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他突如其来的叫唤给止住了脚步,徐久纪满脸疑惑的转头望向仍靠坐在树下的男子,不解他究竟是在跟谁说话。
「你不是带了酒吗,给我一罐。」
似乎早料到对方会有什么反应似的,皇昕聿缓缓的侧过身子,面无表情的直视着他满是疑问的目光,见对方迟迟没有回应,他又伸出了手,等着徐久纪手上的酒。
像是被他的注视给迷惑了般,又像是按捺不住自己心中对皇昕聿跟他说话的举动而感到惊愕、喜悦的心情,因此徐久纪的脸上虽然仍有着困惑,但他的身子却已不由自主的朝着皇昕聿走去,木然的将手中的啤酒递给了他。
见他逐步走近自己,皇昕聿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丝毫的改变,直到他将手中的酒递出时,他才忽然扣住徐久纪的手腕,使劲将他拉到自己身前,冷冷的问道,
「为什么不笑?」
「什、什么?」
还未从他突如其来的怪异举动中回过神来就又听到这种奇怪的问题,徐久纪的心中脸上除了惊吓外更满是疑惑。
「......很像......程......」伸出手轻轻抚上徐久纪的脸,皇昕聿眼神突然柔和了许多。「我一直都喜欢你的笑容。」
″我喜欢你的笑容″......
乍闻此言,徐久纪的心中竟无端涌起了一股莫名的颤栗,接着,他又彷佛被皇昕聿那不曾见过的温柔给蛊惑了一样,对于俩人此时这异常的亲腻状况竟然完全忘了抗拒,就这么由着他轻柔的抚着自己的脸庞,沉醉在他柔和却又迷离的眼里。
这晚过后,徐久纪与皇昕聿不知为何的逐渐熟稔了起来,虽然白天时俩人还是不曾交谈,但是每当徐久纪带着酒到樱树下之时,总会看见皇昕聿已经坐在树下假寐了。
他不曾问过他究竟每晚都是何时便来到这儿,也不曾问过他打算在这旅馆待到什么时候,俩人就彷佛幽会般的每晚都在这美丽而又迷幻的粉色樱树下相见。
纵使交谈的情况并不热络,而且更多时候也只是俩人同倚一树的看着满天星斗而已,可就算这样,徐久纪却也是十分珍惜的将这每一个静静相处的夜晚都深深的藏在心中,感受着这小小的幸福。
03
缓缓睁开双眼,看着眼前已逐渐变得熟悉的房间摆设,徐久纪的思路突然有些迷糊了。
像是要确认些什么似的,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前,果不其然的摸到为了保护伤口而覆上的纱布及绷带,习惯性的想伸手掩住自己的眼,却在动作的时候猛地记起自己的右手此刻还上着厚厚的石膏挂在胸前,根本无法动弹,霎时,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失落、有些苦涩。
那果然......是梦啊......好久以前的梦啊......。
无意识的偏过头,恰巧看见夕阳的馀晖洒落窗棂的景象,不知是否是因为快变天了的关系,今天傍晚的天空比起往常显得红褐许多,就连夕阳也彷佛变大、变红了一般,让他不自觉的又想起了好几年前自己不顾一切的硬要跟着皇昕聿走的那一天。
那一天的傍晚,也是像今天一样异常的红艳,在那奇特而美丽的黄昏中,他带着满身的伤痕离开了养育自己近十年的家,
不!不是家,因为他十分明白,自己的养父他们并不曾真正将他当成家人过,尽管口里叫的是爸爸、妈妈,可是他知道自己在那个家里的身份并不是他们心里所承认的孩子,所以,那里只能算是他暂时的落脚处,就像孤儿院一样,都不是属于自己的地方......。
为了他的一句喜欢而跟着他离开那儿,其实自己从来不曾后悔过,只不过当时看见他那无动于衷、冷眼旁观的眼神时,心里有些难过罢了。
但那又如何,那种眼神他看多了,心里也麻痹了,应对的方法更是熟悉到无以复加,虽然连自己喜欢的人都那么看待他这件事真的很让人心痛,不过又能怎么办呢,谁叫自己爱着他,爱到宁愿欺骗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也不想离开他......这样的自己......多可悲啊。
无奈的闭上眼,徐久纪的唇边不自觉的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或许,他真的就只能像院长当时所说的一样认命吧,在努力了那么久,最后却仍旧无法在他心中留下一点痕迹之后,他真的该认命了,像他这种人啊......是没法得到幸福的......。
『对你来说,幸福是什么?』好久以前他曾经这么问过那个男人。
『问这个做什么?』
男人依旧专注在公司文件上的目光以及那一如往常般的冷峻侧脸无言的告诉着自己,这个问题不是他该问的,因为在男人心里的那个人......不是他。
『只是想知道我们俩个的幸福一不一样而已。』装作没发现他的冷酷,他微微的笑着。
闻言,男人缓缓的转过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后,说道:『不可能一样的。』
接着,男人迅速的收拾完手中的文件后便离开了他的房间,然后将近半年的时间都不曾再踏进此地,直到那个人回国的那一天,他才醉醺醺的再次进入他的房里,粗暴的要了他一整夜,也让他哭了一整夜......。
君程......
那一夜,男人口中不断呢喃着的是这个名字,即便在男人身下承受他激情的人是自己,可他口中唤的却是这个名字;即便自己哭着、喊着,要他看清自己的脸,可他却宁愿捂住他的口,甚至甩他几巴掌也不许他再说话。
那一夜,自己彷佛将有生以来的眼泪都给流干了,然后悲惨的,他就再也忘不了这个名字,这个让他只能认命的名字......。
******
叩、叩。「先生,请问您醒了吗?」
闻声,徐久纪只是缓缓转头望向房门却半晌没回话。
叩、叩。「先生?」
门外的人听来像是有些迟疑的再次敲门,恭敬的二度发话问道:
「先生,请问您醒了吗?今晚主子回来吃饭,想请您一同下楼,先生、先生,您听见了吗?先生?」
话落的同时,门外的人伸手压下门把打算直接进来叫人,听见″喀″的一声,徐久纪才像终于回神般的说道:
「我没胃口,我也不会饿,你走吧。」
「这......」
瞬间止住了手中的动作,门外的人有些为难的望着门板无奈道:
「先生,主子的命令,要我一定得请先生下楼,如果就这么下去,我......」
不想再听他说出任何与皇昕聿有关的话,徐久纪莫名烦躁的打断了他的话,冷道:「我说了没胃口。」
片刻的静默后,门外传来了逐渐远离的脚步声。
听着渐远的足音,徐久纪的心绪却越见纷乱。
距离皇昕聿突然说要补偿他那日起也过了半月有馀了,可是每每只要想起那天的事,他的心里还是会忍不住的感到气愤、委屈,怎么也无法平复,更无法冷静思考。
又过了好一会儿,门外忽然又传来了叫声。
「先生?」
见房里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门外的人犹豫了一下后才继续说道:
「呃,先生,主子请您一定要下去,他说......如果您再不肯下去,他就自己上来请人了,先生、先生......!」
正当来人兀自努力的叫着徐久纪的同时,房门却倏地被人用力拉开,然后就看见徐久纪满面寒霜的站在门内朝着门口的男子说道:
「我都说了我没胃口,他到底还想干什么?」
「这──」
男子还没来得及回话,也或许他根本不知该如何回话的同时,皇昕聿的声音却已经从楼梯口处传来。
「不过是吃饭罢了,值得你这么害怕吗?」
突然听见皇昕聿的声音,徐久纪猛一转头果然就看见他正缓步上楼,以着一付似笑非笑的表情盯着他,语气平常的接着又道:
「还是......你连和我一起吃饭都不敢?」
「你说什么!?」
徐久纪的思绪原本就已经因为想起从前的事而心浮气躁了,所以哪禁得起他的轻言讽刺啊,当下毫不客气的便朝着他低声吼道:
「谁怕你啊!我只是没胃口,不想吃而已,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未免把你自己想得太重要了吧。」
「是吗。」没因他的吼叫咆哮而发怒,皇昕聿只是故意微勾唇角然后继续盯着他,打算用激将法来让他自己下楼。
门口的徐久纪一见他那越发嚣张的笑脸,心里怒气更是无法遏止的快速增长,他咬牙切齿的瞪视着眼前笑得得意万分的家伙好不容易才忍下了想动手打人的冲动。
接着,当俩人又无言较劲了好半晌后,徐久纪却突然一言不发的拖着蹒跚的步伐往楼下走去,经过皇昕聿的身边时还恶狠狠的又白了他一眼。
见状,皇昕聿的脸上缓缓扬起一丝计谋得逞的笑容,然后才跟着他的脚步也往餐厅走去。
缓慢的跟在徐久纪的身后下楼,皇昕聿的脸上的笑容却随着他的动作而一点一滴的逐渐消失,他双眉紧蹙的看着他抓紧了楼梯的扶手后才吃力的一脚、一脚的踩稳了阶梯后往下走,别人的一步,他得花上两倍的时间才能完成,别人只需几秒钟便能走完的楼梯,他却硬生生的花了近5分钟才终于结束。
看着他还在前进的背影,皇昕聿这才第一次注意到他的脚步并不怎么灵活,不仅下楼梯时脚跟好象无法完全踩平在阶梯上,就算是离开了楼梯走在客厅的地板上时,脚步也似乎并不如一般人的走法,而是踩稳了左脚后便拖着右脚往前移动,模样看起来着实怪异。
感觉到皇昕聿的目光正紧锁在自己身后看着自己往前走,徐久纪虽然极力要自己别去在意他的目光,可只要一想起以前在大楼玻璃门上看到过的自己的难看走姿,心里便不由自主的感到自卑与难堪。
他低着头咬紧牙根的努力让自己什么也别去想,别去想他们要怎么看待他,也别去想他们会怎么耻笑他,一心只想快点摆脱现在这般难堪的情况坐到餐厅的椅子上,因此硬是加快了自己的动作快速的往前走,完全没顾虑到自己的脚步根本就快不得,结果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人便歪歪斜斜的往旁边倒了下去。
一个箭步上前,皇昕聿迅速的赶在他跌倒前拦腰抱住他,紧锁的双臂触及他身躯的瞬间,皇昕聿脸上的表情顿时越发铁青难看,但却不知原因何在。
问都不问的一把便将人抱起,皇昕聿一脸凝肃的笔直向前。
「放开我,我不需要你的帮忙!」恼怒的想挣开他的怀抱,此刻徐久纪的心中除了生气之外还有更多的不甘。
无奈之下被他看到自己的丑态也就算了,可是刚刚自己居然还得靠他的帮忙才能免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糗,这无可否认的事实不止让徐久纪感到万分狼狈,更让他对自己的软弱心志气愤不已。
对他的挣扎,皇昕聿只是用力的箍紧他,冷冷的威胁道:
「如果你不想让自己更难堪,最好是乖乖的不要动。」
猜测以他这般别扭倔强的个性,肯定不愿自己的残缺及弱点成为他人的笑柄,因此皇昕聿几乎可以肯定他一定会乖乖听话。
果不其然,原本还不断扭动的徐久纪才听完他的话,下一刻便浑身僵硬的停止了动作。他先是恶狠狠的瞪着他,然后又像是要确定皇昕聿话中真伪般的微微转头看了看周遭,待发现厅内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看着他们俩之后,心里的自卑顿时无止境的扩张开来,只因为他从他们的眼中明白的看到了鄙夷与不屑。
在那样明显满是嘲弄的目光下,徐久纪的脸色顿时一阵惨白,他咬紧牙关硬是装出一付不在意的样子别过脸,可越发紧绷与僵硬的身躯却早已无言的泄露出他的在意,让怀抱着他的皇昕聿又是一阵不悦,冷沉的命令道:
「低下头!谁敢再看,我便要了他的眼。」
闻言,厅中所有人立时低头凝望着地面,没人敢再多看徐久纪一眼,就怕皇昕聿会如他所言般的废了自个儿的眼。
04
偷偷瞧瞧这个再看看那个,从前些日子起就被指派来照料徐久纪生活所需的小刘此刻正以着看似恭敬的姿态低垂着头,默不吭声的站在餐桌旁五步远处侍候着皇昕聿与徐久纪用餐,但实际上心里却是忍不住暗暗叫苦,疑惑着怎么自己就这么倒霉的给指派到这种工作呢?
瞧瞧,不过就是吃饭嘛,每个人每天都得吃的啊,干嘛非得把气氛弄成这样呢?
一顿饭吃的莫名沉重不说,就连饭桌四周的气氛都是凝窒到让人连正常喘息都不敢,还非得小心翼翼的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给压低才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真是!
可饭桌上的两名主要人物徐久纪与皇昕聿却全然没觉察到旁人的心思,一个是只想快点把饭给吃完好离开这里,不想与坐在他正对面的家伙有太多交集,但奈何对方那过份明显的注视目光却让他怎么也无法视而不见,只能恼怒的低着头拚命吃着自己桌上的食物,然后暗恨自己对他一举一动的敏感度;而另一个,则在开始用膳没多久后就干脆放下手中的筷子,然后凝眉冷目、眸光深沉的直直盯着对方一言不发,让人根本看不出其心思为何,只能忐忑不安的偷觑着他,只盼他别突然大发雷霆才好。
过了不知多久,好不容易一顿满布诡谲气氛的晚餐终于完成,徐久纪几乎是在仆人撤下餐具的同时便起身打算离开,谁知他才站起来,旁边便传来了皇昕聿那听来总像没什么温度的声音。
「你想去哪里?」
「你要我下来吃饭,我吃了,现在我要上去休息,请别再打扰我。」
微抬头看了他一眼,徐久纪随即便转身离开,不料才走了几步,便被人从后头给一把拉住,接着更被人拦腰抱起。
「你、你在干什么!?」
无预警的突发动作让徐久纪反射性抱住了对方的颈项好稳住身躯,待发觉自己的举止不当后,这才开始挣扎着要对方放下他。
相对于他的不安无措,二话不说就抱起他的皇昕聿倒是丝毫不觉有何不妥的抱着人就往前走,无视于乍见此景的手下们垂首前的惊诧目光,他口气平常的对着犹自挣动不安的徐久纪淡道:
「你的动作不便,我抱你回房间。」
「你──」
听他提起自己的身子不便,即便他的语气中并没有半点不屑或鄙夷,但徐久纪却还是情绪激动的咬牙怒道:
「我还能走,不需要你帮忙!放手、放开我,你给我放手!」
「我猜你不会想再次成为别人眼中的笑柄吧。」
「想不想都不关你的事!」口气凶恶的吼着,徐久纪心中虽已难堪至极,却还是倔强的不肯示弱。
「但是我不喜欢你成为别人的笑柄。」冷肃的吐出这么一句话,皇昕聿的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暴戾。
「什么!?」
俩人你来我往间,皇昕聿已经抱着人走进房间里。
「这是什么地方?」
见他居然不是往楼上走而是进了位处楼下的某间房里,徐久纪不由得又是一阵疑惑。
「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干嘛?」
「你以后就住这儿。」
把人在床上放下,皇昕聿接着又道:
「待会儿我会要人去把东西拿下来,你就不用上去了。」
「为什么?」奇怪的看着他,徐久纪微拧双眉问道。
「因为你住这里比较适合。」
心里明白他口中所说之″适合″为何意,徐久纪一时间忍不住心火上扬,冷哼道:
「你以为我会感激你?」
微挑眉,皇昕聿不置可否的淡道:「我只是实践我所说过的话。更何况,你也无法否认这样对你是比较方便,不是吗。」
「对于一个哪里都不能去的人,你觉得......有什么方不方便的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