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火连天 第五卷————拉克西丝·杨

作者:拉克西丝·杨  录入:05-01

  红离听后,呆了许久,问:“这句话……是谁跟你说的?”

  夙一开始觉得很莫名:“我一个朋友,一个脾气好得没话说的老实人。”

  片刻之后,红离像回到水中缓过气来的鱼,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是他啊……说起来,总统唯一会疼的儿子,也就只有现在的皇羽门主人,皇乙轩。”

  皇乙轩,是比司徒空和墨更重要的儿子,红离的话如是表明了。

  夙从大大的野战服里掏出手机,递向皇乙轩:“我希望你能打个电话给总统,要求他放了杨帆,另外,说你希望乌鸦能跟在你身边。”

  皇乙轩凝望夙良久,眸中沉静如映着月色的湖水,映透着淡淡的凉意,静谧无声。

  他就那么望着曾经最亲的人,却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那般,悠悠地接过手机,枉然间神色沉了一沉,显得坚贞。

  “我不知道我的话,总统是不是会听,但是七戒,你说的,我会照办。”

  【196】

  第二天早上,当夙按时在司徒本宅的餐厅里懒懒地打着哈气,翻开报纸,他的未婚妻正在和他细语着一些琐碎的事,身边有四个管家伺候用餐, 红离 先生也照例在旁监督着,这时候,一条举世惊骇的新闻传开了。

  城主联盟会议遭遇恐怖分子袭击,五城城主不幸被狙杀,其中包括明华城主于青豪和重殇城主叶肖。这两座城在本国的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当年西漠蛮夷就是自莫河境始发,以贯穿这两城为战略线,试图一举攻破前朝王城。年初时,离沃军事化区正式确立后,在地理位置上紧挨着离沃的明华城更成了举足轻重的金子之地。如今,本国内一夜之间五座城池失主,其中还包括了足以引起敌国蠢蠢欲动的明华城和重殇城,统治局势面临严峻考验。

  这就是夙整个计划的核心目的,让总统忙于招架即将会出现的政局动荡,而无暇顾及其它。

  这个“其它”,一指连相柳对辉夜城的治理,二指乌鸦。

  司徒静王做梦也不会想到,他这个新招进门的女婿阴狠起来不亚于他的儿子司徒空的手段,而夙同样也做梦都没想到,总统钦点谕令,做出了一项惊人的决定。

  由于执掌明华城王印的于家人丁单薄,如今也只剩下一个于问拥有正式的继承权,可是于问是个痴迷于学术的生物学家,根本无心继任权位。司徒静王便借以儿子曾与之是同窗好友的名义,假意卖了个人情。

  于是,委任所谓的“参议会最有才干的年轻实业家”连相柳为明华城新城主,而司徒家族最重要的根基,辉夜城城主之位传于了为他本家增添香火的女婿——司徒七戒。

  当夙在家庭聚餐的饭桌上被提前告知这一颁令时,这件乌龙的糗事简直让他欲哭无泪得差点被一块牛肉给噎死。司徒静王,他的老丈人实在给他开了个老大不小的玩笑。

  当然,这是在他和JESEN完婚之后的事了。

  要说当时刚刚东窗事发,夙随意编了个理由,哄骗JESEN拖住红离,好让他能自由行动。那会儿他脑子里闪过碎碎念,想这人啊,果然是矗在某些位置的时候,真是不得不撒谎,以此,他对司徒空那个人蓦然有了新的认识。

  他去了安置乌鸦的某处秘密地下室,负责守门的杨帆还是那副不爱说话也不爱搭理的样子,自从司徒空走了以后,他就一直那个样。

  秘藏乌鸦的是一间密室,高高的排风扇中漏尽一点自然光,室内昏暗阴潮,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

  夙看见摆在桌子上的大堆速食品包装盒都是残渣的状态,墙边的床上卧着一个人,仔细听还能察觉到轻微的打盹声。夙哑然而笑:“他真是到哪里都能睡得好。”

  “谁说的,这么潮湿的地方,怎么能睡得香。”夙才一出声,床上的人便动了,扶着脑袋像是晕乎乎地坐了起来,嘴里不乏抱怨,还夹带着几声咳嗽。

  先前捆绑乌鸦的人不知是不是私底下和他有仇,下手重了,又碰巧力道下在软肋上,愣是把他这样的硬骨头打得内出血。

  皇乙轩其实这时候就在地下室正上方的房间里,夙不释放鸦,他就不能安心离开。但是夙的态度也很强|硬,发话说乌鸦什么时候招降,就什么时候给他找医生。

  这狠劲,让皇乙轩连恳求的心思都泯灭了。

  夙拉了张凳子坐在房中央,正对床铺边的乌鸦,定了定神,一本正经的:“我还是原来那句话,要不要投靠我,和我一起干。”

  鸦忍不住喉间的腥味,又咳嗽几声,若无其事地抓抓乱糟糟的头发,好像坐在他面前的并不是宿敌,而是一位辅导他的心理医生。

  他摊手嘀咕:“我也还是原来那句,不是一条道上的,没办法做朋友。我不干。”头一歪,嘴巴一努,性子也很倔。

  杨帆在门外守着,密室里只有他们俩,身上都没有一件武器,但是赤手空拳打起来,鸦绝对不是夙的对手,何况内伤确实拖得有些严重了。所以他放弃了挣扎,乖乖束手就擒,和对方磨时间。

  别看他平常迷迷糊糊一副纯情少年样,这时候却是最棘手的狡猾恶徒,应付这种场面驾轻就熟,没有一丝的焦虑。

  鸦笃定,夙更加不急不躁,战场上犹如没有思想的杀人兵器那般冷酷到超乎人类的意志,对付敌对立场上的人,他当然也不会有半点怜悯。

  只是尹正又说对了一件事,司徒空最厉害的地方,是他最欠缺的。

  半年以前,他们谁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这样坐下来谈,如果知道有这么一天,或许当初就会给自己留点退路。

  夙的脑子里过滤着以往的种种,很多重要的东西失而复得,复又失去,全是因为两个字:仇恨。这两个字少有人捧起后又能放得下,如果是以前的他,也不会这样轻易地模糊了敌我的界线,但是司徒空离开以后,他想穿了很多事。

  人生在世,不过是一场梦,到不如醉在里头,做一些或许荒诞,却又的确是想做的事。

  面对鸦顽固的眼神,他为劝降而感到头疼,而这时候又没有脸去开口让皇乙轩代劳。

  想到这,他忽然考虑到,楼上那位也是一病不起,这事要是不快点有个了断,恐怕病秧子还要一直躺下去,这让他又有点内疚。

  夙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心平气和道:“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和我一起干?我已经不计较你曾经杀过司徒空,你还有什么顾虑?”

  昏暗的囚室里,鸦乌黑的眼睛看不真切,但是点缀在其中的光斑却澄清透亮,有着夙所没有的执着。

  “我说得不够明白吗?我们不可能成为一条船上的。即使利益一致,也不能让我们成为并肩作战的战友。”鸦嘴角一挑,透出些许玩味的笑容,这正是对夙的讽刺。

  “为什么?”夙简单而直白地问。

  鸦冷笑:“不好意思,我就是有那么点缺点,喜欢死钻牛角尖。我固执起来,玉皇老子都劝不动。”

  夙又吸了口气,按耐住心绪:“司徒空和你有什么恩怨?”

  鸦嘴巴扯了扯,有点痞子样地冷道:“很久以前的恩怨。”

  “和你老家有关?”夙步步逼近,鸦愣了愣,看向同龄的少年,目光锋利:“南苑的战争,在十几年前本来就能结束,你知道为什么断断续续一直打到现在?”

  夙眉头微蹙,猜疑地看着鸦。或许是被他的目光所逼迫,鸦苦笑了一下,娓娓道出缘由。

  【197】

  那还是十几年前,当时南苑战争已经打了好几年,原本是自然孕育的清幽富饶之地被烽烟腐蚀得面目全非,流亡的人从一处迁移到另一处,不停奔波躲避战火。鸦从有记忆开始,就是跟着某一支流亡队伍四处逃窜。同队的人说,他是在一个土坳里被发现的,可能是逃窜时被丢下的弃婴,还不足月没有断奶,能活下来本就是个奇迹。

  那时候流离失所的人饱受苦难,对于新生有着无限希望,鸦既然是奇迹,大伙便觉得带上他或许能走好运,有一个女人喂养了他,后来,这个女人就成了他的养母。这些事都是听来的。

  能记事的时候大概是三四岁,逃难中,再小的孩子也必需自力更生,鸦小时候可不是聪明的孩子,大伙都公认他有些笨拙,傻乎乎的小家伙被逼着学习生存技能,身边还拖了个不知道是不是亲生的妹妹,反正大伙说是,他便觉得是了。

  五岁的时候,他跟着大部队躲进某处山地,后来有军队入驻,给予了他们一定保障,一伙人便在军队里帮忙打杂,安顿下来。

  大部分的人都住军队救济的帐篷,要不然便流动地睡军车上,但是那些都在烟尘里辗转,鸦的养母身子骨虚,寒气重,妹妹幼小,还只能抱在怀里,他们三个便住在废墟的破房子里,总也算是有遮风避雨的屋檐。

  某次,鸦单独外出,回家时发现门口灰泥上有陌生的脚印。他拿了门口一根铁棍,小心翼翼探入家中,不料突如其来地被一个人影扑倒在地。他本能地死命挣扎反抗,那时的他毕竟才五岁,心里到底是害怕的,拿着铁棍乱挥舞一气却打不到对方,于是便往床板下钻,缩在角落里紧紧捏住铁棍,怕得浑身直发抖。

  他也顾不上养母和妹妹,一时半会满脑子都想着歹徒不知会怎么收拾他。他也不像别人那样,害怕的时候就把眼睛闭起来,他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盯住渐渐靠近床的一双脚,心里一边怕,一边还是希望能逃出虎牙。

  不过,他听到的却是一个清亮的男孩的声音:“你出来吧,我不伤害你。”

  小乌鸦缩缩脖子,转了转眼珠,战战兢兢把头伸出床板。

  小孩子碰到凡是需要瞻仰的身高,都以为是大人,不过,他看那人个子比他平常见过的大人要矮许多,小身板裹着大大的衣服,显得空荡荡的,和他一样也是短短的黑头发,有一张像瓷娃娃一样灵秀漂亮的脸蛋,就算是沾满了泥巴灰尘也还是觉得那人太漂亮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就像是头顶上那片另他无限向往,觉得自由而美好的天空。

  那种澄澈的天蓝,很快就博得了他的好感。

  他看那人在微笑,笑起来露了一点点牙齿,比他见过的人都要好看。他被那种像宝石一样璀璨的漂亮感深深吸引了,便大胆地钻出床外,拍拍身上的灰,傻呵呵地笑道:“美人,你打哪儿来?”

  其实那时候,他还没分清楚,那个人到底是男是女。本来未发育的孩子就很容易模糊性别,何况那人长得清秀,声音也像水流一样,一开始,除了鸦以外,其他人也都以为那人是个女孩子。

  “我能打扰你几天吗?我……暂时无处可去了。”那人有些腼腆,说话很有礼貌,后来有人说,这种人一定出自很有教养的家庭,反正鸦不管那么多,他觉得那人还不错,他很喜欢那人就是了。

  那个人看着天空的时候,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宁静,映衬着天幕的剪影,让人仿佛会有心灵被触动,想要流泪的感觉。

  鸦问那人叫什么名字,那人光是微笑却不答。他便自作主张说:“你的眼睛颜色真像天空,要不……我叫你小空吧!”

  那人冲他微微地笑,蓝蓝的眼睛就像透明的天空。

  后来,那个人出卖了他们。

  战局长期未见明朗,主战方南国声称准备撤军,于是大家以为战争要结束了。

  这时候,南国军方提出了一个条件,说他们要一个人。

  他们要的人,是空。

  空来历不明,又无足轻重,虽然待在鸦的流亡队里帮忙打杂手脚麻利,人乖巧聪明,又懂事能干,人人都很喜欢他,然而一旦和敌国扯上关系,不管他本人如何,大伙都心生忌惮。只有鸦一个小孩子,并不太懂人情世故,只知道他认定的好朋友要被夺走了,逞一时意气,决定连夜帮助空潜逃。

  那个夜晚,静得可怕,小乌鸦懵懵懂懂的,壮胆夜行,把空从营帐里救出来。他和空在山野里跑,也不知是谁带着谁,小孩子毕竟跑不快,马上就被追兵围捕了。

  小乌鸦看见那些慢慢聚过来的灯火与喧闹,心底又害怕又强装勇敢,他想让空自己逃,反正他不是南国要的人,抓回去也没用。

  空说:“其实我们逃的这条路就是去南国军营的。”

  小乌鸦不太懂。

  空又说:“有两个选择,一是我逃了,战争继续打下去;二是我去见南王,战争会结束。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小乌鸦还是不懂,但是他说,他不要小空死。

  空笑了:“如果南王真要见我,我逃到天涯海角还是会被抓到。那么不如我去见南王,让战争结束。”

  空被抓回去以后,第二天就交给了南国军,南国军真的就这么撤退了,小乌鸦听大人们说,南国军本来就把战线拉得太长,战事又拖太久,军饷消耗过大,所以才撤得这么干脆。

  不过小乌鸦头脑简单,想不了那么深奥的事,天真地认为南国撤军,是空的功劳。小孩子认定了的事,便会深深信仰。

  可是,不到一个月以后,南国又再度举旗进犯南苑之地,宣称,这是空殿下的意志。

  【198】

  夙听完了这段十几年前的往事,沉思良久。看了看鸦一本正经的表情,不知是哭是笑。

  “空殿下?”他最后还是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放在腿上的手指轻轻敲拍,“总不见得,司徒空和南国的王室还有什么关系?”

  “很难说。”鸦语气坚定,“南国现在的王,在登基以前曾逃到过本国,传闻和司徒家族也有什么关系。司徒家族老是和南国关系不清,要是大胆一点猜测,说不定现在坐在南国王位上的人是司徒家的,而他们又把自己的皇子托养在司徒家……”

  “你想说,司徒家族不是卖国,就是卧底?”夙提高了一些嗓音,冷冷质问。

  鸦耸了耸肩:“这不好说,黑吃黑,也许南王迦罗才是傀儡。我只知道,当年南苑战争之所以会继续打下去,是司徒空搞的鬼。我只需要清楚这件事就好了,别的事,不用太明白。”

  夙眯起了眼睛,神色暗冷,静静地思索。他认为,鸦的猜测不可信,司徒空从样貌到性情,到他那双过目难忘的冰蓝色眼睛,毫无疑问遗传自司徒静王的血脉,他们绝对是实打实的父子关系。

  但是除去这点,政治阴谋他不敢断言什么,只有老天爷才猜得到司徒空脑子里在想什么。

  “问题是,现在司徒空已经不是能玩弄权力的人了。”夙的语气略微婉转了一些。

  鸦目光锐利地盯着他,忽而笑了笑:“那你做这么多事,为了什么?”

  夙没有回答。

  他把视线撇开了,望着屋角上的排风扇,眼睛里好像也闪过一轮一轮的幽暗光波,深深的影子沉在眼底,他那么静静思索的样子,让人觉得苍凉。

  于是,鸦也把视线撇向了排风扇。

  “南苑战争会结束的,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以你希望的方式结束。”夙淡淡笑了一下,又转向鸦,“司徒空虽然是个王八蛋,说出来的话没一句能信,但是……”

  他做了个深呼吸,下意识地磨搓着指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

  看着乌鸦,他说道:“我相信他不至于是那种会出卖别人的小人,他那个人没什么优点,但是他不会辜负别人对他的信任。抱歉,我只能认为是你当时年纪小,误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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