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已无忧————终未眠

“你…你还活着？”
“废话！我不活着怎么和你说话。”
林岂看着谢以残。
“你的人话很多。”然后就离开了房间。
越霈然捂着左肩，笑眯眯的走到床边。
“你很没有用诶。怎么比我还醒得慢啊？”
这个时候，阳光照耀在越霈然身上，有种不真实的温暖和美丽。谢以残伸手想触摸来证实，可是又缩回了手。
“我还活着，在你身边。”手指上温暖的感觉，是越霈然的脸。
谢以残抓过越霈然，抱在怀里。
还是一身青衣的人，还是那个动不动就和自己抬杠的人。太好了！一切都太好了！
“我当时还以为，还以为你死了。你就倒在那里，肩膀上一直在流血，可是安静的可怕。我看见你那样，就不顾一切了。就把我是常喜的事说了出来，我希望可以死，这样，起码可以在黄泉路上遇见你。”
谢以残很激动，越霈然可以从他抱得近乎把他揉进身体的力道感觉出来。
“我知道。你做的我都知道。”
“呵呵。还好，我的赌打赢了。”
越霈然结束拥抱，看着脸色如大病初愈般的谢以残。
“我打赌我师傅会来救我们，虽然那样的几率小到几乎没有。但是我却赢了。”
“啊？你师傅不是看在你是他爱徒的份上来救我们的？”
“我师傅，其实一直是一个很阴沉的人。他，以前就没有和我说过几句话。唯一说的几句话就是，我要你恨遍天下人，杀遍天下人。”
谢以残看着满脸惊讶的越霈然。
“小时候，他…还调教过我。我是自愿的。”
“啊！”越霈然惊呼出声。
他没有想到谢以残的命运如此多舛。
“本来，我是断然不会向他求救的。但是，你还记得吗？我曾经说来找他象你介绍他的。那其实是因为，一年半以前，我师傅飞鸽传书给我。那封信里，只有寥寥几个字：痴缠半生，今已忘忧。就是那了了几字，却让他和我都豁然开朗了许多。我和他，都决定给自己一个机会。于是，我便遇到了你。虽仍然感伤，却尝到了点点暖意。我相信，我师傅也许也找到了他的意中人了。”
“没错。”
紧密相拥的两个人连忙分开。一个无所谓的看着来人，一个脸红着，但是也是很拽的看着那人。
“师傅，下次可否不要打扰？”
“就是看你们气氛太好，为了防止你们做出不利于养伤的事情才来的。”
谢以残看着这个人，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么多年了，他是第一次看见他笑。也是第一次听见他这么正常的说话。这个人，以前一直是疯狂的。疯狂的鞭打他，疯狂的杀人给他看，疯狂说恨世人。现在，却温柔的不象他。虽然，他一直长着雅致温柔的脸，却是第一次展露出这样的表情。
一个全身黑衣的男人走进了屋子。一手搭在林岂肩上。
“你就是岂儿的徒弟？”
谢以残先是呆楞了一会儿，然后是了然的一笑。
接着，不可遏止的大笑。
“呵呵呵呵。好好笑哦。拜托你，你不要叫他岂儿可以吗？我，我会受不了的。”
越霈然疑惑的看着谢以残。
谢以残对着越霈然，手指着林岂。
“霈然，你知道他今年贵庚吗？”
越霈然摇头。
“他…他…今年可是七十有二咯。”
越霈然睁大眼睛，满脸的不敢相信。谢以残继续说，
“也难怪你不相信。我当时也是象你这种反应的。可是你知道吗？从我十四岁见到他直到现在，他的容貌一直都没有变过。他好象永远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当时他见到我的时候，他就说自己五十八岁。我一点也不愿意相信。可是看到他的武功以后，一切都明白了。事实也证明了他确实很老。现在，你看看他。”
谢以残指着那黑衣男子。
“他怎么看也只是一个小孩子嘛。顶多二十四的样子。比我还小好多呢？而且，他居然还叫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岂儿，还一副是我长辈的样子。好好笑哦。”
“你再笑我就不敢保证你的内力是否可以恢复了。”林岂眯起了眼睛，虽然是语带笑意，但是那危险的气氛，谁都感觉的到。
“对不起哦。我是因为从来没有看到师傅你如此正常的样子，所以有点不习惯。”
正了正脸色，他看向林岂道。
“师傅，当时情状到底如何？”
林岂摇头，道。
“我晚到了一步。去的时候，你的小情人已经受了一半刑，他身子弱，居然只有一半就昏死了过去。而你，被连沁寒抱在怀里。他自己已经昏迷了，还死死的抱着你。他下手不重，但是你功力被压，受不了这一掌，伤到了一些。看见那些所谓的大侠死在那里，没有一个活口。整个刑场，只有你，连沁寒和他还活着。”他指指越霈然。
“师傅，你是说…那些人…都死了？”谢以残看着林岂，有些不敢相信。
林岂点头。
“看当时的情况，应该都是被那个武林盟主小子杀的。”
越霈然看着脸色惨白的谢以残，走到床边，握住他的手。谢以残强摆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没事的。霈然，你出去一下好吗。我有话和师傅说。”谢以残随即看了看门口的黑衣服帅哥，“你也可以出去一下吗？谢谢你了。”
后者看了一眼林岂，然后微微颔首，就和越霈然一起出去了。
“我和你，十二年没有见了吧。”
林岂点头。他看着这个被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他也发现了，他变了，虽然眉宇间还是会有哀伤，但是，他绝对不是一个人了。
“离开你以后。我就开始按照你的意思杀人了。刚开始的时候，好痛快。”
林岂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可是，日子久了，我就害怕了。我发现，其实我没有那么想杀人。我害怕杀那些无辜的人。我一直憎恨你，你应该知道。可是，那个时候，我比任何时候还憎恨你。”
林岂抬手，想要拥抱住这个美丽的徒弟。
微微抬手，终于，还是放下了。因为，把他第二次推入深渊的，正是他。
“是你说的，你说只有杀遍天下人，我才能解脱。我污秽的身子才能变的洁净。你恨他们，强迫我也恨他们。你说我和你是一类的。我们应该恨那些人。可是，我厌倦了。我又害怕又痛苦。我会梦见那些无辜的孩子哭泣的声音，他们染血的手抓着我，要我还他们命。你知道吗？我好害怕。
可是，我停止不了。我克制不住手上的剑和身体里吞噬一切的欲望。我的身子渴望血腥，可是我的心却不想。
那个时候，我恨你，我恨你！”
“对不起！”林岂终于还是把那一句对不起说了出来，即使晚了有十年之久。
“师傅，我没有怪你。你看，我现在已经不恨你了。”谢以残抬头，眼眶微微发红，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愤怒所至。
“是我强迫你走上和我同样的道路的。是我的错，以残，对不起。”林岂的身体轻轻颤抖。你会注意到，他其实是一个很柔媚的人。一个，连男子也绝对会动心的人。
“师傅，我知道那些都不是你的错。你，毕竟——有那样的遭遇。不过还好，你遇到了应该遇到的人了。虽然晚了那么久。”
谢以残微微一笑，在摇曳着的烛光和月光下，那样的笑容，太过飘渺。
“我自尽了一次，是服毒的，毒发的很慢很慢，一点一点的痛，我象一个乞丐一样倒在街头。却被连沁寒所救。没有死，大概是因为天血魔功的关系吧。他把我带会他的家，还照顾我。不瞒你说，他曾经是和我最交心的人。我把他当作自己的亲人。而且，事实上他是我的亲人。”
林岂一惊，大大的眼睛定着谢以残。
“难道…？”
“是的，那女人是他的娘。那女人羞辱我，她知道爹对我做的事情。她说她在我小时候回来看过我，她看见爹正在对我…所以她说那个时候放弃了我，她说她不要一个不男不女做儿子。她叫我离开他们家，她害怕事情败露。她说她从来不曾有一点愧疚。我怒了。
师傅，你知道的，天血魔功很难控制住，尤其对于处于那种状态下的我来说。我狂了，杀了她，我杀，杀，杀。一直在杀。直到看见沁寒才停止。我清醒过来，我顿时知道我亏欠他太多了。我松懈了，没有反抗。他见我松懈就攻了上来，我被他擒住了。可是，他没有杀我，而是…”谢以残很难说下去。林岂何等聪明一个人，当然了解了。
“我知道了。”
“可是我却无法对他说出实情。我不可能告诉他，一个和他同母异父的人杀了他全家，而他，还强暴了他兄长。他会受不了的。
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他是报复。可是，几年下来我终于知道，他迷恋我。可是我是他兄长啊。怎么能够？所以我逃跑。逃跑的时候，就遇到了霈然。”谢以残说到这里的时候虽然没有笑，但是脸上的神色还是缓和了不少。
“这次，我想不到他会为了我和整个武林为敌。他为了我杀了那么多人。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实情。否则，他一定会继续疯狂下去的。我不敢想象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以残，你昏迷了很久，知道吗？”
谢以残点头，不明所以。
“你昏迷期间。连沁寒对全武林下了你和越霈然的通缉令。而且，他还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他，杀了武林同盟会议会院的所有人和长老。现在，整个武林都因为他的这个举动而惶惶不可终日。”
“他，竟然这么做…”
林岂拍了拍谢以残的肩膀，“解铃还需系铃人。”
“霈然，我要去一次沁水山庄。”
越霈然看着一身白衣，脸上梦着面纱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的谢以残。大声的否定他的提议。
“不行，你这样去不是去自投罗网吗？很危险的。”
“我几天以后就回来。
“我一起去。”
说完这句话，越霈然的意识就模糊了。
醒过来的时候，他知道，谢以残已经离开了。
他的心一沉，虽然谢以残的武功恢复了大半，但是还是很让人担心。
他开始恳求，对着谢以残的师傅。
三天了，谢以残走了三天，越霈然求了整整三天。
“师傅，让我去吧。”
“不行，你是以残的人。他让你留下。”
“为什么？我不想看他一个人面对。我想要和他一起。”
忙着炼药的林岂终于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瘦弱的少年。
“你为什么要去？你什么也帮不了。”
“什么帮不了。或许，我是什么也做不了。但是我只是想要谢以残明白，他不是一个人的。他总是把事情放在心里，不是万不得已不会说出来。他总是把所有的东西往自己身上拦。我不想他为了连沁寒，他那个弟弟而再次伤到自己。你懂了吗？”
林岂呆楞了片刻，说，“我送你去。否则到不了沁水山庄就会被别人给劫了。”
越霈然感激的看着林岂。
他明白，他，终于可以和谢以残同生共死了。
他到达沁水山庄的时候，是夜晚。他和林岂马不停蹄，衣不解带的赶路。却，还是晚了一步。
整个沁水山庄化做一片火海。那火，在夜晚的寒风中更加猛烈。
“不！！！！！！！！”他大叫着想要冲进去。
“你去了也救不了他！”林岂拉着已经濒临崩溃的越霈然。他是第一次，看见一个人在瞬间心碎的表情。以往，折磨总是一点一点的渗透到他和谢以残心里。这么强烈的，这么迅速的哀伤，还是第一次。
他看着尖叫到喉咙嘶哑，眼泪不止的越霈然。
他如果失去那个人的话，是不是也是这样？
“他会死的！！！！！！！！他会死的！！！！！！！！！师傅，怎么办？我看不到他了。”
“他走的时候对我说，他会努力回来的。你知道，他是因为你才这么说的。他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
“不要！！！！！！！！！！！！！我不要他死。他说过…几天…就回来…的。他…骗我。”
他骗了他？
他说过要一起的。要永远一起的。
可是，他却还是让他自己置身于火海。
那是一片很美丽的景致。只是，那样宁静的地方有一个这样的坟墓，有些哀伤。白衣人站在坟墓旁，眼角有些湿润。
一个少年模样的人走了过来。他一身青衣，清秀至极。此人正是越霈然。越霈然摇了摇头。他，始终无法保护这个人。自己一直是那个十六岁的样子，看来，只有被他照顾的份了。他能做的，只有保护他的心。
“那不是你的错。”
“他…是个傻瓜。”
“他是笑着死的。”
越霈然望着远方的景致，忆起了当初痛彻心扉的一瞬间，他不知道，如果当时谢以残不出来的话，他是不是会纵身火海。
谢以残是带着满身的伤痕和一具已经冰冷的尸体出来的。他的手里没有拿着无常剑。那从来不离身的剑，在连沁寒的身上。
连沁寒的身子早就已经冰冷，他闭着眼睛，气质仍然雍容，嘴角带着满足的笑容。
谢以残象失了心志一般，口中只是那两句。
“我杀了他。霈然，我杀了他。”
谢以残一把抱住越霈然，眼泪不可遏止的掉落。
“霈然，你知道他最后说了什么吗？他说，哥哥，我爱你。”
然后，他就昏迷了过去。要知道，他花了足足半年的时间，才让谢以残不再自责到自残。
越霈然看着墓碑上的字：余弟连沁寒之墓。
也许，这地底下埋葬着的人，对谢以残的爱，是任何人也无法估量的吧。
但是，他也爱这个白衣仙子般的人。至少，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别人比他更加爱这个人了吧。
他拥住谢以残，心里默默念着：连沁寒，这个人，我代替你爱，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