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青彦才回过头看一眼,便见到汪彦君捡起酒瓶要划自己的手,他转身拍掉酒瓶大吼:[疯了吗你!]
[我不要......我......我不要......不要再等......你了......]汪彦君哭到打嗝,他趴在地上喃喃自语地说:[不要......]
尹青彦终于知道他说的一切酒话都是对尹正讲的,但是汪彦君是因为[自己]没回家而失常的这点,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高兴?
没计较敢动手打他的事,他回房间拿出浴巾跟药,将汪彦君抱到浴室,因为酒鬼全身软趴趴的,根本无法靠自己的力量走路。
才放下人想将毛巾沾湿,汪彦君不知哪来的力气又发酒疯猛打。
[你......]为了制止汪彦君,尹青彦只好整个人跨进浴缸用体重压,整个人被弄得很火的他,拿着莲蓬头便往汪彦君的头淋去。
醉醺醺还被压制住的汪彦君,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挥舞双手,想挡住让他睁不开眼睛的水,伤口的血不知何时又开始流了,刚刚抹的药根本是白费工夫。
看着看着,尹青彦笑了起来,他将莲蓬头关上,注视滴下汪彦君脸庞的水,还有他那双迷蒙的眸子。他将莲蓬头又打开,再关起来。
每次将水抹掉睁开眼睛的时候,汪彦君无辜又哀怨的眼神,好像只刚出生的小猫。
尹青彦抓住他的手,轻轻舔着还渗血的伤口,看到汪彦君吃痛的样子,甚至故意伸出舌头压伤口。
[都脏了,一起洗干净吧。]想到跟陌生人做爱的自己,尹青彦低低的说。
但光他脱掉挣扎的人上衣就花了将近十分钟,这样洗完太阳都下山了。他伸出手摸往汪彦君的腰。
[哈哈......不要!不要!]被搔痒攻击的汪彦君生气地大叫了十分钟后,终于安静地躺在浴缸里。
尹青彦先脱掉他的,再脱自己的。抹了沐浴乳到两人身上,搓揉出泡泡后,他的手指像条鱼一样滑腻地游移在汪彦君的胸口及脸庞。汪彦君很乖,或着应该说,快睡着了。
汪彦君受伤的左手搁在浴缸边缘,他的身体不断滑下来,得靠尹青彦的身体紧紧固定。不良于行的右腿像手臂般瘦,大手覆上,几乎有可以捏断的错觉。
脑海中出现昨天的爱欲,他心神不宁地将手指滑到汪彦君的中心点,但跟主人一样昏睡的分身,毫无反应。
强烈对比的,不只是中年瘦弱的他跟年轻力壮的他,还有两人的分身。
尹青彦想要他。
为什么汪彦君就是不能像以前一样呢?
昨天的陌生人将欲望揉成一团丢进他平静的脑海,水,开始混浊了。
他将身体滑进两腿间,感觉到心脏快要爆发开般,狠狠撞击着,如果,如果他像爹地一样......
[正......痛......]汪彦君的手滑进浴缸,碰到泡泡水而喊痛。
声音阻止了尹青彦即将失控的行为。
他将头埋在汪彦君颈侧,呼吸急喘而又混浊,他试着让自己冷静。汪彦君则是奋力想从尹青彦身下挣扎出来,手上伤口沾到的泡泡,痛楚扎着他无法清醒的脑袋。
尹青彦低头狠狠地吻着,两个光裸的男人在浴缸中缠吻,但或许是汪彦君脸上那抹淡淡幸福的神情,稀释了过浓的情欲。
闭着眼的汪彦君看到了,戒指又重新套进无名指。
这次,是那个人亲手帮他戴上的。
梦中的尹正手还覆在自己手上,下一瞬间,尖锐的煞车声抽离了那双大手。
[不─]
安静的房内,除了自己的声音还在回响外,没有任何的声音。既不是病房,也不是杜风的房子,有股还在梦中没醒的恍惚,或是侥幸的错觉,车祸只是一场噩梦。
起身才发现自己身上一丝不挂,到衣柜前随手套件衬衫,颠簸的脚提醒他这是现实。用非常轻的动作开门,没看到尹青彦,但是被处理干净的地板及自己,应该是一夜未归的他平安无事吧?
纵使这样安慰自己,但没看到人,他没办法安静的坐下。
尹正骤然离世,留下的除了戒指外还有阴影,让他极度没有安全感,昨天脑海中不断出现各种揣测,除了焦虑还是焦虑。
开酒器呢?
他没意识到自己在翻厨房的储藏柜,拿了瓶红酒四处找开瓶器,但一阵胃痛让他倚着流理台动弹不得。他已经两天没吃进任何固体的食物。
[除了酒以外,你就没有别的东西好吃了吗?]进门的尹青彦看到皱着张脸的汪彦君手里还紧紧握着酒瓶,气不打一处来。
将手中的食物放到桌上,他一把抱汪彦君到餐桌旁。[吃完。]
桌上是两客牛排,其中一份,已经切整齐的肉块像狗罐头一样地丑陋。这是尹青彦的记忆,他无意识地吸收尹正的模式,记得请服务人员将牛排切好才带回。
汪彦君不太会用刀叉。
[你昨天......]汪彦君拿着叉子迟疑了很久,低着头说。
[不小心喝醉了没回来。]
[家里装个电话吧,有什么事你才可以通知我......]
[没这个必要。]
汪彦君急忙补充,[我不会用那个电话跟杜风联络的......我只是......]
[只是找机会再次从我身边跑开是吗?]尹青彦心头也有阴影,他没办法忘记当时空荡荡的房间与已经离开的汪彦君。
[我只是担心你。]汪彦君忍不住提高声调说,他还注意到了伤口,[你的手......]
[不过一天没回来......]尹青彦停下手中的刀叉,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汪彦君,[跟杜风离开的那几年,你没想过担心我。]
哑口无言。汪彦君半张的唇没办法说出任何辩驳的话。
[只是因为我吻过你几次,就把我当成尹正的替代品了是吗?]尹青彦继续优雅地切肉,[你担心的是尹正这辈子唯一的孩子吧。]
没办法,他没办法继续在坐在这里了。
[坐下,吃完。]汪彦君起身时,尹青彦口吻极轻地说。
虽然这些日子尹青彦对他暴力相向,但直到今天,汪彦君才有了一种[害怕]的感觉......那朵任性的玫瑰,有了让人感到恐惧的异变。
像被带刺玫瑰包围,动弹不得。
他愣愣地坐下,听话的吃着那些肉块,如果这时尹青彦做出任何举动,甚至是杀了他,或许他会害怕,但不会惊讶。
[记住你说过的话,你的人生都是我的。]尹青彦突然抬头,带着奇怪的笑容说。
[开门,我到了。]
[好,马上来。]
蓝安信[碰碰碰]的大声跑下楼,开门时狐疑地看向尹青彦身后,[你的车呢?]
[卖了。]
[这么缺钱!?你家应该对你是有求必应吧?]蓝安信惊讶地问,这小子不是听说家底丰厚吗?要缺钱应该也只是短暂的,怎么会连车都卖了?
该不会是跟同性爱人在一起,财源被杀头了吧?
[啰唆,]尹青彦侧过身,不客气地走进去,[从现在开始算钱。]
[果真是不可爱的个性。]
[到哪里画?]
[二楼,最里面那间。]
尹青彦自顾自的走上二楼,他穿着白大衣与灰色休闲裤,上楼梯时黑发在大衣上甩动的节奏,让后面跟着的蓝安信小小地移不开目光。
其实黑发看起来也不错。他拉拉自己的黄毛想着。
他终于想起,为什么自己打一开始就想靠近尹青彦了;这个黑卷发小子,不就跟他楼上珍藏的绘本主角长得很像吗!原来他有机会画到成年的黑卷发天使了!
[唷呼!]想到这点,他整个人兴奋地叫了一声。
尹青彦转过头,稍稍白了他一眼,不屑的眼神表露无遗。
[喂,我说你长得真像一本绘本的主角。]
[哪本绘本?]
出乎意料的,尹青彦居然搭话了。他打开房间,张望四周后直接往单人床坐下。这一间看起来就是标准的画室,颜料味及花花绿绿的地板,还有脏兮兮的画笔及画架。
[这可是我的珍藏,]蓝安信从唯一看起来干净的书柜中,抽出本薄薄的硬壳画册,[绝版书了!]
尹青彦接过书,冷冷地哼了一声。
黑泽彦。
汪彦君的笔名。正确地说,是他不被任何人承认的日本名字。
[哼什么,你手上的这个日本画家已经停笔了,所以要买也没有!]
[日本画家?]
[废话,没看到上面是日本名吗?]
尹青彦永远记得将图片撕掉的那个旧黄下午,他翻开汪彦君这本最后以他为主角,所画的画册。
米米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天使,他有一双天堂最漂亮的蓝眼睛。
每天都在天堂很快乐生活的他,却在某天有了一个疑问:大家都是闪闪发亮的金色头发,为什么他的头发是黑的?
他问了天使长,问了天使们,但是大家都答不出来。
于是他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到人间,问了他遇到的第一个人类。
[请问,你知道为什么天使的头发是黑的吗?]
[黑头发的是恶魔啊。]
米米生气地施法术,让那个男人长了猴子的尾巴。
他又问了经过的女人,[请问,妳知道为什么天使的头发是黑的吗?]
[那是做错事掉入地狱的天使啊。]
米米愤怒地施法术,让女人的嘴巴消失。
在米米法术下,变出越来越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时,受到人类抱怨的天使长终于来找米米了。
[米米,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呢?]
[他们都说我不是天使!]
[那你不是吗?]
[我......]米米终于忍不住大哭。
[你相信自己是,那你就是天使。你是吗?
]
[我没有金色头发......呜......
]
[我相信你是。但你做错事就必须留在人类世界,弥补那些被你伤害过的人。
]
[不要,不要!]米米张开翅膀想追上天使长,却只是摔倒在地。
翅膀变小......变小......消失了。
[直到你了解我说的,就可以回到我身边,在此之前,忘记一切,当一个普通人类吧。
]
天使长飞得高高的,高得看不见,高得只听得见声音。
[米米,忘了天堂,你才能看见自己......
]
[喂,傻傻坐着干嘛,外套脱了,]蓝安信一把抢过绘本,怎么觉得这本书跟他有仇似的。[侧坐,手倚在床头。]
尹青彦修长手指缓慢而优雅地解开扣子,他拨头发时被制止了。
[等等,头发不要拨上去,就这样半垂着。]蓝安信拿出炭笔时连忙喊。
尹青彦配合的停下手,松垮的白色毛质上衣跟人一样慵懒地半靠在床头。
蓝安信本来想画个炭笔稿就好,但是今天草稿的感觉很好,他犹豫了一下后,决定拿出油画颜料。
看到眼熟的东西,已经坐了一个钟头的尹青彦转动脖子问:[......一定要用那个画吗?]
[嗯,你很适合当模特儿呢,]他拿出油来调颜料时,高兴的说:[啊,等会你累了可以闭眼睛睡一下,我打好底要画脸时再叫你。]
[我闻到松节油会想吐。]
[唷,你还知道什么是松节油啊,我看你小时候应该什么才艺都有送去学过吧?]蓝安信酸酸地说。他小时候想学画画只有雄师水彩可用,还是水彩饼那种,难用得要命。
[我没学过,]尹青彦皱起眉头,[把窗户打开。]
[很冷耶!老大,现在虽然快春天了,但冬天也还没走远。]
[我会晕。]尹青彦不容反驳地说。
[......真是麻烦的家伙。]蓝安信不情不愿地将开一小缝的窗,直接推开一面。[你感冒我可不付医药费。]
[一百五的医药费我也不想要。]尹青彦反讥。
安静的时间慢慢流逝,慢得好像停住了,蓝安信专注地画,尹青彦竟不知不觉的打了瞌睡。
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摇动他的肩膀,尹青彦缩瑟地将身体抱得更紧。
[要不要吃饭了?]
要......尹青彦点点头。身体变小的他,舒服地躺在汪彦君跟尹正的那张大床上,汪彦君准备午餐的脚步声离去。
早上妈咪拿东西丢他后,他就跑来这里不肯走了;他只是要妈咪在运动会上的出席统计表上签名。
[不可以撕掉!]他扑上去抢纸。
妈咪不去,还要问爹地,不然、不然还可以问徐妈。
大家都有爹地、妈咪加油,才不要自己一个人跑到终点。
他用力拉住妈咪的手,于是一起跌倒了,被压住的妈咪用力打他巴掌,她很生气,好像碰到他的身体她会痛似的。
好痛。他生气地回手打妈咪肚子,但是下场跟以往一样,被打得更凶。
妈咪用手指梳被弄乱的头发,然后笑着拿地上的书包丢他。但他觉得那不是笑容,那是比生气还要恐怖的表情。
[你啊,是试管做出来的喔,还真是怎么都没办法让人喜欢啊。]
他认真地将纸折好,把撒出来的书跟巴斯光年收进书包,跑出房间。
[什么是试管?]
[做实验用的玻璃管。]爹地说。
[什么是试管?]
[大概长得像......玻璃瓶一样的东西。]司机拿起车上的芳香剂瓶子说。
[什么是试管?]
[是很脆弱的玻璃,底圆圆的,它没办法自己站,所以要很小心的保护他喔。]汪彦君到书柜上层拿出一个他构不到的东西,递到他眼前。
透明的玻璃管里,躺着一朵干枯的小花。
花的颜色是......
[快起来!蓝大爷我亲手煮的水饺好了!]
这声大吼让尹青彦惊吓地睁开眼,他看到皮被煮到离位的破烂水饺,还有像糨糊的玉米浓汤。[这能吃吗?]
[难道还要我煎牛排?]蓝安信翻翻白眼。
他随便吃几口便放下根本没味道的水饺,[画得怎样了?]
[喂喂喂......]蓝安信急忙挡住要往前走的尹青彦,[还没画好,不能看。]
[见不得人?]
[算你有勇气,敢这样说我这个未来的大画家。]蓝安信牙痒痒地抢先把画板拿下,为了不让尹青彦看到,还像螃蟹走路般拿到外面藏起来。
将蓝安信递过来的钱放到皮包时,尹青彦问:[还有没有打工介绍给我?]
[想做什么我都可以介绍,我可是打工王子。]颜料贵啊,而且他家人当然不赞助。他在心里哀号。
为了能够离开家里到外面住,只好勉强读让人头昏的国贸系,等乖乖念完大学,研究所他一定要转念美术!
[钱多又不用跟人相处的。]
[果然是好逸恶劳的少爷。]蓝安信鄙视斜眼看他。
[到底有没有?]
[嗯......我看你这人做什么工作〈别人〉都很危险......]想到介绍这个不定时炸弹给认识的人,似乎结果也尴尬,蓝安信搔搔自己的脸颊说:[我介绍一个学长给你认识好了,他认识的人多,说不定有闲差。]
重点是,这个学长很有钱,说不定若是他愿意聘尹青彦当模特儿,就真的是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差事了。
[我先打电话问一下,等等。]蓝安信放下吃干净的盘子,走出房门打电话。[喂,小相学长,我是阿信,想要问你......]
蓝安信的声音断断续续从走廊传来,尹青彦瞇起眼睛又躺下去。为了继承尹家,最少大学他一定得毕业─为难他的那个家伙,才能将他一脚踢回日本。
[好了,小相学长他正在钱柜唱歌,要我们一起过去。]蓝安信高兴的走回房间说。
尹青彦不太愿意的表情。
[去打声招呼就好,如果你想唱,当然也可以顺便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