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这个外国人对我做出跟单医师同样的事,我半躺半靠着,接受新的语言安抚,听着David好听的声音如和风般的吹拂入耳,知道保镳正站在门外,很安心,真的很安心。
结束后我昏沉了一会,可是,照旧,我仍然是只有半年记忆的石亭云。
"没有办法,小瑞完全不接受Dr. Schacter的催眠......"David对走进来的Vincent、我的保镳说。
Vincent脸色难看到无以复加了,直接以英语快速地询问了好几句,医师也跟着解释了些什么。我抓不住他们流畅的会话速度,只好拽着David的袖子以眼神问那两个到底说了些什么。
"教授说正因为你不接受他的催眠,所以他可以确定一件事:你的确受到某个具有支配力的人所下的强力暗示,再加上Vincent跟他说的药物,短期内要帮你解除这个催眠相当困难。"David说。
我担心的问:"该不会一辈子都这样吧?"
David转头又问了教授,对方只是用语重心长的表情解释了一长串叽哩呱啦,我观察保镳老婆的表情,和缓了些,大概教授的回答内容还是有希望的。
"不能确定......"David继续替我做翻译:"由催眠导致的记忆丧失,解除的可能性很高,也许会慢慢的想起所有事,也许某时某刻所有的记忆就鲜明的回到脑中......当然,也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这样啊......我有些怅然若失,想不起从前的自己......
David大概知道我心里难过,抱抱我说:"小瑞,不要紧的,等以后不头疼了我就慢慢说许多故事给你听......想知道什么?"
我哀怨的要求:"我想听Vincent老情人的事,就是你刚刚说叫什么James的......"
David高兴起来:"好好好,这事我熟,该说的我都说,不该说的我也偷偷说给你听......"
Vincent轻咳一声,也许顾忌有教授在场,他保持脸色的平和,说:"......David,知道口无遮拦的代价是什么吗?即使是网路中可呼风唤雨的帝王雪翼,在我眼里不过一只蝼蚁......"
David脸色又大变,噤口,至此我再也无疑义,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送走炫风般来又去的David两个人,事情完全没有进展,老婆知道我心情不好,拉我到视听室说谁又借了些好笑的喜剧片,要跟我一起看,顺便三言两语赶跑其他几个打扰教官跟他老公鹣鲽情深的小喽罗。
"别闷闷不乐的,还是有可能会想起来的,嗯。"他拉我坐在宽大萤幕前,安慰我。
我没说话,他开始急了,又说:"......想不起来又不是什么大事,我说过了,来日方长,顶多任何事再多演练一遍,你喜欢的话,我们重新结一次婚,重新度蜜月......"
瞪他白眼,我说:"谁担心那个啊,我只想听之前自己被你老情人绑架的故事......不说?好,我等以后David的加油添醋版,一定更精彩!"
"我就知道David来只会找麻烦......"他恨恨地说:"......早该跟这个祸害断绝来往了......"
"别牵拖到别人身上,老老实实全招出来,我要听第一手的忠实版本哦!"往他怀里找个舒服的姿势靠,打算听故事。
他叹口气,闹不过我,说:"......James的事没什么,当时我们俩个才刚好在一块,没多久他从美国来找我......"
老婆说James是个面善心恶的人,两人同时为美国龙翼会效力〈龙翼会是啥东西啊?〉,也维持着肉体关系;只是对方觊觎我老婆在龙翼会的地位,也想踢掉占据杀手排名第一人的他,于是在某次共同任务中,偷袭了Vincent。
"烂人!"听到这里我骂出来。
"我倒很感激他呢,因为受伤我才有理由退隐回到台湾,才会认识你啊。"他轻笑。
"也对哦,见到面时记得提醒我谢谢他......不对,他干嘛来绑架我?难道想把你抢回去?杀了我不是更快?"我混乱了。
"不是,他来台湾想拉我一起投效龙翼会的死对头流刀组,我不答应,他绑架了你要胁我......"
"他成功了吗?"我紧张的问。
老婆笑出来,敲敲我的头,说:"要是成功了我还会在这里吗?你呀,有时候聪明的要命,有时又笨到脑筋转不过来,真是!"
我摸摸敲痛的地方,哼了一声,问:"我是大事聪明嘛!快说,后来James怎样了,他以后还会过来拐你吗?"
"他被我两枪击断了肩膀的主筋络,再也没办法拿枪或跟人格斗了......"老婆得意的笑起来,又说:"......本来打算一枪毙了他,后来想想他是撮合我们两个的幕后功臣之一,还是饶了他的狗命......反正他也没本事作怪了......"
重申一次,我老婆果然狠,崇拜崇拜!
讲完故事电影都演到一半了,我根本没看到什么剧情,听他讲这些陈年事更有趣。
"既然你有老情人,那、我应该也有吧?"我想到了大疑问。
"没有,一个都没有!"他回答的很快,还有点焦急:"别胡思乱想,你就我一个!"
打量他说这话的表情......好像没说谎,最后,我只好嘟嘟哝哝地说:"......原来我这么没行情,好处都被你捞尽了......"
把喜剧片子重头放映,我心情好的很,虽然知道不能藉助别人的力量重新拿回记忆,可是我不在乎,这好像是我个性的一大特点吧,绝不钻牛角尖,船到桥头自然直,该解决的时候就会解决。
再说,这么美这么有能力的老婆就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影片看着看着,演到男女主角的亲密戏,老婆也动情了,把我抓着又要玩亲亲──讨厌,再亲下去会受不了的──
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老婆立即离开了我的嘴往声音方向看,我见他表情怪怪的,盯着门口半晌不出声,我好奇的也往门边看,这......
居然是单医师。
他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直直的看过来......我脸一红,知道跟老婆亲嘴的画面被他看到了......也好,断了他喜欢我的念头......
我很单纯,一次只能喜欢一个人;我也怕麻烦,打算一辈子爱一个人就好。
回头看看老婆对单医师挑衅似的笑意,我抱住他脖子,继续跟他缠绵缱绻的深吻下去,这是我的答案。
就在Vincent去开每晚例行的安检会议时,我待在房间里看杂志,单医师来了。不寻常,还不到吃药的时间呢!他是来质问我下午看到的限制级画面吧。
也好,总会来的,更何况我是故意在他面前跟老婆玩亲亲,用意是提醒医师,在想不开对我做出进一步的行动前,最好就断了这念头,很多话其实不须言明的。
即使知道他是害我丧失记忆的元凶,可是这半年来他照顾的我无微不至,我心里也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亲人,讨厌不了他,也恨不了他。
"......单医师......"想起他看见我跟人热吻,跟他讲话还是有些不自在,只好随便哈哈:"......今天你来早了......"
"......犹豫不决让我失去了很多东西......这次我得早点行动......"他说。
我猜白天那幕景观真的刺激到单医师了,他的表情很怪,怪的让我有些害怕。
"那个贴身保镳才来几天吧,没想到他居然动作那么快,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就把你给偷走了......"他静静说:"......少爷,你明明答应过我,一辈子都是石亭云......我则永远跟在你身边,做你专属的单医师......"
我有吗?即使有,也应该是在被催眠的状态之下答应的......对,有点印象,可是,遥远的像是梦境......
"单医师......告诉我......我真的是石亭云吗?"问他,虽然我知道答案。
他的脸色立刻变了,显然被我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一大跳。
"你、少爷、你......"他摇摇头,仔细看着我的脸,想弄清楚我现在的神志如何。
我想我全身表现的一切都是清明的、没有疑惑、只有肯定。
"......今天来的那个人果然是西华盛顿大学的Dr. Schacter......"医师的表情扭曲了:"......不、不对,Vincent把他找过来做什么?他管的事太多了......"
我是他老公,他不管谁管?
单医师继续慌乱的,像是自言自语:"......难道......难道顶替的事被查出来了?不、不可能......那么天衣无缝的计画......"
我开口了:"真的是顶替?医师,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一震,先是不可置信的看向我,然后,渐渐地恢复冷静。
"......你是真的醒了?没关系,我从头催眠一次就好......我会再一次把你变成石亭云,并且......离不开我......"
医师也太傻了,我怎么可能会乖乖的待在这里给他催眠?正打算推开他下楼找Vincent,他突然在我面前轻轻拍了一下手。
轻轻的一声而已,可是我的动作立即僵住,不想下楼。
单医师满意的笑了,对我招手,说:"......少爷,来,跟我出去逛逛......"
"好。"我点头,很自然,只要是单医师的话我都听。
跟着他下楼,没遇上其他人,然后直接到了车库,他让我坐在前座,替我绑好安全带,自己到驾驶座去发动了车,缓缓的开到了大门口。
门口站岗的两个我知道,小铁跟阿俊,他们挡下单医师的车,小铁过来问:"咦,少爷跟医师?没通知说你们两位要单独出去啊?等等,我先联络一下教官......"
医师当着他俩的面一个弹指,小铁跟阿俊一阵恍惚,突然二话不说开了大门放行。
对这一切我没什么反应,反正,听单医师的话绝对没错,我很乖。
"......下午这两个突然跑来找我抱怨失眠,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帮他们进行治疗时,我下了催眠后暗示......少爷,你知道什么是催眠后暗示吗?"
我摇摇头。
"在催眠状态中,我暗示被催眠的人,要他在清醒后的某个时间或看到某个讯号时,要去做某件事情......"单医师解释。
"噢。"我应了声,不是很关心这个东西。
"我知道今晚大门由他们两个当班,所以催眠时下了暗示,只要看到我弹手指,就无条件让我通行......呵呵,Vincent以为什么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吗?错了,我可不是他想像中的笨蛋......"
Vincent?好遥远的名字,谁?陌生......
"你也一样,少爷,早在对你进行初期催眠时,为了以防万一,我也下了某个暗示,只要看到我拍手,不论何时何地,你都会以我的命令为第一优先......"
医师又笑了,奇怪,为什么要笑的如此凄苦?
"......我不想这么做的,少爷,虽然我可以轻易的让你忘记或以为发生过什么事,可是关于感情,还是希望你能出于本心的喜欢我......"
医师说的话好难懂,我茫然无从。
"......没想到你居然轻易的就跟那个保镳搞在一起,你背叛了我,知道吗?"他点点头,像是对自己下了个决心:"......没关系,从头来,要植入我们两个是情人的记忆易如反掌......"
我的脑筋没办法思考......像一滩死水,搅不动,随医师怎么做好了......
车开的很快,似乎打算赶往某个地方。没多久电话响起,他戴起耳机回答:"......学长,成功了,正朝你那儿过去......大约还有20分钟的车程......"
等到达目的地下车,我看了一眼这宅院,有些面熟......好像几天前来过......
两个人当先迎出来,身边还跟着好几个穿着黑西装的保全人员......对了,我认识他们,是洪卓洪越两父子,所以这里是......石家老宅......
有些印象了,可是,爷爷人不是还在亚特兰大?
"洪伯伯、学长,我把少爷带来了。"单医师牵着我的手,过去说。
洪卓对其余的保全人员丢了句小心警戒之类的话,让我跟医师两人进入大厅,而且,洪卓这次对我的表现的热诚跟上次的恭谨有礼完全不同,那模样跟我很熟很熟,好像多年的老朋友似的......
我更加迷惑,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对了,医师、单医师,他是我唯一信任的人,忍不住往他身上靠。
"不要紧的,少爷,外面有杀手要杀你,我才把你带来,洪伯伯这里多的是一流高手,绝对不会让人伤了你。"他高兴的揽紧我的肩膀说,而且心情比刚刚好的太多了。
我点点头,跟着他坐在椅子上,洪卓也跟着坐在对面。
洪越过来,攒紧眉头,问:"......爸爸,你说的是真的?石清寰真的买了杀手要干掉他?"
最后那个他字说出口时,洪越的手指向我,我无动于衷,却知道他口中提到的石清寰是我的二叔。
"他亲信里有我安排的人,说他本来找了黑道要杀亭云,没想到失手了,才知道周壬派来的人不简单......为了一劳永逸,他透过管道到美国买凶,本来想找身价最高的银狼,找不到,于是退而求其次,找到排名第二的Reynold......"
银狼?很熟的名字......我脑海中浮现保镳的脸......
坐在单医师的身边,我有些愣,总觉得想要回忆起某些东西,可是,脑筋像是被定住了,动不了。
听到洪卓──这里的管家、还是什么?不、我记不太清楚──他对大家说明某些事。
"能站上世界杀手前几位的人绝非泛泛之辈,我不认为壬华保全应付得了,黑道出身的毕竟是黑道出身,再怎么厉害、怎比得上拿杀人当饭吃的Reynold?"
洪越又问了:"可是我听说那个叫做Vincent的保镳身手不凡,你手底下最精锐的几个特勤人员跟他交手时连他脚指头都碰不到......"
洪卓生气了:"身手不凡也不可能是Reynold的对手,那个杀手曾经有过潜入美国富豪警备森严的家中,将主人杀了后再毫发无伤从容退走的战绩,亭云是清平的儿子,我绝不拿他冒险!"
"......清平......"不知为何,我喃喃重复这个名字,脑中出现了一个人的脸,是个跟我有着类似的轮廓、温柔和蔼且面相清秀的中年男子。
洪卓听到我的声音,立刻把眼光投来,感觉他有些激动。
"......对,你父亲石清平......是我最好的朋友......"他说,面色柔和下来:"......所以,为了他,我会让身为儿子的你夺回一切......"
听不懂,这些人讲的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当年清平不满意老爷为他安排的婚姻,结果跟老爷闹翻,被禁足起来,他只好求我帮助他逃走,跟大学交往的女友私奔到南部......我怎么会不答应?他本来就不适合这里的世界啊......"
好熟悉的故事......
"老爷也是硬气,明明最疼爱这个儿子,却铁了心不找他,对外宣称大儿子死了,就这样过了二十几年,父子俩个再也没见过面,可是,石家的产业清平本来就有一份,我可看不下那个石清寰处心积虑的想夺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