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哥……”司徒墨感觉到被哥哥握住的手腕有点痛,看着哥哥的背影讶异。
哥哥生气了……而且很生气……
兄妹俩利索地上了车,司徒空连最后的道别都没有,用力踩下油门,让车子飚了出去。
七戒久久地注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余留在眼帘中的夜间街道凄清寒冷,脑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刚才透过车窗瞄见的司徒空的侧脸,冷漠异常的嘴角,还有愤然的冰冷眼神……
他使劲地,握住了君文乙轩的手。君文乙轩露出担心的目光,看着他:“怎么了?司徒空他——”
“没什么。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压抑着心头的隐痛,他脸上泛起温和的笑容。
避开人流,在安静的走廊上,雷亚斯半倚在窗边,眺望着窗外的夜色,翻开手机快速按下一串号码,名字显示“幽雅的工作狂”,嘴边不经微笑。
“喂,朱华?”
听见明显透出疲倦的声音却强装轻松,心里忍不住心疼。“在家吗?”他温柔地问。
会直呼他的名字,说明身边没有别人。
“嗯,刚到家。”声音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累死了。”
坦白证明了对方自己也意识到瞒不住,在加上本该清澈的嗓音却有些沙哑,雷亚斯眼底流淌过疼惜,嘴边淡淡地微笑:“今晚你可以安心睡了。”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我听说了,很意外,想不到他会出手帮忙。”
“啊,是啊。”雷亚斯向窗台靠了靠,“意外的还不止这个,新开发的ARE虽然已经回收,不过只剩下一片残渣。”
“什么?!”
“放心,操作师安然无恙。”雷亚斯稍微卖了个关子,等了一会才说下去,“被司徒空救走了。”
“有这样的事……”电话里又一片沉默,良久后,带着思索发出清冷的笑声,“呵呵,司徒空拣了便宜,还想到我这来挖宝,看来他铁了心不肯罢休。”
“但是你也不会轻易便宜了他。”雷亚斯的笑有些清冷,如果这时候有谁看见他,一定会怀疑这欲盖弥彰的骄傲怎么会出现在他的脸上。
“当然。”电话里的回答毫不犹豫。
轻轻合上眼,雷亚斯笑得很深:“喂,该亚。”
“嗯?”
停了一下,慢吞吞地开口:“睡个好觉吧,等我回来,再慢慢聊。”
“嗯——”电话里的声音在思考着,“你那边现在不能上网吗?”
雷亚斯愣了一下:“不能。还没有完全解除警戒状态,而且离沃现在是无网地区,彻底断网啊。手机都是加强了信号才能用的。”
“哦……”仍在思考,“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我收到一封邮件,是司徒静王寄给我的。”
雷亚斯想了一想:“内容是什么?”
“说,如果司徒空有什么做得不够周到的地方,让我多提点他儿子。另外还有,对于这次事件的看法,他认为娄易心不是主谋,让我最好留下一些自己人暗中进行调查。”
雷亚斯深思熟虑之后,谨慎地问:“你怎么认为?”
“我同意他的说法,所以准备留下一批人,你帮我安排一下。”对方以平淡的陈述句语气说完,最后语调略微加重了一些,“我觉得,司徒静王是有点杞人忧天了,不过要谢谢他。”
雷亚斯一愣,很快领会了对方的意思,而后轻轻笑道:“嗯,好好谢谢他吧,等我回来,一起吃顿饭。”说是“杞人忧天”,其实你注意到司徒静王的异常行为了吧,该亚。
“好,我来约他。”
电话里传来水声,接着传过来的话语声流露着些许疲惫:“我先洗澡了,你也好好休息下吧,这三个月那么辛苦。”
听着电话中断断续续隐隐约约的水声,雷亚斯不禁浮想联翩,萦绕着情不自禁地欲念,却又坚决地把它埋下去:“嗯,那么,先说声晚安。”
对方笑了一声:“晚安。”
本来平静沉稳的心,却因为对方过于干脆而显得有些不满了,雷亚斯忍不住调戏:“这么没心没肺?三个月不见,就这样打发我了吗?”
对方继续笑:“你想听什么?”
“嗯——‘很想你啦’,‘巴不得快点见面’,‘亲一个啦’,‘抱抱啦’等等……”雷亚斯一本正经地说着调戏的话。电话中还是传出烈因轻轻的笑声:“呵呵,我以前有说过这样的话吗?”
“就是以前没说,现在才要补啊。年纪再大点,就越来越说不出口了。”
“你嫌我老了吗?”
“不老不老,三十而立刚刚好。”雷亚斯有点玩世不恭地嬉笑道。
“是是,没有你二字打头的,还那么青春有朝气。”还是温温淡淡的口吻,开着玩笑,“那么,前途无量的上校大人,放过我这个老头子吧,上了年纪腰酸背疼,我要洗洗睡了。再说,房东前两天还让我节约用水。”
雷亚斯诧异:“你不在基地?”
“是啊,等着你给我做早饭。”该亚·烈因笑呵呵地说,“明天我醒来之前,麻烦请放在桌上,让我饿肚子我就扣你薪水。就这样吧,我挂了。”
“哦,是,遵命,司令官大人!”雷亚斯连忙配合。
“呵呵,拜拜。”
“拜拜。”
刚挂电话,雷亚斯抬头便立刻心提到嗓子眼。
“上校,在和谁打电话?”霍上尉换了身非正规的橙色军装,英姿飒爽地出现在雷亚斯上校面前,笑嘻嘻的一副想揭穿别人好事的样子,“好像很甜甜蜜蜜。”
“反正不是女朋友。”雷亚斯耸耸肩,十分从容地圆说过去。
“上校你也该找个女朋友了,队里的都看不上吗?”霍碧若继续挑逗上司。
雷亚斯瞥了瞥嘴,皱眉:“队里的都是群爷们啊。”
“啊,我的条件不够好吗?”碧若微笑着,拨弄头发故意和雷亚斯上校开玩笑。雷亚斯笑笑不说话,碧若又道,“后勤大队呢?那边女人多,哪天我帮你物色一个?”
雷亚斯摊手推辞:“不用了,谢谢。我习惯单身,暂时还不想考虑婚嫁的事。我们军人,要给女人幸福不容易,反而会让另一半成天提心吊胆。”
碧若眼中淡淡的欣赏悄悄掠过,随即笑了笑:“上校果然是个温柔的好男人。”嘴上说笑,心底轻轻叹了一声。
雷亚斯上校温和地问:“席优呢?伤势如何?”
呆了一下,霍上尉有些不自在地走向窗边,轻笑:“他啊,命硬得很,狼心狗肺的人都活得很长。”虽然是这么说,可是却掩饰不住嘴边悄然的温馨笑意。雷亚斯看见了,但是不揭穿她。
她转身面向雷亚斯:“上校要见见他吗?”
雷亚斯想了一想:“慢点再说吧,让他先好好养伤,我不能这么折腾旧部下。”
碧若忍不住轻笑:“他啊,哪像是养伤的人,现在正在和李萧他们打牌呢,还有默生士官,刚动完手术却不好好静养,绑了石膏还非要一起打牌,这帮子男人!”
雷亚斯淡雅地笑笑,缅怀似地感叹:“席优在的地方,总是很热闹。”
“嗯,是啊……”
“对了,上官和君文还好吧?”雷亚斯忽而想到,那两个人好像发生了什么巨大转变似的,居然是手牵着手有说有笑地一起上飞船……破天荒啊!他从来没看见过上官七戒会那么喜欢笑……
碧若干涩地笑了一声:“呵呵,一个胃病又犯,一个感冒变严重了,都躺床上呢。不过……他们现在肯定比以往都好。”说着,不由甜甜地撇嘴。
两个人,终于熬出头了吧……
一边是温馨美满,一边却暴风骤雨。
舱门一开,本来兴师眈眈迎上去的明却被司徒空丢过来的外套劈头盖脸地没了方向,定睛一瞧,只见小狐狸绝对是火山即将爆发,要是这时候说错一句话,说不定会被五马分尸……
司徒空一股脑儿重重地坐上沙发,闭着眼睛满脸怒容,却一声不吭。明连忙偷偷挨近司徒墨,准备从妹妹这里下手。
“喂,你哥怎么了?”
刚一问,司徒墨的眼神同样凶神恶煞,要吃人。“被某些人气的!”
哦,原来不是被你气的。明不正经地想。
林娜比较镇定地走到司徒空面前,递上毛巾,因为司徒空满头都是汗。司徒空却推开了:“不用。明,把烟给我。”
“我没有……”明老老实实,说到一半,被司徒空瞪得心惊肉跳。林娜急忙递上烟。
司徒空拿了烟盒,叼出一支烟,打火机按了三次,动作有点粗鲁。点烟的时候,手不住地抖,叼在嘴边的烟也轻轻晃着,显然心烦意乱到了极点。
猛烈地吸了一大口,他瘫软在沙发上,很颓废的样子:“墨墨,待卧舱里去。”
司徒墨嘴巴一厥,看哥哥心情不好,不敢再惹他生气,乖乖地应了一声:“哦。”大步走了出去。
明犹豫再三,厚着脸皮走到司徒空跟前,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很是担心:“你……没事吧?”
司徒空穷凶极恶地吸着烟,一根灭了,接着第二根。明却强硬地抽走了他嘴边的烟:“喂!心情不好也别折磨自己,你还在发烧,小心得咽喉炎!”明刚一说完,司徒空就轻咳了一下,第二下硬生生地被他憋了下去。
“怎么回事?”明皱起眉头,沉着声音有些严厉地问。
“没事。”司徒空不耐烦地只说了两个字。明不泄气:“没事才怪!——那小子呢?”
才一提,司徒空就用力拧住眉头,目光冷得仿佛想吞掉一切。这么显而易见的反应,明和林娜都大概猜到了答案。
“呵,天有不测风云,闹翻了?还是你自作多情?”明故意讥讽,心里却很不放心。
司徒空像被激怒的狼,狠狠地瞪着明:“你少说点废话,行不行!”
“少主。”林娜怕气氛愈演愈烈,急忙劝解,“您有什么不开心,请不要憋在心里。您……不是第一次这样。”
“呼……”吹吐着刺鼻的烟雾,司徒空很心烦地闭上眼,有种眼不见为净的意思。扯开领口,手指被金属纽扣划了道浅浅的口子,他愤愤地甩手,一举一动都像个暴躁的流氓。可是,自始至终都不出声。
明看不下去了,坚决果断地把司徒空拉起来:“你给我去躺下!”
“干什么?!”
“躺下!”明大声吼叫,压过司徒空的分贝,如雷贯耳。司徒空怔了一怔,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晃得剧烈,扶上额头烫得像炉子,狠狠地拧紧眉头不肯服输,不愿倒下。
林娜急忙过来搀扶:“少主!”
“拉他进房间!”明一声高喝,司徒空半推半就地晃向外面的走廊。明气得肝火上身,大发雷霆,“真是开玩笑,这样死撑有意义吗?你以为你真的是不死金刚吗!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撑撑撑,撑死你!”
“明!少说两句。”林娜提醒明克制火气,明却克制不住,“我不提醒他,他还以为自己是金刚!发着高烧到处乱跑,还大老远跑这种地方来,英雄救美啊你当!救的人结果跑了,自己弄得人财两空,回头说不定城主大人还要教训你!你看看,像什么话!你弄成这副样子,我们多着急!”
司徒空低着头,早已散落的发丝盖没了眼帘,无力地轻轻低喃:“对不起……”
明以为自己听错了,却看见司徒空的表情很落寞。心里一抽,更加急怒攻心。
该死的上官七戒!把空弄成这样,我跟你没完!
把空推上床,用一层一层的被子压住他,裹得严严实实后,明才大舒一口气,而后斩钉截铁地命令:“躺到烧退为止!哪也不许去!”
司徒空半闭着眼,眼神有些涣散:“我知道了。”
此刻的他异常安静,异常听话,也异常的没有脾气。习惯了傲气张扬的他,再看见他现在病怏怏的样子,明和林娜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劝什么,或者还是一句都不说。
小狐狸受伤了,所以用厚厚的尾巴盖住了自己,不想理会任何人。
而他伤的,恐怕是心。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林娜冲他微微地一笑,紧接着把水杯递到他嘴边:“病人要多喝水。”
林娜平时都古板冷冰,可是现在却格外具有母性的温柔。
司徒空苦笑了一下,乖乖喝下大半杯水。“明呢?”
林娜看看房门:“在客舱里,他说他现在不想看见您。”
“啊,碰到我这样不听话的病人,难怪他要生气。”司徒空说笑着,手掌轻轻盖在眼帘上,揉了揉酸酸的太阳穴。
林娜把水杯放在床头柜,叹了口气:“少主,您这次实在有点头脑发热。”
“是吗?”司徒空很认真地发出疑问。林娜笑了一下:“发高烧,把您烧糊涂了吧?”
司徒空呆了一下,微微点头:“嗯,也许吧……墨墨呢?”
“睡了,她不知道您病倒了。”
“哦,不要告诉她。”司徒空心不在焉地说。林娜略微蹙眉,露出猜疑:“少主,您还在想他?”
“嗯?”
“您瞒不过我。”林娜温和地一笑,很恬静。司徒空第一次看见她流露母性的一面,有些不习惯。“人生病的时候,免疫力比较差吧。”他轻轻地笑着,淡化口中的无奈。
林娜跟着笑了一下:“大概。”
司徒空长长吁了一口气,静静地瞥着房间的某一处,他的双眼其实不在看任何东西,眼帘里映的是已经看不到的事物。
“叫明进来。”他低声说。
“嗯?”林娜不解。
司徒空笑了:“让他开点有用的药啊,这么病下去不是办法,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做那!”
“嗯……是,少主。”林娜匆忙起身离开床边,快步走出房间。
房间又静下了,司徒空粗略扫了一圈,定在床头柜这边。打开第一个抽屉,一只手机滑了出来。他眼睛眯了眯,拿起手机,按了下屏幕亮了,清爽的桌面上除了空格的信号标记、电量、时间以外,还在最下面留了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