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静轻笑:“这里人多口杂,公子自然不安,若是入了王府,一切便会妥当。不如公子现在就起身?”
澄光目如沈铁:“区区草民,何足世子挂怀。字画明日定当送上,澄光从不在别处作画,请勿相逼。”
弘静脸色一变,道:“你真不走?”
澄光摇头。
弘静哧地哼了一声,看著他,似笑非笑:“我给你两个选择。要麽,你跟我走。要麽,我留下你一只手臂。”
澄光看著他,一字一字地道:“我不会跟你走。”
话音未落,忽觉剑光一闪,愕然回首中,身子猛然一轻,左臂已被弘静齐肩削去。
血溅三尺,他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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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五日他茫然若失,一人终日只在梨园内喝酒,等待澄光回来的消息。那日升日落,花开花谢都不能入心,到了第六日,他终於忍不住到冷石斋去打听,门口的小厮告诉他,公子在王府内安好,定能按期回宅,让他不要担心。那一天,他却不知为何,一夜无寐。第七日百无聊赖,只好到以前常去的棋馆找人下棋。却正遇到了那天向他提及澄光的棋友。
两人客气地聊了一会儿,那人问道:“老兄上次说要去会一会澄光,不知会了没有?”
岳安道:“会了。”
那人道:“怎麽样?”
“输了。”
那人笑了起来,道:“幸好你去会了,现在若再去就不能了。”
岳安脸色微变,道:“怎麽就不能了?”
那人道:“你难道没听说,澄光惹恼了西宁王世子,给人家一剑削去了左臂。他那样的身子,如何经得起这一剑?现躺在冷石斋里,怕早已断气了。”
那人话音没落,他已大步冲了出去,飞马赶到冷石斋,见大门敞开,车马冷落,一个小厮正往一辆马车上搬东西。仔细一看是花瓶之类,都是澄光室内的陈设。那小厮见他来势凶狠,跳上马车就要逃走,却被岳安一掌揪回来,拎到跟前,喝道:“哪里去?”
小厮颤声叫道:“大爷饶命!”
“公子在哪里?”
“在……在卧室里。”
“昨天你为甚麽告诉我他还没有回来?什麽时候的事?”
“就是……就是公子回来後的当天,他得罪了世子,人……人已半死了,我们请了大夫,也说不管用了。苏总管於是吩咐不让你……知道。他们……他们好……好有时间收拾东西。”
他明白了:澄光伤重不治,底下人想是趁他不醒人世,将值钱的东西一并弄走,怕惹怒岳安,故意存心隐瞒。
“苏总管呢?”他怒火中烧,几乎要将那小厮一掌辟死。
“出事第二天就卷著银子跑了。剩下的人早将值钱的东西搜罗一空。我……我只是个看门的,只能搬那些搬不动的东西。”
这话他已无心入耳,不顾一切地冲到棋室,沿途所见,凡值钱的摆设,均洗劫一空。就连棋室中那四只半人多高的仕女花瓶及那几个青瓷茶碗也无一幸免。而屋内空气冰凉如水,地坑之上暖气全无。他的心沈重如铁,仿佛走入地狱的边缘。以至於推开那道通向卧室的小门时,心咚咚乱跳,双腿沈重,竟有些抬不起来。
卧室内没有半点暖意。家俱已搬了个精光,只剩下一张床,大约是特制的,又太大,不好搬动,便孤零零地留在房中。
他看见澄光蜷在一张极薄的毯子里……那几尺来宽的方毯原本就小,盖在他残废的身躯上,竟还显得空空落落。看不见他的脸,只看得见一把长发散落在毯外。
一时间,心仿佛被人猛刺了一刀,泪水狂涌而出。他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揭开毯子,见澄光合目沈睡,呼吸极浅,心跳微弱,身子微微颤抖。左臂已齐肩而断,伤口之处包著粗糙的白纱,身上有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那血透出纱外,已凝成紫黑色,显然白纱已多日不曾更换,剩下的那只手臂显得格外纤细无助。
岳安伸过手去,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身子,又摸了摸他的脸,在他的耳边轻唤:
“澄……我来了。”
他的脸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肌肤亦因失血过多,已近浅蓝。听见岳安的呼唤,身子猛然颤抖了一下,长长的眼睫动了动,极勉强地睁开了。
他忙将他抱入怀中,用体温来温暖他。
澄光缓缓睁开眼,喉咙咯咯作响,想说话,却半天也发不出声来。他俯下身去,亲吻他的脸,半晌,才听得他断断续续地道:“安……想不到……还能……见你一面。”
他的嗓音嘶哑,却含著一丝欣喜,想是这数日忍耐,已至极限,原不过是为了再见岳安一面,才强挺至今。岳安的眼泪却止不住地流淌下来:“我带你去看大夫。”
“不……不用……让我……走。见了你,我便可以……可以……安心地去了。”那目只向他浅浅一瞬,便无力地合上了,好像此生此世的牵挂,便只在那一瞬之间。
“不!!!”他只觉无限哀伤,发狂地吼道:“你不许走!听见麽?不许你走!!!”
他抱著他跳上马,直奔医馆。
紫述 (9)
从医馆归来,岳安迅速熬好药,将药水化入浴桶之中,抱著澄光,咬咬牙,硬生生地将他的身子浸入水中。热水漫过伤口时他浑身剧痛了起来,身子无力挣扎,也没有抬眼的力气,只感到岳安双臂一直环著他的腰,将他不断飘浮起来的残躯紧紧按在水下。他唯一的右手则不自觉地勾住岳安的头,好像这是他唯一凭依。他感到一只大手拿著软绢,在水中轻柔地替他清洗著。每一寸肌肤都认真地擦拭,然後,他在他的耳边呓语,向他发誓,此生此世会寸步不离地照料他。在水中浸了一个多时辰,那多日的凝血方缓缓浸开,他一层一层地揭下绷带。每揭一层,他的身子都会痛苦不堪地抽搐痉挛,须臾间,便晕了过去。
那伤口肿得可怕,上面是大夫的缝线,不断地有血水和脓液渗出来。伤口本当每隔两个时辰就得换药,而澄光的断臂七日下来,只换过一次药,还是大夫在时替他换上的。待他将澄光从水中抱出,用丝毯裹住送到暖室,守候在侧的大夫拿著药箱,给他喝下一大碗麻药,便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将伤口拆开,将脓肿之处清理干净,方重新缝合上药。用几尺薄纱扎好伤口。他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无声无息,毫无知觉,一动不动地听人摆弄著。大夫离去时留下了一大堆膏药。
屋子里忽然间只剩下了他们。
麻药的效力极浅,澄光很快就苏醒了过来。他的身体赤裸著,紧畏在岳安的怀里。
“觉得好些麽?”察觉到他的清醒,他俯身用厚毯将他裹得更紧:
“冷不冷?”
“为……为什麽要救我?”苍白的脸上,是悲伤的神色。
他没有回答,只是轻柔地拢了拢他的长发,良久方道:“不要离开我,澄。”说罢,小心翼翼地将他抱起来,坐到床边,将那鹤形的溺器挪到床侧。
这是那日澄光搬入石宅时,命人一并送来的。不然这纯金之物,焉能在劫难之中保存下来?两人合住不过数日,岳安对澄光的身体已了如指掌。知他先天体怯,循环过速,一次饮水若过半碗,不出一柱香的功夫,便要排出。澄光深以为苦,一向极度节制。平日饮水,再饥再渴,一次不过小半杯而已。有岳安相伴时,岳安则逼之随意尽兴,事後不必提及,自会相时而动,助他完毕。
将丝毯掀出一角,露出蝶尾,他让他斜倘在手臂之中,手心托住蝶尾,手指挟著分身,放入鹤嘴之中。附耳轻道:“来,你方才喝了一大碗药呢。”
那消瘦的尾骨尖尖地搁在掌心,蝶尾只是瑟瑟发抖。每次净身之时,怕他羞愧,岳安要麽把掩住他的眼,不让他看见自己的下身,要麽故意和他说话,引开他的视线。见那赤裸瘫软的身子在自己怀里吃力挣扎,便忍不住捋著他额上湿发,亲吻他冰凉的唇,在他耳畔絮语低劝。同时用手轻摩他的小腹。替他努力良久,怀中人才“嘤”了一声,涓涓而出。
“以後这样的事情,都由我来。”岳安俯下身去,用湿绢将私处擦洗干净,替他掖好毯子,附耳轻道。
这话倒不奇怪。自两人认识之日起,澄光每次净身,不论大小,一向由岳安代劳。非他不能自为,只是向有洁癖,每次清洗,若无人相助,便耗时良久,极为费事。岳安更是看不得他为这些不洁之事辛劳。此时这话澄光听了,心中却是大痛,见自己瘦骨零丁,一无所有。这个样子,以後只怕什麽也不能做了。不由得心毁神伤,胸闷气咽,“哇”地一声,吐了一大口血。岳安脸色大白,只得软语相慰,又劝他喂下半碗稀粥。那药多半是强补的参汤,每饮一次,都会呕吐良久。身子一天比一天瘦了下去。
勉强地过了一月,伤口虽近全愈,澄光却也瘦得可怕,真个坐视带长,转看腰细。仅剩一只手臂,他无法起床,也极难坐稳,更不能移动半分。每日更衣,那条空空的袖子,便被岳安掖入腰带之中。穿好上衣,他靠著床头,垂首看岳安替他束好左腿。这十几日抽丝拔髓的病痛,左足愈加萎弱,怕它变形过甚,岳安只好找来一只龙眼大的珍珠,塞入足心,让它日夜含著。穿上丝裤之後,岳安会用手托著蝶尾,让澄光手扶床栏,嘱他将身子尽力抬起,助他一寸一寸向前挪移。卧床日久,他若再不活动,只怕身子愈加萎弱。
他的右臂细瘦得可怜,且总是不堪重荷。将自己撑起时,已穷尽全力,手臂还是微微发抖。这时,他便会低下头来,看著自己一无所有的身体,眼中掠过的一丝惊骇与绝望。那悬空无依的感觉让他恐惧,直到岳安的手掌跟上来,托住了自己,才松下一口气,将半截残躯放心地歇在他温暖的掌中。有时,他的手臂会突然一软,整个身子便失去控制地向後翻倒,惊惶失措中,忽觉腰中一紧,身子已被岳安的手稳稳地接住。“不急,慢慢来。”岳安总是充满耐心地陪著他,一边柔声劝慰,一边找出汗巾替他擦汗,继续助他活动身躯。
待澄光终於已能勉强移动时,岳安请来工匠替他做了一个精巧的轮椅,上置两块三寸来厚的软垫,然後在床沿床顶装上扶杆。期望他身子平复之後,能以一臂之力将身抬起,从床上移入椅中。便是坐在椅上,澄光也动转艰难,十分不便。须有岳安抱著他,替他调好坐姿,同时将身下的丝垫展平至全无折皱,方能坐稳。只因蝶尾柔嫩,长期困坐,便只一道折皱也会痛苦不堪。坐罢,复用两道冰绡将蝶尾兜住,束在椅上,防止摔倒。然後在身上搭上一块厚毯。
天气微暖,他便会推著他到草地上散步。或携酒与裀垫,在梨花下小坐。澄光的断臂遇寒则痛,便是右臂,亦因过劳而时酸。岳安陪伴在侧,不免前扶後助,任其左倚右攀。见其只手徒劳,便觉心痛;虽时时勉其强步,见他辛苦,又感肠断。最终还是将那一搦纤腰揽入怀中,抱回暖室,放入榻中,嘱其休息。
这一日两人正在花下闲谈,澄光倦倚岳安怀中,听他讲江湖故事。岳安讲了片刻,见他的腿无意露出毯外,忙拾在手间,问:“腿冷不冷?”
澄光淡笑:“冷。”
他将足趾含在口中,待其微暖方塞入毯内,复又抚著断臂之处,柔声问道: “还痛得很厉害麽?”
“好多了。”澄光的脸色依然是可怕地苍白,停顿片刻,忽凝视著他的脸,叹道:“你瘦了,是我累坏了你。”
“那就多吃一点饭,让我放心罢。”岳安强笑。
断臂之後,澄光饮食骤减,一日三餐只吃岳安煮的稀粥。即便如此,每次能强进半碗,就算是大功告成。一个月下来,身子愈发单薄,以至岳安抱起他时,虽玉软香温,却轻若无物,弱不胜衣。
那园子里除了他们之外,别无一人。只因澄光憎恨家仆,岳安也不愿外人打扰。昔年闯荡江湖的大盗,如今卷袖操刀,每日亲理厨政。岳安少失父母,原颇能自理,穷极之时,亦曾到酒店中当过掌勺,做过夥计。平时不动手则已,一动起手来,精烹细调,做功讲究,手艺著实让澄光大吃一惊。实在忙不过来,他才会到街外的小店去买些熟食。
“抱我。”澄光忽然道。
他抱起他。
他伸出唯一的一只手,轻抚著他的脸,然後搂著他的颈子,用力地吻著他的唇。
天空忽暗,密云欲雨。恐他受寒,两人飞快地赶回暖室。岳安在门边燃起火盆,将澄光放回床中,见那丝袍早已汗湿,便将帐帘放下,替他更衣。澄光的双目只怔怔地看著他,听由他替自己换了一条紫带,将冰凉的腿挂回腰间。丝光之下,他的身子是月白色的,冰肌玉骨,趺软香微,足含之中,珠光闪烁。那一条金琏带著几粒玉珠缓缓滑下,滴滴地响。澄光忽拉住岳安的手,轻道:“安,下雨了。”
窗外蕉叶果然滴达乱响乱响起来。他关上雨帘,俯身下去,将一块长枕垫在澄光的腰下,便将分身含入口中,吸花嚼蕊般地吻弄。那蚕尾肌肤香洁,兰麝袭人,微卷著向他迎去,无力挪移,只是微微摆动,片时间便如海棠欲雨,朵朵红晕绽放开来。一时烟柳凝云,春桃含露,间关莺舌,香唾溶心,银烛斜照,羞态横陈。岳安见其曼肤琢雪,通体薄透,楚楚可怜地躺在一张绛纱丝褥之上,一搦蜂腰,仅及两握,小腹平坦,一双小巧臀峰翘在腰後,因这一月之病,瘦削了下去,一掌便可托在手中。其下一无所有,只空悬著一个分身。长发一直覆到腰下,因方洗沐,清香四溢,花姿嫋嫋,那景况比之往日,愈发无可奈何,柔弱无依。心中大痛,遂倍加怜惜。手指在耻尖处轻轻揉捻,含著分身大力吸吮,那脸便贴在他小腹上,暖融的气息早将蚕尾吹得桃枝夭夭,粉胀欲破。澄光不觉轻哼了一声,一手支榻,将身微侧,蚕尾一卷,搁在岳安右肩之上,下身灼热,只在情人脸上来回摩梭,由他百般循玩抚弄。似这般紫蝶黄蜂,频残芳信;桃红李白,闹尽春光。不觉星眸恍惚,意态绸缪。半身早被岳安吻得遍体酥麻,律动不止,由著情人将身子托在掌中,揉来搓去。只弄得篱间菊放,岭上梅开,气喘微微,香汗淋淋。岳安见他情兴摇荡,渐入巅狂,愈发逗弄不止,片时间菊瓣微舒,花心含露;洛水清汾,渐出桃源。拭了一帕,未过须臾,又湿了起来。两情相煎,如火如荼,方才是采萍采芷,如琢如磨;如今则携云握雨,虚舟逐浪。只惜半截蚕身,形同枯木,体欲游仙,而身苦难行。便是情炽如焚,亦无可如何。只好由他握住蚕尾肆意狎昵,几不曾被他囫囵吞了进去。自己只能如虫蛹般随之翕动摇曳而已。若无岳安看护,岂非已是半死之人?漫想生即艰难,又遭恶劫,游龙惊凤之事,与已无缘。不由得心伤肠断,长喟一声,泪水潸然而下。
岳安心知事已至此,彼已了无生意,只因顾惜柔肠,方勉意维持。每一入夜,则辗转反侧,终宵难寐。每思瘦躯似鹤,不知人寿几何。今宵鸳帐同宿,明日怕已是白杨青草,与草木同朽。每思及此,不免嗟叹出声。岳安则在一旁软言相慰,良久,方看著他浅浅睡去。越是如此,愈发要让他片时欢畅起来。舌尖在铃口处来回挑动,吞吐吸纳,澄光微吟一声,渐入痴狂,一双玉球也尽在岳安的掌心中抚弄。片时间下身赤红如花,分身怒挺,蝶尾颤动不止。正在紫涨如焚之际,岳安将畸足解开一扣,取出珍珠,在一寸之外含住分身。便将金琏上的两枚玉珠次第塞入铃口之中。那豆粒般的玉珠纠缠一处,抵住铃口,却因分身胀满,紧紧崩在金琏上,随著蝶尾抽动,摇晃不止。澄光呻吟起来,只觉顶处蜂屯蚁聚,酥痒难禁,一怀春液堵在半途,滞而不发。待要用手去拨,那手早已被岳安死死的握住。迷离之中竟忘了自己已无左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