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雅 第二卷 血沐英雄————舟火

37、晴云

　　晴云姓司徒，父亲司徒无过曾任隆德皇帝面前的散骑常侍，且深受皇上宠幸。一时间，司徒家前门庭若市，甚至有部分臣子，皆以司徒为马首。当时朝廷上是名臣傅家、将士霍家和新贵司徒家三足鼎立。司徒无过少年才子、风流不羁，仗着丈人陆大夫和皇上背后的支持，跻身三公。那时候，他还只有二十一岁！

　　也是在他二十一岁的时候，司徒无过的夫人怜玉道人身怀六甲，即将生产。而小晴云出生之后，司徒府自然也大肆庆祝了一番。却没有人想到，盛极而衰。司徒府也开始走上了衰败之路：先是有人弹劾，而后有人嫁祸......一切都像是预先排演过一样，令司徒无过措手不及。而这所有，都比不上司徒无过失去了皇上的宠幸。真正原因不知道是什么，只知道有一次司徒无过入宫面圣，皇上久等不见，最后却被人发现司徒他躺在皇帝刚收入宫的一个小妃子的身边。尤是此刻，司徒无过依旧不知道是谁想置他于死地。司徒无过的丈人是一头狡猾的狐狸，他听闻风声，使尽百计也要和正在倒霉上头的司徒无过断绝关系。可怜司徒无过的夫人夹在娘家和夫家之间左右为难，最后被迫扔下尚在襁褓的小晴云，出家为道。因她姓陆名爱，小字怜玉，后被人称为是怜玉道人。

　　纷纷杂杂反反复复的阴谋，却只有一年！满满当当一年的时间！司徒无过从云端跌入崖底。最悲惨的是，在司徒无过一生中最潦倒、小晴云刚满周岁的时候，司徒无过全家被一群神秘人灭族！只除了后来被傅府百里管家抱走的小晴云，还有当时远在外省的怜玉道人。

　　如果他之后没有在一次出任务的时候遇到了怜玉道人，晴云心想，那他可能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并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而原来是收养自己的傅家杀了自己的亲人！

　　朝廷遣兵北上，事前并无任何风声，州官府台也不尽知。而晴云却知道了，缘于那名叫做机锋的少年。

　　--小可机锋，他倔强地寡冷地说。那份神态语气是那么得熟悉，如果不是他眉旁那道长疤，他是极像曾经的璃少爷的。小可机锋，受雅公子之命前来寻你。

　　雅公子？！晴云心底有丝悸动。他是实意要将前尘往事相忘于江湖的。如果没有三个月前的那次外出，他也许永远都会埋名于乡野。然，他动了，结果，被捉住了。实际上，他这次出山将所有都算计在内，那次外出，也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在前往胡城的路上，晴云还一直在想：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自己才会被傅雅找到。

　　虽然揣测了无数次，但当晴云经年之后第一次与傅雅见面，心还是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曾经机闻博辩的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为青年，神色还是一样的神色，眼底却多了些不同的睿智。晴云曾经想过，是用什么来形容这样子的青年更好，绞尽脑汁，贸然出现在眼前的也不过是"清镌"二字。一个原本只出现在老年人身上的形容，被傅雅这个青年所占有，却又是显得如此自然。

　　想到这里，对于这个少年老成的雅少爷，晴云也不禁扼腕叹息......

38、唳

　　"噗！"的一声，一口污血喷出，一段新被上斑驳纵横。

　　璃主子！依蓝听闻声音抢入门内，但看那名被璃主子带回来的叫做姑子的姑娘已经手扶着璃主子漱口清洁了。这半月内总是如此，少爷的心口时常绞痛，动辄吐血。请来的大夫大都也查不出是什么病因，只说要心平气和、不能轻易喜怒情绪。直到昨日将一直远游外地的宫廷第一御医方太医请回来，少爷的病情才稍见起色。

　　这是第几口毒血了？傅璃躺在床榻上喃喃问，毒也差不多排尽了吧......还要喝这药汤？！说着，嫌恶地看着依蓝手上端着的药盅。

　　高傲尊贵如璃少该不会是怕喝区区药汤吧，姑子在一旁凉凉地说。傅璃抱恙半个月，自己也差不多被傅璃虏来了半个月。幸好自己之前预料京城必定发生动荡，早做安排。否则这半个月时间下来，迤逦坊就算有再好的根基也已经七零八落，如此又怎么对得起日后归来的雅少爷？我说璃少爷，你就是吐完黑血毒也是不能排尽的，日后残毒还要靠药力逼出。你若不肯吃药，便是永无完好之日......以后就会像那日一样，永远抢不过人家东西！...... ......

　　听姑子提起那日，傅璃面上一寒。

　　那一日，霍青衣造访傅府，本是有求于他，身上自然带着见面礼。青衣的来意他很清楚，多年来，他一直在躲着九皇子梁仲，稍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次他无奈当上禁兵统领，又不想和梁仲多做接触，无奈只能寻他找法子，毕竟自己掌握着皇上和卓王爷的幕后故事，还有京城里大批的傅派人脉。何况在目前如此境地，九皇子也不能随便和自己撕破脸。--但，他并不想帮霍青衣。很简单，因为他妒嫉霍青衣与傅雅间的友谊，有一个人能缠住霍青衣，对他而言不能算是件坏事。然而，他想过霍青衣会送什么价值连城的秘宝；或者是稀世的美人；唯独没想到他带来的是傅雅以前的东西。傅雅太过神秘，傅璃总是这么觉得。即使相识经年，傅璃依旧没有能掌握傅雅的感觉。所以傅雅在认识傅璃前所作的几张琴谱，对傅璃有着极大的诱惑力。霍青衣这礼，算送到点子上了。但是傅璃擅长的并不是交换，而是抢夺。傅璃一开始打的的确是抢走琴谱的算计的。可令人大失脸面的是，当他与青衣正抢夺到高潮的时候，毒性突然发作！然后，他只能被人七手八脚地抬到床上，在床上与青衣谈判，被青衣所耻笑。

　　此仇不报非君子！

　　璃少爷不要光说啊！可也知道这下毒之人是谁？姑子斜着眼，不经心地说。

　　哼，这世上敢对我用毒却又不敢杀死我的还有几个人？！傅璃凶狠地眯起眼。

　　姑子有气无力地叹息：璃少爷，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这次雅少爷不在，你们闹得实在太大了。雅少爷回来肯定会生气的。

　　姑子......让雅生气的事难道我还做得少么？...... ......何况，等他回来，木已成舟了吧......说着，又重重地咳上几声。

　　木已成舟......？闻言，姑子便沉声不语了。依蓝侍在傅璃榻边，屋内只余薰烟萦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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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秋山富甲于狄、虢、鲥三地，其慷慨豪迈之名在北武林中也是赫赫有名的，想当然，他的寿筵，必然也是宾客盈门。段秋山在胡城曾有一处豪华山庄，他常以此为傲。故而，段秋山的这次寿筵，也是在这山庄里办的。

　　晴云，若我让你群挑北境三大派里的高手，你有多少把握？傅雅问。

　　半分把握也无，至多是两败俱伤。晴云细细答道。

　　但我们不同，我们手里还有霹雳弹不是？......傅雅笑着。

　　雅少爷，如此恐伤江湖侠义。

　　傅雅奇怪地看着他：晴云，引线都已经埋好了，你不觉得现在说这话有些晚了么？何况我从来不是什么江湖中人。

　　不晚，晴云只是习惯地说上一说，晴云也从来都是为朝廷做事的。

　　言罢，二人相视而笑。似乎，两个人又找回了十年前相互合作间的默契。

　　宴客中北武林半数门派送上贺礼；三大门派中亦有狄山、辜谷的高手到场；其中，北武林的少年俊秀更是不计其数......幸好，一些如少林等千年老字号自恃身份，没有来...否则，就更难对付了--晴云立于宴厅隐蔽的一角，估量着对方的实力。

　　晴云，我突然很好奇你在江湖上的名号叫什么？傅雅周旋在一群宾客之间。他们虽是武人，但也有好舞文弄墨之徒。朝主人寒暄了几句，傅雅又回到了晴云的身边。

　　我甚少行走江湖，没有什么名号。晴云淡言。谁知话音刚落，斜地里突然插进来一个声音：啊！这不是江南一带的东风公子吗？！

　　东风公子？！

　　啊......是东风公子啊！久仰久仰！......　......

　　傅雅斜睨着晴云，江南的东风公子？这不是名号是什么？！......但......这样说来事后北武林岂不是又会与南武林重起间隙？......　......

　　雅少爷，东风公子的名号并不是晴云的，而是当初璃少爷的......　......晴云也不过是璃少爷的一个替身罢了。更何况，撰组的组长世世代代都是沿用东风公子的名号，严究起来，这还是属于傅府的呢。再者，东风公子行事缥缈，我是否即为东风公子，宾客中还是有许多人不信的。晴云在傅雅身边耳语道。

　　哦......原来如此......　......傅雅这才明白过来。无法，自己一直专注于朝廷上的勾心斗角，江湖上的事，还是有很多不明白的。也幸好带了晴云来，若是其他人，恐怕也不会比自己知道多少。

　　这才是江湖啊。傅雅笑眯眯地看着一群或豪爽或英气的汉子，多少肆性快意，心底竟有片刻松动。但......不能心软......　......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否则，功亏一篑。傅雅垂下眼。

　　晴云眼尖。他发现蛟帮的左判官走了过来便马上提醒沉浸在江湖气氛的傅雅一下--啊？！......这不是左判官左公子？

　　傅公子，东风公子。左判官点头示意，上次傅公子送的那坛酒还真让在下回味无穷啊......不知......　......？

　　千金易得，美酒难寻。傅雅状似为难地摇摇头。

　　啊......？这样啊......左判官不掩一脸失意之色。

　　傅雅笑眯眯地：若是左公子真心喜欢，在下以后行商路过胡城再为左公子带上两瓶就是了。

　　如此甚好！左判官闻言拊掌而笑。

　　左判官笑得极其阳光，辉映下儒风盎然，确有华山门下的气度风度。一袭书生装束，又有些醉酒的憨态，颇让人心生好感。也许左判官并不是蛟帮众首里心机最深的，但却是最具亲和力的人无疑。这也许就是为何蛟帮让左判官主外的原因，也是傅雅选择左判官下手的重要原因之一。江湖人大多性情单纯冲动，极易受到挑拨，但同时也会非常团结。南北武林的相互制衡--这就是朝廷统治武林多年来运用的主要手段，也不过是在武林中插派暗桩、收买打击，离间而已。然而南北武林却因此分裂了长达百年之久。其中在皇朝秘史中也记录了曾经在武林中出现过的英雄豪杰，他们试图合并南北、统一武林，然而，这当中却有半数之多是被朝廷遣出的探子暗杀死的；剩下极少数最终能够成功的，当上武林盟主，最后也会因为自己的死亡，使得极力统一的武林再次分崩离析！

　　江湖人不比朝廷中人，如此好利用的心性，可谓屡试不爽。只希望段秋山的寿筵上面聪明人不要太多罢了。

　　段秋山的寿筵上聪明人的确不多。至少在炸弹声响起来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当午，胡城段老爷子的六十寿诞，共可容纳三百多人玩赏的断秋山庄，有半壁被炸得支离破碎！幸好宾客们大多聚集在前庄，所以受伤的人并不是很多。但段老爷子却为此大为光火，这可是他六十大寿！同时，在山庄里消失的还有蛟帮的左判官，以及左判官带来的两个朋友：傅雅和东风公子。

　　定是蛟帮勾结南武林挑衅来了！不知何时，这句话在胡城流传了起来。翌日，流言已经广达狄、虢、鲥三地，甚至是整个北境！

　　一看就知道是有心人为之，不过对武林中人却颇为受用......傅雅转向左判官躺着的床--你说是不是呢？左公子？

　　......大家只是一时受到蒙骗了而已，时日多了大家也就自然会明白过来了，届时也会明白蛟帮其实是无辜的......左判官在晴云的辖制下，不能动作，仅能出声。

　　这样啊......七巧揉捏着傅雅的肩，傅雅像猫咪一样舒服地眯起眼：只可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冲突......只怕有些人即使明白事情不如原本所想也不会纠正过来了吧...... ......

　　傅公子的意思是？左判官皱起眉，他虽然现在受制于人，但却依然保持着翩翩的公子气度。

　　蛟帮独秀于略洛湖，必被摧之...... ......

　　傅公子是......？我是何帮何派你不用管，你只要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就好了。傅雅寓意未明地说，转身便想离开。

　　......想要打垮蛟帮？...还得过川帮主一关呢！左判官凝视着傅雅转身离去的身影，突然吼道。

　　川帮主？傅雅反手关上门，低眉思索。

　　雅公子？为何不告诉他我们是朝廷派来剿匪的呢？七巧问。

　　时局未明，还不便说的。傅雅摆摆手道，可以诬蔑的就尽量诬蔑，非必要时不用曝露自身......雅微笑着：说起来，左判官最后还是沉不住气......还很年轻呢...... ......！

　　闻言，七巧很讶异地看着他：雅公子也才二十呢，又怎么老了呢？......

39、川靖

　　略洛湖碧波粼粼、水色潋滟，湖面上春光浩淼，一望无垠的湖面上只零零星星的停了几叶扁舟，且大都是些打鱼的农家渔船。

　　渔船和渔船之间相互围着圈，有些撒网有些放歌。略洛湖常年经受战火的洗礼，和平时期也是水贼肆虐...... ......像这样平和闲适的时光，在略洛湖，也是很难得见的。

　　自从风帮与青帮被覆灭了以后，略洛两岸的渔农生活就好过了许多。他们大多数都是生活在边远小镇和农村的，头顶上是哪个皇帝当政他们并不关心，反而谁是略洛湖的霸主对他们来说更加重要些。这两岸的渔农们不少都是来自锊果尖的村民，略洛湖便是他们唯一的生存根本。

　　此处正是离岸不远的水域，大家大都对略洛湖女神相当敬畏，总以为能畅游略洛湖的蛟帮自然也是因为得到湖神的庇佑。因此，朝廷若要剿灭蛟帮，周围的村民能否合作还尤未可知。

　　离渔船群不远处有一艘小乌船，尖头宽舷，船上有两名身材粗壮的水手来回打理，另一边则闲适地坐着一名垂钓少年。少年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是透明的茶色，皮肤也是健康的麦色。单薄的衣服下面，手臂上贲张的肌肉隐约可见，一挥竿，长长的渔线划过漂亮的圆弧，伴随着一尾肥鱼摔落，空中洒下晶亮的水滴。少年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他甩下鱼竿，挥挥手臂舒展一下身子，过一会儿又重新盘腿坐下，入定钓鱼。

　　略洛三十六水帮千多余名湖匪的总头目，也许任谁也想不到正是这个在船头上垂钓玩乐的少年--川靖。

　　帮主，两天了，左判官还没有回来。江湖上对蛟帮谣言四起，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钓鱼？！船蓬内走出一人，正是铁手杜商。杜商掌管蛟帮帮内事宜，帮里多认识他但却极少识得名义上的帮主：川靖，甚至极少有人见过川靖的面貌！

　　蛟帮在略洛湖原本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帮派，如何在短短几年内成为略洛湖第一水帮不是因为别人，正是因为他杜商和左判官两人......好吧，且让他勉强算上川靖和一批每次都被他赢回来的几个武林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