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以为你们感情很好......我以为那次之后...你也原谅他,喜欢上他了......」
「你是说,从海上历劫归来那次?」莫东升扬唇一笑。
「对,虽然表哥也有不是,但他真的很爱你,认真地守护着你,我以为......你可能会动心......」
「我是动心了。」莫东升点点头,毫不否认。
此言一出,吓呆了江氏兄弟两人。因为莫东升所说的话,和他的行动......简直严重不一!
「......所以我被吓到了。」莫东升半敛眼眸,替自己又斟了一杯热茶润了润喉咙,接下去道:「我先说说我不想爱他的理由。第一,我们之间一定没有结果,看他母亲的所作所为就知道了,为了离间我和他之间的感情,不惜派女人迷昏我,假装和我上了床,更别提上次的拍卖事件了,她可说是竭尽所能地阻挡我们。也就是说,只要他母亲一天不认同我,我们就一天不得安宁,而我也不认为让范范为了我和他母亲反目成仇,我们就会获得幸福......至少,会在他心中留下一个极大的遗憾。」
「那的确是一个棘手的难题......」江胤仁喃喃道。要让范母认同宝贝儿子跟男人在一起?恐怕下辈子都等不到吧!
「第二,他是个独子,势必得为范家留下后代......」莫东升勾唇一笑,似讽刺又似自嘲:「我从来不晓得自己是个独占欲很强的人,当范范答应他母亲说会考虑和女人生孩子的时候,我第一次尝到什么叫眼前一片黑暗的滋味,费了好多力气才压抑住呕吐感。我也是那时才明白,在不知不觉中我已这么在乎他了。但,那又如何?我根本没有资格要求他背负不孝的罪名,可是我也无法接受让另一个女人挤进我俩之间......你说,如果你是我,会怎么选择?傻傻地对充满不确定的未来放下感情,还是干脆放下一切一走了之?」
「那你的报复行动是怎么回事?」江胤仁蹙眉提出疑问。
莫东升暗叹口气。
「......在我解释了一堆后,用膝盖想也知道那是骗人的吧?」
「骗人!?」
「是啊......好吧,我承认一开始是有偷偷想过将当年那张支票撕碎扔到他脸上会有多么的痛快,但当我逐渐认清他不过是个爱惨了我的笨蛋后,我就没想过要这样伤害他了,只是......」
莫东升语气顿了顿,喃喃解释道:「就算想继续和他在一起,阻碍还是太多了。既然终究会是绝望的下场,那么就让那一天早日到来,省得多几年的伤心......所以我决定演一出戏,让他彻底死心,他也不必左右为难地继续周旋在我及他母亲之间,以后他想有几个孩子就生几个,不必再看我的脸色了,也不必再为我伤心,这样不是很好?」
听完来龙去脉后,江胤仁犹无法释怀。
「你的理由都很冠冕堂皇,但我听来听去,还是只听出两个字,自私!」
「自私?」莫东升挑挑眉,听了倒没怎么生气,因为自己的确是个自私的男人没错。
「你太容易放弃他了!想想海上拍卖会的事件,他为了你,宁愿多一个像李清泉那样的敌人,也不愿抛弃你,现在你这样一走了之,对得起他吗?」
莫东升握紧手中的杯子,用力得肌肤一片泛白。
「对,我是可以继续跟他在一起,然后害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爱情可以伟大到无视一切的地步吗?」
「他就可以!」江胤仁忍不住吼回去,「只要可以跟你在一起,就是他最大的幸福,他可以什么都不要!」
「你不知道,他的爱......对我而言太沉重了。」莫东升随手将杯子搁在桌上,疲倦地双手掩面道:「我真的承受不起......」
回顾这七年来的日子,痛苦与矛盾加起来比快乐多更多,虽然他被范越黎的真情感动,却还是不晓得自己可以继续承受多少,更别提范母这个强大阻碍在一旁虎视眈眈了。与其将来两人都伤心,不如提早结束这段缘分比较好。
如果这就是自私的话,那莫东升也认了。他毕竟是个凡人,太激烈的情感冲突实在令他难以招架......
「哥......」一旁始终默然不语的江胤圣悄悄伸手拉了下江胤仁的衣摆。范越黎是那种无形中会给人压力的类型,向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知有多少人怕他那个少爷脾性,莫东升可以默默忍耐这些年,箅他厉害了。
江胤仁看了看身旁宝贝弟弟哀求的目光,暗叹口气,将语气放柔和:「我知道你很矛盾,也很痛苦,若换作我是你,恐怕早就崩溃了......但是,你们好不容易心意相通了不是吗?」
「说是心意相通,也不过是原谅他以外,再多一点点好感而已。」莫东升抬起头来,一脸似笑非笑,这还是他首次如此诚实,不再满嘴谎言。「这对我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惜我和他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若让我越陷越深,最后搞不好是我毁掉他,这我怎能忍受......理智逼我要快刀斩乱麻,这样对两人都好......我相信你们应该能理解。」
「理解归理解,但是都快闹出人命了,我们怎么还理智得起来?」江胤仁没了前来质问时的气势汹汹,取而代之的是满心无奈。
「闹出人命?」莫东升疑惑地歪着脑袋,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你不知道这件事?」江胤仁瞪大眼,原来莫东升没自己想的那样狼心狗肺。
「到底什么事?你说清楚点。」
「你自己看吧......」范越黎叹口气,拉开衣襟,伸手从内里口袋中取出一叠照片来。「这是我偷偷拍下来的,用说的,搞不好你会以为我骗你。」
一张张范越黎面容虚弱憔悴地躺在病床上的照片摊在莫东升眼前,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怎会变成这样......」
江胤仁缓缓解释道:「自从你离开后,他就病倒了。身体没什么毛病,却整天不吃东西也不讲话,只紧紧闭上眼睛一个劲儿地睡,像是对这世界彻底绝望了。」
莫东升咬了咬牙,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个不停。
「可是我那样骗他......他应该恨我才对啊......」他以为范越黎会因为仇恨而决定忘了自己,但他从照片看到的,只是一张张悲伤至极的脸。
「与其说他恨你,不如说是自责曾经那样伤害过你吧......我拜托你去看看他,不然他真的快不行了。」
莫东升愣愣地发了一会儿呆,最后摇摇头,拒绝了。
「......他很坚强,就算我不去,他也会好起来的。」
「莫东升!」江胤仁闻言怒极,一把揪起他的衣襟,不敢置信他会这么冷血无情。
「江胤仁,你终究不是我,也没有经历过我这几年来的遭遇。」莫东升也不跟他争执,仅平心静气道。
「......算我看走眼,到最后,你最爱的人原来是你自己!」江胤仁负气怒骂,见对方仍一脸面无表情无动于衷,不由心灰意冷地松开双手。的确,这两人之间盘根纠结的恩恩怨怨,不是外人几句话就介入得了的,是自己多管闲事自讨没趣了。
「那我不送客了。」莫东升动手顺了顺衣服,缓缓坐下来。赶他们走的意思表达得很明显了。
「你和表哥......怎会闹到这种地步......」江胤仁嗓音一时哽咽,红着眼眶大力拉开门板,嚷道:「胤圣!我们走吧!」
「喔......」江胤圣应了声,跟在哥哥后头走了几步,忍不住停下来,回过头小声道:「我知道你很矛盾也很痛苦,可是......难道真要等到表哥没救了,才来后悔吗?」一双清澈的漂亮眸子充满难解的问号。
「......」莫东升冷酷地别过脸去,一副范越黎的生死不干己事的模样。
江胤圣眼一红,大叫:「我也看错你了!」旋即冲出门去。
吵吵闹闹的江氏兄弟走掉后,室内再度恢复一片冷清寂静。
莫东升打算再喝口茶,手指却抖得抓不住茶杯。
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自由自在地过活......莫东升在心底默默告诉自己,然而眼眸却不知不觉让泪水占据,逐渐模糊不清了。
【第二十章】
今天天气很好。
窗户半开,微风徐徐送爽,温煦的金黄色阳光透过窗户洒了一地明亮。
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憔悴的范越黎轻轻闭上双眸。
午后柔和的阳光其实并不刺眼,但或许是受到阴霾重重的心情影响,他却还是觉得太......眩目了。
养病期间,除了江胤仁兄弟频频来访以外,并没有多少人来探望他。
一方面是因为他完全不搭理来人,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被击倒得莫名其妙。
转瞬就成了一个彻底废人的范越黎,除非日后能排除心病,重新振作起来,否则在族人眼中,目前宛如行尸走肉的他,已形同失去任何可供利用的价值,而过了一个多月的沉寂后,更没人对他抱持多大希望了。
但,这样也好,一个心已逐渐死去的人,现在最迫切需要的,便是远离世俗一切尘嚣的绝对安静。
就在如往常的一片空白寂静当中,「喀!」地一声,病房门板毫无预兆地被人打开了。
一名戴着鸭舌帽,看不清楚面貌的陌生少年突兀地现身于范越黎面前。
「范先生您好,这是您的快递。」
少年手里拎着一只玩偶,解释完自己的来意后,也不管他的话没人回应,将玩偶径自放到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的范越黎面前,随即转身离去。
行事诡异的送货少年。
他口中所谓的「快递」,是一只因为动画在网路造成轰动,而成了时下最流行的抢手货--韩国小贱兔。
范越黎对贱兔没啥好恶感,但,或许是性情一样痞,莫东升简直爱死贱兔了。
贱兔肥肥胖胖痞痞贱贱坏坏的模样,总令他爱不释手。
以往他最喜欢搂着小贱兔抱枕,然后对着范越黎装可爱说自己是贱兔的亲兄弟。
但,小贱兔今天不是来耍宝,而是来传递讯息。
它胸前贴着一张小纸条,上头写着:
范范,你还好吗?
莫印入眼帘的七个大字,登时令范越黎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沉静了一个半月,死寂的情绪再度激跃起来。
啪地扬手一挥,便将放于他面前的小贱兔毫不留情地打落在墙壁一角。
滚开!滚开!
求求你......不要再让我抱有任何希望了!
「......!」嘶吼似的重重喘息了声,范越黎脸庞布满激动与狂乱的神情随即又恢复一片空茫。
病房内--
悄然......寂静......清冷......无声......
或许莫东升对他心怀一丝愧疚吧,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都有一只小贱兔准时于午后三点出现来骚扰......不,安慰范越黎。
虽然每一只贱兔皆没有例外地沦落到被他甩至病床底下的可怜下场,但贱兔们依旧努力不懈。
范范,胃还痛痛吗?--莫
咚!甩到地上去。
范范,振作起来。--莫
咚!甩到地上去。
范范,我找到工作了。--莫
咚!甩到地上去。
范范,精神好点没?--莫
咚!甩到地上去。
范范,今天有点想你......--莫
咚!甩到地上去。
范范,笑一个嘛。--莫
咚!甩到地上去。
经过十多天的努力后。
范范......--莫
迟疑了一下......悄悄收起来。
「范范,来,吃颗苹果。」
范母动作俐落地将苹果削皮后,递给宝贝儿子。
「嗯。」范越黎乖乖伸手接过。
「范范啊,听护士小姐说,你最近有多吃一点了,而且医生还说你精神状况恢复得不错,再观察个几天之后,就差不多可以出院了,妈听了真替你高兴......」虽然她的宝贝儿子仍是沉默异常,但瞧着范越黎逐渐恢复往昔神采的红润脸庞,范母不禁悄悄松了口气,感到十分欣慰。
范越黎心不在焉地啃着手中的苹果,边吃边不时抬头偷瞄高挂在墙壁上的时钟。
已经快三点了......
手掌心有些冒汗,是因为期待?紧张?还是......?
哒!时针终于指向三这个数字。
「范先生,有您的快递。」
人未到,声先到。
快递少年动作俐落地打开门,见房中有不曾见过的旁人在,身子顿时僵在门口,脚步踌躇不前。
「快递?那是什么东西?」范母放下水果刀站起身,走向少年,质问道。
先前无意中听到护士小姐们在偷偷咬耳朵,说最近有个神秘人物总会在固定时间送快递给她的宝贝儿子,八卦地猜测会不会是他的女朋友送的......范母今天特地守株待兔,果然让她等到。
「快递就是快递。」少年酷酷回答。
「给我看着!」
「嗄!?」措手不及下,少年手中的东西就这么被唰地抢走了。
好个身手矫健的欧巴桑!从没见过气势这么鸭霸的中年妇女的快递少年,张大嘴巴,呆愣在原地。
范母狐疑地抢过来一看之下,脸色骤变,怒骂道:
「是那个狼心狗肺的王八蛋送来的!」
一想到就是莫东升这无血无泪的王八蛋差点害自己的宝贝儿子变成废人一个,范母顿时怒火中烧,随手便将贱兔往窗外丢去。
「啊......!」
范越黎终于无法维持一贯的面无表情,眼眸倏然大睁。
「我呸!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好心眼!」范母悻悻然啐道,若不是女性矜持尚存,她真会往窗外吐口口水以示不屑。
宝贝儿子的精神状况经过多日调养已然逐渐恢复正常,想必已彻底度过情关,所以绝不能再让这两人扯上一丁点关系!
「范范,那种人你千万别理会......吓!」范母一回过头,登时被身后范越黎的一双杀人目光给吓得倒退三步。
「......」
范母背后狂冒一身冷汗,过了好半晌,她终于发现自己似乎做了什么错事般,惴惴不安地嗫嚅道:「呃......我、我去帮你捡回来......?」
范越黎锐利眸光一敛,半垂下浓密眼睫,噪音平板道:
「不用了......」
丢了就丢了,谁稀罕!?
是夜,凌晨时分--
夜凉如水,新月如勾。
好个满天星斗的漂亮夜空哪......可惜,没人欣赏。
「可恶!到底丢到哪里去了?」
半夜时分,从医院后方的大片花园草丛中传出一声忿然咒骂。
打从小贱兔被范母丢出窗外的那一刻起,范越黎便浑身不对劲极了。
不但整日坐立难安,心底更不断产生一股将小贱兔找回来的强烈欲望,凶猛得几乎要逼疯了他!
痛苦地熬了十个多小时后,终于超出范越黎所能忍受的最大极限,他心知肚明,若不到外头去找回贱兔来,他今晚是不可能有个好觉了。
于是,等到夜幕低垂的时候,范越黎趁护士不注意,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偷偷溜出病房,来到医院大楼外的花丛中,盲目地找来找去,弄得一身狼狈污泥。
「可恶......三更半夜的,我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啊......?」范越黎感到非常莫名其妙地自问自答,却也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上辈子及上上辈子,他肯定欠了莫东升一屁股没还的债,才会今生被他折磨得死去活来,连被他像丢垃圾似的抛弃不要了,还眼巴巴地念着他......
「啧......我真他*的没药可救了!」是自嘲,无奈......也是认命。
范越黎重重叹口气,继续他的寻兔工作。知道若是东西没找到,自己绝对会自虐地打死不回房睡觉,所以......贱免你快快给我现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