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墨木无表情地看着他的大哥黄宣——说是大哥,不过因为是小妾生的,父亲似乎没费太大的心机培育,是以如今亦只习染了些风花雪月的兴趣。不过这一切亦与今天无关。
「我是临阵发现没套子了。」然后他正色道。
「啊,你自找的。谁教你连身体检查都不让人做,就硬把人拖到房间里去……」黄宣说着说着,视线便从车窗外飘回来。那声音压得又低又沉,伴随着酒气,轻轻便在车厢内漫延。「还是说韦洛伯那老头儿有甚么古怪?」
「也没有。」
韦洛伯如今虽说是做上正行生意了,可过去阴狠的习性尤在。这次硬迫他放了人,说不定还会招人怨恨。是以今天他应邀到韦洛伯旗下酒店出席他的生日派对时,旁人都很是反对。即使是一夜风流,也不愿让他尽兴般,算准了时间便提点他应该起行。不过像黄墨这样的人,唯一可以让他安眠的地方,大概也只剩下墓地中的棺材了。
不过这也说不准,若是碰上个缺德的仇家,说不定还会把你从九泉下扯上来鞭尸。
他想着,嘴角不免微微弯曲。他今天心情确实是好,以致脸上的表情亦不觉柔和了许多。
黄宣看在眼内,搔搔头,便问了个问题:「宝,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听说他的爷爷得到他这个嫡孙之时,大喜过望,竟打起了为黄家讨一面「书香世代」的招牌的主意,大笔一挥便为他这个孙子取名「墨宝」。所幸黄家众人,尚有点理智,知悉在道上行走,最重要的还是讨个响亮名堂。若是未来的老大叫作「墨宝」,说出来岂不贻笑大方?于是家人也就从善如流,偷换概念,把老太爷取的「墨」字留着,「宝」嘛,就当成是小名叫叫。可这亦只是亲近之人才唤得的,不然谁敢在老虎头上钉虱乸?
如今黄宣先把这个名字唤开来,自然带点推心置腹的意思。
然而他却只是一笑,推一下眼镜,低头便接过下一份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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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还喜欢吗?」他把手提电话交还给秘书,透着中庭的玻璃幕门,便朝站在泳池的青年问去。
阳光下青年的面目有点模糊,似是承受不住强光一样眯起了眼睛,任由池面泛起的波光在脸上流窜。听到他的问题,青年脸上显得有迷惘,似是将醒未醒时候,那一种略带困倦的迷糊。
难道最近年青人的作息跟自己都不一样吗?黄墨心里沉吟,一边便走近了青年。「你觉得这房子怎样?」
「啊,挺好的……」青年慌忙打量四周,仓促地给出一个评价。那对黄墨来说自然是新鲜的。过去身边的人都知道,并且懂得通过要求更多地获得自己想要东西,可眼前这个青年却又不同,会乖乖地蹲下来,吃你所喂的饲料,顺着你的意思点头。用着那种不知道是聪明、还是笨拙的态度应对。
「就这样决定了吗?你可以多看几所的。」黄墨把手交迭在胸前,站在空荡荡的起居室中,就这样与青年遥遥相望。像过去所有的时候一样,不同的是现在只要他一踏出去,青年便得屏息静气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并且随时准备给予回馈。「像是山顶那些……你喜欢高的地方吗?」
「像这样能随时到海里去也不错,感觉比较清爽。」青年望向两层式别墅外水天一式的风景,不觉便笑了出来。
「是这样吗?」他仍旧站在原地。
「啊,不过那只是我的个人意见……」青年虽然生来高大,不过胆子却出乎意料的小。偷眼看了看黄墨的反应,似乎是认为自己太过放肆了,不觉便噤声道。
外强中干、虚有其表。黄墨愉快地在脑中运用了这些贬义词,然后仍旧冷淡的道:「这是你住的地方,当然是应该依着你『个人』的意思决定的。」
「这个……」
「那么就是这里了。」黄墨一捶定音,同时在秘书焦急的眼神中把电话接了过来。
像这种悠闲的私人时间,他是很珍惜的,只是也不可能有太多。
「你有甚么想要的,尽可让他们替你布置。」黄墨交代一声,转身也准备走了。其实很多事情他都可以不管,全都交给手下处置就可以。不过不论是老大还是喽啰都是一样的,若是被人知道你在不在都没关系的话,那以后你亦再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关于这一点,青年似乎深谙其道。
「我想问这是甚么意思?」
他没走两步,背后那个声音便高高地扬起来。黄墨滞住脚步,尾末还是把鞋头转了过来:「难道没人告诉过你吗?你是我的人,就是这个意思。」
「我有甚么引起你兴趣的地方吗?我是说那天根本也没甚么……」青年紧握双手,似乎鼓足了劲才能把话从胸肺间迫出来般,一张嘴便说过不停。「……那些信都是你寄来的吧?你想要的到底是?」
「信,啊。」原来记着了自己抓住的那点小辫子。挺会记恨的。黄墨又下了一个评价。「就像亏空公款一样吧?只要有需要时,人便会这样做。」
青年闻言,也亦不语。
「说来我还没有给你取个名字?」黄墨一直暗自观察着。看来不论那一夜「有发生」还是「没有发生」甚么,都能让青年感到坐立难安。
因为那种模样实在太过可爱。黄墨不禁坏心眼的以为,青年就像他爪下的一只蟑螂,本来也不是要吃他的,不过是逗弄着玩,可却越来越不想放开这可怜虫。他略带玩味地朝那个身影看去,舔舔唇便笑道:「你说要叫甚么好?」
「吴清义。」本想着青年是会沉默的,没想到这么快便传来了答复。
黄墨扬扬眉。倔强。他暗中在评价里添加了一项,接而又道:「那就叫你『吴』好了。」
青年低着头,听到这答案,似乎有点喜出望外。其实要黄墨叫他「小宝贝」或是「蜜糖儿」都可以,不过和他过去宠爱过的小东西相比,青年却明显是属于另一个物种的。
「那么……墨爷,是不是只要跟着你的话去做,那事儿就不会曝光?」尤其是这该死地,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要和他谈条件的一点。「你能保证这一点?」
「那是当然的。」
好处给过了,惩罚自然也是必要的。黄墨迅速跨过中庭的门槛,踏上那片麻石地面,和颜悦色地把目光投向青年的脸:「那么,吴,你第一件要为我做的事,就是试试这池子的水温。」
「咦?」
尚未得青年反应过来,那双手便已毫不留情地把人往后一推。青年猝不及防,一下子站不住脚,扑通一声,霎时便四周激得水花飞溅。
一阵寒风吹来,黄墨就这样站在边上看着,不一会又道:「落汤鸡。」
他与其他人毕竟无法做普通的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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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啦——」
黄墨待在优越的位置久了,是以那双湿漉漉的手搭上鞋面时,他一时亦无法反应。
其实不单是他,便连旁人也未曾想过谁会这样胆大包天。
那双手有力地包住脚踝,缓慢把裤脚收紧纳入掌中。黄墨低头,就对上那炯炯双目。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现正朝上斜去,死命往自己盯来。黄墨尚未能辨识当中感情为何,脚下便猝然一紧,一把便被人拉落下去。
「墨爷﹗」
此时旁人再叫,又有何用?黄墨当机立断,既然甩不开麻烦,倒不如反客为主,纵身一扑奋力便跃入池中。底下那人不防他如此,双手受他一带,不觉便被掀得人仰马翻。一声沉响自水面荡开,浩浩碧波淹到麻石地上,迅速自缝隙间游走,便把二人留驻的痕迹给冲刷开去。
黄墨缓缓潜入水中,其时天气严寒,身上的衣裳渗了水,自然是不好过的。可此时黄墨并不急于把一切浮上水面,屈身一拐弯,伸手却把那青年掠了过来。他一边把人拖着,一边往水面游去。就在蓝色波光自眼前消失之时,一片喧闹之声亦重新钻入耳道当中。
他用手肘托着青年的颈项——标准的拯溺姿势——不同的是,这纯粹只是为了禁锢那个年青的躯壳。他把空出来的手举起来,使劲便把青年的头颅深深压入水中。那种黑色的感情在胸膛起伏不断,冰凉的水花点点溅到脸上,青年的指甲自皮肤划开红红的刮痕。黄墨却是一点都不在意。直到手下赶至,那好几十人把泳池挤成满员的状态以后,他们才又真正地分开。
「墨爷,你没甚么吧?」淹到水的明明是他,可靠过的人脸色却比自己还要苍白。
「嗯。」黄墨好整以暇地整整衣领,脱下沉重的大衣甩到地上,一边又接过旁人递上的衣服。
他的手下正在冷风中微微发抖,黄墨却仍不走进室内。目中精光一放,厉眼便射到池边那一伙人当中。那些人本正对付着青年,受到他的注视,下手不觉又加重了点。只见他们用着寻常迫供的套路,扯住青年的头发,硬是把人压回水下。到见到对方真的抵受不住了,才又抽上来拳打脚踢一番。等到对方缓过一口气,把腹中物吐过清干溜净以后,又再重复再做一遍。
「够了,提过来吧。」黄墨说这话时,大概是笑了。摆摆手,又让人把青年拖了过来。「原来还是个记仇的。」
他边说,边用手搧开滴水的发丝。青年气喘喘的,那张脸被水泡得白了,受风一吹,又被冻得两颊发红。黄墨就让人把青年架起来,拖在自己身后,彷佛是在炫耀自己的战利品般在屋内转了个圈,才又迈步走进温暖的车厢中。
他们前腿才刚跨进车内,后面便有人把车门关得严严的。大概是早前受到吩咐,车厢内的暖气开得极足,让黄墨能舒服地支起手来,托头就看着那湿漉漉地跪在一角的东西。
「吴,冷吗?」然后黄墨便把眼镜载起来,开始他的明知故问。
他好久没受过这种刺激了,不由得心里大乐。黑帮老大这职务听着豪迈,可平常也是处理些文书工作居多,说到枪林弹雨,那可是十年不逢一润的事。更何况他们在城中扎根已久,哪里能轻易遇上对手?是以青年的作为虽然无谋,可以娱乐的角度来说,也算得上是十分有趣的。
他一弯身,凑近了青年便道:「冷吧?下回我就让他们装个暖水器好了。」
湿透的衬衣迭在精壮的肌肉上,随着动作冒起了一个个白的气泡。青年咬咬牙,似乎仍旧气愤难平,握紧了拳头,别过脸去便忍声道:「你到底想要怎样?」
「怎么了?」黄墨扬扬眉,就在谁都以为他会再次出手教训之时,一阵温暖的风便自车内泛起,迅即那件厚重的大衣便已顺着他的手迭到青年肩上。「这样就生气了?」
「你……」
青年困惑又带猜疑的声音就在耳边扬起,似是头被卡在栅栏中的野猪,不敢相信人类的好意。而黄墨亦喜欢这样,他喜欢让人觉得他喜怒无常、难以捉摸,最好每分每秒都觉得他是危险而不可碰触的,如此他亦不必花费大气力去震慑别人。
他自然是宠爱青年的,不过那并不表示,他就会容许别人挑战自己的权威。
「你只要记着,你全部都是我的就好了。吴。」黄墨往后一靠,便把身体陷入柔软的沙发座椅当中。湿淋淋的感觉固然使人很不舒服,连一向养尊处优的骨头亦不觉隐隐作痛。他摸着手腕上刮伤的痕迹,本都打算合眼休息了,目光不觉又掠过眼前那个青年。
他突然想起对方是这样愚蠢的,有点放心不下,便又再出声提点道:「还记得吗?只要听话的话,你和韦洛伯犯过的事便不会泄漏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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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最近上帝用来做年青人的料子是不是不太好,下了这一淌混水,黄墨本人并无大妥,倒是青年却径自昏昏沉沉的发起高烧来。其时安置人的房子尚未做好,黄墨又不愿青年一个人留落在外头,唯恐他乏人照顾,皱皱眉,也就让人把青年接到自己这边了。
说来黄墨已经年没让人闯进他的领域了。小时候一家人倒是同住过的,可黑道到底不比常人,那合家亲厚的景像,竟似是从未有过。顶多是在父亲办公时,稍为抱过自己一下,可大了还是疾言厉色的时候居多。他自己又有这个毛病,不单令早年因政策定下的婚姻名存实亡,兼之亦膝下无子,在父母双亡的如今,也说得上是孤家寡人。算来算去,亲人中也只剩下一个大哥。可兄弟大了却是免不了纷飞离散,离巢自立的,这亦是世间常理。
或许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应该一个人过下去的。
黄墨一边看着文件,一边敲敲桌角,脸上阴晴不定,害旁边的人都不免心惊胆跳。这些黄墨自然是不在乎的,他放下文件,脱下眼镜,目光往旁边的鱼缸一扫,突然便说了:「怎么鱼好像少了?」
负责照顾的人一下跳了出来,额角直冒冷汗,似乎是担心主人发疯找甚么麻烦般,结巴着便道:「墨爷,早上还好好的。不过小喵最近会偷抓,所以、那个……啊﹗我马上就去补上。」
「也用不着。」黄墨的视线还停留在鱼缸上,似乎当中冒出的泡泡有多好看般,一张脸被水族灯直照得发蓝。「你记着新进的鱼别带毒好了,不然猫吃了会闹肚子。」
「啊?是……」
此言一出,一下子不单是负责照顾的人,便连待在房中的手下们亦不禁双目圆瞪。
最近老大确实是有点不同。猫虽说是养着的,也不过是图个玩艺,鲜少见他真个关心。如今可好,突然便一脸柔情地说出怕猫怎样怎样的话来,不禁让人寒毛直竖,生怕天就要塌下来了。唉,或许老大真的是老了,人再得绷紧,某些地方还是不得不松弛下来。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才像个人,不然天天对着个玉面阎王,谁又能消受得了?
别人的心思,黄墨自然是不晓得的。只见他微微瞧向桌上,思虑一下,又拿起了当中一片薄薄DVD盒。人站起来,竟打算是要走了。本来以黄墨身份,想走便走,也用不着说多余的话。可此时在房中的都是老臣子,总是留点面子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都散了吧?」
他人走到门边,似乎又怕落人口实般,对着跟上来的保镳又给出了个不得不离开的理由:「小喵越发顽皮了,总得抽出来教训一下才是。」
接而那道厚实的木门便随着他的离开砰声关上,背后那些人的惊呼之声,也就自然被挡住了。
黄墨提了个找猫的名目,可一出了门,却又似是有心电感应般,板着脸脚步便自动设置路径走起来。只见他在大宅的走廊上迅速步行着,拐了个弯,扶上楼梯便朝楼上走去。后面的保镳追得急,到上了楼后,又见黄墨站在安置青年的房间门前。黄墨倒不避嫌,一把便推开了轻掩着的门扉。里面一双小耳朵闻声竖起来,尾巴轻晃,无声便又从床上跃到地板。
「你在这。」黄墨扬扬眉,倒显得有点意外。
「喵。」猫似乎也认得主人,贴到他脚边擦了擦,便把毛发黏到那笔挺的西装裤上。
黄墨屈膝抱起了猫,稍为摸了摸牠的耳朵,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飘到床前。只见青年仍乖乖地躺在床上,那双眼睛闭紧起来的时候,看起来煞是乖巧的,跟当日在泳池里的全心反抗的样子可谓大相径庭。
估算着药量大概的效力,黄墨站在边上心不在焉地摸着猫,一边却盯着青年枕边那尾湿湿的鱼。他会心微笑,也不知是在跟谁说话,搔搔猫的下腭便道:「哈哈,你也喜欢吗?」
「喵。」
猫的眼睛黑亮亮地扫过来,大概年纪还小,腻着人倒是显得亲厚。此时后面的人已经走上来了,黄墨就让对方抱过了猫,过后那尾鱼亦落入保镳的掌中。黄墨眼尾一扫,旁人也就退出去了。他自己却是不动,一直站在床头,高高地把目光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