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感激我的一片苦心,留在这种战乱之地没走就是为了等你回来。”石菊还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态势。
“好,好,我赔不是还不行吗?”
此话一出,石菊却十分怪异地看着龙奇明,眨巴眨巴了眼睛,好像看到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你怎么了?”看到石菊这番反应,龙奇明也觉得奇怪。
“没,没什么,就觉得你好像变了。”石菊垂下了头,“也是呢,好好的一个家突然就变成了那个样子……”说着,泪水禁不住滚了下来。
这丫头也真是,就爱戳被人的伤心事。腾云庄没了就你一个人难过吗?
“不要哭了,我不是还在这里吗?将来我重建腾云庄还要叫你回来帮忙呢。”龙奇明很生涩地安慰着石菊。
“那是当然,笨蛋少爷连药草都分不清楚,要是重建了腾云庄给人家配错了药岂不是毁了腾云庄的声誉?”姑娘破涕为笑。手指刮了刮脸颊上还在流的泪水,给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不是因为她不伤心了,只是在这个人面前,连他都没有哭,自己更没有资格哭。
“好好,我是笨蛋,就石菊最聪明了好不好?”
“好好,我是笨蛋,就小叶最聪明了好不好?”
嘴里说的话突然和记忆里的某个声音重合了起来。眼前似乎看到了一个四五岁耀武扬威的小丫头,而自己正高高地俯视着她。
“对,小叶最聪明了,安哥哥是大笨蛋!大笨蛋啊大笨蛋!嘻嘻!”小丫头活蹦乱跳的到处跑。
“臭丫头,敢说我家安儿是笨蛋!”一个苍老的声音想起,不认识,老太太拿着笤帚就往小丫头身上打去。
“奶,奶奶。秋叶只是说着玩的,她不是有意的。”自己似乎在袒护着那个小丫头。
“没用的东西,就会和个小丫头片子玩在一起。该做的事情都做玩了吗?”老太太还是拿着笤帚,样子凶得好像要吃人。
“安儿。”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什么事,爹爹?”
“进屋来说。”说完转身回房。
“等下,就来。”蹲下来哄了一会儿眼里泪水打转委屈得不得了的小丫头,就朝书房跑去。
关上门,屋子里稍微暗了一点。
“你知道该怎么做。”什么粘腻温热的东西被递到了手上,但眼睛却模糊了起来,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
“如果实验失败了的话,你也会杀了我是吗?”说话的声音很轻,但出奇的平淡,就好像早就知道了答案一样。
“少胡言乱语。”那个声音回避了问题。他回避了这个问题!
“少爷?”石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额,没事。”龙奇明回过神来,对着石菊笑了笑。
奇安被当做了实验品,他被父亲当做了某个实验的实验品。然后……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不会那样对你,更不会抛弃你。对不起,安儿。”那一行写在似乎是某种研究记录里的血字现在想来竟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研究失败,奇安被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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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绝了石菊留宿的好意,龙奇明连夜到了瑶池。自从那次从龙潭醒来后,龙奇明似乎也不是那么的需要睡眠了,连夜赶路除了安静寂寞了些也没什么特别的。
月色正中,照得瑶池清澈见底的池水泛出粼粼水光。没这个心情来欣赏水光夜色,龙奇明直奔龙潭而去。
“咚——”什么东西掉进水里的声音。禁不住回头寻声望去,瑶池边一人衣衫不整,歪歪扭扭依靠在池边的青石上手中捧着酒坛。
“教主?”龙奇明皱着眉头轻声说。
“盈亏圆缺聊□,空有美色独寂寥。公子可否赏脸陪奴家共饮一杯?”
不是教主,池边的女子向龙奇明晃了晃酒坛子,竟是国色天香!
“在下不会喝酒。”
“真没劲。”那女子又捧起酒坛灌下一大口。
龙奇明转身就走。
“那里已经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了。”女子在后面喊了一声。
“哦?你知道我想找什么吗?”龙奇明止步,又回过头来。
咕噜咕噜又是一大口酒,喘了口气才道,“你在找一个人。”
“何以如此肯定?”确实,龙奇明回到龙潭是来找奇安的线索的。
“哼!”女子扭头不作答。但却已经勾起了龙奇明的兴致向她走去。
“那么姑娘是否知道我要找的这个人身在何方?”
“当然知道。”
“那请问他在哪里?”
“你先不着急问,我得先问你一个问题。”
“姑娘请说。”
“你叫什么啊?”
“在下龙奇明。”
“是吗?好好想想这个问题:你姓什名谁?所有你想知道的东西都在其中。”
“姑……”
“话太多的男人只会惹人厌烦,奴家烦了,要不留下陪奴家喝酒,要不就早点回家睡觉去。”
“还不知姑娘芳名?”
“奴家单名一个坤字。”
“在下愿意与姑娘共饮一杯。”
“可惜奴家现在没酒能分给你了。”女子醉得东倒西歪的样子。
“那里不是还有一坛吗?”
“好小子,居然瞄上了我的私藏。”
“坤姑娘是否愿意割爱呢?”
“呵呵,”女子笑的豪爽,“可惜那坛酒不是能给你喝的。你还是快走吧,看样子你要是不走的话我等的那个人是不会来了。”
“坤姑娘在等人?”龙奇明嬉皮笑脸地迎了上去。
“好了好了,最讨厌死缠烂打了。”女子将喝光的空坛子扔进了瑶池里。“最后再多点拨你一点,再不明白的话你就笨死算了。”
“愿闻其详。”
女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甩手一个耳光,将龙奇明打的头发胀,摇摇晃晃跌进了瑶池水里。
睁开眼,依旧是夜色,但却是在腾云庄的厅堂。动不了,除了眼皮还能眨之外,哪里都动不了。既然动不了,索性不动。全身疲累,合上眼小憩片刻。
“奇……奇安?”
一个熟悉的声音唐突地响起,猛睁开眼,眼前看到的竟是自己惊悚的表情。
“这样变来变去你恶不恶心,你还想玩什么我奉陪到底。”
嘴在动,但发出的却是奇安的声音。
自己的声音:“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奇安的声音:“是你?你还活着?”
自己的声音:“捡了条命,怎么了失手了?”
“告诉我你的心愿究竟是什么?”
最后这句话像是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刺了进来。后面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但已经再明显不过了,那是最后一次见到奇安时的对话。而且……全部都是奇安的记忆。
“好好想想这个问题你姓什名谁?所有你想知道的东西都在其中。
”
“我姓龙,单名一个明字。”
低声自语,却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
“公子现在可以告诉奴家你姓什名谁了吧?”
被人从水中拉了上来。
“我叫龙明。”
“怎么好像和刚才对奴家说的不一样啊?”
龙明爬出水,咳着。
“刚才你明明对奴家说你叫龙奇明来着的。”
“刚才是我记错了。”
“好了,奴家乏了,要去睡了,就此别过。”女子伸了一个懒腰,起身离去。
“那你要等的人呢?”
“他已经来过了。”
向原来放着酒坛的地方望去,果然已经空了。
对坤姑娘的感觉很像教主,他们都好像知道很多事情却与事情本身并不相干,说话点到即止多半还是要靠自己去参悟。
像这种人都只喜欢和聪明人说话,若是愚钝蠢人,他们大概根本懒得搭理。只是教主霸道,而坤姑娘就多了几分酥骨的柔情,一口一声奴家叫得人心痒。
坤姑娘曾说:“好好想想这个问题:你姓什名谁?所有你想知道的东西都在其中。”
确实,所有想知道的,该知道的。在那一夜就已经全部了解,只是又忘记了。说忘记并不准确,应该是被某个人小心地封存了起来。
“对不起,奇安。答应你的事情我没办到。”
看着坤姑娘远去的背影,龙明闭上眼狠狠地咬紧了下唇。
第二十章
连夜赶路,对于这个曾经的大少爷龙明来说现在几乎已经习以为常。从来不曾想过从来都是在腾云庄上呼风唤雨,出门永远有甩不掉的丫头跟着的嚣张的少爷竟会渐渐习惯上这种整日奔波的生活。
赶回梅山,刚好太阳西斜。刚刚到梅城的时候,整个城一片死气沉沉,街道上几乎都没有什么人在行走,城墙下逃难的人搭起了临时的篷子勉强还能挡风避雨。
离开的这几日梅城开始流行一种奇怪的瘟疫,会让人四肢麻痹虽还没有人因此而死,但病情的流传之广遍及附近好几个村落。而梅城这个在这个地区最大的城镇是唯一有法子治这病的地方。
在上梅山前先拜会了唯一有法子治这病的罗大夫,在罗大夫的居所不乏几个熟悉的面孔,是腾云庄的人。石菊将他们找了回来帮忙。然后就是连熙熙。
“这是教主要我给你的。”
连熙熙塞给了龙明一本旧的发黄的小册子。
“教主说这个你会有用的,虽然我不知道有什么用,都已经是那么久以前的东西了。”
龙明打开册子翻了几页,又合上,紧紧握着那本发黄的手册的手微微颤抖。
“替我谢谢你们教主。”
“先别急着言谢,教主要你去办一件事。他要你在刘河放血三日。”
“什么意思?”龙明警觉了起来。自己的血里有毒,在刘河放血无异于下毒。
“别管什么意思,我们已经通知了附近的村民最近不要喝刘河的水。”
“这种事情我是不会答应的。”
“你最好想清楚了,教主想办的事情没有办不到的。你斗不过他的,你别逼他自己来取血。”连熙熙拉住了龙明。
“他想要就自己来取好了。”龙明丝毫不买账。
“到时候教主会叫全城的人来陪葬的!你不了解他,他说得出做得到。”连熙熙几乎哭了出来,“教主并不想害普通百姓,求求你相信他。”
龙明很是疑惑地最后看了一眼连熙熙,但还是转身离去。
直上梅山,由于受到启发,没多久就在梅山的溪流边找到了那个人。
“混蛋,来看我笑话是不是?”才一照面,那个人就破口大骂。
“我不是,我只是想把那个问题解决。”
“解决?什么叫做解决?你们想出来的解决方法就是将我们处分掉吗?这就叫解决?”
“萦霍。”脱口而出的一个名字,那是在腾云庄后院的密室里供奉的灵位中的一个。但就这一个名字却让那个人住了口。
“我知道还有很多。”龙明拿出了那本泛黄的手册,手册虽然不是很厚,但此时在手上却是那么的沉。翻开开始念了起来。
“王思齐,秦宇,楚岚,连哉吾,”龙明的声音颤了一下,哉吾这个名字也在那个密室中有灵位,但在灵位上却丢去了姓氏。
“元明路,陆万山……”
“不要念了!我不想听,不准念!我现在叫偲华,不准再念那一堆的名字给我听。”踢着水,乱发脾气。
“为什么?你是在害怕吗?”
“怕?我为什么要怕?”
“不是你的错,会变成这样本就不是你的错。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们。我不知道教主为什么会有你们的名册,但是从这个册子上来看,应该有近千余条性命。”
“岂止?那个名册上记载的大概就只是连教送来的人的名字吧。还有……”
“还有?是哪里的?有什么线索?我一定竭尽全力全部给你查出来。在这本册子上不止有名字,还有祖籍和生辰八字。”
“哼,那上面所谓的生辰八字多半是假的,不过是被收入连教的日子而已。我们大多都是被抛弃的孤儿。”偲华在水边蹲下抱着双臂颤抖。
“你果然没忘。变成这个样子以前的事情是不会忘记的吧,还是人类时候的记忆。无论是你,奇安还有我,我们都不可能会忘记。只有那以前的事情才会觉得真实。”龙明脱下了自己的衣服,披在了偲华湿透的身上。
“少在那里虚情假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偲华甩开了龙明的衣服。偲华忍着没出手,不是因为他不想杀龙明,只是因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龙明之血的毒性他算是见识过了。
“你现在犹如惊弓之鸟,我若真想取你性命早就下手了。”
“就凭你!你以为你是谁?”偲华跳了起来。
“一会儿我陪你去找山下的罗大夫,他能解毒,你中了我身上的毒现在一定还很难受吧。”龙明换了个话题。
“省省吧,跟你说了少虚情假意了。”
“木已成舟,一切早就已经无可挽回。究竟要我如何你才能消气?”龙明近乎恳求地看着偲华。
“我早就说过,我要所有龙家的人都死。”语气依旧凶狠。
“现在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但现在要我死却是办不到的事情。即使把头颅砍下来,腐烂得只剩下白骨,可一旦有适当的契机依旧可以活过来,这一点你自己不是最清楚不过了的吗?你杀不了了,同样的我也杀不了你。”龙明在偲华的身边坐下抬起头看着他。
“不行,我受的罪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我在腾云庄被埋三十年,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
“都已经是近百年前的事情了,你还想继续抱着这段仇恨来恨多久。龙家已经没有人了,你真正所恨的人早就已经先后离开人世。”
“你懂什么?你这个走了捷径轻而易举就得到了这样的身体的人又怎么会理解我们的痛苦!那些人为了一己私欲,想获得不朽的肉体,就随意将我们拿来做实验。幸好实验失败了,否则不知会有多少人为此枉死。”说的实验失败的时候,偲华还幸灾乐祸地勾起了嘴角。
“我知道,这个我知道。我看到了那些记忆那些在我体内死灵的记忆。你们应该也是一样的,被命令相互残杀,直到剩下最后一个人。”
“不一样!你不可能能真正理解我的感受,奇安那小贱人也不能。我和你们是不同的。你们都知道自己是谁,你们都知道自己是谁。却只有我不知道,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和你们一样能看到所有形成我的死灵但不同的却是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这众多的死灵中的哪一个。我不知道自己是谁!那些死灵里残存的记忆,对你们来说也许不过是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看着而已,但对我来说,却是看着自己一遍又一遍以不同的方式杀死自己。我的感受你们这种旁观者又怎能真正理解?”龙明看着偲华,不敢相信,自他的眼中竟然迸出了泪花。“无论活多久,体内死灵的总数是不会改变的那是最初形成我们的核。无论后来再从外界吸收说少生灵也只能填补体内不足的能量,而死灵的总数却不会改变,所以那段记忆就会永远地纠缠着我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