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抖,柯子卿险些洒了茶杯里的水,脸上白了白,却稳了心神问道:“贾大人说……谁回来了?”
贾信一愣:“刘嘉卫将军啊,子卿不知么?怎么可能啊,他也是你的属下嘛……”
柯子卿眉头蹙起,忍不住打断道:“贾大人怎的知道他回来了?可见着人了么?”
贾信耸耸肩:“这倒没有,是昨儿皇上偶然跟我提及的,估计也该是到京没多久,是被皇上召回来的罢,不知是否有些旁的安排,毕竟这样做的话,西北可就只剩下那个邢璨将军了,总感觉……”
贾信后面的话,柯子卿一句也没听进去,脸上煞白一片,浑身渐起寒意,只脑海里盘旋着纷杂一片:燕清粼……他……他知道了?
不过早晚罢了。
纸包不住火,更何况是早就在西北传得纷纷扬扬的丑闻。
早就该面对的。
该来的,终究躲不了。
“今晚……我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建议
燕清粼先吩咐萧达回太子府,路上听飒汇报了近期北辽、凉庭的动静,尤其是姬容目前还停留北辰一事,让燕清粼格外在意。这是个烫手山芋,拿又拿不得,扔又扔不掉,真真麻烦!
燕清粼闭了眼靠在软枕上,思量半天,却轻叹一声,问道:“你说该如何做?”
听燕清粼如此问,飒首先一顿,方斟酌着说道:“属下认为,姬容还是留着为上,其母在凉庭圣眷正隆,现任凉庭王又是不折不扣的昏庸之辈,怎么看姬容都是极有希望的王储……而且,若是爷同意的话,最简便的途径莫不是……让姬容完全臣服听命于大燕,会省下不少功夫……”
燕清粼眉头微蹙,却依然闭目而息:“用摄心诀么?”
“……是。”
“飒,你该知道朕的性子,这种控制旁人心智的手段,朕从不屑用的。”
飒苦笑:“属下……只是不想爷为难……”
轻捏着酸痛的额角,燕清粼也明白飒的顾虑,但是……
“让朕再想想,嗯?”
“属下听爷的吩咐。”
“嗯。还有旁的事么?”
“还有东方筱澜那边……叫嚣的比较厉害……”
“哼,估计是知道朕夺了他南境领土的事儿了罢?不过,按日子应该比这早才对,他们怎么才到北辽?”
“东方氏一行比较缓慢,因着……东方小王子身体不太好……所以……”见燕清粼的眉间更紧了些,飒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听说,在山海关的清泉湾,东方小王子还落了水,状况一直不太好,所以他们的车队行程较慢……”
燕清粼蓦地睁开眼:“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以东方慕平当前的情状,受风寒岂非等同于要了他的命?
听出里面的一丝急躁,飒掂量着话里的用词,方小声道:“爷可记得,清泉湾是佛泉所在,是……洗去污秽之地……估计东方小王子又多想了罢……”试想,人生的污迹,怎能说洗就能洗掉?或许,东方慕平当真……失了活下去的动力了罢?
想到这儿,飒也不由轻叹,东方慕平终归也是个可怜之人呐。
燕清粼心口一窒,却露出抹自嘲,也不知是说给飒听还是自言自语,只是轻轻一句:“朕从来不知……他竟是……如此决绝……”
你当真要让朕内疚一辈子么,慕平……
听燕清粼如此说,飒抿了嘴唇,没有说话。
轻叹一声:“务必让萧岭护好他,药就从翩那里拿最好的……还有,别让慕平发觉,嗯?”
马车似乎行的慢了,飒取来狐绒上前帮燕清粼围在颈上,才一边帮他系着披风,一边说道:“爷就放心罢,飒懂得分寸的。”
嘴唇挂了个笑容,燕清粼伸手揉了揉飒的发顶,便起身出了马车。倒是飒一脸古怪的僵在当下,只觉得脸上火辣辣一片,故作镇静的抚着鼻端随之而出。
太子府有些冷清,等在外面的只有春香冬梅,和已经被燕清粼抱在怀里的水灵秋公子。燕清粼早就吩咐过萧达,不要让太多人知道他出宫一事,所以自然行事低调些。
剑看见飒从马车里出来,便凑过来:“……爷没难为你罢?”
飒瞥了眼被燕清粼轻轻吻住的水灵秋,淡淡一句:“谈的公事,没说旁的。”
剑长舒口气:“那就好,总归是有惊无险……你脸怎么回事?好红啊,病了么?”
说罢就伸手欲抚上飒的额头,飒嘴角抽了抽,不动声色的避开,提步进了太子府:“我没事,别愣着了,爷都走远了。”
剑一愣,一回头果然见燕清粼抱着水灵秋进了内苑,于是“啊”一声,忙提步追了过去,反倒没再追究飒的问题了。
不知是谁,庆幸般的长长舒了口气。
泠水阁里有些乱,司锦正忙着收拾东西,没想到就见着燕清粼抱着他家公子进来了,一紧张竟忘了行礼,燕清粼也没在意,只吩咐他继续整理便成,便带着水灵秋去了内室,司锦这才长舒一口气,只是心里还咚咚的跳个不停。
见状,萧达笑着摇摇头,只催他快些收拾,又唤了几个侍卫,吩咐他们将水灵秋的东西装车带走,然后萧达跟春香去听雨轩整理燕清粼的文房书籍,一起带进宫里,只留下冬梅在泠水阁外伺候着。
灵秋从内室里出来,接过冬梅送来的洞庭碧螺春与一碟小点心:“有劳冬梅姐姐了。”
冬梅笑嘻嘻的摆摆手:“没事,爷呢?”
“说是累了,刚在榻上躺下。”
“哦,那水公子快些进去罢,冬梅就在外面候着,爷有什么需要就来跟我说。”
“嗯!”
轻快地点点头,水灵秋快步的飞了进去,还不忘叮嘱司锦动静小一些,别吵了燕清粼。果然刚进了内室,灵秋便发现燕清粼斜靠在榻上,仿佛睡着了。
轻手轻脚的把托盘放在桌上,灵秋小心的凑到榻边,扯过锦被给燕清粼掩上,便半跪在榻边,支着下颌痴痴地望着眼前的睡颜。
说句不敬的话,燕清粼的美貌当是世间无人企及,只怕女子见了都自叹弗如。那细长丹凤眼,粉嫩饱满唇,长睫清疏,幽然静谧,淡淡的冷漠从中一泄而出,睿智冷绝,而又温柔似水,遗世高傲而又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如此矛盾的绝妙组合,每每让人欲罢不能。
比之灵秋第一次见到的燕清粼,时间让他变得愈加伟岸成熟,燕清粼已经不再是那个隐而不发的浪荡皇子了,他这双有力的手臂,注定要……扛起这个天下,可是……想起在隐谷那段甜蜜轻松的日子,灵秋极为不忍心看燕清粼如此奔波劳累,如此心力交瘁。
心里一酸,却已是叹息在耳侧。
还未缓过神来,只觉得腰间一紧,已经被燕清粼拦腰抱进怀里。
水灵秋一惊:“……爷?”
低沉的声音埋在他颈侧,痒痒的,却是一句调笑:“好香。”
灵秋脸上红彤彤,抓紧燕清粼身前的衣领,软软一句:“爷……”
轻笑一声,反倒是直接摸向灵秋的衣带,翻手解了,又伸向贴身的里衣,灵秋浑身一震,忙按住燕清粼的不安分的手,担心的瞥了眼忙碌的外厅,低低一声:“爷……外……外面……”
这倒使燕清粼一愣,接着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何事,不由好笑的捏捏他脸颊:“小机灵鬼,朕是想抱抱你午睡,你想哪儿去了?”接着故作哀伤的皱紧了眉头,趴到灵秋身上,低叹一声:“秋儿刚刚还说想朕呢,原来都是假的,真是……唉……”
灵秋顿时有些苦笑不得,这样的燕清粼……真是让人……手足无措……
脱了外衣,钻进燕清粼的怀里,灵秋做了个鬼脸:“爷,秋儿没说谎,就是想你嘛……”
燕清粼笑笑,低头吻在他滑润的额上,除此之外便没了旁的动作。
直到许久,许久,灵秋都快以为燕清粼睡着了时,才听到一句低低的话:“他若跟你一样,该……多好……”
灵秋一怔,却是更紧的揽住燕清粼的腰贴过去:“秋儿……永远都陪着爷,永远都不离开……”永远都不背叛,只这一句,却是埋在心里的、对燕清粼永远的承诺。
燕清粼似乎有一丝苦笑:“秋儿真是越来越贴心了,跟了朕都委屈你了……”
“爷!”这话里都有了一番气恼,又夹杂着一丝撒娇。
燕清粼摸摸他脸颊:“你说……朕该杀他还是留他?”
灵秋沉默半晌:“爷,此事不是秋儿能过问的……”
燕清粼的唇吻上灵秋的耳廓:“你说杀,朕就杀;你说留,朕就留。这次,朕听你的,如何?”
灵秋蓦地咬了嘴唇,呼吸有些急促,却突然说了句仿佛不相干的话:“爷,听说这世上只有一块……忘川玉,爷……不想寻回来么?”
燕清粼没想到灵秋会如此回答,神情一愣,却突地将怀里人搂紧了。
灵秋这话的确说的聪明:燕清粼问的是人,灵秋答得是物;燕清粼谈的是事,灵秋论的是情。单单一个“寻”字,就平添了多少故人思的意味,燕清粼……怎能不动容?
傍晚前,燕清粼将灵秋送上马车,附在他耳侧低低一句:“朕让萧达把你安排在养心殿里,跟朕一起罢,没有你在身边,总觉得少了不少乐趣。”
灵秋小脸通红,双臂揽着燕清粼的脖颈,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含住燕清粼的嘴唇,也是低低一句:“秋儿……等爷回来。”
“嗯,别等太晚,早些歇着。”
“秋儿知道。”
摸摸他顶发,燕清粼看灵秋进了马车,又对萧达吩咐几句,马车才缓缓的行了起来。
燕清粼站在当下,远远望着官道尽头的马车,深吸一口气道:“摄心诀就算了。”
飒一愣,上前一步:“爷?”
“姬容,这颗棋子,若再留在手中就会是坏棋了。”
飒眉头一蹙:“爷打算……放了他?”
燕清粼转过身来,露出高深莫测的一个笑容:“这是秋儿的意见,如何?”
飒呆呆的望着燕清粼,一时不知如何对答。
燕清粼轻咳一声打破尴尬:“……立刻联系姬澈,朕要与他做笔交易。”
“……属下这就去办。”
“不要以朕的名义,就用听风楼的招牌罢。”
“是。”
“越快越好。”
“爷……放心。”
“告诉邢璨,不准出任何差错,否则朕会亲自去扒他的皮!”
“是!”
这时,剑牵着马过来:“爷,明月楼的晚宴就要到时辰了,您看……”
“你们俩一起随朕去罢。”
“是!”
第一百六十二章:傻子
刚则易折,强极则辱。
柯子卿虽乏于应酬,但真正到了避无可避之时,向来应对自如,说到底不过是个生存的本能罢了。所以,明月楼,他还是来了,与刘墨然打了招呼,结识了几位新近的年轻将领,聊了几句,还算是有些营养。只是伤还没好利索,所以有些疲乏。
刘墨然还如已往的热情,拉他在一侧的角落里坐了:“子卿你太不够意思,回京这么久我今儿个在朝上方见着你,还是你又高升!你这个家伙,风水旺着嘛,也不拉我一把……”
听他嘟囔,柯子卿不由失笑:“你这张嘴,真是让人……”
刘墨然哈哈一笑:“我就这样,子卿可别在意。”
柯子卿眉头一挑,耸了耸肩,嘴角倒是挂了浅浅的笑。
刘墨然看了眼逐渐多起来的众人,支着下颌,面上虽然还一副散漫表情,话里却多了份认真:“见你又是升官,又是得宠的,之前我倒是庸人自扰了。”
柯子卿一愣:“嗯?”
轻叹一声,刘墨然把弄着手里的酒壶,嘴角撇了撇:“你该知道,军中有些流言……传的不比市井慢……我担心皇上会听了小人的谗言,不过幸好……”
闻言,柯子卿脸色一白,暗地里握紧了拳头。
刘墨然垂下眼眸,瞥了眼柯子卿的表情:“我自然不信那些流言的,子卿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么?只是……就怕有些人不信……”
柯子卿自然明白刘墨然暗指的是谁,微微平息了心里的汹涌,缓缓说道:“皇上……还未问及我这件事,但他……有自己的原则。”
“伴君如伴虎,子卿你……莫要太过认真,我只是……有些担心。”
“他……不会。”
刘墨然冷笑一声:“不会?你当真如此以为?说实话,我以前也认为太子是个温和之人,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对人说话也温温和和,让人见了……就想悉心护着,永远宠着,可是……谁又能想到,他就是能一边温柔的对你笑着,一边下令让人拉你出去斩了,连眼皮都不眨!想想都觉得……你还未回来时,朝里的年轻将领的确行为不恭了些,私下里没个尺度,但就只因着灌了来访的东方小王子几杯酒,当是还是太子的皇上就下令将相干人等杖责三十,并在雪地了跪了一夜……我承认,手段虽狠,收效却极佳,从那之后,军营里便再没人敢说半点对太子不敬的话,甚至……”
柯子卿突地站了起来:“墨然,你今天……话多了。”
刘墨然一愣,却接着慵懒的倚在椅背上:“你以为我是在说皇上的坏话么?”
柯子卿抿着嘴唇,眉间微蹙:“你以前不就想跟着有作为的皇帝么?以前的圣君,现在的皇上,难道不值得你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