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藤————子了

　　“动作连贯，行动毫无滞殆，熟练的连我自己都觉的象个干这行的职业老手。”他竟然想把那件事描述成一个笑话，可是他无能为力了，“那个时候脑子跟清空了似的，就一根筋的想，只要死了就能结束，这样大家都没事了……也都满意了。”
　　杜誉简直是在勒着何晓童，头顶在他的肩胛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轱辘的飞泻下去，他们的身体都绷的紧紧的，又及其柔韧的嵌合在一起。
　　“傻——瓜！”杜誉吸了下鼻子无法隐藏声音里的抽泣。
　　“干的傻事还在后面呢。”何晓童两颗泪汪汪的眼睛盯在空洞前方，却好象不愿就此中断记忆似的，他悠悠的说，“医院的人砸开了门，又救下我。可等我醒了，一看到她那张出奇美丽又无动于衷的脸，脑子又变成一根筋。我乘送药的护士不备，将她推车上的药通通吞进肚子。这自然又引起一阵骚乱，不过，这次干的很值，我终于在她脸上看见一丝惊恐，还有真正的愤怒。当然代价是尝到了洗胃的疗程。”
　　杜誉觉得自己的心在开裂，一瓣一瓣脱落下来，本心疼到已经麻木，又从麻木中返回痛觉。
　　“再往后的自杀行动，什么跳楼未遂，咬舌根撞墙的，都是不自觉的，好象不受大脑控制了。脑子里一片混沌，不是一片漆黑就是一片苍白，我惧怕没有色彩的空间，只想离开那里，离开脑子的里面……”
　　杜誉知道那是他已经被送进精神病院的时候了，意识已经半明不清。他将他瑟缩在一起的双腿也一并抱住，心惊胆战的想：幸好他没死幸好他没死！
　　“过去了！都过去了晓童。”这句劝慰到象是对他自己说，“已经出来了，那个只有你自己……只有黑白的世界，不会再回去了。我也不会再让你回到那里，永远不会的。”
　　杜誉的前胸紧贴着何晓童的后背，他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心在瑟瑟颤抖，也能聆听到那咯吱咯吱启开的声音。
　　脱落的心瓣幻化成白羽，它们轻飘飘的飞舞旋转散在一片银光四射中……
　　杜誉的眼泪顺着鼻翼掉落在何晓童的肩胛上，潮湿温热的泪液在两人脸颊上默不作声的涓涓而下。
　　山顶上除了那两个专心攀岩的异国人没有任何游客，仿佛上天赐予的“良机”，时空隔出一道无形的墙壁，让他们在这空灵的山巅洗涤心灵的创伤。

　　一月之后

　　杜誉走进机场的特等舱候机室，一眼就看见角落里的何晓童。他选坐在一边面对停机坪的落地玻璃“墙”前的沙发里，耳朵里塞着白色小耳机，一幅“不闻不问”无动于衷的细长背影。
　　杜誉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这仿佛是他近来最常见表情，发自内心的温柔多情的微笑。
　　这样可不行！回到家里的话要记着收敛，杜誉警告着自己。在没有将人顺利带走前，不能随心所欲的表露他们的恋情。
　　至于晓童，他那黑漆漆的眼睛不会遮掩真情，更不懂得怎么瞒骗撒谎。
　　幸尔他还没有爱上我，杜誉庆幸的想，不然首先暴露的肯定是他！如此一想又不免心中微微惆怅，但失落的情绪瞬间消尔，他努力自勉，现在不是有很大的进步么？既然他的人已经在身边，何愁得不到他的心！早晚问题早晚问题……
　　自我催眠后，脸上泛着恋爱笑意的杜誉，望着被自己装扮的简约又时尚的美少年，心内涌起的甜蜜爱意简直无以言表。就好象何晓童是他的作品，而他在筹划着要用一生来完成它。
　　虽然还是个旅行新人，看来这间所谓的特等候机室并不能引起他的兴味，这孩子总有着不同常人的“常态”。嗳，这么耀眼可爱的一个人，杜家人一定会喜欢的，尤其是妈妈，只要杜誉喜欢的东西，她都会爱屋及乌。他也不想想，他这“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认知可属“正常”？
　　杜誉知道何晓童还在突击英文听力，估计现在正闭着眼睛集中注意力操练耳朵呢。他环顾了一下整个候机室，旅客不多，三三两两的散坐在四周，大都是穿着体面的中老年人。
　　自打阳朔返京，何晓童就进入一种狂热的创作状态，具体的说就是没日没夜的在“玻璃房”里刷颜料。他无奈的耸耸肩解释说，没办法！灵感来了就得追逐下去，不然后悔的不仅是他。杜誉于是闭上劝阻的嘴巴，担着心疼的心，见缝插针的送饭递水。当然还不忘了给他灌自己“精心熬煮”的中药汤，弄的凤姨手忙脚乱的伺候他在厨房里耍锅碗。
　　杜誉是很了解艺术家们的怪癖行为，因此不得不放任何晓童两个多星期的“埋头苦干”。而他，能作的就是全心全意充当“供应商”的这项工作了。油画布板丙烯颜料，他都亲自去画具店选购。与此同时一面不断的和阮封联络，组织着画展的一摊事宜。武鸣打起了暑期工，跟着杜誉进进出出搬运看管画作去装订框架店。总之，“杜府”几个星期里人仰马翻的，各自忙的不亦乐乎。
　　杜誉走到左面墙边，那里的一溜长桌，上面摆放着煮好的咖啡，茶以及各种果汁饮料，还有巧克力甜点等供客人随时享用。
　　他自行冲了两杯咖啡，加入伴奶和糖块，在报刊架上随手拿了一份报纸夹在腋下，端了咖啡走到何晓童身旁，在右手沙发里落座。
　　何晓童果然是闭着眼睛在听录音练习的，感觉到身边的异动便睁开眼帘，见杜誉并没象往常逛完商店后大包小包的一堆，脸上不免显出奇怪。
　　由于“出关”的较早，杜誉知道何晓童不怎么喜欢逛商店，就指点他先去候机室休息，自己往免税商店给家人选礼物去了。
　　“买的东西登机前会送过来。”他总是能读懂他的“眼语”，杜誉都忍不住暗赞自己的这项新功能。
　　说完将手里的咖啡递过去一杯，等何晓童抿了一口才展开报纸开始浏览。
　　联合画展在一星期前顺利展出，各大媒体报刊的文化版均有报道。开展当天，嘟嘟和萧玲还招来了许多文艺圈名友，更是加大了宣传度。
　　虽然画界不如演艺界那般在广大民众间具有轰动效应，但何晓童那张脸要想“招风引蝶呼风唤雨”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不何晓童的一张半身像正占据着文化版的四分之一篇幅，照片是“开展式”当天被记者拍下的。
　　他的样子很随意但并不随便，米白色绵麻衬衫卷着袖口，左臂石膏夹板已拆卸掉，不过还是缠了简单的松紧绷带。纤长的手指夹拿着没动过的香槟酒高腰杯，微微侧着头好象在听旁边人的提问，若有所思的表情在极为年轻的脸上颇具魅力。
　　杜誉发现这是一篇独立评论何晓童作品的文章，不象几天前，开展时的大部分媒体的报道除了“剽窃推测事件”外，篇篇都象对两位画家的个人简介。而手中这一篇却在仔细的分析何晓童的作品语言，杜誉立即认真阅读起来。
　　除了旧作，何晓童的新作品均是以近期的旅行为主体。那些山水非常抽象，有的用色繁复有的着色单一，其中传递的情绪，无论是明快的欢愉还是悲伤的惘顾，都一目了然让人流连忘返。观看的人明明知道那是哪里的风光，却想不到能这般的被表达出丰富的情感来。文章还认真的将画家的旧作足一评价论定，尤其那套题为“亡”的画作，几乎是在为其做注释。最后大加赞誉画家幻化无穷的想象力和绚丽多变的用色，并预示这位年轻的画者将具有无限潜力的未来。
　　而作品“断翼”展出时，杜誉将它放在最显著的位置，却故意在旁边注明“膺品”的字样。不仅引起猜忌的轩然大波，还为绘画舆论界留下无法解读的谜团。因为画家对追访者们声称，交由另一当事人诠释。而被堵截的画家栾诚智以“不知情”为借口不与回答。虽然“断翼”成为“悬案”，却被收藏者叫价到七位数的美刀。可惜画家的代理人谢绝此位画家的所有展品出售，因为在为时一星期的展览后，它们将被运往洛杉矶，他自己的“画廊”展出。虽然这之前开画廊还是他的构想，然这次展览的反应足以加快画廊的开张进程。
　　杜誉抬眼望着眼前的“摇钱树”，又脉脉含情外加开心的微笑起来。
　　“想什么呢？笑的这么邪恶。”何晓童眼都没睁竟然这样说道，令杜誉不得不怀疑他有第三只眼。
　　“是第二次这么说我了吧？等我打个电话你就知道了。”说着他果然掏出手机给阮封挂起电话，“喂，哥们是我。……对，麻烦你点事儿，买张今天的XX报，请特快转递到XXX地址。好，就这样。……以后的事都交给你了，……运输公司的人来了，别忘了找余叔把那些中药一起托运。……很好，那么拜托了！……在这呢，要和他说几句吗？……晓童，阮老祝你新生活愉快！……他说谢谢，……好，再联系，再见！”
　　何晓童拿掉耳机听他讲电话，邮寄的地址很耳熟，后来反应过来是他母亲家的地址，才拿过杜誉手上的报纸，看到又一篇关于自己的文章，他抬眼凝望着杜誉。
　　他心照不宣的点点头说：“我要帮你报点仇。就是想让她知道，她把怎样的无价之宝奉送给了我！”
　　展览的事一点都没有向他的母亲透露过，到也不是刻意，只是两人忙的谁也没想起来。
　　现在杜誉到是记起来了，无疑成为一把锋利的复仇之箭，被他搭弓一射，了结了这份积怨。
　　“她一心所求的‘名利’就在她的身边，可悲的是她不仅视而不见还随意摧残丢弃。当她看到这些报道时，那会是怎样的懊悔和气急败坏！”杜誉说着伸手抓住何晓童的手，“晓童，这不是你我对她的惩罚，上苍是公平的。”
　　何晓童没现出赞同或否定的任何态度，却了解杜誉比他还怨恨着他的母亲，而这其中的情意他又怎能不懂得。
　　因他的悲而恨，因他的忧而怜，世间还有这样的人待他，何晓童心底下暗暗长叹：那么，……就让我爱吧！
　　开展的那天，杜誉悄悄的将老师请来，给了何晓童一个天大的惊喜。
　　这之前他单独会晤了何晓童的老师。老师一见面就急切的询问晓童的近况，杜誉大致介绍了一下就问起当初情形。
　　那以后何艳警告老师，如果再见面就告他诱／奸未成年人。作为以老师为职业的人，这项罪责是难以承载的。老师还是试着偷偷找过何晓童，因为行动小心，家里医院都没得到消息。杜誉想老师可真是个“老式人”，如此，也是他们命定的劫数吧。
　　老师接着说，何母要给晓童转学，可半年后才拿走他的学籍履历，现在看来是杜誉办理的。杜誉就将何晓童入精神病院的经历告诉他，老师为此伤感不已。
　　话到此时，杜誉不由自主的向老师做出自己的爱情宣言。他说爱上了晓童，并会全力以赴为他达成理想的生活。虽然这个“理想的生活”很笼统，老师却在这个英俊非凡的年轻人脸上看到一种决然不悔的毅然。
　　杜誉望着何晓童抱住老师，毫不掩饰他的喜悦和悲伤的泪，在那一刻，一直悬挂着的心却放到了肚子里。
　　理性睿智的杜誉甚至比何晓童更早一步的预先知道，他与老师的情感在那一瞬间已经产生了质变。见他终将满腹的委屈哀伤抛掷出来，象对一位信任依赖过的“亲人长者”，他松了口气的想，自己做对了。
　　老师在何晓童的陪同下观看展览，他深解何晓童心地的单纯良质，也因此毫无世俗杂念的他会拥有超越的天赋。这样的人需要加倍的保护和珍惜，而那位叫杜誉的男子，大概便是为他而生的“左翼天使”吧。
　　老师离开时与晓童做了最后话别，他们拥抱时借此俯在他耳际说：“去过理想的生活吧晓童！”
　　服务员小姐拿着他们的登机牌和杜誉的购物袋走过来，亲和的提醒他们，可以往所在的航班登机口登机了。两人道谢后就出了候机室直奔不远处的登机口。
　　看着两位出众的年轻人越过众人，享有优先权的提前检票进入头等舱，让周围的人忍不住的发愣和猜测：这样的人不是出身有钱的公子哥，就是明星艺人了吧？
　　然而年轻人虽然容貌出众却并不眼熟，况且也没象明星们那样戴着超大的墨镜当面具。要说是有钱的公子哥，却没有一丝挥霍傲慢的气势，一个彬彬有礼一个拒人有度。
　　头等舱的美国空姐们也带着同样的疑问在高空中观察窥视了两位约两个小时，而后终于有位中方雇员的空姐发现了报纸上的照片。她阅读后翻译给几个美国同事，她们才知道其中一位乘客的来历。当然，于是，免不了的付上更加殷勤的服务。
　　照片上的美男子虽然话不多，但并不高傲无礼。自称经理人的俊男却善于招呼应付，幽默可亲的对应小姐们的嘘寒问暖。无论如何，在单调麻木的工作旅程中，无疑是一次兴奋愉快的飞行。
　　飞机在开始滑入跑道时，杜誉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礼物盒塞在何晓童手上。
　　“刚才买的，就算是记念这次旅行吧。”杜誉看着他笑嘻嘻说。
　　何晓童没有说话，微笑着打开礼物盒，一条制造精美皮革与白银设计巧妙的男性手链。
　　他拿起它让杜誉扣系在撤去绷带的左手腕上，郑重其事的沉声道：“杜——誉，谢谢！”
　　“谢什么谢，你喜欢就好。”杜誉有点不好意思的打马虎。
　　“你什么都想的到，……为我。”何晓童眼盯着挡住伤痕的手链象在自言自语。
　　此时飞机正在加大马力加速起跑，杜誉象前两次那样去握他的手。而这次何晓童却将手心翻过来，与杜誉十指相扣。
　　“晓童，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他动情的突然问道。
　　“有爱。”他坦诚回答。
　　“……会把全部的爱都给你。”他坚定着承诺。
　　“我信。”他弯着嘴角转头看他，“我是说，我的。”
　　“……你愿意？”他的声线里搀杂着颤音，抬起眼睛与他对视。
　　“愿意！”没有犹疑的决然回答，心窗对着心窗。
　　飞机震颤着双翼带着他们飞向蔚蓝无垠的天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