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两个月了,钉入身体的钢针也早就和肉长到一起,抬手抬脚没什么问题,但想要出一点力,却是妄想——血肉之躯里钉着十几根钢针,只要用一点力就会牵动肌肉,连带的挤压到肉里的钢针,不是更深入就是在里面旋转,换言之,我现在根本就是个废人,连那杯水都被累的满头大汗。
更别说想要逃出去......只怕没走出大门就先疼晕过去了。
表面上越是安静,我就越急噪,自从被秋修闻带走后,除了侍候我起居的人和他,我就再没见过其他人,而陆司耀也自那日后没了踪影,我想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都没处打听——秋修闻只会说一些秋辰修一定会落入他手里的混帐——因为我在他手里。而他最想告诉我的,不是怎么设计秋辰修,而是怎么折磨他!
所以我根本就不指望能从他这里套出什么话——我拿这张脸去气他打击他还行,但如果我那这张脸去关心秋辰修,不论我在他眼里是不是秋流云的替身,都会刺激的他发狂!
其他任何反应我和秋流云都完全不同,但惟有事关秋辰修,我们的反应就算不是一模一样也八九不离十,谁让我们喜欢的人,都是秋辰修,反应自然也相差无几。
我以为不论是秋辰修还是谭亦勉都至少还要一个月到两个月才能赶到这里,却没想到谭亦勉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杀了我个措手不及。
如果不是确定我现在是清醒的,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开始做梦了。谭亦勉比我估计的早到了一个月不止,难道我推算错了,是这里的速度并没有我想像的慢,还是......我根本就还在凌风国境内?
突然发现我是醒来后看到不同于凌风国室内格局的房间才理所当然的认定了我一定被他们掳出凌风了,但我并没有亲眼看见我是如何到这里的。那我也许根本就没被带出境......?
“你个白痴,居然真的来了。”看着谭亦勉惨白着脸走到我面前,我无奈的勾了勾唇角骂道。
他不会真的天真到以为他来了,我就能走了吧?
谭亦勉似乎想像往常一样给我一个痞痞的笑脸,可惜他笑的比哭还难看,“......是啊。无论如何我也想赌一赌。”他没有在床边坐下,而是跪在脚榻上,面向我。
“你输定了。”闭上眼睛不去看他,我淡淡的说道。
就算陆司耀有意放我,秋修闻也不会轻易放了我,又何必为了我赔上个自己。
谭亦勉没有再说话,但他却拉起了我的衣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连碰也没敢碰到我。闭着眼睛,听力相较更敏锐,自然也听见他猛然一顿的呼吸,我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除了不能乱动外,其他都很好,我也没有受到其他虐待。”不等他说话,我先一步开口。都这么久了,针口早就结了痂,只要我小心不要使上力,也不会再像刚开始那一个月没天没夜的疼的我睡不着了。
“真的很好的话......你为什么不敢看我?”谭亦勉沉默了好久,带着颤音的话语在我耳边响起。
闻言默默的睁开眼,对上那双深深自责和痛苦的眼,我夸张的叹了口气,再瞥他一眼,“好吧,如果真说不好,就是我快相思成疾了。”我一脸正色的说道。
我话音刚落,谭亦勉的面容有些扭曲,想笑却又被憋了回去。
“你啊,怎么还能这么自若的说笑。”苦笑着摇了摇头,谭亦勉带着几许无奈好笑的说道。
“你笑的可真难看。”鄙夷的扫一眼那活像被砍了一刀的笑脸,我满脸不屑的说道。
我不说笑,难道要和他相顾无言泪两行吗?或者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第四十九章
“那萧爷你就别再说笑了,”他慢慢敛去难看的笑脸,似真似假的说道。
无辜的看他一眼,“你要我对着你哭吗?”我一半疑惑一半没好气的问道。就是他想,我也哭不出来啊。
谭亦勉闻言面色一僵,半晌后小心翼翼的我住了我垂在身侧的手,“无云......对不起。”压抑着颤抖的声音低声道歉。
勾了勾手指回握住他比我还冰冷的手,“不用道歉,本来就是我自己不小心。”如果不是我太冲动连和秋辰修打声招呼都没有就急冲冲的出宫,还不带人跟着,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掳来。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抵在床沿的脑袋抬起来,谭亦勉看了我半天才再开口。
“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用不着你来替他道歉。谭亦勉,我只告诉你一点,我可以不在乎自己受伤甚至可以没当这事发生,但如果他们伤了秋辰修......我一定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不再和他绕弯子,我朝谭亦勉事先申明道。
所以他们最后是别让我逃走,或是别伤了秋辰修,不然我秋顾云说到做到,要他拿整个银越国为代价承受我的怒火!
我话音刚落,谭亦勉的脸色一黯,似乎在挣扎着什么。我也不再说话,我根本就没想过要谭亦勉表态的意思——毕竟他是银越国的人,更是他的叔叔,我最多只是他的朋友。
我告诉他这点,不过是要他明白我的底线在哪里。而他如果真的要设法救我出去,就得承受这么做的后果。我相信会设法救我出去,但一定阻止不了对秋辰修的设计,那么现在放我走,以后两边对上......我不会顾念这一点!
“如果他出什么事,你一定不会独活,对么?”过了好久,谭亦勉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平静的有些反常。
我没有立刻回答,因为在我看来这根本不须要回答。但看着谭亦勉幽黯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但在那之前,我会让他们跟着我一起下地狱!”再加了个但书。
这是最坏的打算,如他们拿我去威胁秋辰修,那么不管是多粗劣的陷阱,秋辰修都会去跳,他是可以想应对之策,但......我是他最大的弱点,这无须置疑。
弱点掌握在他人手里,秋辰修......又怎么能不投鼠忌器?
“你若回去,他便绝不会出事。但......”谭亦勉说到一半停下来在我全身上下扫了一眼,“他不会就此罢休的。”摇了摇头笃定的说道。
我沉默不语。
不错,我可以不计较他们对我的所作所为,但秋辰修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我仅是擦破点皮他就让繁泷他们在我门前跪了三天三夜,如今......
他如果肯听我的话就此算了......除非天下红雨。
所以,由我来报复,或是由秋辰修来动手,全看谭亦勉的抉择。
“你能联系外面吗?”既然陆司耀放任谭亦勉来看我,那一定是确信阻断了谭亦勉的一切势力吧,他放弃了自由来看我,还能不能联系到外面?
谭亦勉闻言露出一抹苦笑,摇了摇头。
我忍不住用看白痴的眼光瞪了谭亦勉好一会,“你是真给我骂苯了还是怎么,你来究竟是干什么的,只为了看我一眼?”能一手经营起全国连锁性质的生意,还一手打理出一个情报组织,这家伙真有这么苯吗?
什么准备都没有就这么两手空空的来了?
“耀儿生性多疑,我不能做任何动作,不然便不可能出现在这。”谭亦勉苦笑着摇头,这么说道。
“秋辰修知道吗?”虽然这么问,但我大致也猜到了回答。
“不知。”果然,谭亦勉还是摇头。“你被带走后我便在他们的监视中。”所以只能安分守己等着绑匪通知吗?
“他有去找你吧。”瞥他一眼,我肯定的问道。
谭亦勉点了点头。
剩下的我也没再问了,别说谭亦勉那时候还不知道我的所在,就是知道也不能说吧。“他怎么样了?”一直与外界隔绝,究竟怎么样了,我完全不知道。
秋辰修......怎么样了?
“皇上身体不适局宫内疗养,国事暂由忻王处理。表面上是如此。”谭亦勉沉默了会回道。
“我要听的不是这个。”我不禁有点气恼他的答非所问。谁关心政事交给谁,他又拿了什么借口脱身,我要知道的,是他好不好!
谭亦勉又再苦笑了,看我一眼:“你想呢?”不答反问道。
心脏一阵紧缩,疼的我有些喘不过气。我想听到什么呢,虚假的安慰吗,秋辰修怎么可能会好......
“照你估计,秋辰修什么时候会到?”深吸口气强迫自己不去想秋辰修,我转了话题。他会比秋辰修先来我不奇怪,如果猜得不错,秋辰修现在应该正在和他们捉迷藏,至于谁是鬼谁是人......就看他们谁更高杆了。
“不会太久,如果没有以外最多半月你就能看见他了。”谭亦勉凝眉沉思片刻后这么回答我。
该死!我现在一千一百个不愿意见到他!
意思是他们还有半个月就要对秋辰修下手了,那秋辰修能赶在那之前找到我吗?
“你来见我的代价是什么?”不再费心去想这个,我微侧了侧头看着谭亦勉苍白的脸问道。
我似乎看见了那张脸变的更加苍白,血色全无。
我不禁跟着他一起沉默,虽然不能确定,但一定代价不小,希望不是我所想的那样,不然,我该怎么去面对他。“你喜欢他吗?”陆司耀对谭亦勉的执着从那双嫉恨的眼里就能明白了,那么谭亦勉对他又是什么样的?
“我于他并无情爱之感。”谭亦勉回答的毫不犹豫。
一眨不眨的盯着谭亦勉那双幽暗的眼,我没有说话。并不是怀疑他的话,而是......有些时候本人都不一定清楚自己真正的感情,通常总要在失去之后才翻然醒悟——小说里好像都是这么说的,虽然不一定百分百正确,但也并不是全然的瞎掰。
那双眼非常的坦然,看来是我多虑了,“那就想办法离开吧,我不会有事。”既然他对陆司耀没感情,就没必要为了我留在他身边,我不需要。
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也有七八成,他们不会轻易杀我,不,应该说秋修闻还不会杀我。这也是我为什么心安理得的躺在床上一直没有行动的另一原因——就算陆司耀因为谭亦勉想迁怒于我,只要秋修闻不同意,他一时也耐何不了我,大不了就是再受点皮肉之苦,这和内心的煎熬来比根本是微不足道的。
“别说你不能离开,我不相信你无能到这种地步。”见谭亦勉张口欲言,我先一步截断他将可能出口的借口。
我所认识的谭亦勉可是个大奸商,想要设计他的人还没出世,除非他自己愿意,不然打死我不相信他会任人摆布。
谭亦勉半张着嘴好半天没有说话,最后苦笑一声:“这时我倒希望你别如此相信我。”满是无奈的说道。
“我懒得动脑并不代表我没脑子。”闭上眼不去看他苦笑的脸,我语气平淡的说道。或许我是不够聪明,但也没不长眼到连这点都看不清。
“你以为经这一谈后,他们会放松对我的看管吗?”片刻后,谭亦勉的声音再度响起,平静的询问。
“那是你的事,别问我。”眼都没睁,我不耐烦的回道。只要他离开就好,我管他是用什么办法又要怎么去费脑子。
我自己还在想要怎么逃出去呢。
谭亦勉不再说话了。
“我累了。”我闭着眼睛下了逐客令。
“......我先回去。”谭亦勉的呼吸一顿,回道。
然后我便听见衣袂摩挲的细微声响,静默了片刻后,轻微的脚步声响起,缓慢而清细,带着无言的沉重。
“谢谢。”慢慢睁开眼望着顶上的幔帐,我沉默了好久才开口。这时谭亦勉已经快要走出门槛了。
他脚步一顿,却没有回过身来,“这是我该做的。”语气却淡定一如匪石。
什么叫他该做的......
被他收回被子里的手用力的攒紧,手心的硬物被硌的有些疼,身上早愈合的伤口也因为用力而隐隐泛起了酸涨的疼,不是很激烈却很磨人。
我生平最不喜欢的,就是欠人情,但可笑的是我总在不断的欠着人情,想还也还不了。
好半晌才放松了手劲,拇指细细的在掌心摩挲,光滑的柱身带着金属的质感,却有着温度——从谭亦勉那传过来的温度。
该怎么做呢......
只要吹响笛子,秋辰修就会知道我在哪里,而我只要安心等待他的援救就可以了。可这样的话......我这一身的狼狈又该怎么隐瞒?
如果继续拖下去.....他会担心死的。
啧,真是麻烦!
被他找到,他会心疼死;任他继续无头绪的找下去,他会担心死,不论怎么做秋辰修都不会好受。
明明是很简单的选择题,我却想了半天也没个结论,等我自沉思中回神时,窗外竟然已是夜幕低垂了。我不仅一愣,居然过了一个下午了。
挪动了手小心的藏起谭亦勉在弯身跪下时塞进我手里的鸟笛,最后还是决定吹它。不论我现在的身体怎样,有我在他身边他才能真正安心吧。
第五十章
被扶着坐到椅子上,晃动的身上的铁链弄的叮铛乱响,我忍不住蹙紧了眉头。虽然早料到他们在谭亦勉来过后会对我加强看管,但......有必要用链子拴起来么?
本大爷又不是他们养的一条狗!
手被抬起来,就看到手臂上突出露在外面的钢针,趁着另一只手被放开时,我伸手去压了压钢针四周的肌肉,虽然仍是有着针刺一般锐利的痛,但已经不像刚开始的那两个月一样碰到一下就疼的死去活来了。
可是这样我还是什么也做不了,光是站立就是一件非常费力的事情。而且,他们不会这样就放过我吧,我也不可能插着钢针躺在床上一辈子,这东西早晚是要拿下来的,只是不知道最后是由他们动手还是我自己。
距离谭亦勉来过后已经有四天了吧,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他逃出去没有,秋辰修又找到这里来没有。如果秋辰修来了看到我这样会是什么表情?
低头看着拴在脚腕上的玄色铁链,我像瘫烂泥一样瘫在椅子上任由那婢女给我擦身洗漱。侧头看了窗外一眼,太阳还没出来,看来今天是阴天了。
“我要出去透透气。”靠在椅子里任他们给我穿上厚重的袍子,我低声说道,不是请求,只是通知。
秋修闻并没有限制我的行动,当然,我所指的‘行动’仅止于这个院子里——就我这身体也只能偶尔被抬到院子里吹吹风晒晒太阳避免发霉,其他就算想溜达一下也是妄想。
“公子,今日天气不太好,您的身子还有些热,可否待身体好些了再去?”为我着衣的婢女闻言一顿,犹豫了片刻后用着商量的语气朝我轻声说道。
懒洋洋的睁开眼望向这个始终没注意过名字的小婢,“我这身子又哪天好过么?”我含着淡淡的讥诮反问她。
我的体质并不好,一但病了没个十天半月绝对好不了,自从那次发烧后就一直没断过,总是今天好明天就烧起来,折腾了都快三个月了,我也早习惯这种昏沉乏力的感觉了。
“......是。”那小婢被我堵的没话说,为难的看我一眼便应了。
看着她朝另一个小婢打了个眼色,那小婢立刻会意到外面叫了守在外面的护卫进来,她则到衣柜里拿了件厚重的披风。
眼看都快五月了,这天气竟还带着几分冷意,我虽然老在发热,但手脚却常常冷冰冰的怎么也不见热。有一次出门晒太阳吹风,回来热度立刻就上去了,那之后只要我想到院子里透气,他们总是把我包的密不透风。
作为阶下囚,我的生活还是相当不错的。
秋修闻也算有心,虽然给我拴了铁链,那长度却是足够我出院子的。别看链子挺细,一般利器也别妄想可以斩断它,不然也不会拿来锁我了。至于它的轻重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了——反正不用我自己拖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