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知道我就不会问你了。”隐约觉得手中的玉箫有些熟悉,可龙擒霜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曾在哪里见过它。
“他们中的是摧心蛊。”看了龙擒霜一跟,萧琛沉继续说道:“这种蛊非常难练,练法亦难得,会使用它的人少之又少,何况,我检查的结果表示这种蛊需要笛音来催发。”
龙擒霜叹了一口气,“而江湖上用笛子作武器的蛊师只有一个,也是最不好惹的一个。”
“通常一个曾经美丽过的凶女人都会不好惹。”
“那你还叫我去找她?”
“公子要我转达你一句话。”站到龙擒霜面前,萧琛沉美丽却无情的眼睛紧紧抓住他的视线,“就算那个女子谁都不能去惹,但是只要擒霜带着血纹箫一同前往,那么,无论是什么要求那女子都会答应。”
“……公子果真如此说?”
“正是。”
“既然如此,也就只能由我走这一趟了。”
* * *
她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善良的女人,事实上,在很多时候她会为了生存和金钱而去夺取其他人的性命,有些时候她也会希望自己能够同情那些死在她手下的人们,但是她发觉自己做不到。
她已经没有了眼泪来为那些人哭泣,也没有了心来为了那些人哀悼,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在她失去家的时候,她曾经拥有的一切便再也不存在。她是一个从地狱边缘归来的死者,除了残缺的躯体,她早已什么都不剩。
她,她是残瞳茹姬,苗疆最有名的蛊师之一,也是价格最高的杀手!
江南风光无限好,在她还很年轻的时候,她曾经向往过那些外出行商们口中的青石路、乌篷船,以及充满了温柔气息的水乡,可当真的到达这里的时候她却没了那个美梦。
茹姬静静坐在茶楼最里面,平静黯然地看着楼外不远处流淌的小小河流和川流不息的船只。
那里是充满生气的世界,和她的世界格格不入,但是,她心里今天却有些不安,一种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失去的感觉弥漫在心底,那是一种隐隐约约的期待,她很少怀疑自己的直觉,然而,此时此刻她却抱着怀疑;这个世间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期待了,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尤其是在她觉得危机大过期待的时候。
站起身,茹姬轻轻一敲桌子,一直躲得远远的店小二这才不情不愿的从两、三张桌子之外磨磨蹭蹭的走过来。
“这位客倌有什么吩咐?您还需要什么吗?”店小二虽然口气不怎么热情,不过生意毕竟还是得做。
“不了,结帐。”随手丢出一块碎银,茹姬看了看店小二,“怎么,不够吗?”
“不,不是……”店小二掂了掂手中的银子,看重量不光没少,还多了许多。
“那就别多话。”冷冷扫了店小二一眼,茹姬优美又快速的向门外走去。
被冷冽的眼神给惊退的店小二摸了摸胸口,“这位客人还真吓人,我只是想要找钱给她啊,不过这样也不错,多余的当小费,有这种阔绰的客人,偶尔被吓吓也无所谓。”
茹姬飞快经过一个小小集市,旁边多的是胭脂水粉、绸缎装饰的小摊,可却没有一个摊主敢叫住这位女客人,不仅仅是因为她脸上永远无法消去的丑陋伤痕,更是因为她身上散发出的煞气,一种凌厉中混着不悦和杀意的煞气。
转身闪入一条隐蔽小巷,茹姬这才停下脚步,“出来!”刻意压沉的声音显示出她现在正十分不悦,“给我出来!”
墙角处传来了细微的磨擦声,只响了短短一阵,似乎是跟踪者悄悄移动了位置,不过并没有现身。
“在我给你选择的时候,最好不要让我逼你出来。”扬起手中的青竹笛,茹姬笑得很嫣然,“不要以为有谁的跟踪能逃过我的探知,你身上已经被我落了追踪蛊,就算你逃去天涯海角我也一样能抓到你哦……”
“而且,若是我不出来,就会从主动变成被动,与其这样,我不如掌握主动,对吗?”
温文尔雅的声音从墙后传来,不禁让茹姬愣了一愣,不过,并非是因为这声音很好听,而是她觉得有几分熟悉,又究竟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她想不起来,所以她依然笑得很艳丽。
“那你还不出来?”
“呵……”一声轻笑,墙上一道暗门缓缓滑开,碧衣青年依旧带着温和无害的微笑看着茹姬,“这样姑娘满意了吗?”
乍见青年的瞬间,如同五雷轰顶一般的感觉炸入了茹姬的心,呆然过后,她一把抓住青年,速度快得青年连避开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紧紧被激动的她抓住双臂;龙擒霜知道他只要略微用力就能挣开那双虽然抓得很紧却不断在颤抖的双手,可是不知为什么,当他看见面前女子激动的眼神时却选择了什么都不做,等着女子自动放开他。
伸出一只手抚摸上那张在回忆中、噩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脸,茹姬发现和记忆中的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岁月令青年成熟、深刻,并温柔依旧。
“阿弟、阿弟……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像是说给龙擒霜听又像是自言自语,茹姬陡然之间发现了青年迷惑的眼神,“阿弟,你……不认识姐姐了吗?”
“请问……你是谁?你叫我什么?”尽管女子对自己的称呼亲密得难以置信,可龙擒霜却是半点都想不起对方来。
震惊的放开青年,茹姬后退一步,“你不记得我了?”
“我应该要认识你吗,姑娘?”回答茹姬的是龙擒霜更深的疑惑。
茹姬猛然摇摇头,心想,难道是我认错了?不,不会的!
茹姬肯定的答复自己,她血液中的护命蛊正在骚动,那是因为对方和她拥有同样血脉出生的护命蛊,然而,除了她唯一的弟弟,再也没有人会拥有另一只和她同样的护命蛊,无论外表还是蛊都在告诉她同一个答案,眼前之人的确是她的弟弟,那个在她面前坠下山崖,如今却活着站在她面前的弟弟!
也许是我的外貌变得太多了?
抚上左眼上的伤痕,茹姬说道:
“古儿,我是你姐姐琼玉啊,你不记得了吗?”
“古儿?”更加肯定女子是认错人了,龙擒霜稍稍往后退去,“姑娘,我是龙三公子身边的青衣护院龙擒霜,恐怕姑娘是认错人了。”
茹姬愕然的摇摇头,“不会,我不会认错人的,我怎么可能会认错自己的阿弟!”
微微皱了皱眉,龙擒霜决定直接表明来意。
如果眼前女子是在耍我,在听过我的来意之后也许我们能好好谈一谈!
“姑娘,我是奉龙三公子之命特来和你做笔买卖的,当然,你可以拒绝,擒霜不会勉强姑娘违背工作上的原则。”
从初见的震惊中平静下来,茹姬很清楚的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诚实和诚意,还有掩藏不住的迷惑。
深吸一口气,茹姬这才开口说:
“在此之前,我有一个问题。”
“姑娘请问,如果擒霜能够回答的话,自然会把答案奉上。”
“你放心,我无意刺探龙堡机密,我受雇的工作可不是这个。”自嘲一笑,茹姬道:“不知公子贵庚?”
“这……恐怕擒霜无法回答姑娘,若是姑娘问的是擒霜在公子身边多少年了,也许擒霜还有办法回答。”
“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吗?”
摇摇头,龙擒霜觉得这种问题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说:
“除了在公子身边的十五年之外,我没有更早的记忆。”
“十五年?”
“正是。”
肯定的回答让茹姬沉人了更深的哀伤……十五年、十五年,十五年前的那一天是她怎么也忘不了,而十五年之后老天爷依然没有放过她,依然给了她一个玩笑般的结果,她邂逅了本应失去的亲人,却在狂喜之后发现他再也不记得自己,这是上天送给她最残酷的一个玩笑。
“擒霜公子,你有什么交易可以说了。”尽量把自己的声音维持在平常音调,茹姬恢复成冷冰冰的外表,可内心的裂痕却再也愈合不上。
“那请茹姬姑娘进来这边吧!”侧身让出位置,龙擒霜将茹姬请入院内,“请放心,除了我之外,这院子里面没有别人。”
第五章
墙后与其说是一个院子,不如说是一块被围墙圈起来的天井,院墙上爬满了常春藤,上面也搭上了葡萄架,地面没有铺上砖块,只有修剪得十分整齐的绿色草地,而木制的小桌就放在院子中间,旁边还有两把小巧的藤椅。
“茹姬姑娘请坐。”拉出椅子,龙擒霜礼貌的请茹姬坐下。
摇摇头,茹姬依然站在最靠墙的阴影里,“虽然你自称是龙三公子的护院,可是看起来你并不像是会伺候人的那一类人。”
“因为护院并不是仆人,起码在龙三公子的手下不是。”微微一笑,龙擒霜放回椅子。
“那么龙三公子究竟想和我谈什么?”抱着双手,茹姬静静看着龙擒霜。
“以物换物。”
“呵呵呵……想换的东西自然是解药,可是用来交换的东西是什么?想要茹姬违背工作原则,就算是龙三公子也难以做到吧?”
闻言,龙擒霜依然不气不恼,从袖子中间抽出了那管血纹玉箫,“此物也不足吗?”
接过玉箫,茹姬轻轻抚摸过箫身,动作温柔得就像母亲在抚摸自己熟睡的孩子,“此箫名为‘霞染’,乃是上好白玉制成的古箫,其上血纹却是因为吸食历任佩带者死后之血肉所形成,对于蛊师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既然如此,那么此物能打动茹姬姑娘吗?”
深深看了龙擒霜一眼,茹姬上前将玉箫放在他手中,“此物虽好,也只是能打动茹姬的东西,而茹姬是怎么也得不到的,我想,龙三公子也不至于为难我一个姑娘家吧?”
沉默片刻,龙擒霜将玉箫交还到茹姬手中,就见她讶道:
“明知交换无望还要把此物交给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龙擒霜觉得自己难以抵挡茹姬的眼神。
“看姑娘对此箫如此熟悉,想必也是故人之物,而且,你的眼神明明是如此牵挂难以割舍,足见对此物情深意重,所以,就算是擒霜自作主张交还与你,想必公子也不会怪罪。”
面对龙擒霜的举动,茹姬摇了摇头,“我应该想到的,就算是没了记忆,你的善良和体贴还是不会改变,拿去,这是解开的方法。”将一张残页放在龙擒霜手里,茹姬后退两步,“要是你没有忘记的话……你自己应该就能够解开摧心蛊,呵……现在说这些也于事无补,若是有缘的话……”
“我想,我们还会再见的,茹姬姑娘,救人如救火,我先告辞了。”
抱拳微一施礼,虽然还是满心疑惑,可龙擒霜也明白人命关天,于是便立刻纵身离去,尔后,茹姬亦转身离开,只余风中隐约留下的残音……
“……阿弟,保重……我也该去见见委托人了……”
* * *
“你失败了。”就在茹姬踏入约定地点不久,一道声音在她耳中响起。
毫不惊讶对方传音入耳,茹姬沉声答道:
“你没告诉我有龙三公子的人在。”
“那是个意外。”
“那你应该明白茹姬的规矩,意外,我不负责,也不算违约。”
“既然雇用了你,我当然明白这一点!”对方的声音有些不耐烦,茹姬当然也明白是为了什么。
“你想让我出手第二次?”
“现在不必,我更想知道的是龙三公子的人找你有什么事?”
“不在雇主可以过问的范围内。”
“……你若和龙三公子合作,我会先杀了你!”
“呵呵呵……威胁我,对你没有好处的哦……不过既然你出了钱,我自然会帮你办好事情。”
“哼,等下一次交易吧!”
“我期待。”说完这句话,茹姬一点地面,向河面飘去,落到一艘画舫上,“我非常期待和你的下一次交易。”
“如果茹姬姑娘目前有空的话,不妨到舱内来坐坐,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龙翔桦的邀请。”一把好听的声音从船舱内传来。
猛然转身,茹姬紧紧盯住不曾打开的舱帘,“龙翔桦,龙三公子?”
* * *
穿过明显又变动过阵势的竹林,龙擒霜不意外看见换了一身墨黑的萧琛沉正在门口冷冷盯着他看。
“怎么这种表情,我还没超过时间吧?”说着,龙擒霜看了看日头,刚过午时不久,应该比萧琛沉估计的午夜时分还要早得多。
“再慢一个时辰,烈儿就一辈子都不能再动了。”接过龙擒霜手中的残页,萧琛沉一指旁边的厨房,“你的午饭。”
“哦?你有时间做午饭?这是不是说明有一个已经没事了?”笑脸依旧,龙擒霜乖乖的转向厨房。
“……你在疑惑事情?”萧琛沉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龙擒霜转头看向发问者,“你看得出来?真关心我。”
“你的脚步没有平时利落,有什么疑惑,当面问公子,明夜他要见你。”
语毕,转过头不去理会露出感动表情的龙擒霜,萧琛沉向屋内走去。
屋内,昊天云正坐在屋内最角落的床上,表情痛苦的用手按着胸口。
踢过一张凳子,萧琛沉随意坐下,“再过半个时辰,只是以毒攻毒这点痛就已经这种表情,哼,烈儿居然会看中你这种软脚虾,没眼光。”
在听见耳边不冷不热的嘲讽时,昊天云硬是忍住五脏六腑中如烈火焚烧的感觉,艰难的开口道:
“你是谁,小烈怎么了?”
“你还记得关心他?我还以为你除了复仇之外什么都不知道了。”冷冷的开口,萧琛沉伸手拔掉昊天云胸口的金针。
刹那间,一股更强的剧痛瞬间蔓延开来,一时间连话也接不上,昊天云只能任由眼前人继续嘲讽,偏偏萧琛沉什么都没有再说,足足盯了他半刻之后才又重新开口说道:
“你要走、要留随便你,烈儿现在不可能陪你走,你要走,公子自然会指定新人陪你上路。”
“小烈到底是怎么样了?”挣扎着把这句话说完,昊天云只觉得心肺之间的烈火陡然烧到喉咙,逼着他不得不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