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记落花细雨时————荼靡血宴

　　"不！"初初稍作镇定，摇首道，"我没有见过他，只是听闻江湖传言以及见过他的人所形容他的样貌，觉得极为相似。所以我断定此人便是搜魂魔君。"
　　"那他又为何会对我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说什么我是他的人，说要我留在他的身边什么的？"耳际突然回响其他说的那些话：也就是说，我叫什么名字跟你什么关系你也都不记得了？他蹙眉又道，"我跟他到底有什么关系？"
　　初初斟酌了片刻，肃然道："师兄如果想知道就随我一同离开这里，这里很不安全，路上我们边走边说，如何？"说罢，她竟不给对方任何回话的时间转身跑入了屋内，拿起了桌上两个包袱，递给他以后，说道："走吧。"
　　蓝晨思忖了一下，微微颔首，与初初一同离开了草舍。　　第三章 魔君索魂
　　时已至黄昏。
　　这日，天空阴沉，滂沱急雨飞，远处渚寒烟淡，近处落花旋转飞舞，寥落如残蝶。
　　大街上只有少许人撑着雨伞行走着。初初和蓝晨各撑着一把伞向一家客栈行了进去。不稍片刻，又是一身穿斗笠，带着草帽，蒙着黑巾的男子踱进客栈。所过之处，竟是有一种令人望而生畏，不敢正视的气势，举步投足间竟都透露着一代枭雄所拥有的气概与豁达。
　　外头雨虽下得有些大，绵绵密密的，可客栈内，却是一如既往的好生意，可谓是座无虚席。蓝晨打量了一下周遭的情况，但见客栈内男女老少，士农工商，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然而，让他惊愕的是这里竟聚集了许多江湖人，三三两两的，或虎背熊腰，或一身轻盈却充满了沉沉的气势，更有两个手持佩剑气质非凡的侠士正悠然对酌着。
　　二人择了一个清静些的位子坐了下来，便见店小二忙笑盈盈地迎了上来，问道："二位客官要来点什么吗？"
　　初初道："有什么就来点什么吧。"
　　"好的。"小二笑着道，"二位请稍等。"说罢，正欲转身离开，却听一人喊住了他。他回过身去望向说话的那人。
　　此人脸蒙着黑巾，而那双浃黑迷蒙又透着蓝色光晕的眼睛却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他坐于蓝晨二人斜对面靠窗的位置，唤住了小二。只听他又道："半斤牛肉，一坛烧刀子。"
　　小二道："好，马上就到。"他虽未见过什么大世面，但见此人打扮怪异，知道是个不好惹的家伙，也不想跟他搭讪什么，转身离开了。
　　蓝晨望了一眼这怪异的男子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却不以为意，回首对初初说道："都已经过了三天了，这一路上你什么都没说，敢情你是不想跟我说喽。那好，你若不肯告诉我，我这就去找墨昀问清楚。"
　　她见他眉宇间凝聚着怒气，这一路上几度想要开口，却始终没有问自己。此时此刻想是他已再也无法等下去了，事情已经到了不能再拖下去的地步了，她若再不告诉他，难保他不会真的去找墨昀，那么她煞费苦心所做的这一切也就都付诸流水了。
　　于是，斟酌了片刻，道："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她顿了顿，说道，"半年前师父交给你一个任务，就是叫你去杀了这个江湖败类--搜魂魔君墨昀。但此人武功极高，剑术天下第一，也正因为如此，江湖上能打伤他的只手可数，能杀了他的更是少之又少。而此人野心极大，一个谢渊阁训练杀手无数，为铲除异己，达到统领江湖的目的杀人如麻，许多名门正派在一夜之间便被此人以及他的手下夷为平地，手段极为残忍、低劣。如此恶徒，人人得而诛之。为维护武林公道，江湖正义，还那些死在他手上的冤魂一个公道，师父决定派你前往，铲除此人。"
　　"难道我能打败他？"蓝晨问道。
　　"不，鲜少有人是他的对手。"初初面显难色，似不想再讲下去。
　　然而，蓝晨更为狐疑，虽见她有些异样之色，但相比之下他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于是又问："那为何师父会派我前往？"
　　"因为......"初初沉吟半晌，却不知该怎么说。
　　"因为什么？"蓝晨有些焦急不安起来：有什么是不可以说的，她为何吞吞吐吐，莫非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
　　初初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这件事是迟早都要说的，告诉他也无妨。于是说道："因为此人有着与众不同的一点，"她见他一阵疑惑，不明所以地望着自己，便续道，"自古男人皆好美色，然而他却不喜欢女人。"
　　"不喜欢女人？！"蓝晨听罢，微微一愕。
　　"不错，他有断袖之癖，他......喜欢男人。"
　　此话一出，短促的怔忡过后，他顿时心如擂鼓。猛地回想起当日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心下震惊不已，更是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羞愤。他长眉紧敛，心中已有了谱：师父叫他前去的目的，莫非是叫我......不！我希望是我想错了，我想我才不会同意这样的做法。
　　"师兄觉得自己的长相如何？"她忽地问道。
　　"如何？"他此时已是心潮起伏，哪还有闲情逸致去想这些，这跟他们之间的话题可是风马牛不相及，难道是她又想岔开话题？
　　初初本于欲开口，却听一个声音自她的身旁响起："这位公子爷相貌堂堂，玉树临风，若是女子定是风华绝代，勾魂夺魄。像公子这样清秀的男子小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呢！"她听有人抢了她的话头，回头愤愤地睇了一眼说话的人，却是端着菜的小二。
　　小二的脸上推满了谄媚的笑容，笑眯眯地打量着一身白衣的蓝晨眼中光芒微闪。
　　初初见状，冷道："这里没你的事，你插什么嘴，放下菜赶紧走。"
　　小二听罢，忙敛起笑容放下手中的菜，又忍不住再次瞟了蓝晨一眼，转身离开了。
　　蓝晨被那小二的眼神看得心里直发毛，后背一阵的鸡皮疙瘩。
　　初初却是掩唇轻笑道："师兄听到了吧。师兄的容貌可谓是天下无双的绝色，正如那小二所说你若是女子那真可以称作是美若天仙，倾国倾城啊！"声音带着揶揄，却又隐含着一种不易被人觉察的爱慕。
　　他听她这样说，俊脸微红，埋下头去，心中更是有些忐忑不安--她接下去要说的是不是他最不想听到的了。
　　果真如他所料，只听她又道："师父所派给你的任务就是牺牲你的色相，接近他，伺机杀了他。"
　　"什、什么？"一声低语不禁脱口，难掩惊骇。虽说此事已在意料之中，却是这情理之外的事谁听了都会诧异，更何况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哼"的一声冷哼不易发觉地自初初身后那蓑衣男子那儿响起。蓝晨微微一愕，抬头望向此人，正想着这人怎么会有些眼熟，却听，初初又道：
　　"所以你便奉师父之命，潜入墨昀身边，一边刺探谢渊阁的底细，一边找机会杀他。"
　　"啊！"蓝晨虽觉这怪异的男子有些异常，心中为此有些莫名的不安，但听得她这么一说，不禁窒了窒，已然再也无法再去思考其它的问题。他沉着脸问道："如此有违常理的要求我又岂会答应？"
　　初初凄然一笑："因为你对师父的话言听计从，从不违背他老人家的意思的，所以师父叫你去，你绝对不会有所异议。"
　　"是吗？"他狐疑更震惊。
　　"嗯"她轻轻颔首。望着他眼角太阳穴处的黑痣眼眸幽深，心中暗忖：这都怪你什么都听师父的，从来不曾忤逆他的意思。你三年前便已扬言要退出江湖这是非圈子，然而师父一句话，如此危险的事情你竟也会答应去做。若是你一直坚持不去，这段纠缠也就不会发生了。墨昀未死，但显然他已知晓了你的身份，总有一天他会因为你对他的背叛而杀了你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若是你现在还能像以前那样听师父的话，也或许我就可以去求师父答应我们的婚事了。
　　"呵"又是一声轻笑传入他的耳中。这次初初忽然也意识到了异样，转过头与蓝晨一同望向身后那蓑衣怪人。
　　这一下，蓝晨发现男子也正望向自己。
　　四眸在空气中交汇！
　　他忽地望入了对方那透着幽蓝色光晕的眼眸中，猛地心中一凛，在一瞬便已俊脸附雪，冷汗如雨，晶莹颤动的眼睛变得惊慌起来。
　　蓑衣怪人凌厉的眼神直锁他的黑瞳，眼底有一丝揶揄，又闪烁着一丝动人的笑意。
　　外头，天已暗了下来，花絮飘飞，街道上的行人更少了，商贩开始收拾铺子，屋檐滴雨水，神似落泪。
　　初初见状似乎也已认出此人来，顿时面如土色，霍地站了起来，暗暗握住了肋下的长剑，冷冷地看着他。然而，心已开始下沉：我方才说的话他似乎已经听见了，看来今天他是不会这样轻易地放过我们了。
　　蓝晨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起身，沉声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是不是跟了我们三天了？"
　　男子但笑不语。
　　他蹙了蹙眉，忽地想起了自己和他的关系，又是气愤又是难堪，竟行至他的面前质问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是很厉害吗？既然你敢跟踪，又为何不敢承认？"
　　蓑衣怪人抬头望着他，眼神空明，却如针芒一样，洞穿了他内心所有的虚张声势，使得他避开了他犀利的眼神。只听他淡淡地道："这位绝色大美人是在跟在下说话吗？"华丽的音线带着调侃。
　　蓝晨一怔，气不打一处来，竟是飞身上前，一探手扯下了他脸上的黑巾，忿忿地道："墨昀，你不要装模作样，不要以为我认不出你来！"
　　墨昀着实料想不到他会又这样大胆的举动，竟是为之微微一愕，心中陡地对他多了几分欣赏，嘴角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但语气依旧不改原先的轻佻："呵呵，你居然还认识我啊！"
　　"你......"他本欲说些什么，却是被一声暴喝打断：
　　"墨昀？！"
　　"魔君？！"
　　那两个手持佩剑的男子霍地长身而起，倏地回手拔出长剑指向墨昀，已然做好了开战的准备。只听一人冷道："你真的是墨昀，搜魂魔君？！"
　　墨昀牵起一边的嘴角冷笑，却是看也不看二人一眼，悠然地为自己斟上一盏酒，仰天一口饮尽。
　　"想不到你销声匿迹近两个月，竟然还活着。"
　　此言一出，蓦然间其余几桌吃饭的人皆站起来手持兵刃，蓄势待发。众人听闻墨昀两个月前已然命丧望尘崖，却是着实不曾想到他竟然没死。而且想是他也应该知道谢渊阁所发生的事了。那么今日他们一旦出手，则必将面临一场恶战。
　　他见状，目光幽蓝如冰，然，神色淡定，淡然索笑，对他们的举动不以为意，依旧自斟自饮。
　　二人相视一眼，心想：此人竟不把我二人放在眼里，简直就是欺人太甚。如此目中无人，莫非真的是把自己当成天下第一？今日有如此多高手在场，看他怎能逃得出去。
　　只听另一人又道："你没死，那么望尘崖一战便是蓝晨没有完成任务喽。那为何萧庄主会说他已杀了你，难道是蓝晨背叛师门，非但没有对你下手，还假传了消息？"
　　"大哥，我想这件事有极大的可能是真的，"那人凑上前轻声向另一人说道，"你没注意到吗？传闻萧翎宇的二弟子蓝晨鲜少涉足江湖，却是个十足的美男子，还被传为什么‘玉为肌骨雪为肤'的绝色美人，你看他面前站着的那白衣男子，琼瑶玉树，气宇轩昂的，纵使是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的女子也不过如此。想必正是翎翼山庄的叛徒蓝晨。看到他现在正好好的，竟还和魔君在一起，说明你我的猜测柄没有错，他定已背叛了师门，投靠了谢渊阁。"
　　"你说的不错。大家都知道望尘崖一战，墨昀已死的消息是事后才公布天下的。也就是说，没有人亲眼目睹蓝晨是怎样杀魔君的，他可以随意捏造个事实应付我们。"
　　"既然如此，我们将他也一并收拾了吧。"
　　"嗯"他颔首。
　　只听，"呯"的一声，酒杯被抛至半空，随后在地上摔得粉碎，使得众人皆是一阵惊诧，手中的兵刃不禁紧了紧。两人说话的声音虽轻，但显然墨昀是听得一清二楚，他望了望立在那里不明所以的蓝晨，又打量了一下已然将他和蓝晨包围其中的众人，面容平静无波，一双浃黑迷蒙又透着蓝色光晕的眼眸如野兽般凌厉。那强傲的令人慑服的语气骤然响起，令人不寒而栗："看来，你们这些人便是灭我谢渊阁上下一百三十七口人的凶手之一了？"
　　一持剑男子也不否认，冷道："是又怎样？明人不做暗事，正是我们连同天下正义之士来铲除你们这些江湖败类的。当日我们可以灭你谢渊阁上下一百三十七人，今天你也插翅难飞，还是束手就擒，给整个武林一个交代吧。"
　　一些本还吃着饭的人见情况不妙，纷纷起身弃箸而逃，整个客栈内只剩下这帮江湖人手握兵刃与墨昀对峙着，还有与蓝晨站在一块神色凝重的初初。
　　"哈哈哈"墨昀狂笑了起来，笑声穿云裂石，眼角眉梢竟带着千层的杀气。他长身而起，身躯挺直如剑，而眸底却是一片冰冷的蓝，溢满了沉沉的肃杀之气。他忽地行至蓝晨面前，伸手撩起他的一束柔和的长发，轻轻地扫过他那清俊且轮廓分明的脸，柔声道："如果你还记得你的武功，就和我一同并肩作战，帮我解决了这帮人。但如果你忘记了也无妨，你只要看清楚我是怎么收拾他们便可。"他顿了顿，回头望向那已吓得蜷缩在柜台底下的店主和小二，随后指了指，淡然道，"还有他。"
　　话音落，他猛地一掌拍向桌面。陡然间，桌子上的碗筷皆被震起，弹向空中。只见他伸手，指尖在一支筷子上轻轻一弹，那筷子便立时借力如箭一般飞了出去。
　　掠起一道疾风，那筷子倏地向柜台射去，刹那间穿透了木板。
　　随后，有人应声倒下！
　　定睛一看，竟是被筷子由眉心贯入，射穿了脑门，当场毙命的店小二。
　　众人皆是一怔。如此快的身手，如此浑厚的内力，只出了一招，在众人未及反应过来之际，快若闪电，已然有人被其夺去了性命。这一毒招，猝不及防，在当场的人有目共睹，且心中早已明了，换成是谁都断然无法躲过，搜魂魔君的武功果然了得。
　　蓝晨见状，更是惊愕无比--身前的这魔君竟一招杀了这无辜的店小二！心中虽不明所以，但已对此人的心狠手辣极为厌恶，憎恨，便冷冷地注视着他。却见对方转头笑道：
　　"此人对你无礼，我更是讨厌有人觊觎我的所有物。我替你解决了。"说罢，竟是冷冷一笑。
　　外面的雨幕中树影婆娑，花木朦胧，却是溢满了沉沉杀气。
　　一男子沉声喝道："魔君果然是魔君，大家不要对其手下留情，一起上！顺道为翎翼山庄清理门户。"
　　话音未落，那两位持剑男子已然腾身而起，手腕一沉，一道剑气疾攻向墨昀。
　　初初见状知道他们是断然不会放过蓝晨，便不再迟疑，拉住蓝晨的手，轻叱道："这里不是我们的战场，我们快走！"说着扯住他飞速向门外奔去。却是没走几步，已有四名剑手向他们二人攻来。
　　二人冲入雨中，却被人团团围住。急雨陡地已透湿了二人的衣衫，初初轻蹙秀眉娇叱一声，呛然拔剑，准备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