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北境大陆的风利似刀刃,配上漫天飘落的飞雪,萧索的街道缺乏人烟,刚好用来描绘成列宁格勒的冬天。
接连数小时下没完的风雪已经把整个城市埋在一片白茫茫中,连高耸的建筑物都深深隐没,路树尽皆冰封。
冰雪堆积的大楼楼顶,一个高大的身影已荷枪实弹站立多时,随风四散的雪花无声无息地落在他的黑色长大衣上,远看就像一尊黑色的雕塑,风雪似乎成为他的背景,因为其强烈又不容乎视的存在感。
他,是“狩猎者”,独一无二的狩猎者。
墨黑的雪镜使人看不清他的表情,空气凝滞成静默,猎人耐心地等候着,等候着价值万金的猎物出现。 耳中的监听器传来了声响,是出猎的讯号。
浓黑的剑眉微蹙,雪镜下的金色眼眸,在刹那流过一抹无人查觉的血光,一抹猛兽要猎食时瞳眸发出的噬血之光。
远远的,一辆宾士车由停车场转出,缓缓的驶近对面饭店的大门口,毫无预警的突然发出数声刺耳的喇叭声后停下。
“喂!小子!快滚开!没事别站在路中间找死!要死找别的地方死去!别挡住我的去路!”驾车的司机猛按数下喇叭并探出头大喝,不耐烦地咒骂出声。
一名身穿火红大衣,顶着一头璀璨金色短发的少年,目中无人地站在车道上像一抹火焰在雪地燃烧。
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子?居然旁若无人地走到马路上,一付你能耐我何的姿势挡下了他的目标,身穿黑色长大衣的男子无语,仍旧以相同的姿势站立在冰雪堆积的大楼楼顶,动也不动。
“Shit!臭小子,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司机见少年不为所动,逐渐失去耐性,打算倒车直接从这个不知死活的浑小子身旁绕过。
宾士车快速地倒车转向,却在快要接近那位少年时突然失控滑向安全岛的方向,眼看就要撞上的时候,被一股诡异的拉力挡住,车子顿时熄火无法动弹。
“搞什么鬼!?”长得像熊的司机凶狠地开门走出,检查车况。
“什么!”一声惊叫,只见眼前一阵红雾,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司机就软倒在雪地上昏迷不醒。
这倒有意思!连杀人这一种黑五类之一的工作都有人抢生意,可见世界真是不景气到极点,想抢生意也要有底子,他倒要看这小鬼有没有本事。
不赖嘛!使毒的确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好方法,令他想起暗皇那个奸诈的小气鬼,透过远距离瞄准器,他可以清楚看见底下所发生的风吹草动。
凛冽的风雪声依旧在耳边狂啸,会在这种鬼天气出门的人少之又少,若大的马路上,只剩下了红衣少年与孤伶伶的宾士。
“你是谁派来的?你想做什么?我劝你最好想清楚,别轻举妄动,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谁。 ”略带颤抖的苍老声音发自车内。
“劳工工会会长劳德洛夫,我要杀的人,是你。”少年的嗓音轻柔而冷静,语气像在讨论今天天气好不好一样,音量不大,却令人不寒而栗。
“你知道我是谁?你到底是谁派来的?”忍不住走出车外。
一脸白胡子的劳德洛夫在见到对方的瞳仁颜色时,心中不禁警铃大作,生平第一次感到大势已去。
“雪焰!”
少年有着最精致美丽的五官,举世无双的银眸,还有一身罕见的晶莹无暇、白玉般的皮肤,雪色的肌肤在火红大衣的衬托下更显晶莹,他的个子不高身材纤细,姿态优雅,看来如同养在深闺、倍受娇宠的美少女。
少年名为“雪焰”,是暗皇最宝贝的宠物,自出生就被暗皇带在身边眷养,拥有比女人更美艳的容貌、更纤细敏感的身子,自从第一次十岁被暗皇牵着小手出现在维也纳国家音乐厅,众人一见惊为天人后,就不曾在出现於任何大众场合,曾经谣传有人为了见他一面,擅自暗闯迷离之殿,而被暗皇削去四肢,丢入虎笼此后世上再无这人存在的记录。
但这些不过是外在的皮相,让人胆寒的是雪焰形於外的气质,阴暗而深沉,冷静且冰寒,鬼魅般的银色眸光深不可测,身上散发着一股奇异的药香,这是长期生活在有毒环境中,擅於用毒、杀人不见血的人,才会拥有的魔魅气味。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传说中,看到雪焰的刹那间,就代表着丧钟响起的时候。
无庸置疑的,雪焰是暗皇所培养出来的一名顶级杀手。
劳德洛夫的生命,就是雪焰拦车的最终目的。
“雪焰,我一向对暗皇忠心耿耿,我到底犯了什么错?就算要死,我也希望当一个明白鬼,到底为什么暗皇要我的命?”老人喃喃祈求。
他为了在暗皇的手下工作连自尊都能不要,十多年的忠心,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万事无愧於心,他确实不明白自己犯下什么大罪,居然需要让暗皇请出雪焰结束他的这条老命,难道暗皇已经知道他昨天和克隆那该死的军火贩子接头的事?
不可能的。
“死人不需要知道理由。”雪焰露出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
雪焰轻轻一抬手,红雾四散在风中,有生命似的飘向劳德洛夫。
“不!…”连惊呼声都来不及响起,老人的生命之烛已经熄灭。
像是重复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雪焰将落地的尸体轻轻一踢,确定对方已经死亡后,熟练地自怀中取出一张早已签名的遗书塞入老人的衣内。
啊呀!原本该是他的的猎物被夺走了。
屋顶上的猎人将红外线远程瞄准器的目标转移到雪焰右手上,雪肤上凝聚着一个明显的红色光点。
不动亦不抵抗,对於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雪焰似乎无动於衷,只是那双澄澈如潭的银眸,像是不解地看着右手上的那一点。
有趣!很久没有遇到这么个有趣的猎物了。
雪焰凝视手上的红色光点,为什么?
他知道自己已被瞄准成为猎物,但是,为什么不是心脏呢?
为何是手?
以距离和武器的火力来分析,对方应该可以很轻易的在弹指之间将他射杀,对方在等什么呢?
雪焰抬头望向对方的藏身处,墨黑的雪镜使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静默,猎人似乎等候着什么,等待猎物挣扎吗?
他轻笑出声,猎人可能会失望呢!
他这猎物一向不喜欢挣扎与逃亡。
猎物在笑,好像遇到什么让心情很愉悦的事,笑得自然,看得出来这笑容是发自内心,成为他的猎物有这么有趣吗?
这样一来,他可是会舍不得这么快就杀死眼前这个百年难得一见、美得令人发指的猎物。
猎人的善变众所皆知,举凡成为他的猎物,只要他一旦出猎都会在一番仔细部署后将之快速射杀。
但是雪焰似乎引起猎人的兴趣…
“啪!”细微的枪声在风雪中散去。
没有痛感,他看不见猎人的身影,像凭空消失在雪中。
他一低头才发现,刚死亡没多久的尸体居然花容失色,劳德洛夫的丑脸被猎人一枪打得像蕃茄炒蛋。
搞什么!?刚才那站在屋顶上的猎人不是一付想杀人的样子吗?
怎么才一转眼就消失了?
难道自己真的不够资格当上猎人的猎物吗?
第一次,雪焰感到愤怒。
烦啊!
真琉不耐烦地咒骂出声。
自从两天前他被迫回家养病后,他的心情就一直处於文天祥式遭奸人陷害的低潮中,他的私人医生竟然夥同司槐青、御村剑舞、暗皇还有他的管家,强迫他在雪梨休养一个月,不但不让他踏出凌天之宅半步,而且不让他碰任何的公事,更没收他所有的枪械军火命令他不准出门打猎。
老天!他们不如直接拿把枪杀死他算了,这还来得乾脆点。
他哪会知道自列宁格勒回来后,一场突如其来的讨厌感冒会扩大为该死的支气管炎,而且结果害他被送上救护车进了医院躺上三天。
该死!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因为生病进过医院,而且健康状况向来良好,精力又充沛,居然会变成病歪歪的样子,也难怪他们会紧张得好像天快塌下来。
真不敢相信,他这次竟然会被一个小小的感冒给击倒,简直气死他了!
早知道那该死一百次叫什么劳什么鬼的老头有人会杀,他就不会在大冷天还刮暴风雪的恶劣天候待在屋顶上埋伏那么久。
如果他不这么冥顽不灵,只光顾着出清猎物,偶尔听听医生的劝告休息一下,也许那该死的滤过性病毒就不会趁虚而入。
真琉浓眉一拢,脸色阴沉地瞪着手中只剩半满的酒杯和桌上三三两两、或站或倒的空酒瓶,他知道若再这么没有节制地喝下去,他就要倒了。
他一向最痛恨那种醉醺醺的茫然感,但是,他现在是他妈的一点都不在乎,他情愿喝得让自己烂醉如泥,也不要过这种无聊生活。
时间还有二十八天!还要整整二十八天他才能回去纽约统驭大局,而他才在家休息了两天,他就无聊得想杀人放火、四处骂人,真不知道该如何度过剩下的二十八个晨昏。
而且上天彷佛是在惩罚他一般,还嫌他不够烦躁,他的管家竟然受到邻居老头抱孙子的影响,在这个时候突发奇想生出要他结婚生子的念头,每天超级公关似的门户大开放,让那群摩拳擦掌、打算踏平他宅子的各式各样女人上门,为得就是要给他相亲,他恨死那群不但破坏他的玫瑰温室还吱吱喳喳的臭女人。
相亲!?相个鬼咧!
该死!他诅咒这种天杀的无聊日子!
“叩叩叩…”
书房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按着,他号称最完美的管家,挂着一抹礼貌的英国制笑容出现,身后还跟着他的特别助理。
又怎么了!?这群女人还有什么不满?
都已经毁掉一座玫瑰温室了,她们还打算怎么样?
“少爷,抱歉打扰你了,杰先生来了。”
“让他进来!”真琉没好气地说。
“我要的文件带来了没有?杰。”
看来三少的心情坏透了!
竟然一开口就要文件,可见他一定是已经受不了这种无所适从的无聊日子,可怜的三少。
杰踏着轻快的步伐走进来。
“没有。”杰非常直接了当的回答。
“没有!?”真琉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大少不准我带公司的文件来看您。”
“谁叫你去问他能不能带文件的?”真琉黑着脸怒瞪他的私人特助。
“连这种小事都办不好,我要你这个特助做什么?你是我的特助又不是他的特助,为什么听他的命令?”
该死的御村剑舞!
“我一踏入公司,就被大少逮个正着,他不但很凶猛地拿小太刀威胁我并且严格禁止我偷拿公文来给你处理,所以……”杰一脸的无辜。
“所以你连一件也没拿到?!”真琉的脸孔呈现出扭曲状态。
天杀的!再不让他做点事,明天早报的头条就是他持重型武器疯狂杀害所有出现在凌天之宅的女人。
“没有,三少。”朝他同情地摇摇头,“在我离开纽约前,二少还拿炸弹埋伏在机场威胁我并且派人搜我的身体,把我藏在衣服底下的文件全给拿走。”
这不是他不想让自己的上司过愉快的日子,只是这个任务实在太艰难了,他是典型的心有於而力不足。
该死的司槐青!
“你…你你你…这么怕他们拿武器威胁你,怎么不怕我气到失控随手抓把枪毙掉你?”
杰紧咬着唇不敢笑,三少一定忘掉如果没有格杀令是不能随便杀人的。
这可真是太该死了!
逼死工作狂的秘诀就是让工作狂无事可作。
“没拿到文件,你到雪梨来做什么?”真琉不悦地以差到极点的语气问。
他虽然迁怒於杰,但事实上,真琉对杰这个私人特别助理是却是愈来愈满意,到职不满三个月,就已经能适应庞大的工作量,而且工作效率高得不可思议,不管是正规的公司经营管理,或是私下的猎物归档、行前安排,都不像他以前的私人助理那么没用,也不曾在他清洁枪械时夺门而出。
“有一位先生带着礼物来看你,大少说那是你的祸水请你自己解决,所以我只好将他们带来凌天之宅。”
“又是个贪图生命的猎物。”真琉蹙起浓眉。
“可是…他带来的礼物很…特别。 ”杰尽可能的挑选用词。
“出去告诉他,我已经有太多礼物了。”
“他是四少的人,所以…那特别…的礼物应该是四少送的。”
“是暗皇的人又怎么样?暗皇那小气鬼是绝不可能送礼物给我的。咦!?你干什么绕圈子说话?搞什么鬼?有话直说。 ”真琉非常的不耐烦。
“三少,我想他真的不是来拯救他的生命的,他看起来有点不一样。”杰的语气中充满含蓄的暗示性。
“有那里不一样?”
“他送的礼物是…一个人,他要把那个人送给你暖床,但是重点是…那个人…是四少的宝贝。”
基本上,三少对人类的观感并不好,但是,为了纾解男性的基本欲望,他只好在身边养一个情妇;不过,通常关系不会超过两个月。
“人?”真琉挑起一边的眉。
“叫他滚远一点,想挑起我和暗皇的战争然后捡便宜的家伙,哼!等到世界末日吧!我一点都不缺情妇。 ”
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担任这种挡驾的角色了,大部分的人得知自己出现在格杀令上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的三少,为求死得痛快不被折磨的人,就好像在汪洋大海看到一片浮木一般的扑向他,不是派女人搔首弄姿的引起他的注意,就是拿礼物厚颜无耻地紧缠着他不放,难怪他的老板会对人类的印象不佳。
老实说,宇都宫真琉离英俊这形容词有一大截的差距,他的五官乍看之下太粗犷凶猛,像是被刀削出来的一样,很容易吓到小孩子,但是也没难看到那里去,高耸的颧骨、直而挺的鼻梁为他添加许多个性美,尤其他那两片略带薄情意味的性感嘴唇,更是让人为之疯狂。女人梦想中的白马王子和他八竿子打不着,他更不像小白脸,足足有一百八十七公分高,从宽阔的肩背到强壮的大腿,每一寸肌肉都比正常值高出数倍,再加上他一拿起武器就会进入疯癫状态,所以让他看起来比较一个野蛮人,而不是一个日理万机、文明律师事务所的老板。
“告诉她我已经有情妇了,两个月后才会考虑换新的。”
当然,三少的风格就像他的外表一样直来直往,从不玩拐弯抹角的游戏,对於那些胆敢撩拨他的人,他会将他们吃得连一眯眯渣渣都不剩,他浑身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杀气,让每个人都忍不住会为他着迷。
“他不一样。”
“还不就是送个淘金女郎,能有什么不一样?”
真琉讥讽地嘲笑轻晃手中的烈酒。
“他看起来牲畜无害,根本不像个淘金女郎,三少,等会儿你看到他就知道了。”
杰露出神秘兮兮的微笑。
“叫那个家伙带着女人滚进来吧!就不相信有什么特别的,又不是有三头六臂、会吞剑、跳火圈,如果她真有这么特别,我倒要看看特别在哪里!暗皇那小气鬼会有什么宝贝?搞不好是他懒得资源回收的垃圾,想往我这里塞,门儿都没有,连窗户也不给爬。”真琉不耐烦地挥手。
“好的。”杰暗暗地吹着无声的口哨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