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魔————徐景年

　　苏众被抱着坐在韩为籍身上，两个人的身体仍旧结合着，随着他的律动而轻轻晃动的男人忍耐着疼痛的表情让韩为籍一阵轻颤。

　　这份悸动，竟然从来没有停止过。

　　苏众半张着嘴，喘着气，闭起眼，然後收紧手臂，抱住了韩为籍。

　　也不过是几秒，这是属於他们的第一次拥抱。

　　但是苏众在颤抖，微微地，带着一点点愤恨地颤抖。

　　衣衫凌乱，满是情欲的拥抱。苏众把头搁在韩为籍肩上，看似亲昵的姿势。

　　韩为籍一边体味着这个拥抱，一边加快了下面的动作。

　　然而就是这个时候，肩头一阵刺痛传来，原来是苏众咬住了韩为籍的肩。牙齿深深刺进血肉里，嘴里满是血的味道，却仍旧不想停止。

　　这是怎样的恨啊……

　　韩为籍咬着牙，体会着这痛感和快感交织的瞬间。

　　“韩为籍，我恨你……”

　　耳边的声音这麽亲昵，甚至带着情事後的余韵。

　　“恨到想把你弄死。”

　　韩为籍闭着眼，脑子里不断重复着那句话。

　　有一瞬间，他甚至因为听见这句话而充满了快感。

　　入魔──24

　　他睁开眼，愣愣看着眼前的人。

　　“苏众……”

　　苏众闭着眼，对於韩为籍的呼喊置若罔闻。

　　这样一场性爱之後，韩为籍看着身边的人，轻声问到，“你起得来麽？”

　　苏众动了动嘴唇，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不行。”

　　韩为籍坐起身，看着躺着的苏众，“那我抱你去洗澡吧。”

　　“哦。”

　　浴室里，韩为籍一边放着水，一边帮苏众把半搭在身上的衣服脱下。水气弥漫之间，苏众有气无力地躺在浴缸里，眯着眼看着正在为他擦洗身体的韩为籍。

　　苏众眯着眼，看着头顶上白得刺眼的灯，突然开口，“你为什麽喜欢我？”

　　韩为籍却只是低着头，一语不发的为苏众抹上沐浴露。

　　苏众看着韩为籍的侧面，冷淡的男人的侧脸，甚至看不出一点表情的变化。

　　“是因为什麽？我到底做了什麽让你对我这麽死心塌地？”

　　韩为籍还是不说话，手指的动作却有一瞬间的迟疑了，只是一瞬间而已。

　　苏众却仍旧不依不饶，“韩为籍，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韩为籍抬起头来，凝视着半眯着眼的苏众。

　　“为什麽？”

　　一时之间恍如隔世。

　　为什麽呢？这个问题他也曾经不止一次的问自己。这样一个男人，一个这麽恶质的男人。十多年了，连他都记不得当初爱上的理由了。

　　韩为籍皱了皱眉，那一点纠结慢慢沈淀，直到隐入那双沈静的眼里。

　　“太久了，不记得了。”连声音都带着几分漠然。

　　苏众微微偏着头，少年的脸上有着几分疑惑，“是麽？那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

　　“也不记得了。”

　　苏众听到这个答案，咬了咬唇，然後突然笑了起来，“你什麽都不记得了，为什麽不干脆把我也忘了？”

　　韩为籍低着头，一语不发。

　　苏众仰着头，突然笑了起来。

　　“太可笑了，一份连开始都记不清的感情，你就这麽在乎？”

　　苏众仰着头，对着韩为籍大笑了起来。“哈哈…韩为籍……你够了吧，你是在玩儿我吧，你他妈的只是想报复吧！”韩为籍凝视着苏众，沈默，是的，他习惯沈默。

　　“不是报复。”

　　苏众咬了咬唇，“不是？你说给谁听啊，谁会相信你不是为了报复？难道你是因为爱？你因为爱才这样对我？也太好笑了吧韩为籍。”

　　韩为籍低着头，没有否认，那声音里的颤抖，他知道代表了什麽。

　　入魔──25

　　星期六，韩为籍照旧在家里呆着，两个人看着同一台电视，同一个节目，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突然之间，门铃响了起来。

　　韩为籍看着不远处的大门，微微皱了皱眉。苏众也看着紧紧关着的门，一语不发。这近半年里，韩为籍家至今没有一个访客。

　　门铃又响了一阵子，韩为籍才站起身走到门口，还没开门，就先转过身，瞥了眼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苏众。

　　苏众只是认真的盯着电视屏幕，没什麽反应。

　　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韩为籍见了他，就露出了一丝不悦的表情。

　　“老韩……”门口的男人喊到。

　　韩为籍站在门口，只留了一条门缝，“有什麽事？”

　　门外的男人露出讨好的神色，“我有点事儿找你商量，能不能让我进去坐坐？”

　　韩为籍侧头，瞥了眼苏众，正好见苏众也朝他看了一眼。

　　韩为籍又看了眼眼前的男人，没什麽语气的说到，“我现在不太方便，星期一回公司说吧。”说着就要关门。

　　男人却不依不饶，乘着关门的瞬间把手给夹了进去，“老韩老韩！就一会儿，你就听我说说成麽？我不耽误你，只要给我几分锺就好了。”

　　韩为籍扫了眼可怜巴巴的男人，实在是没有办法，“那好吧。”说着就让出了一条路来。

　　男人进门，就看见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的苏众，一瞬间有小小的惊讶从眼底闪过。他原本以为韩为籍说的不方便是指有什麽对象在，现在却只看到一个少年而已。

　　韩为籍看着男人进门，习惯性地锁了门，然後走到沙发上，指着一个离苏众很远的位置道，“你坐吧，我给你倒杯水。”说着就朝着厨房走去。

　　等韩为籍拿着水走出来，就看见男人正看着苏众，苏众则认真地盯着电视。

　　韩为籍指了指一边的苏众，“我侄子在，所以你有事就快说吧。”说着扫了眼苏众。

　　原本面无表情的苏众听到了他的这句话，一下子露出了个奇怪的笑容。

　　那笑容里带着狡黠和少年特有的青春的味道。

　　一边男人看着两个人的眼神，一时之间云里雾里。

　　苏众突然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小舅舅，给我点钱吧，我想出去找同学玩会儿。”那语气，轻快地好像真的一样。

　　原本漠然的韩为籍顿时愣在了当场。这是什麽情况？

　　身边的男人看着穿着T恤和中裤的苏众，插嘴道，“老韩啊，你侄子长得挺俊的啊，哈哈。”说着就掏出皮夹子，“要不我给点见面礼吧，就当是叔叔的心意。”说着就掏出了几张纸币递给了苏众。

　　苏众看了看面无表情地韩为籍，又看了看男人，“好啊，那谢谢叔叔了。”竟然就真的接了过去。

　　“苏众。”

　　苏众转身，眨着眼看着韩为籍，“怎麽了小舅舅？”

　　韩为籍铁青着脸，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几秒之後，却只是冷冷道，“我有说你能拿他的钱麽？”

　　苏众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孩子气十足的表情，“哦……那舅舅你给我吧。”说着就把刚才男人给的钱随意地仍在了桌子上，并且朝韩为籍伸出了手。

　　“舅舅……”苏众的声音甚至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

　　韩为籍瞥了眼苏众的脸，漂亮，清秀，半长的头发和几个月未见阳光的苍白的面容，真是美好。

　　不过几分锺的时间，为什麽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

　　你知道，自由对於人类来说十分重要，如果我限制你的自由，也许你会觉得生不如死。

　　陈友希的话突然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脑子里。

　　韩为籍愣了一下，随即定定看着眼前的少年，过了几秒，好似下定了什麽决心一般，从桌子上拿出皮夹，把皮夹子里所有的钱递给苏众。手指，都有些打颤了吧。虽然声音依旧如此平淡，“够了麽？”

　　男人看着韩为籍手里的纸币，小小吃了一惊，那叠钱，数目不少，哪里是给钱出去玩儿，根本是给钱出去挥霍。

　　苏众眯着眼笑，瞥了眼韩为籍的脸色，不紧不慢地接了过去，轻快地道了声谢，“谢谢了，哈哈，还是小舅舅最好！”说着就笑嘻嘻地蹦躂到了门口。

　　这原本常人看来没什麽不正常的场景，却让韩为籍一瞬间有种生不如死的错觉。

　　苏众到了门口，扭了几下门，随後转过头开，眯着眼看着韩为籍，“小舅舅，麻烦给我开下门。”

　　韩为籍起身，走到门前，把随身携带的钥匙插进钥匙眼里。

　　“不用给我留饭了。”苏众笑着说。

　　韩为籍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

　　苏众出了门，在门口站定，随即转身，对着站在门口的韩为籍笑道，“那我走咯。再见。”

　　那笑容，太漂亮了……已经，很久没见的，属於苏众的得意笑容。

　　韩为籍把门关上，转过身，面如死灰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还是那副讨好的样子，“老韩……关於上次那件事…我真的想求你……”

　　韩为籍看着男人的嘴唇上下蠕动，耳朵里却什麽也听不进去。

　　苏众走了。

　　就这麽走了。

　　在他眼前，带着得意的笑容走了。

　　入魔──26

　　送走了男人，韩为籍一步一步走回沙发边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空调的温度打得极低，空气里尽是让人窒息的味道。

　　苏众不会回来了，他知道。

　　是他亲手为他开门，亲手放他走的。而理由是什麽，连他都不清楚。

　　只是有些乱了，焦躁和不安，造就了今天的一切。

　　韩为籍坐在沙发上，从下午一直坐到了晚上。几个小时之间，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大门，脑子乱作一团。

　　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他为苏众准备的烟，脑子里突然模糊了起来。

　　自己又是为什麽会走到这种境地呢？囚禁自己爱了将近二十年的友人，不顾他的意愿一次又一次的侵犯他，即使当初他的任性的确伤害到了自己，但是那也只是年少时的一些小错误而已。比起那些痛苦的回忆，他记得的，更多的是苏众对他的好。

　　是啊，这身体里本能的，对於苏众的屈服感，好像与生俱来的一般，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是为什麽。

　　这样卑微的自己，更让韩为籍感到厌恶。

　　总算是一包烟全部抽完了，平时只有苏众一个人用的烟灰缸，现在塞满了他的烟蒂。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韩为籍听着门铃声，却愣着一动不动。现在，他不想去开门，不想见任何人。

　　可是不一会儿，门铃声就不响了，取而代之的，却是狠狠的拍门的声音。

　　实在没有办法，韩为籍只得皱着眉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

　　按照韩为籍的习惯，他总是只把门打开一条细缝往外看。

　　此时此刻，苏众拎着大包小包，含着笑站在了门外。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得意，几分狡猾，还有几分未明的算计。

　　“你以为我不会回来了？”苏众推门而入，韩为籍还在震惊之中，不禁後退了几步，苏众把手里的袋子一股脑扔到地上，然後踮起脚尖，凑到韩为籍面前。

　　突然贴近的距离，让韩为籍一下子紧张起来。

　　苏众眯着眼，上下扫了眼韩为籍，“你哭了麽？眼睛红红的呢。”

　　韩为籍抿着唇，看着眼前的苏众，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伸出手，想要触碰眼前人的身体，哪怕是一根头发也好，让他确认这是苏众。

　　然而下一秒，手却半僵在了那里。

　　苏众後退了一步，虽然身高不及韩为籍，虽然只是一张尚带着稚气的少年的脸，但是却硬生生给了人居高临下的感觉。

　　苏众伸出手道，“你想抱我麽？”

　　韩为籍呆呆地站在那里，眼里出现了极少有的波澜。

　　苏众歪着头，淡淡笑了起来，那种笑容，甚至可以说是带上了几分苦涩，“我怕我会饿死，这几个小时里，我思考了几种逃离你身边的方法。但是逃离之後呢？我甚至想不出活下去的办法。”

　　苏众话一说完，韩为籍就一把抱住了苏众。纤细的属於少年的身体，仿佛稍微用一点力就要折断似的。

　　苏众看着韩为籍家里熟悉的摆设，深吸一口气，“就像你说的，反正我除了这副身体之外，也别无他物，就当是为了活下去卖身好了，卖给你，比卖给别人要好得多。”

　　韩为籍放开怀里的人，看着眼前的苏众，心里某处微微刺痛起来，是该庆幸还是悲哀，竟然一下子难以抉择。

　　入魔──27

　　那天之後，苏众的脾气也算收敛了许多，韩为籍不知道苏众到底明白了什麽。这样突然却又自然的变化，叫韩为籍有些措手不及。

　　的确，苏众在某些方面收敛了许多，但是在某些方面仍旧如此绝情。

　　他说他已经懒得去反抗了，他说当韩为籍一次又一次的侵犯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被毁了。

　　这些话，是苏众笑着在床上说的。苏众已经重新开始笑了，那一点点的，隐藏的极好的，对谁都可以的微笑。

　　卧室里长期无人使用的电视开着，电影频道的午夜档，放着生涩的文艺片。一段莫名其妙模模糊糊的昆剧唱段突然出现，在寂静的夜里尤其突兀。

　　苏众看着窗外，淡淡道，“我时常想起过去的你，因为没事干吧，所以一旦回忆就来就会回反复的想，於是很多细节都历历在目，才发现你从小就很欠虐。”

　　苏众抱着膝盖，蹲在床上，看着窗外的侧脸，看上去尤其漂亮。

　　“你为什麽不说话呢？”苏众背对着韩为籍说，语气很是无邪，“我觉得我好像在和一堵墙说话。”

　　韩为籍从床上坐了起来，光着身体，抱住了同样半裸着的苏众。那光滑的皮肤的触感，让人欲罢不能。

　　韩为籍从苏众的腰线开始慢慢的抚摸着感受着，低头，亲吻着他的背。从背後，看不清苏众的表情。

　　苏众的声音有些冷，“我越来越无能了，越来越无法拒绝你，韩为籍，这就是你所希望的麽？”

　　韩为籍的手指僵了一瞬，下一秒，韩为籍赤着脚才在木质的地板上，然後半跪在地上。

　　此时此刻，电视里的唱段戈然而止，男人重复着那段反复出现的煽情对白：

　　女贼爱衙役，死囚爱刽子手，我们爱你们，除了这个还有什麽选择？

　　我爱你，你为什麽不爱我呢？

　　韩为籍伸出手，那样虔诚的姿势，是啊，为什麽不爱我呢？

　　冰冷的手指轻轻触到了苏众的脸，似乎用尽所有力气，却只是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你有没有……哪怕只有一点……”

　　“我没有。”苏众维持着那个看着窗外的姿势，淡淡道。

　　韩为籍微微一愣，才发现，苏众的脸从刚才开始，一直是面无表情的。

　　“我知道了。”过了一会儿，韩为籍才接了一句。随着这句话而来的，是韩为籍低头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