将包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看,是慕容之凡前些日子给他买的衣服、鞋还有供消磨时间用的MP4和两本他想看却没能读到的小说。
东西被取出有些凌乱地散放在床上,等到贺诺言发现的时候,床上已经满是衣服裤子,就连地板上也放着两双休闲鞋。
贺诺言小小叹服一下慕容之凡装东西的功夫,现在叫他把这一堆东西重新塞回包里怕是不可能了,索性拉开衣柜的门,将满床的衣服裤子一件件挂到原本空空如野的衣柜中。
敲门声响起,贺诺言侧身看到之前在门口接他们进门的老伯推门而入。
“贺少爷,该吃饭了。”井伯的声音显得很温和,这让贺诺言想起跟左卿志的爸爸逃到国外的自己的妈妈。
贺诺言连忙摆手,不自在地说道:“请别叫我少爷了,我根本就不是。”
看到贺诺言一脸为难,井伯牵起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请您下楼用餐。”
贺诺言微红着脸:“那个……不用对我说‘少爷’啊‘您’啊之类的,直接叫我小言就好,我妈、我妈他们,以前都是这么叫我的……”贺诺言的声音越来越小,贺诺言想起了他在这里的尴尬处境,同时也忆起了那远走他乡的至亲,总之贺诺言不敢再看站在门口的井伯。
猜到贺诺言心中的尴尬,井伯也没有多做为难,只是用带着些许悲伤的眼神望着贺诺言:“那我就叫你小言吧。小言也可以叫我井伯。”
贺诺言抬头,扯出勉强的笑回道:“好的,井伯。”
当贺诺言跟着井伯来到饭厅,发现饭桌上只摆了一副碗筷,不由疑惑地望向井伯。
发现贺诺言的疑惑,井伯嘴角挂着几乎看不出来的苦笑说道:“小少爷今晚不回来吃饭了。”
贺诺言边坐到饭桌旁,心中猜测左卿志可能根本就不想同自己吃饭,因为他觉得要不是为了他们父母的原因,左卿志根本就不会想见到自己。
好似看出贺诺言的想法,井伯低头用温和的眼神望着贺诺言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小少爷对你做了什么,但我还是想厚颜地拜托你小言,请你不要太恨小少爷。其实,小少爷他也很苦。毕竟小少爷亲眼目睹了少夫人死去后的场景。我想,任谁看到那种画面都会失去理智……”
低头不愿看到井伯沉浸在回忆中的表情,贺诺言咬着口中的食物不禁想,难道他左卿志失去了理智就能做出那种事吗?如果仅仅用一句“失去理智”就能为其开脱所有的过错,那么这个世界要警察来做什么?要法律来做什么?纯粹弄来好玩的吗?
握住筷子的手紧了紧,即使把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当做赎罪,他贺诺言日后还能够坦然地面对左卿志吗?还能够原谅对自己做出那么过分的事的“罪魁祸首”吗?贺诺言很怀疑。
吃完饭回到二楼的卧室,贺诺言呆坐在床沿不知该做些什么。看电视?哼!现在哪有那个心情?瞥了一眼被自己随手放到床头柜上的两本小说,贺诺言拿起其中一本顺势半躺到床上。
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借镜杀人》,之前在一本杂志上看过简介之后就一直想看,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和时间,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拜读阿加莎女士的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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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闷的早餐。
这是贺诺言此刻唯一的想法。
虽然不是没有想象过这种情况,但真正身处于其中还是让他觉得很难受。
从刚才贺诺言洗漱完来到饭厅开始,左卿志只给了贺诺言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然后低头做自己的事——继续看报纸。
贺诺言也没有出声,只是坐到离左卿志最远的位置上等待不怎么令他期待的早餐。
之后饭厅内只有餐具相碰的声音以及咀嚼食物下咽的声音,沉闷地让人觉得烦躁。
井伯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二人,担忧之情更甚于昨天。虽然听起来有点荒唐,但看到相对无言地吃着早餐的左卿志和贺诺言,井伯不禁想到以前的少爷和少夫人。他们也像眼前的二人一样,就连相对而坐吃着佣人精心制作的饭菜时,也是面无表情的,互相之间的对话也是少得可怜。在井伯的印象里,几乎都是少夫人在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而少爷只是默默地听着,偶尔只有如同敷衍般的“嗯”、“啊”、“是吗”而已。
虽然不清楚左卿志将贺诺言接到家里是为了什么,但井伯还是不希望他们二人同少爷少夫人一样。
第12章
门铃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在庭院里浇花的井伯隔着铁门望去,发现展纪秋一脸焦急地摁着门铃。展纪秋也发现朝门走过来的井伯,顿时急声说道:“井伯!快开门!”
井伯不知就里,手里拎着个喷壶为展纪秋开门,口里还不解地说道:“展少爷?小少爷去公司了,现在不在家。”
展纪秋一早就从慕容之凡口中得知昨天贺诺言被左卿志带走,他也去过原来那套用来关贺诺言的公寓,结果公寓门锁着,屋里根本没有人。狠狠唾弃自己怎么会那么笨,既然被他知道那套公寓的地址,左卿志怎么会继续把贺诺言关在那里。一时还摸不着头绪的展纪秋这才没办法,开着慕容之凡的车,直奔到这里来。
“可恶!那个混蛋!”口里骂着左卿志,展纪秋转身,打算直接去公司找他。展纪秋觉得很郁闷,一听说贺诺言被左卿志抓走,便火燎火燎地来找,如果真要说的话,他展纪秋好像跟这事还真没什么关系。
“纪秋?”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展纪秋下意识地转身朝声音的来处望去,一看之下当场当机。展纪秋急着寻找的贺诺言正从二楼的一间卧室的窗户伸出头来,脸上满是惊讶。
“诺言?”小志到底想干什么?怎么把贺诺言接到家里来?“你怎么……”话说到一半,展纪秋便收了声。对井伯说了句“您忙。”就径自进门,快步朝二楼的那间卧室走去。
当展纪秋快走到门口时,差点撞上开门走出来的贺诺言。两人相视尴尬一笑,贺诺言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目前的状况,而展纪秋则是觉得他这么不顾前后地找来却也什么都帮不上。
最后还是在井伯的安排下,两人相继下楼来到楼梯左侧的客厅内坐下。小宋走过来问他们要不要喝点什么,刚来到这里的贺诺言拘谨地要了一杯清水,展纪秋则要了杯意大利咖啡。
“诺言……”展纪秋觉得很对不起贺诺言,当时明明说要救贺诺言,却这么快就被左卿志给抓回来。
贺诺言扯出没有多少笑意的笑容说道:“没什么的,真的!左卿志他说过他不会再对我……我只要乖乖在这里等我妈跟我联系就行了。”
展纪秋瞧了半天,发现贺诺言并没有多少难过神情,便往后一靠,看起来有点沮丧地说道:“也许你在他家里可能最安全,毕竟这里有井伯他们,小志即使有什么歹念,也要考虑考虑后果。”
“不管怎么说,我暂时就住在这里,而且左卿志还给我转了学,以目前情况看来,除了乖乖待着,我也想不出其他什么办法。”贺诺言如实说着自己的想法。面对展纪秋这个曾经给过他希望的人,贺诺言还是十分感激的。而且在展纪秋面前,贺诺言能够坦然地说出自己所有的想法,就好像面对钟孝勇时一样,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接触也不过两次而已,但展纪秋让贺诺言觉得像认识很久的朋友。
看到展纪秋不知是担心他还是不苟同他的想法的表情,贺诺言轻轻地笑了起来。“倒是纪秋你的消息蛮灵通的嘛,这么早就知道我被左卿志带走的事。”
展纪秋头一扬,鼻中好似不屑地哼道:“如果不是慕容大叔,也许我昨天就过来找了。”说到慕容之凡,展纪秋暗暗咬牙:“昨天那么多机会,他磨磨蹭蹭的不告诉我,直到今天早上要不是他说漏了嘴,我还傻傻地以为你好好地待在慕容大叔的家里呢!”
贺诺言好笑地揶揄道:“原来从昨天开始你一直跟之凡哥待在一起啊!”
倒是展纪秋并没有对他们的关系遮遮掩掩,很爽快地承认:“是啊!经你这么一提,我最近好像没怎么换过男伴耶!跟慕容大叔见面的次数最多,自从跟他认识之后我好像没跟其他人做过呐!”
听到展纪秋这么直白的话,贺诺言顿时尴尬地不知所措,唯有以喝水来掩饰自己一时的慌乱。
展纪秋并没有错过贺诺言的反应,只是他原本就放荡惯了,对他而言如果不能跟自己喜欢的人交往,那么跟谁上床都是无所谓的。上床,对展纪秋而言只是发泄性欲的一种也是最直接的一种方式而已。但显然贺诺言不这么想。
展纪秋放下手中的咖啡,定定地盯着贺诺言:“你觉得我很恶心?无法接受?”
贺诺言下意识地摇头,后又点头,最后还是不自在地说道:“虽然不能接受,但我没觉得你恶心。”
展纪秋继续问道:“那你歧视同性恋吗?我是说,我是同性恋,又没有一个固定的交往对象,只要彼此有感觉,跟谁都可以做的那种。这样的我,你不觉得很恶心讨厌的吗?”
贺诺言盯着手中的杯子看了半天,最后才缓缓抬头,注视着展纪秋说道:“但是你很喜欢左卿志,不是吗?”言下之意,是说展纪秋并没有他自己所说的那么不堪。
展纪秋一副听到最搞笑的玩笑的样子,嗤之以鼻:“拜托!你说我喜欢小志?怎么可能?他是个混蛋,我喜欢上任何一个人,也不可能喜欢上一个混蛋!”
贺诺言笑眯眯地,看得展纪秋浑身不舒服。
“虽然我不是很聪明,有的时候脑筋有些转不过弯,但你到底喜不喜欢左卿志,我还是能看得出来的。”看到展纪秋别扭的表情,贺诺言有种总算熬出头的感觉。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如果我真喜欢上他了,那早在十多年前就跟他好上了,哪还能等到现在?”展纪秋继续否认着。
贺诺言没什么良心地笑着:“你知道吗?每次看到你骂左卿志混蛋的时候,双眼总是亮晶晶的,好像星星一样,闪闪发光。”
展纪秋一副超受不了了的表情说道:“什么叫双眼亮晶晶地闪闪发光?你以为这是琼瑶戏啊?我这眼睛又不是电灯泡,能发光才有鬼咧!”
贺诺言摇头:“这叫比喻,就好像每次看到之凡哥谈到你,眼睛就会变得‘炯炯有神’一样,每次听你谈到左卿志总是双眼充满着精光。我是不会看错的,”贺诺言低头苦笑着继续说道:“我妈当时望着左叔叔的时候,眼神就像你谈到左卿志,之凡哥谈到你时一模一样。”说着便把水杯放到茶几上,抬眼望向展纪秋。
展纪秋忽然变得很沉默,而贺诺言则在等着展纪秋的反应,无论好坏。
只是令贺诺言没想到的是,展纪秋竟然蓦得弹起身,直直地朝贺诺言扑过来。展纪秋的动作太快,害得贺诺言没来得及反应,被对方扑了个结结实实。
展纪秋挂在贺诺言怀里,顶着半干的头发在贺诺言颈窝蹭啊蹭的:“讨厌!小言怎么可以说出来呢?人家都很努力很努力地藏着的说!”从贺诺言怀里起身,甜甜地笑着望着满脸黑线的他:“警告你哦,小言!不可以把这件事情告诉小志哦!要不然人家就把你卖到泰国当人妖去哟!”
顾不得额头上的黑线,贺诺言很配合地猛点头。虽然他对展纪秋忽然开始撒娇的行为感到哭笑不得,但对方话中浓浓的警告味还是令贺诺言惊出一身冷汗。贺诺言相信,展纪秋他,说得出做得到!
贺诺言有些勉强地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说的!而且这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并没有要告诉左卿志的打算!”他知道,即使将这件事情告诉左卿志也不能改变他此刻的处境。
不待一脸满意的展纪秋从贺诺言身上爬起来,从玄关处传来左卿志满是好奇与探究的声音:“不打算告诉我什么?”
贺诺言和展纪秋谈得太过投入,最后展纪秋还挂到贺诺言怀里一阵折腾,所以两个人皆没有听到开门声和井伯叫左卿志的声音。
站在客厅的入口,左卿志挑着眉来回望着抱在一起(?)的贺诺言和展纪秋,冷笑着说道:“你们俩还真是闲啊!只可惜我家不是宾馆,不能给你们提供房间!”后又望着从贺诺言身上爬起来的展纪秋凉飕飕地说道:“你的品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连他这种未发育全的你也想要?”
刚见到左卿志时,展纪秋缩了缩脖子,但听到他满是嘲讽的话,展纪秋的脾气一下子被他的话带了上来。“也不知道是谁将这个‘未发育全’的人关到没人知道的地方,偷偷品尝来着?”
左卿志冷哼一声,示意又开始担心的井伯离开,不悦地对展纪秋说道:“我还没去找你,你倒是自己先过来了?”
不想夹在左卿志和展纪秋之间,让自己变得难堪,趁着两个人有越吵越凶的趋势时,偷偷离开客厅,回到自己的卧室,继续看昨天未看完的书。
当他看了十多页的时候,窗外忽然响起启动引擎的声音,起身朝窗外望去,原来展纪秋开着一辆银色的奔驰SLK,负气离去。
静静地站在窗户边,眺望着展纪秋离开的身影(车影?),贺诺言想起当他第一次被展纪秋领到慕容之凡家时,他也是这么目送着展纪秋离去的。只不过当时他是站在门外与慕容之凡一起,而现在,自己却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只能隔着窗户看。
房门被人推开,贺诺言转身望去,意外地看到左卿志冷着脸关上房门。
左卿志抱胸靠墙站着,盯着一手拿着本书一手紧张地抓着窗帘的贺诺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贺诺言觉得仿佛过了很久,才听到左卿志淡淡地说道:“在拽下去,就要掉了。”
“啊?”对左卿志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话感到不解,贺诺言瞪着眼茫然地望着对方。
“我说,”左卿志顿了一顿,继续说道:“窗帘,你再拽下去,就要掉了。”
听到左卿志没有任何情绪的话,贺诺言赫然发现被自己以最大限度扯着的沙质窗帘,好像手里抓着的是只蟑螂而不是窗帘的一角般,猛甩手。
你说他贺诺言在左卿志面前表现出神经紧绷、不自然、超紧张的模样很自然吧?对于很有可能突然向他扑过来的,名叫“左卿志”的野兽,贺诺言保持着最高状态的警惕。虽然左卿志说过不会再碰他,但天知道左卿志会不会再来一次“失去理智”的戏码?他贺诺言,赌不起!
抬手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左卿志微蹙着眉说道:“你妈给你的信。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我确认过信中的内容。”
贺诺言微楞,又马上走到左卿志跟前将他手上的信一把夺了过来。刚才只注意到左卿志本人,却忽略了他手里的东西了。
信封已经被打开过了,就如左卿志说的,他已经确认过信中的内容,满篇的对儿子的思念之情,而对自己的所在地则只字未提,只说到两个人都很好,让贺诺言不要担心之类的话。
左卿志很想依据信封上的地址找到失踪的两个人,但可惜这封航空信辗转了好几个国家才被送到贺诺言原来的高中的。要不是左卿志早就想到这一可能,让人嘱咐了下学校,如有寄给贺诺言的信就马上送到左卿志那里,也许这封信会因为没人认领而被丢掉。
虽然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好。左卿志如此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