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记落花细雨时————荼靡血宴

作者:荼靡血宴  录入:04-02

  他沉默不语。
  院宇深沈,帘栊寂静。
  蓝晨再次道:"放过他们好么?"
  他思忖良久,微微颔首,随后对那三人冷道:"你们走吧。"说罢,他转身漠然离去。
  白衣如雪在风中飞扬。他低下头去,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罪恶感,喃喃地道:"对不起,昀。我......真的害怕会辜负你......"
  "那个时候,你会像原谅他们一样原谅我吗?"
  第九章 顿悟
  阳光下,兵刃的光亮晃人眼目,杀气沉沉。
  然而蓝晨脑中忽然闪过的画面使得他心中一窒,刺出去的匕首在瞬间不禁缓了缓。
  霍地,一道身影掠到他的身前,一霎那映入他的眼帘。
  "不!不要伤害阁主!住手!"声音焦灼、紧张。
  蓝晨微微一怔,当看清楚眼前的人时,然匕首的去势已老,收招不及,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刺入了飞身挡在墨昀身前的子寒的胸口。
  传来有物穿帛的声音,随后鲜血飞溅,染红了他的雪衣!
  "砰"的一声,眼前的人倒了下去,带着两个人的惊诧,和触目惊心的血。
  "子寒!"墨昀轻蹙剑眉,唤了一声。
  "我......"蓝晨嘴唇翕动,脸上血色褪尽。
  "叮"的一声,带着血的匕首掉在了地上,清韧的声音好似惊梦。
  子寒望着正看着自己的墨昀,淡然一笑,胸口绽放出的红色的大瓣花朵,一迭迭地在阳光下开出耀眼的颜色:"阁、阁主,保重......"目光渐渐地开始涣散,黯淡......声音扑入飞花中,然后缓缓地消失。
  墨昀心中一阵抽搐,凝视着已然逝去的子寒,眸底幽黯无比,声音低沉,凝重:"你不该来这里的。"
  "不......不,对不起,对不起。"蓝晨眉头紧锁,素面覆雪。
  墨昀抬起头望向他,黯然道:"你曾救过他的命,然而今日却要了他的命。"
  "不,不!"他痛苦不已,怒道,"这都是因为你!"
  "晨儿......"他正欲说些什么,却被对方打断。
  "够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深陷在这样的纠缠之中,为什么我要遇见你?!为什么,为什么?!"这歇斯底里的大喊,使得对方的心中陡地升起一种莫名的悲伤和疼痛,就如同刀刃般狠狠划下。
  蓝晨猛地转身向客栈的前厅跑去:不!我要离开,离开这里!这可怕的梦靥,不,这只是个梦!快,快点醒来,醒来,醒来啊!
  离去的身影带着焦灼、痛楚。用语言诉说是何其得苍白无力!
  墨昀默然地立在那里,蓝衣在风中浮动,院中花落似雪,洋溢着难以忍受的悲恸。
  "是的,你应该离开,应该毫不犹豫地离开。而我......也应该不再留恋地离去,从此消失在你的世界之中......这一切,应该就这样结束......"
  明月残缺,皎洁如霜,夜风缭绕,凄凉如水。周遭一片宁静,夜已越来越深。汾河蜿蜒,水天一色,水面烟波浩淼,桃李芳香里,一袭白衣在清风中飞扬,长发翻飞起舞。
  水雾中,河水渳渳。
  蓝晨轻坐在石桥栏杆上,浓黑的睫毛在眼睑下透落了一片扇形的阴影,带着一种惆怅与烦扰,使得风中的杏花也黯然神伤。头好痛!太阳穴好似被虫子啃噬着,然而很多记忆深处的东西开始闪动,肆意地开始袭上他的心头。
  幽幽的酒香飘浮在空中。
  只听"砰"的一声,酒坛从栏上摔下,然后沉沉地摔入水中,激起了大片的水花,在月光下闪着晶莹的光彩。
  随后,那坐在桥栏上的身影顺手又取了一坛汾酒,拍去酒坛上的封泥,仰天饮下一大口酒,带着些许红晕的俊脸上有了几分醉意。脑中不断有画面闪动着,却尽是这个被江湖人称为"搜魂魔君"的墨昀。
  昨夜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对方竟就这样邪恶地毫不顾及自己感受地侵占了自己。但他却发觉有那么一刻,自己对他竟是没有半点愤怒和恨意。就在他温柔地抱住自己,让自己靠在他胸前的一刹那,他感觉自己的的心跳好像随着他耳边响起的心跳声一同跳动着。随后交融在一起。这种莫名的熟悉,然而却又带着深沉的伤痛。
  是......亏欠吗?
  墨昀身上的强烈的气息一直充斥着他,有一种压抑,却让他无从抗拒,纵使这一刻他很不情愿地被对方占有。脑海中不断地有凌乱的画面浮动着,是那已然被尘封的记忆不知为何开始闪烁,无数的碎片随着汹涌的洪流从潜藏的心底涌出,带着一种迷离,彷徨和令人绝望的无奈。
  蓝晨再次灌了一口酒,抬头望向空中的那轮残月冷澈千古,却依旧不改任何的风韵。他的眼前有些朦胧,胸前的羊脂白玉在月光下晶莹剔透,温润坚密。却听,一个动人但又有一丝牵挂与感伤的女子的声音响起:"借酒浇愁愁更愁啊!"
  他转过头,但见一道橙红色的身影映入眼帘,正紧蹙着秀眉向自己行来。
  她道:"师兄......你......还好吗?"
  他凄然一笑。
  初初再次道:"你已经在这里坐了大半夜了,应该回去休息一下。"
  他淡淡地道:"我没事,不需要。你呢,你怎么样?"
  声音听来是那样得无可奈何:"还好墨昀下手不是很重,今日清晨时分我便已醒过来。只是......"她顿了顿,续道,"我不知道该不该来找你。"
  "那现在呢?"他问道,"现在又为何决定来找我?"
  "其实......我一直都在巷口看着你,也犹豫了很久。"
  蓝晨垂首不语。
  初初忽地问道:"你......恨他吗?"
  他木然,良久才道:"我不知道。"
  她冷笑,笑容中有着说不尽的凄凉,似乎已在下什么决定:"看来他还存在在你的心中,这点显而易见。"
  蓝晨疑惑地望着她:"为什么这么说?"
  初初又道:"其实师兄遗忘的不过只是些往事而已,然而你却从未忘却过他。"她见他一脸的迷惑,于是补充道,"否则他那样子对你,而且你也明明有机会杀他,你为何会选择放弃?"
  "那......那是因为、因为那个叫子寒的娈童。"他避开了对方犀利的视线,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掩饰。
  她又何尝听不出来这是借口,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这个答案在她站在巷口看着他那痛苦的神情时,她已经明白过来了。于是道:"我可否问师兄一个问题。"
  他饮下一口酒:"你问吧。"
  "倘若不是子寒为墨昀挡了一剑,你是否真的会刺下去?"
  蓝晨听罢心中一窒,长眉一轩,却是沉默不语。
  "我猜对了。"声音轻若蚊蚋,"师兄也像墨昀深爱着你一样深爱着对方,那种爱是其他人所无法逾越的。而我......"她忽然顿住,接下去的声音细不可闻,就好像十月的飞雪,不及落地便已消散,"而我,一直是在自作聪明,费尽心机......最终,却是伤害了最不想伤害的人......"
  他那醉意的双眸有一点恍惚,如雪的白衣上点点殷红,竟是那个他失手杀死的无辜的子寒的血,红得刺痛他的黑瞳。那一刻,他也不知道他的手中的刀会不会在刺入墨昀体内的一霎停下,再也没有力气再刺下去。但他很清楚,当匕首刺进子寒的身体的瞬息,他已经不想,更没有勇气再继续下去了。
  初初抿了抿唇,望着对方那动魄却又十分忧伤痛楚的表情,轻叹了一声,道:"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他回头望向她。只听,她道:
  "师兄,对不起,我欺骗了你。"
  蓝晨蹙眉凝视着她,听她继续说下去:
  "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婚约,是我......对你还有一丝希冀。"
  "什么?!"他一阵愕然,着实不曾想过这一点,眼中闪过一丝愤怒,然而瞬间被压制下来,沉声道:"你不应该欺骗我!"
  "对不起。"初初垂下头去,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低声道:"我......我是真的很喜欢二师兄。"
  他抿唇不语。
  夜风中,片刻的宁静。
  月朗星稀的夜,苍穹深蓝如渊。环绕在周围的清澈河流,水声如乐,月亮倒映在水面,被打碎成了银白色的滚滚涟漪。
  蓝晨默默地喝着汾酒,猛地发现自己的人生是如此得不堪。波折中有一种这一生中他永远也无法改变的东西,身不由己,因为某些不可抗拒的力量,他别无选择,也没有后退的余地。这就是人生!
  --成就着一种无奈的乏味和苍白。
  只听,初初又道:"师兄,我们现在也身在汾阳城,到翎翼山庄只需两个时辰便可。师兄要跟我会去么?"
  "回去?!"
  "是。"她颔首,"那是你生活了二十年的家,也是我的家。"
  他的眉宇间有着一种痛楚和矛盾,喃喃地道:"如果我回去又应该以怎样的身份面对他们?是萧翎宇的徒弟,还是翎翼山庄的叛徒?"
  "师兄在顾虑什么?"
  他的声音听来悠长无比:"如若我跟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婚约,那么我回去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原本因为想对你负责,不让你难过我决定回到山庄。可这一切......竟然是一个谎言,一个不再有任何意义的谎言。那么,回到那个已成为回忆中的忘却的‘家'又还有什么希冀与期待呢?"
  "对不起。"声音听来满怀歉意。
  蓝晨摇首:"不重要了。"
  "那难道师兄就不想为自己洗脱‘叛徒'这个罪名吗?一旦你放弃了这次解释的机会,你将会受尽千夫所指,被江湖人所不齿的。"
  他黯然道:"可我确实没有杀了墨昀,也没有完成师父所交代的任务,我......确实只是个叛徒。"他咬了咬还带着伤口的嘴唇,剧痛使他的心微微一搐,他继续道,"而且,我对他真的下不了手,真的做不到......那么这一生,我也只能背负这个罪名了。"
  "值得吗?"她问。
  "我不知道。"他轻轻摇了摇头。杏花从他的身边飞落,如夜之蝴蝶般妍舞,衬着他有些单薄的身体如沐落月,却有是那样得清煞,黯然。
  "我明白了。"初初颔首,思忖片刻又道,"但我却不得不回去,为了让自己心安,也为了师兄。我必须去找大师兄,向他要一样东西,一样可以弥补我过错的东西。"
  "什么?"蓝晨一脸的疑惑,竟一点也听不懂她的话。
  初初目光悠长,却不回答他,只是自顾自地继续道:"师兄的遗忘是因我而起,都是因为我的任性。对不起......师兄。我想我该走了,请师兄从今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切莫让我记挂。等下一次见面时,相信师兄便可以恢复记忆了,也会明白一切。到时师兄也不要太执着了,就像......先前一样。"
  蓝晨不明所以,只好凝神望着眼前这个一脸高深莫测的初初。这样的她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现在的她,这样得深沉,神秘,捉摸不透,也许墨昀真的说对了......他见对方并不想 再说些什么,不想解开自己内心的疑惑:为什么我的失忆是因她而起,又为什么再见到她时,我便会恢复记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太多的疑问,却解不开,堆积在心头,沉沉的,让人窒息。
  然而,这一切,对方却并不想给自己答案。于是他只好点头,却不知说什么才好,有该怎样开口。
  初初轻轻一笑,转身离去。橙红色的身影渐行愈远,依稀中听见她道:"师兄,如果有些事情放不开,就不要太犹豫。有时纵使让人感到虚无缥缈也不要放弃,去争取才不会追悔莫及。就像我,现在争取过,虽然始终没有得到,但却也不会后悔。有时候,什么江湖道义,世间伦理根本就微不足道,更不值得因此而使自己痛苦不堪,放下应该放下的,追求应该追求的。这是我初初的肺腑之言。就此别过,还望师兄珍重。"轻柔的声音消失在沁凉的夜风里,飞扬的落花深处。
  树影如魅,夜雾苍茫,月光清辉似水,幽静得让人沉醉,江面波光潋滟,摇荡疏楼斜影,和一袭白衣。
  在这一刻,她明白她只能成全他,因为她走不进对方的心里,永远的......所以,她选择放手,不再追求她所得不到的的东西。
  也许,这一瞬间的离开能使他作出一个最好的抉择,一个他永远都不会后悔的抉择。而我,也不会成为他的负担和牵绊,而他最后的顾忌也会随着我的离开而消散。
  他已忘却了往事,更不会为所谓的江湖道义所牵制。他已不再记得师父的样子,也不会记得他的承偌与责任,也不会为此而作出痛苦的决定,就像在望尘崖上的那一刹那。
  初初本是奉了萧翎宇的命令前往谢渊阁催促蓝晨动手,然而对方却迟迟不肯动手。那一刻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已然爱上了那个魔君,但她却一直不肯接受,更无法承受:如果对方的心里已经不再有我,那么这么多年来的所有也将化为乌有。也或许,他的心里从来没有自己,这一切不过只是我的自作多情而已。
  但,在这之前她却并不明白,所以她纠结,一直执着地不肯放下,甚至为此而欺骗了他,对他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让他忘记了所有的事情......然而,这一切依旧无法改变,纵使对方已失去了记忆。
  这边的蓝晨紧锁长眉:是的,墨昀说对了,初初果然不简单。但此时此刻他已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那么多,他所要抉择的是他该何去何从呢。
  如果不回翎翼山庄,他又该去哪里呢,什么才是他应该去的地方?当离开墨昀的一瞬,他忽然感到一种茫然若失。也许因为这些天的朝夕相处,使得自己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有所依赖。虽然几次三番地戏弄自己,然而,也是事出有因。
  不错,他说对了。自己对他还有感觉,纵使他先前已忘记了他,可依稀中还记得曾经对他的爱、痛苦、矛盾、无奈、不舍与背叛!
  是不是应该向自己的心妥协?
  他在挣扎!
  墨昀......
  这个他不知是恨还是爱的男子。
  白衣似雪,黑发如漆乌黑夹杂着雪白,在皎洁的月光下缥缈虚幻,非烟非雾,宛若流云。晶莹的眼眸有着决绝的美艳和动人的气质,白皙的脸颊却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似枫叶醉了般殷红。然,其中又衬和着许多的矛盾和苦痛。
  "咕噜"一声,酒坛顺着石桥的坡面滚了下去,沿途洒出了不少的汾酒,涂花了红纸黑墨。酒香四溢,衬着花香,淡淡地飘浮在空气中。
  那个略带着些许醉意的雪白清韧的身影从栏杆上跳下,向着石桥对面的巷口行去。脚步看似有些飘浮,轻盈的,更有些恍惚。
  他已决定自己的去向!
  纵使,下一刻在他面前的将会是万劫不复!
  但,只因......
  他的心朝着那个方向前去,没有任何的犹豫,更可以说是,无论快乐还是悲伤,凭着直觉迎头赶上,是拼了命的不知死活。
  第十章 星寥落,爱深沉
  染着红晕的秀脸在月光下清丽空灵,然而走着走着不知怎得周遭开始嘈杂起来。一间一间的房屋窗子里都透出了亮光,随后,有些许人披着外衣奔了出来,接着围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竟是什么样的表情都有。
推书 20234-04-03 :以父之名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