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空,你的脾气哪去了?
“嗙!”
七戒重重地拉上车门,好像和车门有仇似的。在暂时独处的空间里用力吐了口气,闭上眼让身子慢慢瘫软在座位上,享受片刻的安宁。
不过独处的时间很短暂,很快,司徒空拉开前车门,坐上驾驶座。军车一共只有两个位子,一左一右,连应该要保持的距离都无法保证。只觉司徒空坐上来的时候,车体微微晃了一下,肩膀和对方的衣服摩擦着,他连忙朝窗边靠去。
接着,司徒空丢过来的衣服就盖在他头顶上。
“穿上!大冬天穿那么少,没病也会冻出病来。”不容反驳的命令口吻,七戒不安地拉下衣服,不敢去看对方,敷衍了事地扯动大外套大致盖在了身上,依然往窗边扭头。
不要接近我,你身周的空气会让我窒息,你知不知道?
车子稳稳地跑了起来,司徒空熟练地控制着方向盘,没有说话。这安静的气氛忽然让人觉得很熟悉,就在不久前他们也是这样坐在同一辆车里,不同的是,这次的距离更近。
安静容易让人胡思乱想,想着上次在这样的情景中他们说过的话,想着自己被赶下车的惨淡境地,想着想着越发烦躁,心里像有小虫子在爬,么着牙不能爽快发泄出来的滋味很难受。可是他又不是真的想对司徒空发脾气。
结果,反而自己先忍不住开口了:“我不想去医院。”觉得司徒空可能会说什么,他忙又补上一句,“之前去看过了,没用。”
“那么我们换一家。”司徒空大有不屈不挠的意味。七戒皱眉,心里轻叹:这算什么意思?良心发现,大发慈悲?
饶了他吧,他好累……
他目无焦距地呆呆凝视前方,换了个话题:“对了,你妹妹在离沃。”
司徒空抬眼,看了看倒后镜里的七戒,几不可查地颤了下眉头,接着轻笑:“你们怎么会——”
“她跑到这里来找君文乙轩。”七戒用手撸了一下盖在眼睛上的刘海,把它们往后压去,可手一松,刘海又固执地盖了回来,“一个女孩子家跑到这种地方,你是她哥,应该好好管教她,她和酒吧里的流氓拼酒,万一出事怎么办。”
司徒空捉摸不透地笑了一下,眯缝起眼:“你很关心我妹妹啊。”
七戒闭上眼,把头侧向窗边:“不是关心,只是觉得你做哥哥的,应该对妹妹多关心关心,不要多管别人的闲事。”
司徒空轻笑,唇痕深了一些,被耷拉下来的刘海掩住若隐若现的冰眸很深邃:“你是说,你也在这个‘别人’的范围里面么?”
七戒不说话,按住胃部的手指扣紧,骨节发白。
司徒空又淡淡地笑道:“你上次还说,欠我的人情,会还我。”
“我已经不欠你什么了!”七戒猛地转头对他吼叫。吼完了,却是满心的后悔,看着冰蓝色的眼底泛起一丝波痕。忽然觉得司徒空笑得很平易近人。
是他的错觉么?这个家伙怎么可能会这样微笑……
他猛地又扭过头去,生怕自己盯得太久,会走火入魔。
车子驶过十字路口,街边有一个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拉着一只粉红色的气球,不小心气球飞了,飞过他们的头顶,奔向蔚蓝的天空。
空……蓝得好深邃,好迷人啊。
他忽然觉得阳光有些炫目,连忙闭上眼睛。
“那个……”
“啊?”
“你的左手……”
“啊……已经不痛了。”听起来,司徒空的语气格外轻松,还带着几分轻佻,“还有人说我戴了手套后,比以前更加酷了。”
“……”
这也算是自信高傲的一种么?实在很受不了这家伙游刃有余的腔调,还有过分的自信……
堵塞了胸口的气释放不出来,不管他怎么深呼吸都没有用,动了动身体换个姿势,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怎么?”
“胃痛……”
“呵,让你还嘴硬。”司徒空轻轻的笑声不冷不热,七戒暗暗骂了一句,疼得不想说话,只想剖腹自杀。
结果,忽然伸过来的臂膀勾住他的脖子,恰到好处地一拉,他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倒在了司徒空的大腿上。
“躺下吧!”
他放弃了挣扎,司徒空的手正巧搁在他嘴边,掌心几乎贴着他的唇,不过隔着一层绒布。他在半包裹的手掌里呼吸,感受着自己吐出的呼呼热的二氧化碳。
其中产生的化学反应,没有任何公式能说明。
第五十六章:伤·空
来回一折腾,车子开到西郊边境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雷亚斯上校指挥的善后作业陆陆续续展开,从黄昏持续到天黑,看样子一时半会还结束不了。被“海神”破坏的大片地区需要慢慢清理;收编国卫队重新编排人员也是件很费精力的事,因为其中还要考虑到参与军事反叛行动的核心人员;疏散平民安排收容场所以及统计伤亡分配各大医院进行急救工作;消防队伍和救护车一起满大街响着警铃,好像在比拼谁喇叭响似的,国卫队的军车又和他们挤马路,碰上了谁也不肯谦让,搞得雷亚斯上校被一大堆部属们的投诉弄得拉长苦瓜脸,心里则想着回去怎么让烈因好好补偿他。
就是这样的情况下,司徒空和七戒的车堵在检查口,看着长长的车队无可奈何。然后,司徒空很有气魄地叫来了警队负责人,一个电话将难题丢给雷亚斯上校,雷亚斯上校好声好气地和对方疏通了半天,才终于肯让司徒空他们的车走紧急通道。
“你们的上校什么时候也应该学学对别人发火,他不是没有这种魄力!”
尖锐的指责传入耳中,七戒只当这是司徒空随口发发牢骚而已,总觉得口吻中还有别的含义,不过他懒得申讨这个问题。
一大队的总队长脾气好得不能再好,二大队的总队长脾气差得不能再差,所以两队才互不相容,这都根深蒂固了,谁去管背后还有什么。
车子继续飞驰,开到西郊大街的时候,七戒忽然说胃不疼了,让司徒空停车。司徒空觉得他无理取闹,瞪了一眼,眼神有点凶,又有点无奈:“你的胃病是你自己作出来的吧!”
七戒冷冷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你的妹妹就在附近,虽然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忽然急刹车,司徒空不由分说地停下车,不过不是他信了七戒的话,而是透过七戒边上的窗,他看见了在马路边走着的墨墨。
墨墨和一个高大的男子走在一起,男子拿着饮料罐递给她,两人还有说有笑的。
“墨墨!”司徒空当即跳下车,吼了一声,很有哥哥准备教训妹妹的架势。
七戒坐在车子里不动,他不想下车,不想见了JESEN尴尬,更不想JESEN见了他破坏心情。
司徒墨回头,惊讶得张大嘴巴,露出大难临头的表情:“哥!”
“你怎么回事!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还一个人!刚进大学就翘课,你是不是不想好好读书!”劈头盖脸一阵责骂,吼得司徒墨一个劲缩着脖子不敢抬头看哥哥。
七戒在车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加上黑岛那一次,每次看见在妹妹面前的他,总觉得……那副隐隐浮现在脸上的担心参杂在高傲里,反而很迷人,很让人神往。
他只有对妹妹会这样关心吧?
“哥……”被吼成小狗的司徒墨软绵绵地叫了一声,辩解道,“学校里本来就请假了啦,我不是逃课,而是逃了巡回演出,这两天经纪人烦死人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再玩你的游戏了!学业重要,这是为了你的将来好!”说着这些话的司徒空忽然给人以一本正经的感觉,甚至有些啰嗦,“爸爸已经知道你偷偷跑来离沃的事了,你自己想想回去怎么解释!你再这样,我只好让你的经纪公司解除和你的合约。还有,期末考试要是有一门挂科,你看我会不会到学校里去找你的班导师!”
第一次看见司徒空教训妹妹的那副认真样,七戒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同时,司徒墨也轻笑起来:“呵呵,哥,你去吧,班导师还想找你呢。你别忘了,你自己都还没拿到毕业证书呢。”
司徒空愣了一下,大概有生以来没这么窘迫过:“你不是念的音乐学院吗?”
司徒墨收住幸灾乐祸的表情,笑道:“你忘啦,高考的时候爸爸不让我念音乐系,我只好主修政法,选修古典音乐。你以前的班导师现在调到我们政法系来了,我刚进校门第一天他就找我谈话呢。”
司徒空眉头一皱,实在有点颜面无光。
车子里,七戒听得是津津有味。没想到司徒空这样的人原来还在念大学,恐怕经常缺课才拿不到毕业证书吧。回想起来,他从来没问过司徒空到底多大了,只看过他以前的一些新闻报道,却一直没注意他的年龄。
原来比他大不了几岁啊……他淡淡的眼神凝视着司徒空的背影,蓦然觉得那背影和想象中的居高临下不太一样。
“你要去学校也行啊,你那些学弟学妹现在还经常提起你呢。”司徒墨用手肘顶顶哥哥的胸口,把话题转移开去,“我这一届里美女很多哦。”
“谢谢啊,我现在不缺情人!”
“那就来看看你以前那些死党?萧风萧雨前两天还来问我,你现在怎么样了,他们都有投票给你哦。”司徒墨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空有点意外:“你和他们混在一起?他们没认出你是JESEN?”
“没有没有,我伪装得很好。以前我不是来学校找过你么,那时候他们也没认出我啊。”司徒墨说着,笑得很灿烂,“我发现哥哥的朋友都是帅哥,果然物以类聚哦。”
司徒空叹了口气,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动作出人意料的温柔:“在学校里收敛一点,爸爸不喜欢你闹得满城风雨。”
“是是,我很低调的!”司徒墨连忙卖乖,手指敲了敲额角,连连应和。
此刻,司徒空的眼神往旁边一瞥,凌厉地向对方放冷箭:“这个人是谁?”
“呃,别误会!”面对如此气势汹汹的兄长,李萧连忙解释,“我只是陪着你妹妹的……一个无辜军官。”赶快澄清,免得被大卸八块。
司徒墨很聪明地扭转局面,马上质问起哥哥来:“哥,说起来,你自己怎么会跑来这里的?而且还开着军队里的车……”她歪着头朝车子那张望,蓦然脸色冷了下来,“怎么是他……哥,你怎么会和他一起?!”
司徒空还没开口,司徒墨便气势汹汹地踱向车子,七戒也就在这时候慢慢下车,迎上司徒墨质问的眼神,无所适从地避开。
“作践自己的人是你吧!”
“被女人甩了就去和男人上床,你这种没尊严的同性恋有资格教训我?!”
余光不自觉地移向司徒墨的脸,看到那一脸的鄙夷和厌恶,他冷冷地别过头,连本来想打招呼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不想对JESEN冷言冷语,而被她用唾弃的眼神逼视,心里就没了底气。
司徒墨两手环抱,大气一出,准备兴师问罪:“阴魂不散!你不会和我哥——”
“墨墨!”司徒空高声叫着妹妹,似乎是在替七戒救场。但是七戒不敢那么想。
而后,摩擦着火药味的空气里忽然又多出第五个人的声音,同样来势汹汹,气魄不比在场的任何人低。
“七戒!”
七戒愣了一下,一听就知道是谁的声音,可是反应却慢了好几拍,怔怔地转头,看着冷冷瞪向司徒空,敌意十足的君文乙轩大步利落地走到他身边,然后就直接握住了他的手。
心里一抽,他没敢低头,只觉君文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手,视线却留给了司徒空。
“好巧啊,居然又碰到了。”君文乙轩冲着司徒空冷笑。
“君君……”司徒墨觉得气氛有点诡异,缩在哥哥身后没有出声。
司徒空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没有笑容。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两只紧握的手,然后悄悄在七戒脸上一扫而过,最后才微微地弯起了嘴角:“哼,是啊,居然又见面了。”抬起额头,用高傲无比的眼神轻蔑地看着对方,好像忽然变成了一头腹黑的狼,“我都想不到,原来我们这么有缘。”
“哼,我可不想见到你。”君文乙轩略微歪着脑袋,回以犀利的眼神,“仇人见面,场面可有点危险。”
“我不想和你动手。”司徒空张开双手举在肩两旁,有点油腔滑调地笑道,“上次有老鹰和豺狼帮你解围,这次……”他的视线又悄悄地移向七戒,可是七戒在看着别的地方,故意无视他这边。
老鹰和豺狼?这是什么?七戒心里一阵别扭。君文乙轩更加用力地握住他的手,他没有挣脱,可是心里又很不踏实。
好烦,这样的场面,为什么这么让人心烦……
“不要靠近七戒!”君文乙轩大声地警告道。
七戒不得不转头,怔怔地看着君文乙轩严肃异常的脸,一副不顾一切和司徒空对抗的神情。
他也用力握了一下君文的手,心里有点紧张。
在黑岛,君文曾经和司徒空拼得你死我活,而他打穿了司徒空的手掌才平息事端。直到君文从后勤部调回来,他才有机会问原因,可是君文却一笔带过,说自己看司徒空不顺眼。可是他知道,君文不是看别人不顺眼就要人家命的那种人。
司徒空啊司徒空,你到底欠了多少人的债,你的命真的不够还!
司徒空傲然地昂头,蔑视着君文乙轩的警告:“这算什么意思?向我挑衅?”
“不,是宣战!”君文乙轩答得气吞山河。
“别这样,君文!”七戒急忙拉了拉君文的手肘,劝阻。君文却又强硬地握住他的手,挡在他面前,凌厉地瞪着司徒空:“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你敢再靠近七戒,就算不是你的对手,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君文!”七戒紧张地低吼,却不知该说什么。
君文冷笑,坚定不移的眼神显得格外神气:“七戒是我的,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心里一抽,七戒觉得自己的身体顿时僵住了,微微低下头,莫名的心虚。而他下意识地反握住君文乙轩的手,双手牢牢扣在一起,心有点隐隐作痛。
“呵呵……”清冷的嘲笑在空气里化开,随即有些张扬的声音刺破了沉默,“很有魄力的表白。”嘴边拂过一瞬即逝的冷笑,司徒空扭头,拉上妹妹:“墨墨,我们走,爸爸让我带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