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着的人努力地想站起来,剩下的几个人傻傻地看着,突然反应过来,架起不能行走的人,转身就跑。
"回来。"好像响应我的声音,几个人依次跌倒在地。
等到卫明回来的时候,我让他们几个把那几个山贼绑好,然后跟着我们一起去卫明找好的宿营地。
一切收拾妥当,我开始审问山贼。
"说实话。要不然我就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们信么?"
几个人点点头。
"哪个山寨的?"
"回大人,没有山寨。"
"为什么打劫?"
"为了吃饱吃好。"
"家中还有什么人?"
"一个弟弟。""两个哥哥。""老爹老娘,还有个妹子。""我家里有。。。"
......
"行了,知道了。"
"不打劫就没饭吃么?"
"不瞒大人,每年的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没什么存粮,都得饿肚子。赶上灾年,饿死的也有。"
"我们家就饿死过人。"有人小声说。
"所以,我们就想出来抢上一次,要是运气好,几年春天就不愁了。"
"这样干的人很多?"
没人敢吱声。
"说话。"
"也不多。可是,年年都有。"
"官府不管?"
"管。要是被抓到,要打板子的。"
我看着他们几个,考虑着要怎么处置他们。
"一个正常人家,平安度过这段时间需要花费多少钱?"
"三两银子就够我们全家吃小半年了。"
"要是有钱,你们能保证不再出来打劫吗?"
"山贼们"面面相觑。
"卫明,给他们每人准备十两银子。"吩咐完,我又严厉地对那几个人说,"看在你们几个还算老实的份儿,这次饶了你们。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几个人连忙叩谢不迭。
"但是,惩罚还是要有的。卫明,每个人抽几鞭子,数量你们看着办。最好是让他们觉得疼,又不耽误干活。还有,我不想听到多余的声音。"
我转身就走。
晚饭是上个城镇买的点心和卫明他们打的野味。小安和小元一边一个坐在我的腿上,拿着两根没有肉的肉骨头在磨牙。两个小家伙很乖,也不抢我手里的美食,老老实实地与自己的肉骨头奋斗。有入口即化的点心,我就时不时喂他们两口。他们有时候,会认认真真地与我咿咿呀呀地说上半天,我就同样认真地与他们瞎扯一通。
真是可爱的小东西,看到他们,好像什么烦恼都可以忘记呢。
吃过饭,我坐在马车外,倚着黑子看月亮。
寒走过来。
"心情不好?"
"嗯。"
"因为那几个人?"
"嗯。"
我们都没再说话。
"寒,第一次和你出来时,遇到那么多事是你安排的?"
"算是,也不算是。我只是尽量领着你到可能发生这些事的地方转了转。没想到老天还挺配合。"
"为了试探我?"
"嗯。"
"结果我通过考验了?"
"嗯。"
"我不记得我做过什么。"
"是你的态度吧。"寒顿了顿接着说,"也会厌恶,生气,同情,难过,却不会吃惊。明明一付无奈而接受的样子,却又总是努力去做些什么才甘心。"
"这样就让你信任我了?"
"不是信任,只是觉得有试一试的价值。"
我笑着点点头,拍拍黑子,向马车走去。起风了呢。
旅途继续,快乐依然。这件小事,很快就被大家忘记了。
第三十五章
今年夏天,雨特别多。
对于出游的人来说,下雨其实是件很麻烦的事。比如说现在,我们已经在客栈中待了好几天了。
本来,我并不介意来个雨中游玩。但是,思远说,下雨路滑,我们又有两个孩子,还是小心些好。于是,我们只好老老实实地在客栈中赏雨景。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小安和小元在睡觉。我坐在客栈里,喝着茶,看着书,心不在焉。
"陪你出去走走?"寒凑过来问。
"好啊。"我来了兴致。
先和思远打了招呼,然后换了雨靴,拿了雨伞,我们两个出了门。
路上人很少,都行色匆匆。只有我们两个,沿着路慢慢地走着。
雨滴密密地打着雨伞,奏出规律的节奏,时大时小,时缓时急,让我想起现代的交响乐。
偶尔,一阵风吹过来,带来一股潮气,还有碎碎的雨花。更多扑面而来的,则是混杂着新鲜泥土气息的清新空气。
这样的情景,让我十分享受。
雨的阻隔,好像切断了外界与我的所有联系。在这样假想的封闭空间,我觉得宁静,而不孤单。因为,触手可及之处,我知道有个人在默默地陪着我,陪着我一步一步走着这好像永远也不会走完的路。
我们现在所处的,是一个叫滨城的中等城镇。滨城紧靠着一条不大不小的滨河,位于中游。据说,滨河是某条大河的一个小支流。滨河的堤坝有一部分就建在滨城偏靠外的郊区,听说两岸风景不错。
现在,滨河的水也涨了吧,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景色呢?
想到这里,我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寒。
"要不要去滨河看看?"寒笑着问我。
我笑眯眯的看着他。真有默契,感觉不错。
"怎么了?"看我不答话,寒问。
"没什么。"我笑着说,"可惜路有些远。"
"我倒是有个好主意。"寒的表情有些坏坏的。
"什么主意?"
"你在这里等一下。"寒说完,就跑开了。过了一会,寒抱着一大团东西,回来了。
"这是什么?"我指着那一大团黑乎乎的布料问。
"遮雨的。过来。"寒把我拉到街边的房檐下。
"有了这个,就不怕你淋湿了。"寒开始把那些布往我身上招呼。
"这个布料。。。"
"可以隔水,通常被用来给货物遮挡雨水,你委屈一下。"寒继续忙活。
过了一会。
虽然我看不到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形象,但是,我的脑海中映出的就是指环王里的黑暗骑士形象。我被从寒头到脚的罩了个严实,却又可以保持身体的自由活动。嗯,佩服佩服,原来寒还有表演临场时装秀的潜质。可是,这跟去堤坝有什么关系?
"我还是不太明白,寒。"
"风,我们都是男人,是吧?"
"是啊,可是。。。"
"大丈夫做事应该不拘小节对吧?"
"对,但。。。"
"现在路上也没什么人,又打着伞,没错吧?"
"嗯,不过。。。"
"你先闭上眼睛。"
这是哪壶跟哪壶?
我还在这里嘀咕,就感觉身子一轻,已经被寒抱起来了。
"这样就不远了。"寒一边快速的移动,一边说。
"你会被淋湿的。"
"我没关系,我又不会生病。"
拜寒的原创斗篷所赐,我现在睁开眼睛也看不到什么。我感觉到寒的移动忽上忽下,过山车的感觉又来了。寒好像是在屋檐上跑吧,是不想让人看到么,是为了照顾我的面子么。不过,我怀疑,就我现在这样严严实实地被盖货物的布裹着蜷成一团,有人看到也不怎么可能猜出是个人吧。
"堤坝附近好像被戒严了。我们偷偷上去。"寒在我耳边低语。嗯,位置找得倒挺准。
寒的移动开始变得缓慢而小心。哎呀,偶尔偷偷摸摸做点事,还挺好玩的。我暗暗地想。不过,为什么要戒严呢?虽然堤坝另一面就是滨河,但一直都是对外开放参观的呀。
寒终于停住了。我等着他放我下来。
过了片刻,寒没动,也没出声。
我动了动身子。
还是那样。
"寒,怎么了?"我有些不安。
寒终于把我放到地上。
我拉开遮住脸的黑布,向外看去,在看清眼前的景物时,我呆了。
我和寒现在正站在堤坝上。堤坝两面,一面是滨城,一面是滨河。
这一面,远远地向滨城望去,错落有致的建筑群,在雨中静静的沉睡,显得安静平和。而那一面呢?我望着眼前的景象,眉头紧锁。
一片汪洋,满目澄黄。
滨河,发怒了。
翻滚的水流,急速地向下游流去,带着无法阻挡的气势,仿佛要破坏一切。在这样的景观面前,人会感到心潮澎湃,也会感到自己的渺小。
这样的景观,无疑是惊心动魄,是震人心扉的。如果换个时间,换个地点,我绝对会由衷地折服于它。放肆得大喊两声,也说不定呢。
不过,现在,我没那个心情。
滨河现在的水位,依我的目测来看,距离坝顶绝对不会超过两米。而且,在靠近滨城的这一面坝坡上,零零散散地坐着一些人。他们面色疲惫,满身泥泞。
"寒?"我看向寒。
"和你想的一样。"寒点头确认了我的想法。
"我去抓个人问问。"寒说完,一闪身,不见了。
没过一会,寒带着一个中年人出现在我面前。
那个中年人一脸漠然,对我的奇怪装束,也只是看了两眼。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
"滨河要发大水了。"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
"这种情况有多久了?"
"三天。"
"官府怎么没有动静?而且,为什么只有你们几个在这里?"
"我们是城里的工匠,三天前府衙的老爷让我们去给他盖别苑,结果就被带到了这里。"
"为什么不组织更多的人来抢险?他有没有向朝廷上报?有没有请求增援?"
"这种事,我这种平头百姓又怎么会知道。不过,我猜不会。"
"为什么?再这样下去,滨城就危险了。"
"如果不是长时间不加修葺,这个堤坝是完全能抵御这次洪水的。"声音中透出几分不甘。
我明白了。虽然不理朝政,我还是知道朝廷每年都会发放足量的银子给地方,用于一些堤坝水库的维护的。一旦滨城告险的消息传出,在抢险的同时,堤坝长时间没被及时修护的事实也就会被发现。这样,滨城地方官的问题也就会被发现了。可是,他到底要干什么?难道他要向老天赌一赌,或者就这样偷偷守住滨城,或者让一场洪水冲走所有的罪证吗?他又在拿什么赌?又有什么权力这样做?
"上次洪峰来的时候,是一天前。我们这几个人,虽然人少,好歹还有些经验,勉强守住。下次可就没准了。你们既然知道了,能走就赶快走吧。"
"你难道就不想走?"
"走?呵呵呵,我们怎么走?你以为外面的官兵是守着谁的?进来了就谁也别想走。而且,我能走到哪里去?我的家,我的亲人,都在滨城,要走我也不能一个人走。"一直面无表情的脸,充满了悲愤。
中年人不再理我们,离开了。他疲惫的背影充满了绝望。
"寒,麻烦你了,我们要尽快回客栈。"
寒没说话,直接抱起我,施展轻功,飞快地向前掠去。
第三十六章
一进客栈的门,我就一边扯开"斗篷",一边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直奔思远的房间。
"怎么了?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思远,你把所有人都叫到我房间,我有事要说。"
人员很快就都到齐了。好在房间大,要不然还真放不下。
小安和小元也醒了,看到我就扑过来。
还真是全员到齐,连两个小家伙也被带来了。
我把他们放到腿上,坐在床上搂着他们,看着大家。
"真是抱歉啊,本来想好好玩一次的,没想到这次又要让大家提前回去了。"我笑着对他们说。
"发生什么事了?"思远冷静地问。
"这里要来洪水了。所以,一会你们马上收拾东西就走。"
"为什么是我们?你呢?"思远问。
"我要留下来。"
"不行,太危险了。我们怎么能扔下你一个人?"思远很坚持。
"不是一个人。我会留下来保护他。"寒插话。
我感激地望着他。
"那我们也。。。"小顺子平儿齐声道。
"不行。你们不会武功,会成负担。"
两个人一脸受伤气馁。
"卫明也不行。"别以为会武功我就会留下你,我继续说道,"你们几个人要护送他们回去,保证他们的安全。"
"思远负责全部。大家都要听他的。"你也不行。
"寒武功高强,真的遇到危险,他不管是背是拽是扛是抱,应该都能把我一个人救出去。而且,我也不会让自己落到那么狼狈的地步。所以,你们放心吧。处理完这里的事,我就会回去的。"
众人都不答话。
"这是命令。"我摆出王爷的架子。
"好。"思远终于点头。
"你们回去收拾东西吧。这件事暂时不要声张。"
一个时辰后,我们这一行人出现在城门外。
小孩子的直觉通常都是很敏锐的,从谈话后到现在,两个小东西一直赖在我的身上。
"你们走吧。路上小心。"
我把孩子递给他们的母亲。
在母亲的怀抱里,两个孩子还是冲我伸着手。
"小安乖,小元乖,爹爹办完事情就回家。"我冲他们两个每人又亲了两口。
两个小家伙也不哭闹,只是露出被遗弃般的可怜表情。小安的手还坚定地抓着我的袖子。我扯,我再扯,扯了两下都没扯出来。不愧是练武的苗子。可是,儿子,你不是要爹为你弄个断袖的典故吧。
"乖,爹是要去做正事。小安不要闹。"我摆出认真严肃的样子对他说。我虽然很宠他们,却从不骄纵他们养成坏习惯。通常我摆出这个样子,就是表示我要生气了。
小安委委屈屈地把手撤回去。
"走吧走吧。"我的心里也不好受,冲思远挥挥手赶他们快走。
"爹--"在穆兰就要钻到马车里去时,小安脆生生地喊了一嗓子。
其实,这半个月来小安有时候冲着我叫的时候,发音就很接近"爹"了。只是没想到,他第一次喊我爹竟然是在这种场合。
这个情形实在很煽情,已经有人开始抹眼睛了。
儿子,不要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好不好?爹维持着这完美的笑可是也很不容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