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含着取笑的意味,我自己也忍俊不住,起身瞥了他一眼,说:"你走路怎么都没脚步声?我还以为门无风自动是因为鬼来了。"
"脚步声?"他愣了一下,才说:"......职业病,对不起......你没吓到吧?"
我又好奇了,问:"职业病?你以前是做小偷的?也不对,做小偷的不需要很好的武功跟耍枪的本领啊?啊,采花贼!"
敲一下我的额头,他没好气的说:"第一次听人说我是采花贼,你这个脑袋到底装了什么?那个医师该不会弄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塞进去吧?"
我嘿嘿一笑,摊开手掌,让他看看上面的东西。
他很高兴,说:"你成功了?我还担心你不相信我,执意吃这什么鬼药呢!"
"我听到你跟医师的谈话啦,说什么用药物加催眠来达到暗示的效果......难怪我一直觉得不对劲......可是,我要先跟你说哦,要是我真的精神病发作,你得负责!"
先跟他讲好条件,免得出事了他不负责任。
"好,我会负责的!"说完,像是奖励我的所作所为,他在我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我呆了,看着他,他只是微微一笑,说:"......真希望能再做些别的,可惜,我不希望你的小脑袋瓜在这时候混乱,很多事......还不能说......"
我张口结舌,指着他,说:"你、你红杏出墙!"
他目瞪口呆的时间至少有十秒,最后,敲了敲刚才轻吻的地方,说:"......你到底懂不懂红杏出墙是什么意思啊!"
"当然懂,你都有老婆了,还调戏我这个良家民男......要我不大声嚷嚷的话也可以,明天早上我要喝新鲜自制的豆浆!"
"想喝什么想吃什么你说一句就好了,哪用得着威胁?觉得吃亏的话,我给你亲回去好了。"他倒是老神在在,不怕我。
看看他,真的好想亲回去......我当然知道他刚刚那一下不过就是亲着弟妹那种感觉,哪有带什么意图?说什么想继续做些别的,不就是作弄我吗?
人家是有老婆的人呢,而我,好像是同性恋......当然这点我也仍在质疑中──因为别的男人我并不喜欢啊,至少,家里突然间多了好多英俊健壮的保全人员,可是我都没有想脱他们衣服的冲动。
或许,我只是纯欣赏羡幕Vincent这个人吧;对他,我几乎没什么抗拒力,只要他一出现在视线范围内我就想黏上去,真希望变成他口中说的那只枪,然后天天天天的靠在他身上......
"你在看哪里?"Vincent觉得我眼神不对劲,居然在他身上游来游去的,忍不住开口问。
我心不在焉的回答:"噢,我在猜......如果你真的有支枪寸步不离,究竟藏在身上的哪里......"
"......你想找找看吗?"他笑的暧昧。
我心一跳......哪敢找,摸着摸着擦枪走火怎么办?我有可能是同性恋耶,要是一个控制不住把人给那个那个后吓跑了他,我到哪里找这么个养眼又会煮菜的保镳?
忍住忍住,小不忍则乱大谋,快点,想想蓝天白云、想想春光明媚的早晨......
他居然不动,好像等着我摸......可恶,竟然诱惑我......快点,理智回来......
最后我终于心灵清明,说:"别玩找枪的游戏,我睡不着,帮我想个办法!"
他好失望哦,大概是少了个作弄我的机会,他心里不爽──
"如果你不累的话,我们到楼下起居室里找些片子看好不好?这栋别墅有几个地方值得夸奖,就是健身室跟影音视听的设备都很高档。"说着,他拉我下床。
我想想,的确有个视听室,可是单医师不喜欢我去,说某些电影的声光效果太刺激,对我的脑不好......我把这点跟Vincent说了,他反而眼睛亮起来。
"......他会这样说,表示我得反其道而行,多让你看些刺激的片子......美国僵尸在纽约、超自然档案、还是伦敦杀人魔......"Vincent笑的诡异。
我摇头:"你说的片子我都不敢看......可不可以找些动作片或剧情片?"
"......我记得小靳带了些片子过来......走,我们下去看看!"
蹑手蹑脚的走下楼,不希望被单医师发现......他是早睡早起的人,这时候应该已经睡了,但是,还是小心为上,轻轻的、轻轻的......
跟Vincent手牵着手,像两个半夜偷下床开冰箱找东西吃的顽皮小孩,这感觉好新鲜、却又似曾相识,在某个冷的几乎冻僵的夜里,我跟他......或者是个跟他类似的人就这么手牵手,穿过弯弯曲曲的中式建筑物、找着厨房......
啊,是了,两三个月前我做过这样的梦!还记得那天早上醒来后,我哭了,因为梦里的感觉那么温馨,可是醒来后,没人牵我的手,我仍旧是孤单一个──那种失落感,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只能说心酸、心痛。
现在,重温旧梦......
尽管百感交集,我还是进了起居室,里边有几个不当值的保全员。啊,小靳跟阿良都在,正在看某部飞车追逐的外国电影。
"教官、少爷。"他们喊了声,眼睛继续盯着大萤幕,啃着牛肉干,剧情正精采。
我肩膀都垂下来,失望的说:"早知道就早点来,戏都演一半了......"
Vincent轻咳一声,面无表情的对那几个年轻人说:"小靳,阿良,二择一:从头开演或是立刻回房间去休息!"
两个人立刻啊的一声叫出来,说:"教官,我们还不想睡啊,而且,电影正紧张刺激的时候......"
我心虚,躲在贴身保镳后面──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是你们教官自己不讲理,合理的要求是训练、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练......不过,我觉得Vincent假公济私的可能性很大......
"要自己决定还是我帮你们决定?"Vincent正气凛然的再问一遍。
那两人想用眼神说动Vincent,人家不为所动,最后他们只好像斗败的公鸡慢慢退走,临走前还狗腿的说:"哈哈,教官,你慢慢看;少爷,你也坐,这电影口碑不错......"
我对弱肉强食有了更深一层的体悟。
然而,在他们推开起居室的门时,我还听到他们窃窃私语着。
"......不是听说教官老婆已经找回来了,怎么脾气还那么坏......"
"没办法回家陪老婆,谁都会心情不好吧......这样下去,老婆又会跑的......"
小靳阿良,有没有察觉你们的教官眼里有分尸的欲望?自作孽不可活的......
别墅里突然忙碌起来,昨天才参加了三叔的宴会,今天下午,居然不速之客就来了。
是石亭雨,那个流里流气的堂弟。
还好,算尊重我这个堂哥,今天他的神智清醒了些,也没搂着什么美女来......除了开车的司机外,就那个成霆保镳亦步亦趋的跟着。
为了让自己的气势不输人,我也拉过自己的保镳跟着,免得被自己的堂弟吃豆腐。
妈不在,单医师匆匆忙忙跑来,吩咐小梅备好点心饮料招待客人,自己也紧张的如临大敌,我见了好笑,就把陪客人聊天的事揽到自己身上。
"......堂弟,你来有事?"我开门见山直接问。
"啊,叫我亭雨就好了......"他笑咪咪:"我们两个只差一岁,这样称呼亲近些。"
天地良心,我一点都不想跟你亲近。
"那、亭雨......"暂时主随客便,我问:"......你不是石门XX企业里的什么经理?今天怎么没上班?"
他倒惊讶了,回答:"你不像传说中那样病奄奄到什么事都不知道嘛!我还在研究所里读书,经理的职位只是挂名的闲差,有空才过去开开会、顺便熟悉公司内部的运作方式而已。"
嗯,我点点头,这小孩倒诚实,不会编一些天花乱坠的理由来掩饰自己怠班的行为......不过,有个疑问还是要问清楚。
"你到底来干嘛的呀?"
"噢、那个、"他清清喉咙,说:"爷爷要见你。"
我吓一大跳,这家人办事的效率也太快了吧?昨晚才说要安排,怎么今天消息就来了,还派了直达信差过来。
交给单医师决定好了,因为他会评估我的身体状况,跟妈联络后才决定我能不能出门,可以这么说,单医师除了是我的专属医者外,也兼任我的出外行程经济人。
果然,单医师开口询问:"石先生,请问元浩老爷子打算何时见少爷?"
他口中的元浩老爷子就是石门集团的实际掌权者,也是我的爷爷石元浩。
"你是谁?对了,昨晚宴会上你一直跟在亭云堂哥的身边......你总不会也是婶婶的众多男友之一吧?"石亭雨问单医师,口气不屑。
单医师脸色变了变,明显地听了石亭雨的话后不悦,不过他修养很好,压抑下怒气,心平气和的解释。
"石先生,我是亭云少爷的专任医生,夫人请我来这里没有其他的意图......"
听到是医生,石亭雨收敛起轻蔑的态度,说:"......明天上午十点,石家老宅......"
我忍不住插口:"啊,那么急?都不给人个心理准备说......"
"爷爷可是推掉了前往美国与XX财团合作讨论的会议,就为了见亭云堂哥你呢......真奇怪,为什么爷爷会那么想见你?就连我爸对你的态度也不同,我从来没见他对谁那么亲切过......"
石亭雨用手指抚抚下巴,怀疑的看着我──
"这种事问我我也不知道......"我很认真想了想,找到答案后就对他说:"......可能是我的长相慈眉善目,所以一向人缘好,人见人爱......"
石亭雨还真发了一会呆,等回过神后才用意义深远的表情看我。
"我觉得......你的个性跟我听过的大伯很像......人不笨、有些无厘头,没心机,偶尔又有些惊人之语......而且爸爸说,大伯长的好看,当年被他煞到的小姐们有一拖拉库那么多......"
我搔搔头,这、对我到底是贬抑还是称赞啊?
"......亭云堂哥,你也长的漂亮呢,让人百看不厌的脸,真希望能常常过来跟你增进感情......"
他又露出昨晚想戏弄我的狭玩神态,对我的兴趣太过显明了,真是,这万万不可以,乱伦耶!
石亭雨临走前,我看见成霆保镳过来找我的Vincent说话;为了避免自己的保镳与别人惺惺相惜而产生不当的情愫,我侧耳倾听他们说什么。
"......你是谁?"成霆问。
"Vincent。"我的贴身保镳简短回答。
"好俊的身手!从没看过任何人能将八极拳使得那么狠那么准......要是太大意,一招就能被你取了性命......"成霆说。
"......若是你的雇主再不知收敛些,对我家少爷乱来,我可不敢保证出拳时能控制好力道......"Vincent说,面无表情。
哈哈,Vincent好厉害,随便两句就威胁人家别再乱占我便宜。
成霆点点头,他懂,大概也了解自己保护的人是个什么德行吧。
"你也是特勤中心......还是警官队出身的?"成霆打量着Vincent,问。
"........."Vincent沉默了一会,才说:"......不,我是在美国跟某位师父学的拳法,与这里无关......"
等客人走光,单医师说要打电话给妈妈,我等他离开视线后才挨着Vincent询问。
"喂,刚刚那个保镳问你什么八极拳?他又为什么会猜你是警官队的?"我真的很好奇。
"台湾的特勤中心警官队几乎只学八极拳,这种拳法没有防守,招招都是攻击,近战不拖时间,一拳定生死,破坏力相当惊人,是一般特勤人员必须学习的武术。"Vincent淡淡的回答。
哇,我听了心向往之。
"那不就像是军队里的格杀技?教我教我,我学了之后一定会更有男子气概!"我求他。
为什么保镳的脸色变那么难看?也不是生气,倒像在忍笑。
"......依你的运动神经来衡量,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还是乖乖认命的让我保护就行了。"
"我不找点事做很无聊的,再说,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努力学,一定学得起来......"
想尽办法说服他,用最诚心的笑容......快点,被我的好学勤奋感动吧!
"无聊?"他想了想,说:"你何不努力想想六个月前的事呢?不是说你生了一场大病,把什么都忘了?"
我用力点头。
Vincent又说:"......都是姓单的家伙说的吧......"
"对呀,从我有记忆起,他就天天说天天说,好像强迫洗脑似的......"我愁眉苦脸的回答。
这时,Vincent捧起我的脸,轻轻问:"这六个月里你是石亭云,但是,六个月以前,你是谁?"
我冲口就想回答:当然是石亭云啊!但是,看了贴身保镳略带心疼的脸,我竟然有些不能肯定。
如果不是石亭云,我又会是谁?我又能是谁?这几天大家都认定了这个身分,连那看来精明能干的二叔三叔也在见我一眼后就毫无疑义──
那么,Vincent为何还要这么问?
我的头开始疼起来了。
我的头好疼好疼,单医师的声音持续不断地回响在脑子里,播音似的重复着。
"你是石亭云...你是石亭云......除了石亭云之外,你谁也不是......"
是医师每晚在我耳边说了一遍又一遍的话语,原本单调无波的音纹化为丝丝尖锐的针刺,点点滴滴成肆虐的力道撕扯我的脑。
站不住,我要晕倒了......
Vincent适时的接住我,无比惶急的问:"怎么了?你怎么了?头痛吗?"
突来的剧痛让我无法回答,模糊中感觉他抱着我到隔壁的视厅室里宽敞的沙发椅坐下,随即揽我入怀,用他的大手轻轻抚着我的背,上上下下摩挲着。
"......好一点了吗?"他听来平静的语调隐藏忧急──别问我为什么听的出来,我、就是知道。
"唔......还痛......"我哼哼的回答。
其实好些了,可是被他抱着好舒服,所以我继续苦着脸,往他怀里蹭──他身上的味道好好闻哦,总觉得好熟悉好熟悉,有些画面......呼之欲出......
糟糕,头更痛了......
他也感受到我的痛楚,低下头捧着我的脸检视,用袖子轻轻拭掉我额上冒出的冷汗。
"...要是真痛的受不了,我去跟那个单医师拿些止痛药给你吃吧......你看你,脸苍白成这样......"
他眉心的纹纠结的更深,看着我,居然是那么的痛心入骨。
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也不确定从前是不是跟他见过,虽然Vincent跟我只是雇主跟保镳的关系,可是我知道,他对我的关怀是溢于言表的,没有掩藏、没有遮蔽,跟他的人一样,确确实实、明明白白。
头仍痛着,却窝心,即使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何那么的疼宠我,那种疼宠,超乎了保镳对雇主应有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