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月朗风清

这自然都是开玩笑，三个人很快就都笑起来，一起出了机场，打车往订下的酒店走。

住下之後洗漱收拾一番，痛痛快快地享受了一顿法国大餐。

晚上理所当然地跑到红磨坊看情色歌舞。虽然三个人对女人都不感兴趣，但歌舞确实诱人，里面气氛也好，所以还是看得兴高采烈。

巴黎的红灯区也是有名的，就在红磨坊边上。三个人出来之後就跑去看是否果真与众不同，不过夏明初和季明野品评的结果，是还不如阿姆斯特丹的红灯区来得豪放有气势。

莫时与就拿眼横两个人，意思是你们两个怎麽这麽无耻，到哪里都专门去看红灯区？

季明野毫不羞郝：“旅游景点嘛，只是去看过而已，又没真的去买春。”拿手肘撞夏明初：“你看我们两个，还需要买的吗？送上门来的都顾不过来！”

夏明初倒并不辩解，只是笑。

阿姆斯特丹的红灯区确实天下闻名，吸引指数明显远在荷兰的风车、木鞋和郁金香之上。橱窗女郎遍布数条大街不说，为数众多的live
      show更是气势如虹，星罗棋布的情趣用品店亦令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甚至连充作路标或栏杆的道旁矮铁柱的形状都比别处淫荡许多。不管男女老少，就算只为了好奇，到了那里也多半都会去瞧瞧。

莫时与拿他没办法，只好瞪他几眼了事。季明野笑嘻嘻地只当作情趣，哪里会害怕？

两个人眉来眼去，明里暗里地打情骂俏，夏明初在旁边，只是淡淡地笑着，没说什麽。

这一晚，照样玩到尽兴。

第二天是真正的购物之旅，一条香榭丽舍大街走到底，几乎将所有名牌铺子一网打尽。

结果回来的时候需要特地叫加长的出租车，因为买的东西实在太多。

晚上的时候莫时与整理东西，虽然开心，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声：“败家子！”

季明野贼笑着摸上来：“冤枉啊大人，没见我只败你身上？”

莫时与忍不住笑，伸手推他：“猴急什麽？我还没理好呢！”

季明野哪里肯依？随手把床上的东西都扫到地上，夸张地摆出副委屈的样子，就压上来上下摸索：“昨天都没做……”

头一天在外面玩到半夜才回来，确实累得很，难得地停了一天没做。

“……都还没洗澡呢！”

“做完再洗嘛！”

莫时与犹豫着，被他抱着热吻了几下，就喘息着软了下来。逛了一整天，身上总有汗水粘腻，只是气氛这样好，被爱着的人这样火热地纠缠，忍不住就情动起来，他原本就是随性的人，又没有了不得的洁癖，也就随他。

自然又是身心都舒畅的一夜。近来季明野对他越加体贴，尤其床上，总是先顾着他的感受，次次都能让他得到最大的快感，又不会太过疲累。

每天被这样表露无遗的爱意包围，这样的日子过下来，虽然不过十来天，莫时与不免已心生意动，虽然知道前路仍自艰难，却暂时不愿去理会了。

浮华 43

第三天才打算去凡尔赛宫和埃菲尔铁塔等处看看，来了巴黎，这些地方总是要走过的。

谁知还没动身，季明野就接到公司电话，说了一通之後，他挂断电话，眉头已经皱了起来，跟两个人说：“公司有点急事，我要回去处理一下。”

忽然就跑出来玩了这麽久，公司都不出事情才不正常！莫时与虽然遗憾，还是点头说：“那我们回去吧！”

季明野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我处理好事情，最多三四天就回来，咱们还有很多地方没玩呢！都说了是蜜月嘛！你就不用回去了，飞机来来回回的，多累啊，我舍不得的！”

这样的体贴让人难以抗拒，莫时与想想也有道理，便点头答应。

季明野拿出金卡塞进他手里：“爱买什麽买什麽。”转向夏明初：“喂，我可把时与交给你了，你替我照顾好他，他出了事我会跟你拼命的！”

夏明初点头，却问：“你一定要回去麽？”

季明野点头：“一定要回去。”

夏明初便不再问。

订了下午的机票，两个人送他到机场，看他登了机，这才回转。

一来一回，已近黄昏时分。

外面晚餐大都比较迟，这时至少还有一两个小时的时间，於是跑去看埃菲尔铁塔。

没有坐电梯，爬了快一个小时，才爬到最上的了望台，果然整个巴黎尽收眼底。

看了一会，莫时与笑起来：“太高了，什麽都看不清了，还是站在中间的时候好看。”的确是太高了，什麽都只能看到个轮廓，又已经黄昏，景色越发的不清晰。

夏明初一直温和地看着他，点点头，却忽然问：“时与，和明野在一起，开心吗？”

莫时与不知道他为什麽这样问，愣了愣，还是点点头，神色却忍不住黯然下来。

夏明初便也点头，一时不知道还能说什麽，沈默下来。

莫时与问：“你到底怎麽了？”

夏明初不对劲，从他来了之後就不对劲，他不可能会看错这一点。两个人虽然已经分开，曾经的默契，却并未消失。只是季明野在的时候，以他和夏明初的关系，他都不问，自己又怎麽好问？三个人的纠葛实在太复杂，谁都要时时注意避嫌，倒有些让人哭笑不得。

夏明初摇了摇头：“没事，我没事。”他的确没事，有事的，不是他。

莫时与默然点头。过了一会，问：“你说过来谈生意的，是在哪里，什麽时候过去，这几天怎麽都没听你说起？”

夏明初笑了一笑，随口说：“在意大利，还有几天时间呢，刚好等明野回来差不多。”

莫时与哦了一声，笑起来：“那这麽早跑出来？公司没有关系吗？”

怎麽会没关系？夏明初苦笑。他和季明野不同，他性格温和斯文，从小到大都是被人赞誉有加的，家里人对他十分放心，又是独子，公司一早就是他在独力打理了，不像季明野，还有个老爸可以随时借用。

他摇摇头，说：“没关系。”停了停，笑着说：“明野不在，会不会影响你的兴致？”

莫时与笑：“不是还有你吗？”

还有我……。夏明初默默看了他好一会，说：“时与，我们本来，有机会的。”

莫时与诧异地看着他。为什麽到了这时还来说这个？夏明初对他仍有心意，他是一直知道的，但心意也不过就是心意罢了，夏明初长情，却也多情，两个人的缘分，终归已经结束。他想了想，说：“我想我不用说抱歉吧？”是夏明初的错，当然轮不到他说抱歉。

夏明初苦笑一下：“当然！”

他凝视着莫时与，似乎还有话想说，眼里有浓浓的迟疑与彷徨。

但莫时与等了许久许久，他终於还是什麽也没说。

本来过了今天就该去荷兰，只是季明野回了国，两个人便决定暂且留在巴黎等他，反正这里可看的东西不少，绝不至於无聊。

但第四天的早上，两个人正吃着早餐，夏明初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里面传出的声音，并不陌生：“明初哥，是我，明凡。”

浮华 44

季明凡？

“大哥出事了！”

夏明初大吃一惊，脱口叫出来：“你说什麽，明野出事了？”

莫时与抬头，惊叫：“明野出了什麽事？”

隐约的声音传过来，那边的季明凡顿时松了口气。莫时与，果然在夏明初身边。他得意地对旁边的母亲眨眨眼睛，而後提一口气，大叫起来：“他要扔下莫先生结婚，你说是不是出事？”

夏明初被震得几乎耳聋，急忙拿开手机，却忽然变脸。对面的莫时与，已经呆住。

季明凡得意地挂断手机。莫时与，听到了。

季明野突然要结婚，又突然去国外，母子两个眼见得大局将定，着急之下，免不了绞尽脑汁也要搅他一搅。

母子对莫时与十分关注，自然很快就知道两个人是一起不见的。彼此敌对这许久，互相不免格外了解一些，母子对季明野此时拖莫时与出国的心思立刻猜到八九分，无计可施之下，於是便将脑筋动到了他身上。

只是季明野也一早就防着这一点了，他要结婚这件事是决不能让莫时与知道的，故此行踪隐秘不说，连莫时与的手机号码都换了当地的号，免得他被人找到。

原本季明凡母子确是无可奈何，但夏明初一去，季明凡却终於找到机会，想来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忽然出国，必定是和莫时与有关，於是乘季明野刚刚回国之时打电话给夏明初，果然得逞。

莫时与不知道自己究竟呆了多久，回过神来的时候，夏明初正焦急地摇晃他：“时与，时与？”

莫时与定定地看着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问：“你知道的，是不是？”

夏明初移开目光，沈默了一会才问：“什麽？”

“我听见季明凡的话了！不要抵赖，明初，告诉我，全部！”

……

良久的沈默。

而後，“是！明野要结婚，他带你到国外的目的，就是不想让你知道。让我过来，是要我照顾你，免得你出意外。”

毕竟是二十多年的兄弟，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再尴尬，再奇怪，真到了有事的时候，夏明初仍是季明野第一个想到的人，虽然他和莫时与的曾经让季明野不无在意，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夏明初最好。想一想，正因为有那样的心意在，才会更加用心照看，更不会让莫时与出事。

“明明……不是你自己打电话来说要过来的吗……”明明不是说要证明那个女人对自己不会有影响的吗？明明不是说这一个月是两个人的蜜月的吗？明明这段时间，两个人不是一直那样地浓情蜜意着的吗？怎麽忽然，就全都变了？

夏明初苦笑：“我那天收到黄邵华送来的他的请帖，当然立刻打电话给他质问，问他到底要拿你怎麽办，结果他根本就没回答我的问题，却说‘那你过来再说，我们现在在维也纳，明天去巴黎’什麽的，我就猜大概是你在旁边，他不能直说。我和他一起长大的，怎麽会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要我过去再说？”

是吗？他真聪明，什麽都算到了啊……。莫时与嗯了一声，怪不得夏明初来的时候脸色那麽难看。“我一直和他一起，你们什麽时候说这件事的？”

“就是到的第一天，晚餐的时候，你去洗手间，我们谈过了。他说他只能这样做，我只好答应他。”

只能这样做？莫时与惨淡地笑了一笑：“他的婚礼，是什麽时候？”

片刻的沈默。“明天晚上。”

莫时与哦了一声，点点头，拿了皮夹站起来。

夏明初慌忙追出来：“你去哪里？”

莫时与去的地方，是花店，买了大堆的花草回来，坐在酒店房间的地上，安静地做插花。

夏明初沈默地看着他做。他虽然很少去找莫时与，对他却总是关注的，关於插花的事也是知道的。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还能做什麽。

快黄昏的时候莫时与停了手，抬起头，说：“我做不下去了。”

“那就别做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夏明初小心翼翼地说。

莫时与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顾自说：“其实上一回，就是生日那天夜里，他跑去看叶原，我就已经做不下去了。”那天他虽然提了花草回家，却只是全无心思地胡乱插了一通，和往日全然不同。

“王彻和我说过的，插花只不过是种慰籍，更不能彻底解决我的痛苦。甚至连这慰籍也未必就会永远有效，镜花水月一样的东西，抓不住摸不着，兴许有一天，也许是因为痛苦太深，也许什麽理由都不需要，它就会突然失效。”

“所以那天，他劝我放下。他说季明野这个人，任性惯了的，不知珍惜，不懂知足。如果迟早逃不过，何不让它早日到来，得个解脱？”

那一天，在金乘风出去之後，王彻留在房里，和他说了这些话。

“只是我，舍不得，再怎麽样，也舍不得……”

只是再舍不得，时至今日……

他站起来：“我们走吧！”

夏明初有不妙的预感：“去哪里？”

“回国，我要亲眼看见他和别人结婚。然後，我会死心，会放手。”

夜里十点多的飞机，坐了十几个小时，加上时差，从机场出来，已是第二天的黄昏，打的直接去婚礼的酒店。

自然是最高档的酒店，还特意做了布置，门口全是鲜花，烟火正放得灿烂，一大群人笑容满面地哄闹着，整个地方喜气洋溢。

两个人从车里下来的时候，一队连着几十辆的豪华轿车也正陆续驶来，停在酒店门口，很快，季明野和叶原从中间的一辆车子里走出来。

莫时与痴痴地看着他。他今日穿的黑色礼服，脸上淡淡的，不需要太多笑容，看起来已经足够炫目，和身边穿白色婚纱的美丽新娘正是绝配。

季明野似乎感觉到了什麽，在走到酒店入口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目光看了过来，一瞬间，石化当场。

莫时与笑着对他做了个口型，而後转身就走。

他看懂了，莫时与说的是：恭喜，再见！

他呆住了，然而很快他就醒过来，猛地甩开叶原的手，拔腿就向莫时与跑过去。“时与──”

酒店门口，并不就是斑马线，车来车往，莫时与心魂已失，全无所觉。

血染满地的时候，季明野的婚礼，未及上演，便落下帷幕。

浮华 45

手术室的灯亮了很久，季明野一直守在外面。

夏明初站在他身边，说：“我刚才本来在想，你和他结束了，也许我和他可以重新开始。如果真的可以，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他失望。”

现在他对莫时与的感情，也并没有真的深到非他不可的地步，只是年岁渐长，这时回过头去，值得珍惜的是谁，自己愿意与之相伴一生的是谁，便觉分外清晰。

“季明野，如果他有事，我不能确定自己会不会杀了你。”

“他不会有事。”季明野说：“他也不会和你重新开始，因为我不会再放手。”

夏明初冷笑：“你不要家产了吗？”

季明野摇头：“如果一定要以失去时与做代价，我不要了。”原本念念不忘的东西，真到了这时候，才知道，原来也不是真的不能舍弃。

“你确定？”

“如果刚才来得及，我一定会推开他，让车子撞到自己身上。”他说得很平静，这是那一刻，他最真实，也最直接的想法。

夏明初知道他没有说谎，终於沈默下来。

季明野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手术室的大门，为自己生死未卜的爱人默默祈祷。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不能失去莫时与，可是从来没有意识到，原来自己对他的爱，早已超过了一切。

原本他已安排好了一切，结婚，生子，家产到手，就把叶原和孩子另置一处。等莫时与回国，木已成舟，他再生气也无可奈何，何况自己虽然结婚，蜜月却是实实在在，和他一起度过的，多少总能补偿一点。以後再多哄着他点，加倍地对他好，大不了把家产都转移到他的名下，甚至再不去见叶原和孩子，总不成这样还不信。

他特地让季年豪和黄邵华操持一切，自己只在婚礼上露个面，不过回国两三天的时间，谁能想得到他居然就已经结了婚？莫时与，原本不该知道，更不该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