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当他晚上睡着时,在半梦半醒间也老觉得好象有人在他床边看着他。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皇昕聿,因为他太累了,累得睁不开眼睛确认,而且也不敢睁开眼睁确认,就怕一睁眼......看到的是别人。
可谁知前两天,小刘却突然心血来潮的告诉了他一件事,说他每晚临睡前想再来瞧瞧他的情况如何时,都会看到皇昕聿悄悄的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静静的、一句话都没说的......看着他。
他以为那是小刘眼花看错,更以为那是他随口胡诌,所以昨天晚上他偷偷的张开眼睛看了,结果竟真的瞧见了皇昕聿的身影!这个发现让他顿时吓得绷紧了身子、紧紧闭着双眼丝毫不敢乱动,就连呼吸也不敢用力的硬撑了好半晌。
之后,皇昕聿才不知为何的突然站了起来,语意含笑的轻声说道:
「你好好睡吧。」接着,便细声的开了房门离去。
徐久纪不知道他是不是晓得他醒着,他只是觉得,那句话好温柔、好温柔,好象以前在孤儿院时,院里老师哄着他睡觉时的声音,让他怎么也忘不了......。
对不起......。
脑中蓦地响起这么一句话,徐久纪惊愕的猛地抬头,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皇昕聿一个字也说不出。
刚刚他是不是说了......对不起?
当他躲在他胸前偷哭的时候,他是不是有在他耳边说对不起?
他说了吗?他真的说了吗!?
犹疑不安的想法左右着徐久纪的思绪,他很想开口问个明白,问他是不是真的说了对不起,可是心里另一个想法却又不断的阻止他让他不敢问。
如果没有呢,如果他根本没有说呢?那么,问出这话的自己岂不显得可笑至极。
可是......如果他真的说了呢?那么,是不是代表着他对自己的态度真的有些不同了呢?
截然不同的两种答案让徐久纪无奈的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而就在他尚处于苦恼状态之时,皇昕聿却突然将他放下了。
注意到身边的人被放下时那疑惑不解的目光,皇昕聿只是沉稳的说着:
「进了电梯不用走路,你就可以自己站了。」
徐久纪还没意会到他话中的意思,电梯门便已在他面前慢慢开启,冷眼逼退了原想一同进入的其它人之后,皇昕聿这才半搂着徐久纪的腰徐缓走进电梯。
脑中还被方才的混乱想法给影响着的徐久纪全然不察皇昕聿的亲腻举动,就这么任由他搂住自己的腰直到电梯门再次打开。
「走吧。」先他一步踏出电梯,皇昕聿细心的为他按住了电梯门,等着他走出来。
「咦?」
徐久纪有些意外的看着他,瞧他现在这动作似乎是想让他自己走出去的样子,可是......
「你不抱我吗?」
听到他的话后,皇昕聿的脸上瞬间显露出些许意外,但转瞬间,这点意外便成了一抹邪肆魅人的笑容挂到了他脸上。
「呵......如果你想的话,我也可以抱你啊。」
初次听到他调笑似的话,徐久纪这才忽然醒悟过来,天啊,他、他刚才说了什么!?
反射性的赶忙捂住自己说错话的嘴,徐久纪又惊又羞的迅速的低下头企图掩去脸上的红潮,可发红的耳根、低垂的侧脸却还是隐约的泄露了自己的窘态,让他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躲起来。
「我、我才不要!」
满心懊恼的吐出这么一句近似埋怨又似责怪的话后,徐久纪立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电梯,不再搭理那个脸上挂着堪称邪肆笑容的家伙。
11
喜宴已近尾声,来参加宴会的客人们也开始陆续离开。
看着众人离开,徐久纪迟疑着他们是不是该离去了,可是瞧瞧坐在自己右手边的皇昕聿,只见他仍旧姿态优雅的啜饮着手中的那被他批评不够香醇的红酒,似乎一点也没有离开的打算,就算发现自己在瞧他,也只是微偏头,以眼神询问着他有什么问题而没开口,见状,徐久纪有些脸红的连忙别过脸不敢再看他。
没办法,谁叫最近的皇昕聿真的很奇怪,老是以那种......过份温柔的眼神看着他,害他一时也不知到底该用什么方式来面对他才好。
他的个性向来吃软不吃硬,所以如果对方总是温言软语的面对自己,那么,他便会抱以相同的态度与之相处。
相反的,如果对方从一开始便打定主意要欺凌、羞辱他,那么,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他就是伤痕累累也绝不让人看轻,这便是他与人相处的方式。
当初再次面对皇昕聿时,之所以会有那般故意的挑衅举动出现,完全是因为他是个自己非得武装起来才能面对的强势又可怕的对象,在明白自己始终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他只能选择以言语来反击对方、激怒对方,好保存自己在他面前仅剩的、少少的尊严。
可现在──他却突然不明所以的对他有了温柔与亲切,除此之外,更莫名其妙的忽然以着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关爱态度来看待他,这有如天壤之别的改变,要他如何能在短短时日内就习以为常呢?
而面对皇昕聿那彷佛别有用心的体贴与关爱,又怎能不叫本就还爱着他的自己因此而羞怯脸红呢?
一转头,恰巧看见坐在自己左手边的殊正失神的猛灌酒,就见他彷佛喝水般的把桌上原本还剩三分之二的红酒全给″倒″进了自己肚子里,而现在更打算动手去开另一瓶完全未开封的啤酒!
微皱眉,徐久纪有些意外他会如此喝酒。虽然与他认识不久,但每次见面,他都是一付风度翩翩、优雅从容的模样,让徐久纪实在无法将平时的他与此刻的他联想在一起。
注意到周遭的人似乎已经走的差不多了,皇昕聿这才放下手中酒杯,一面拿起徐久纪披在椅背上的外套准备给他穿上,一面说道:
「我们走吧。」
被动的在皇昕聿的服务下穿上外套,徐久纪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现在要走了?」
「嗯。现在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所以如果你想自己走的话也没关系,我会等你。」
虽然皇昕聿脸上的表情并没有特殊的变化,不过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其实不难发现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带着隐约的温柔。
听到皇昕聿的话后,徐久纪不由得愣了一下,过了好半晌后他才略显犹豫的开口问道:
「你......你一直都在等所有人离开吗?」
「有问题吗?」虽没有正面回答,不过却也间接认同了徐久纪的猜测。
「为什么!?」随着皇昕聿的回答,徐久纪的心情也忍不住感到忐忑,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要特地等所有人都走光了才离开,是因为讨厌和别人挤来挤去吗?或是......有别的原因呢?
「你想自己走不是。」看着他,皇昕聿毫不考虑的直言道。
「我?」
木然的指着自己,徐久纪不敢置信的再次问道:
「是因为......我?」
面对他的怀疑,皇昕聿眸光深沉的看着他,说道:
「不止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我讨厌别人盯着你看的样子,因为那会让我一肚子火。」
话落,他习惯性的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一根烟,点上。烟点燃的瞬间,他伸出手拉起徐久纪就要往外走。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随着他的动作而起身的同时,徐久纪有些手忙脚乱的叫着:
「等等,他呢?」
看着仍旧坐在椅子上文风不动的殊,徐久纪对于皇昕聿似乎完全没打算叫他以及殊丝毫没动静的反应感到万分奇怪,他们不是一起的吗,为什么现在都听到皇昕聿说要走了,他却还是一动也不动呢?
徐久纪反射性的伸手要拉他,可才轻轻碰上他的衣服,殊便停下了手中动作看向他。
「有事吗?」
殊的脸上还是漾着笑,可那笑......却比哭还难看,彷佛失了心、丢了魂一般,凄惨的让人目不忍睹。
他好象......在哭?
看着这样的他,徐久纪忍不住觉得他心里头或许正在哭,因为现在的他那种表情......就好象四年前的自己,像四年前在医院里睁开双眼时,那种泪都流干了只能流血的自己......。
人会因为悲伤所以哭泣,可是当你太过悲伤,甚至连泪都流不出的时候,心里的血就会化做泪......慢慢的流、然后缓缓的干。
「你──」徐久纪才想说些什么,就突然被右手边传来的轻扯给转移了目光。
朝着他摇摇头,皇昕聿依旧是那付淡漠平静的表情,但眼中却有着无奈。
「让他喝吧。至少今晚让他好好的醉一场。」
看着他眼里的无奈,再对照方才殊的笑容,刹那间,徐久纪不禁惊诧。「难道他......?」
瞧见他眼中毫无掩饰的惊异,皇昕聿只是默然的看了看殊,接着才又说道:
「这是他的选择,我们没办法说什么,走吧。」
再次拉着徐久纪朝着宴会厅的出口走去,与殊交错的瞬间,皇昕聿却淡淡的丢下了句:
「如果还想喝酒就来找我吧,我会陪你喝到醉的。」
闻言,殊忍不住苦涩的笑了。「是朋友?」
「是朋友。」
短短的几个字,殊却有些开心的笑了。是啊,就算没了情人,他也还有朋友和兄弟啊!
更何况,他和章奕民还根本算不上是情人呢,呵......。
******
沉默的跟着皇昕聿的搭着电梯来到12楼他交待殊所订的房间里,才打开门,徐久纪便愣住了。
这......这真是饭店的套房吗?
惊讶不已的一边环顾着房间内的所有摆设,一边缓缓的朝着最里头走去,徐久纪的心中除了惊讶还是只有惊讶。
虽然知道饭店里都有些什么总统套房啦、贵宾房啦,而且也稍有耳闻那些房间之华丽、装潢之高级,可是......听人家说是一回事,而自己真正看到又是一回事了。
即便他养父家以前就号称是开饭店的,而当初跟着皇昕聿的那几年里多少也住过几次饭店,不过像这里这么高级、这么宽敞的......他可还真是第一次见了。
「这里......说不定有15坪吧?」
看着房里精致的红木设计,徐久纪的惊叹就这么无意识的脱口而出了。
「比我以前租的地方还大呢,真是漂亮......。」
看着他一付乡巴佬模样的这里瞧瞧、那里看看的,皇昕聿突然想起自己从前要他一起出门时,虽然也是让他住饭店,可等级和自己却是完全不同,总是普普通通的一间单人房,然后自己要完他之后就走了,也不曾管过他缺了什么、少了哪样,就连他早、中、晚餐有没有吃他都不知道,因为那时的″樱″......根本没有资格和他一同用饭,所以他压根儿就不曾注意过。
没看到皇昕聿逐渐严肃的俊脸,徐久纪满心只想去打开落地窗好瞧瞧外头的风景,因此正缓慢的、一步一步的朝着阳台走去。
正当他逐渐靠近房里的大床时,因为满脑子只想看看外头,没留神到床边地毯有个部份没有铺平,一脚就这么穿进了掀起的地方,接着当他跨出下一步时,人便顺势的往前扑去──
反射性的赶紧再踩一步好平衡自己的身体,但受过伤的双脚在此时却更显得不堪使用,踩出去的步伐再次失去平衡,结果反而加速了他的倾倒!
几乎死心的闭上双眼,徐久纪死命咬紧牙根准备承受接下来即将面临的剧痛,本以为这一摔肯定是要撞得鼻青脸肿了,却没想到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撞上地板应该有的疼痛感?
感觉到自己好象被人给转了个身,徐久纪不禁有些奇怪的睁开双眼,谁知落入他眼中的竟是皇昕聿那张带着些许慌张以及些许怒气的俊颜。
许久不曾如此亲近的俩人,目光胶着在彼此的眼中久久无法移开。感觉着从被皇昕聿健臂搂住的地方传来的阵阵温热以及皇昕聿眼中少见的温柔,徐久纪禁不住有些痴了。
他真的已经好久好久......不曾仔细看过皇昕聿了。
刚开始跟着皇昕聿回皇家时,或许是因为莫君程尚未回国,所以偶尔皇昕聿会在他的房中过夜。
又因为次数实在不多,所以每当皇昕聿在他房里过夜时,徐久纪总会不断的看着他,努力的想把他的每个地方都铭刻于心,不管是他细长的眼、他高挺的鼻,甚至是他略显薄情的唇......他都想一个一个把它们记在心里。
他心知自己是不可能长留在他身边的,所以要趁着还有机会时努力的把他记下,这样往后如果自己真的不能再待在他身边时,起码也还能靠着自己的记忆来想念他。
因此,当莫君程回国后没多久,他被人当成背叛者来严刑拷问时,他并没有太大的惊讶与不信,因为他知道......这是时间到了。
12
搂着徐久纪因为新伤旧伤的折磨以及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瘦弱轻盈的身子,皇昕聿感到很心疼。
再看看他那为了救自己而导致严重骨折、至今还上着石膏的右手,以及胸前因为自己的愤怒而留下的枪伤、未愈的伤口,他的心里更是极端难受。
他身上的伤,几乎都是由他而起,不论是胸前的伤、四肢的伤,就连他右手的骨折也是。
是他让他变成现在这般,只要走在路上就会被人耻笑、被人指指点点的样子,也是他让他变成一个连想象平常人一样吃饭、一样工作都有困难的人。
他问过殊,徐久纪的手伤如何?脚伤如何?
殊回答他,徐久纪的手伤,不管是拿东西、写字,就连吃饭对他来说都件十分费时的工作,更遑论正常工作了;至于脚伤,在没有完全痊愈及复健治疗的情况下,他能不靠拐杖走路其实已经是奇迹了。
他也问过湛,离开皇家的四年里,徐久纪是怎么过活的?
湛回答他,住院时是靠二夫人的资助,而当他离开后,就开始四处找一些清洁、打扫......等,他勉强做得来的工作来养活自己了。
万般感触蓦地涌上心头,皇昕聿情不自禁的吻上徐久纪总是苍白的唇,双唇轻碰的瞬间,他紧紧抱住了他。
「唔......你......你做什么!?」
双唇轻碰的瞬间,徐久纪先是一阵错愕,接着便转为愤怒,彷佛从被催眠的时间里清醒过来般,他奋力想推开皇昕聿的怀抱,但一如先前几次般,被他锁在怀中的自己从没有一次顺利挣脱过。
而承接到他的抗拒后皇昕聿虽已不再吻他,可一双手,却始终还是箍得死紧。
就在徐久纪心里的怒火因此而狂烧到最高点时,皇昕聿的口中却突然迸出了一句:
「对不起......。」
虽然脸色仍旧如常,虽然仅是轻声低喃,可徐久纪这次却听得很清楚,眼前那彷如暴君般的男子、那总是独断独行的男子真的说了″对不起″了,可是这怎么可能?
「......怎么......这、这怎么可能!」
趁着皇昕聿放松力道的同时,徐久纪用力推开了他,跌坐在地喃喃说着。
他怎么可能会对他说″对不起″,他不是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做错吗?他不也一直都认为对他的所做所为都是理所当然的吗?那么......又怎么可能会有″对不起″这种话出现,这是不可能的......这根本就不可能!
凝视着徐久纪开始慢慢显现悲伤的双眼,再听到他低声细说的惊讶,皇昕聿不禁也为之沉默。
只见他目光幽幽的看着徐久纪,好片刻后才再次开口说道:
「这是你该得的。」
「怎么可能......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又想做什么了?无缘无故的突然对我这么好......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