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开口,在声音未发出之前,听闻了空低低的声音。
“袭沐,你可知晓,你,是我所有疼痛的证明?”
微愕,看着空,全然不解。
“什么意思?”
空未回答我,只是忽地言:“是否继续,我会好好思量。”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空面前,我似乎总是容易生气与厌烦,感情波动总是起伏很大。即便发现了异样,我仍不知该如何控制。
此时,我的声音在这虚无的世界中不停的回荡着,表示着我的愤怒。
“你,是虚无的,沐儿。”
空如此回应,便是再一次,低垂了首。
晃如一场梦,眼前再次清晰时,不再是颓废而仰郁的空,是担忧着我,用那双黑色猫目仔细看我的幽垣。
“怎了?沐儿?”
摇首,明知不是梦,却宁可方才只是一场梦,该多好?这样,便是能欺骗自己,如今幽垣所见之人是我,而不是空。
然,那浅蓝色的目,血红色的伤疤,再再提醒着自己,即便是幽垣,他见的,亦不是我,这世上,真正见过我之人,惟有空。
如此思绪,忽地,似是明白了,我原来,一直都明了,空是我存在的证明,所以,我不违背空,从最初到如今,即便恨,却是懦弱的不违背。
“无碍,不过是忆起了一些过往之事。”
“真是如此么?”
黑猫在我怀中,仍是那担忧的模样,我却是无法让它安心下来,刹那间,竟觉可笑。
便言:“杨远与挈儿相遇了?”
“是的,在前几日,同来雨语镇。”
“所谓何事?怎地会让他们同行?”
“那王府的少爷请了挈儿和杨远。”
“是有病?亦怀疑有妖?”
“是的,总会不经意间闻到很浓的花香。”
“如此么....”
感叹着言,便是大概猜想到了其中的原委,与杨远再次相遇的挈儿,便是对他,再一次动了心?杨远亦是对挈儿动了心?那前几世的爱恨仍是斩不断的吧?
杨远与挈儿站在一起的画面忽地出现于脑海,不远处,有一人看着那两人交谈。
凤姬,你是见了多少次这样的画面呢?
忽地,幽垣的声音传至耳中,惊讶了我。
“可是挈儿,喜欢的,是你。”
言罢,我便是感到手中一轻,黑猫已然变成了那清秀之人。
“我?”
“是的,沐儿,挈儿喜欢你,她与那杨远,不过是杨远的自作多情与她的恨。”
“恨?挈儿仍是恨着杨远?”
“是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我皱了眉。
“沐儿?你以为杨远与挈儿,已然两情相悦了么?你可注意到挈儿对你,总是以一种奇异的眼神看你,倾国倾城。”
幽垣续言,那最后一词,倾国倾城,使我的眉更为紧皱。
多么可笑,挈儿竟是爱上了空?他所谓玩弄着的痴男怨女,他对挈儿的勾引便是其中之一么?
“沐儿,取了赴日剑,再见挈儿时,请与她言明,可好?”
这是幽垣的请求么?我呆愣着看着眼前的幽垣,那样清秀少年的模样,忽地,回忆起了最初见幽垣,开朗着,无礼着,却也是感恩着的猫妖。
“不能,幽垣,我不能允你任何事。”
“为何?”
幽垣讶异的目使我闭了闭眼,然,我并未改口,只是径直的向前走去。
随后是长久的静默,路上从身边行走过的路人,有喧闹的,有安逸的,我却是觉得,我与幽垣的静默,是一种死寂。
心中的不舒适直至走入了荒芜人烟之地方才消无,那熟悉的地方,有着一座府邸,明为纯白之地。
是卿的到来唤出了它,还是白炙与紫阳仍在其中生活呢?他们,在等待我么?空的情,空的债,为何要把我牵扯进去?
如此思绪,不自觉的又入了深思。
当初,初见紫阳,欲与之永世在一起之心,到了如今,却也是觉得是真的。对白炙长久的歉意,与我,亦觉得是真实之事。惟有卿,没有了记忆,只知此人应与我有着牵连。
然,自见了空,明了这一切不过是空在耍我的假象时,竟是觉得,那些爱恨,可笑之极,如今仍在乎他们的我,亦可笑之极。
他们仍不知情,仍在乎着认为是空的我,这样的他们,是否可笑?仰或是可悲呢?
空,你怎可玩弄那些在乎着你的人?
闭了闭眼,那浅蓝色的目在这一瞬间深深的印入了我的脑海。
一笑,竟是忽地明了了空对我所言的那句话的含义:“袭沐,你可知晓,你,是我所有疼痛的证明?”
原来,我有着一双浅蓝色的目,与空那双黑色深邃的目是截然不同的,却是与包围着他的蓝色相应着的。我有一双银白色的长发,与白炙是那么相似。脸上有一道血红色的伤疤,血红色,是代表着卿么?那么,紫阳呢?空,紫阳不是你的痛么?
紫阳,思索到紫阳,竟是不由得开始担忧,紫阳每日必定受的疼痛,还好么?
“沐儿。”
幽垣再一次唤醒了深思的我,我回头,对幽垣一笑。
如若是空,你会有如此的笑容么?如若没有,那么,我便用你的皮囊,笑着对待身边之人。
深呼一口气,放松了自己,终是走入了这熟悉的府邸。
第四十七章
白色,是这世上最纯粹的颜色,亦是世上最易被玷污的颜色。
眼前的那些白色,被鲜红的血液玷污,却是美丽得惊人。
我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那倒在鲜红血液中的白,触目惊心。
“白炙。”
随着幽垣的这声呼喊,我颤抖了,亦无法前行了。
是幽垣先奔至白炙身前的,他扶起白炙,看到的,是白炙那本该干净苍白的脸染上了很多鲜红。
白炙的眼紧闭,我见不到那干净纯白的眼目,我欲知晓白炙是否安好,却又是不敢面对。
“沐儿,白炙他....”
幽垣抬起他的头,那眼中所滑落的,是泪么?
未说尽的话,却是再在表明了,白炙他,死去了么?
死,这一个词,只是个发音,为何幽垣他,说不出口?
为何现在的我,亦是发不出这简单的音色?
我动弹不了,只能站在纯白之地的门口,颤抖着看着这一切,心脏疼得剧烈,有什么东西欲突破我而出,是空么?
空,你见到了么?那视你为最为重要之人,那不停被你伤害却仍是爱你之人,闭了眼,再也睁不开了,再也不能被你伤害了。
感觉着眼前世界在崩塌,空,你亦受不了这种痛苦了么?可是,这是现实。
闭上眼,我知晓,我并没有去抚摸、去触碰白炙的权利。
黑暗,无止境的黑暗包围着我,这是空的世界,却看不到那暖暖的蓝色。
我蹲下身,环抱住自己不停颤抖的身子,希望自己不再颤抖,然,无能为力。
犹记得白炙照顾我的那几日,体贴细心,疼爱宠溺。
第一次见到白炙,是在那道士的乾坤袋中,那黑暗中的牢房,锁着一妖,那妖见我,悲伤哀嚎,痛恨着我的遗忘,亦惊喜着我的承诺。
我总是伤害着他,龙宇与他,我选的是龙宇。紫阳与他,我亦选的是紫阳,从来没有过他,他从未在我心中停留过重要的位置,然,我疯狂之时,照顾我的,亦是他。
那么体贴的白炙,不见了,那么温柔的白炙,不见了,那样纯白的白炙,亦不见了。
是谁?是谁忍心那一抹白色染上鲜红?是谁忍心让那孤独的灵魂锁在人形中无法解脱?
我明白的,我其实都是明白的,只有妖,妖与妖之间的杀虐,才会如此,我亦是明白,能杀了白炙的,只有一人,我不愿承认,不愿。
紫阳,你来告诉我,不是你,不是你杀了白炙,不是你毁了白炙,不是你。
如此思绪,却是什么回应也没有,身体回归给了空,现实是如何,我不知,只有空知晓一切。
对了,空,那超越因果之人,是否能照顾白炙?也许,能?
未久,有一道声音传入耳中,是空:“沐儿,去救白炙。”
抬首,疑惑,见到的,是空有些微疲惫的脸。
“能救他么?”
“能,他只是被妖锁住了魂,在他的身体里,你去打开笼子。”
“为什么你不去?”
“你懂怎样维护他的生命么?”
“我,没有法力。”
“那不就是了?”
颔首,空是在乎白炙的,不然不会如此,有了这样的认识,竟有些许高兴,我明白的,空如若要一人活着,那么那人,必是会活着的。
“去吧。”
空如此言,在黑暗中,竟是出现了白色的亮光,那漂亮的白色,在黑暗中,即便刺眼,我亦是愿意向前走去。
起身,欲向前奔去,却听闻空言:“不要惊扰了白炙,从头到尾不许让白炙知晓自己已死,你只需带着他走回这里。”
停了步,抬首,问:“在你心中,白炙是怎样的存在?”
空皱起了眉,看着我,未久,言:“我想存在在他的眼目中。”
我笑,空是在乎白炙的这一认知再一次加深,便是提了步伐,向着白色光芒中走入。
本以为白炙的灵魂世界应该是一片惨白,却不只,这一片漂亮的森林,有着各色各样的颜色,绿色的树木,蓝色的天空,黑灰的石头,不同颜色的花。
这样的世界,漂亮得让人晃眼。
“白炙。”
轻唤,却是得不到回应,白炙是藏起来了么?
在这森林中走着,忽地,心中升起了一抹熟悉感,微思索,是白炙与空初见的那个森林。
那么,白炙如今,应该是在那个大石的上面坐着,孤独的看着天空吧?
如此思绪,未久,眼前出现的,便是坐在大石上,看着天空的白色。
“白炙。”
白炙低头,看向我,一脸疑惑:“你是谁?”
“我?”
不经意间的一阵风吹过,眼前闪过一丝白色,我的发。
把沐儿这两字收回,我却是慌乱了,我该唤自己什么?该怎么告诉白炙,我是谁?
良久的沉默,在这幽静的森林中,并没有丝毫格格不入,只有我在慌乱,亦只有我,不愿意去欺骗什么的茫然无措。
“你也没有名字么?”
白炙忽地如此言,我抬首,看着白炙那漂亮的眼目。
“嗯。”
颔首,这,本不该算是欺骗吧?
“那么,你作我的兄弟好不好?”
“兄弟?”
“嗯,我本来也是没有名字的,白炙这名,是沐儿给我的。”
提到沐儿两字时,白炙笑了,似是想到了非常美好的事一般,随之整个森林,变得更美了。
“那个沐儿,你很喜欢他么?”
“很喜欢,沐儿是世上对我最好之人,亦是我深爱之人。”
“深爱么...”
如此呢喃,却是不知该如何问,他爱的,是空还是沐儿?为何分不清呢?
“你作我兄弟吧?为了我们一样的白发。”
颔首,走至白炙身前,靠着大石,抬首,看天。
“你叫白炎,好不好?”
微愣,回首,看向白炙,带着疑问。
“白炙与白炎,是兄弟。”
有些微天真模样的白炙,使得我笑了笑,颔首,言:“嗯,我以后,便是白炙的兄弟。”
白炙也随之而笑,却是忽地,沉了脸。
“怎了?”
“沐儿呢?为何我在这里,见不到沐儿?”
“你和沐儿,分开了么?”
白炙似是想回忆,然,我却是伸手,拉住了白炙的手,言:“白炙,你信么?”
“信什么?”
“信沐儿么?”
“信。”
“那么,我呢?”
白炙犹豫了,看着我,有些微的迷茫,未久,言:“信。”
得了如此回答,便是一笑:“如若我说,沐儿在我的世界,沐儿在我的世界等待着你,你愿与我一同去么?”
白炙疑惑着看我,却不再试图收回自己的手,不作回答,亦不作反抗。
于是,我用力,扯着白炙走下了大石,向着来的地方走去。
路上,与白炙轻轻的交谈,解答为何认识沐儿,亦作最后的叙旧。
“白炎怎会认识沐儿呢?”
“因为我,是沐儿叫来找你的。”
“沐儿找我?”
“白炙可曾记得,沐儿与你,走散了。”
“是么,是走散了,所以,我才见不到沐儿,所以才叫了白炎,来找我?”
颔首,看着似乎终是弄明白一般开朗起来的白炙,笑。
“白炙,记得沐儿第一次见你,说了什么么?”
“我记得,沐儿问我,是否把他映入了眼中。”
“其实,你知道为何沐儿会如此言么?”
“为何?”
“因为沐儿,念想着你,把他映入你的眼中,你的心中。”
白炙听闻,一惊,停了步,看我。
微鄂,看着就快成功的前方黑暗,再看了看白炙,疑问:“怎了?”
“你为何如此了解?你到底是谁?”
白炙甩开我的手,缓慢的向后退去。
听闻,只笑:“这都是沐儿告诉我的,沐儿说,他是在乎白炙的,以前辜负了那么多次白炙,然,白炙不在身边,他是难过的。”
白炙再一次停步,站立在森林中,看我的眼神,带着点熟悉与疑惑:“为何你,那么像沐儿?”
“像?我怎会像?我的模样与沐儿,是截然不同的。”
“可是你的语气,你的笑,与沐儿一模一样。”
白炙,白炙,你真的如此明了我么?你竟是知道属于我的笑么?这一瞬那,心,有什么东西,被感触了,有什么东西,被抓住了。
“白炙,与我去见沐儿,你便知,俄为何如此像沐儿,可好?”
白炙终是信我的,他颔首,再一次向我走来,伸手,握住白炙的手,继续向着黑暗走去。
入了黑暗,回首,看着一脸些微惊讶的白炙,笑:“你要记得我,你的兄弟,白炎。”
然后,对着黑色天空,喊:“空,人带回来了。”
空的脸出现在天空上,白炙见了,愣住了。
空笑:“做得好,沐儿。”
世界再一次崩塌,我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
第四十八章
如若死亡,是一种解脱。
那么,被留下来的人,是否快乐?
黑暗从眼中退去的那瞬间,我以为我将看见的,是仍旧黑茫茫的一片,然,不同,那刺眼的白,让我有些微的呆愣。
伸手,看去,竟是清晰的看见了自己的五指,漂亮而修长的五指。
是我,仰或是空的?
思绪间,耳边传来了声音,大脑未曾给与我答案,人已然来至我身前,是白炙。
“沐儿。”
那一声欢喜的唤,白炙在眼前,竟是笑得如斯开朗?
纳闷的眨下眼,很疑惑的看着眼前的白炙,不真实,在我眼中,这一切,都过于不真实。
“怎么了?沐儿?”
白炙伸手覆上我的额间,言:“沐儿是在困惑着什么?如若想不明了,告诉我,我帮沐儿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