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信恍然大悟样儿,低声道:“哦……我不就是靠了他一下,皇上哪会这么小气?”
“那好罢,等会儿我跟皇上说道说道……”
“哎——”贾信一扯他衣袖,脸上正经了些:“你想让皇上折磨死我啊?”
风泽平睨了他一眼:“那也是你自找的。”
贾信嘟囔一句:“谁让他昨晚丢我一人在那儿应酬来着,我差点被那群浑小子灌死……”
风泽平冷哼一声:“你胆儿倒是肥了,帮着皇上跟圣君作对,还要不要你的脑袋了?”
贾信脸上一僵:“我……”
风泽平一抬手止了贾信的话:“你明明知道帝座和柯子卿的关系,帝座此次让步是皇上拿命要挟来的,帝座心里窝着气,本就不痛快,你倒好,还巴巴的去撮合!”
贾信轻咳一声,抿嘴看了眼依旧空着的御座:“泽平,你别在这儿装坏人,柯子卿对皇上有何价值,你我心知肚明。旁的我不多说,只要他能替皇上分忧,管他是柯子卿还是苏逸风,我就要管到底!帝座是何等精明的一个人,他之所以留下柯子卿,绝对是为了皇上、为了大燕着想,而作为臣子,我怎能对此视而不见?”
风泽平轻叹一声,语气加重了些:“你以为我不知道帝座的心思?我说的是皇上的心思。”
贾信一愣:“你……甚么意思?”
风泽平走进一步:“帝王之心不可测,你还没看到纪无心和刘思成的处境么?”
“他……他们?”贾信看了眼正在远处低声说着话的纪无心与刘思成,脊背上蓦地涌过一袭寒意。
风泽平淡淡一句:“纪无心和刘思成算得上三朝元老了,不仅是帝座的左膀右臂,还是皇上的师傅,结果如何?纪无心的孙女进了宫,一直没个消息,生死不明;刘思成的儿子更不成器,在西北不知死活的招惹柯子卿,下场未卜;而另一位已经称病不朝的李在元,皇上却时常登门拜访,恩宠无边,贾信,你还看不出里面的曲折么?”
贾信话里一颤:“……皇上他……他不会……”
“贾信,你别把皇上再当作小孩了,他的一言一行,做臣子的都要再三揣摩,不然……你也想步刘思成的后尘?我还是劝你一句,在皇上面前,莫要自作聪明!”
贾信脸色一白:“是我糊涂了,竟在皇上面前班门弄斧……但皇上虽然性子极像圣君,不过从小到大,我是看着他长起来的,皇上分得清是非,断不会不明事理的。”
风泽平点点头,见好就收:“你明白就好,旁的我也不多说,只希望你别逾矩,皇家的事知道的越多,反而越成了负担。帝座一直信任你,皇上身边总得有些像你一样的重臣才让圣君放心不是?不管怎么说,柯子卿都太过年轻了,与你相比,还不够火候。”
贾信微微舒出一口气,略微一礼:“请转告圣君,臣必会……尽力辅佐皇上!”
风泽平轻笑着拍拍他肩膀:“那是自然……哦,皇上今儿个是不是要宣布几件大事?听说刘嘉卫也回京了是罢?不过我估计皇上不会轻易杀刘嘉卫的……”
贾信正要告诉他燕清粼昨晚的决定,这时朝堂上出现几番骚动,接着听一人在上面宣道:“诸位大人,皇上今儿个身体不适,需要休养片刻,所以今日罢朝,奏折都请汇总到左右相处,请大人们都回罢。”
萧达面无表情的说完,躬身一礼,便往后殿去了。风泽平眉头一皱,也不再理会贾信,身形一闪,也随之而去。
今早罢朝,风泽平心里有些纳罕,燕清粼自从登基后一直勤勉,别说是罢朝,每每不到正午从来都不会下朝的。所以风泽平有些在意,见了萧达才知道其中的缘由,随之遣散了众臣,跟着萧达往宫外走,一路若有所思。
想了想,问了句:“皇上昨个儿都跟柯子卿在一起?”
“嗯。”
“没闹脾气罢?”
“……还好。”
“燕若冰的事儿,皇上什么意见?”
“这个……还未来得及禀告。”
风泽平“哦”了一声:“回来倒也不是坏事。”
萧达一顿,思量了一下风泽平说的是柯子卿还是燕若冰,最后只默默道:“嗯。”
风泽平又问道:“他现在在哪儿?”
果然是问的燕若冰。
“我怕着旁人口舌,将他安排在养心殿了。”
“倒也妥帖。”
风泽平刚想说些旁的,却见着远处走来两个人影,直冲着他过来了。风泽平停下脚步,对萧达说:“你先去柯子卿府上伺候着罢,过会儿我过去找皇上。”
萧达看了眼逐渐走近的礼部尚书许然庭和户部尚书苏逸风,眉头一皱:“有什么棘手的事?”
轻勾了唇角,风泽平迎了过去,只说了句:“凉庭发来了喜报。”
萧达一怔,跟了上来:“……东方慕平的?”
风泽平耸耸肩:“凉庭如此大肆宣扬,只不知北辽这脸上怎么过得去。如果是个公主和亲倒也罢了,偏生还是个王子,凉庭还怕旁人不知般四处宣扬,真是……有意思儿。”
萧达皱了眉头:“倒也未必,东方慕平在北辽基本毫无地位所言,北辽断不会为了他开罪凉庭的罢?”
风泽平促狭一笑:“那个昏庸的北辽王自然不会,东方慕平的味道他早就尝过了,用得着管么?”
萧达略微一思量:“风大人难道把宝都压在东方筱澜身上了罢?”
“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的哦,还要听皇上的安排不是?不过,凉庭的小计谋算是要栽啦。”
风泽平哈哈一笑,转身摆摆手走过去了。
萧达看他跟着许然庭和苏逸风往机要处走,也好笑的摇摇头,带着春香一起出宫了。
“苏大人,你觉得如何?”
风泽平看完折子,送到许然庭手里,却看向苏逸风。
苏逸风一愣,便说道:“这礼自然不能怠慢,当然也不用太过隆重,臣以为一等规格足矣。另外,凉庭虽盛邀皇上亲临凉庭参加其婚事,但臣以为皇上不需此番劳顿前去,不过是凉庭王后宫之事,还是个侍宠,我大燕还未有如此多的空闲去应酬此类事务,也免得让凉庭太过嚣张,臣以为择一皇室成员代为祝贺比较妥贴。”
风泽平略微思量片刻,点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全些,就按着这想法写个折子上来,记得把其中的银两用度也写清楚,我会转呈皇上的。”
苏逸风略微一礼:“是。”
风泽平转过头来:“然庭,你跟我去研究一下凉庭送来的这个喜帖,不要有漏掉的东西。”
“是。”
三人刚要走出御花园,却见着一个小太监小跑着过来将人拦住:“奴才给大人们请安。”
风泽平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这位公公有何事?”
小太监不抬头,只说道:“奴才是栖幽居的,我家主子有些问题想请教大学士苏大人,特让奴才来请苏大人去一趟。”
风泽平与苏逸风对看一眼,有些意外:“你说……是七殿下?”
“正是。”
苏逸风问了句:“请教不敢当,臣学识短浅,不知七殿下想问何种问题?”
“大人去了便知,主子的事奴才也不知。”
风泽平嘴角一弯,颇觉得有意思儿,便不再多说,只道了句:“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跟然庭去机要处了。”
苏逸风欲言又止,想了想却也没有推辞的理由,便苦笑着跟那个小太监往宫内走。
宫里静谧悠然,不时能看到一群侍卫或宫女穿行而过,小太监在前面带路,极少说话,苏逸风心里有些忐忑,也没心思问话,只本能的一手拉紧宽厚的披风,一手警惕的护在腹上。
出了御花园,苏逸风发现走的路有些奇怪,便问道:“公公是不是走错了?这不是去栖幽居的路啊。”
栖幽居,苏逸风跟着燕清粼住了好多年,自然不会认错路的。
那个小太监不耐烦的一句:“你只需跟着便是,我家主子要见你,在哪儿不是一样?”
苏逸风心里“咯噔”一下,那股不安更明显了些,不知不觉的停了脚步。
那个小太监听不到后面的脚步声,也停了脚步转过头来看:“苏大人,请快些走成么?我家主子还在等着你。”
苏逸风有些苍白的脸上扯出个笑脸,眼神往四处一打量,突然看到个熟悉的身影,便急忙应承道:“我……我看到了五王爷,正……正想打个招呼……”
接着,还未等小太监拦阻,苏逸风已经喊出声来:“五王爷!”
燕清悠刚刚给太后请安出来,正思量着是先去六部衙门,还是先去看看身体“微恙”的三哥,就听见旁人唤自己,抬眼一看竟是苏逸风,心里也有些奇怪,便从远处奔了过来。苏逸风瞥了眼身后的小太监,快步迎了上去。
“五王爷。”
“苏大人,你这是……”燕清悠看了眼不敢靠近的小太监,满脸狐疑。
苏逸风从腕上撸下一个小玉坠递到燕清悠手里,压低声音道:“旁的我不能说,若是正午前我还不能出宫的话,麻烦你立刻把这个配饰转给我的侍卫无双……拜托!”
燕清悠还是不太明白:“你这是……”
苏逸风一脸焦急:“拜托五王爷了!”
燕清悠见他脸色煞白的厉害,便急忙说道:“你放心,我知道了,可是……”
“苏大人,我家主子还等着你,你能否快些?”
苏逸风听到小太监的催促,只得按了按燕清悠的胳膊:“七殿下要见我,你……”
小太监突地走近了些:“苏大人!”语气有些逼迫的味道。
苏逸风脸色一变,蓦地松开燕清悠,转身随之往一侧的小径上走去,只最后还望了燕清悠一眼,似乎是有些不放心般。
燕清悠呆呆的立在当下,直到苏逸风的身影消失了,才神情恍惚的往宫外走。
是翊儿么?他……想对苏大人……做甚么?!
第一百六十六章:封后
出宫后去了平南将军府,萧达才知道燕清粼还未起身,便吩咐厨子备着甜点,自己和春香则在暖阁外一边候着暖阁里的动静,一边整理今日的奏折,以备燕清粼待会儿察看。
巳时三刻,燕清粼才迷迷糊糊的醒了,他一向起床气很大,平日里都是萧达“三哄五骗”的将人弄清醒,还免不了被燕清粼冷眼瞪个半天。这次更让萧达伤脑筋的是,他一走进暖阁,便见燕清粼整个儿腻在柯子卿身上,怎地都不搭理旁人,睡得那叫一个伏贴。
萧达不敢逾矩,只得轻声唤着燕清粼,谁知人家根本就不理会,哼哼唧唧几声,却在柯子卿身上寻了个更舒适的位置,又呼吸均匀了。
见萧达为难,柯子卿苦笑着摇摇头,扯了锦被将人裹了抱进怀里,相拥而安了。
萧达见状,只得低叹一声,放下璧萝帐退了出去,还能听得里面偶尔几句睡意颇浓的对话。
一个时辰后,方听得里面吩咐备水沐浴,萧达忙不迭的安排,又伺候燕清粼用了膳,这才见着燕清粼一身神清气爽的坐在了书房里。而柯子卿为避嫌,借口去了外面练剑。
研墨,奉茶,点香炉,萧达将两摞小山般的奏折放在案上,便利落的取过一本折子,打开来放到燕清粼身前,复又准备着下一本。
燕清粼阅奏折的速度极快,朱笔几乎未停过,只眉间时紧时松,眼神时而飞扬,时而凌厉,却极少将情绪外露,不会像圣君般厉声斥责或激扬肆意,都只是默默思量片晌,放了红批,然后萧达麻利的将奏折捧出去,着人派发到六部去处理。
香炉里青烟渺渺,静谧安宁。
柯子卿练完剑进来的时候,正见着燕清粼伸了个懒腰,脸含惬意的望过来,看到柯子卿走进来,神情一怔,继而拍了拍身侧,示意柯子卿过来。
柯子卿一笑,转身将剑递给跟进来的刘海,脱了外面的软甲,对刘海吩咐几句便行了过来。
刚坐定,燕清粼向后一靠,舒服地在柯子卿腿上躺了下来,嘴角微微一勾,闭目养神。萧达见状,悄悄退出去给燕清粼准备碧螺春去了。
柯子卿放松了身体让他躺的更舒服些,轻轻一句:“批完了?”
“嗯。”
应了一声,燕清粼没有睁开眼,似乎嘴角噙着抹隐约可见的笑意。
柯子卿眼里一柔,伸手抚在燕清粼头上:“有高兴事?”
燕清粼细长的丹凤眼开了一条缝,眉头微挑:“朕又让东方筱澜伤脑筋了。”
柯子卿一顿:“嗯?”
燕清粼复又闭了眼,慵懒的伸了个腰身:“东方筱澜这个人,太过自负,又没甚么出众的才华,如果是个风流雅士也便罢了,偏生是个王储,而北辽目前内忧外患,他却不能洞悉里面的曲折,真是有些悲哀。”
柯子卿心里转过几番心思,顺手解了燕清粼领口的束带让他舒服些:“粼……打算灭掉北辽?”
燕清粼蓦地睁开眼,似笑非笑的携了柯子卿的手放到胸前,不答反问道:“子卿以为呢?”
柯子卿不敢怠慢,略微思量着说道:“苍山一役,西北军赢得着实漂亮,士气也高涨,尤其是飞骑军劲头最胜;而北辽,无论在军力兵众上,还是民心所向上,都后继乏力。现在,北辰那儿虽说只剩下一个朝中年轻将领统筹全局,但邢璨将军在那边既有自己的直属军,又通过苍山一役树立了威信,若是破釜沉舟的话,西北军绝对势不可挡。”
燕清粼垂着眼眸,摆弄着柯子卿修长的手指道:“子卿还记得兵法上有句话么?”
柯子卿一愣:“甚……甚么?”
将那略带薄茧的手指凑到唇边轻轻一吻,燕清粼轻笑出声:“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柯子卿蓦地咬了嘴唇,沉默了。
他不说话,燕清粼也闭目养神,终还是柯子卿忍不住问道:“不打北辽,是因为……东方慕平?”
燕清粼轻哼一声:“你忒地小看朕了罢?”
柯子卿脸上一红:“……不是。”
燕清粼捏了他下巴,深深地望了进去:“子卿,朕……长大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