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慕容姑娘逃婚,是微臣的错,此事望皇上不要追究!」闻讯赶来的史官才一踏进殿里,便听到骥远将军慕容炎一片愧疚的话语,当下马上恳请皇上免了骥远将军的罪过。
「你这是做什麽?!皇太妃指婚,慕容嫣然却明知逃婚是死罪一条却仍然这麽做!摆明就是不将朕放在眼里!」已经气得语无伦次的皇帝只想把那姓慕容的女人抓回来整治一番。
被皇上龙颜大怒给惊的不知还有何对策的史官,突然想到一个有点烂却不会太烂的方法,「皇上,您知道臣自幼体弱,一出生时,臣的父亲请来师父为臣卜了一卦。」
「那个师父曾说,倘若臣二十那年没有成亲,就注定一辈子没有姻缘,如今看来已一一验证,可想而知这是上天注定,而今慕容姑娘离去只是应验了这个卦,并没有错。」
「不如皇上趁今日大宴群臣,让群臣共同享乐一天,我朝甫进关,这些老臣们居功甚伟,却从没好好休息过一天,倘若皇上能趁此乱另开新局面,先巩固臣子之心,那天下将唾手易治!」一番话语讲到最後,反倒变成是另一种新局面,话里半真半假,史官自己最清楚,不过相处多年的皇帝又怎麽会不清楚他话里的真实性有几分。
史官的秘密(六)
听著史官讲著,皇甫篆的怒气也消了许多,看著那颗动也不动的老脑袋,也知道他们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乱事变憾事,没有人想要变成这个样子,顺著史官的话尾接下,「传旨,朕思量多日,认为这门亲事门不当户不对,史官丹青为丹家之後,一门书香,而慕容嫣然属将门之後,生性……」眼微眯,像是在思考要用什麽来形容慕容嫣然。
「活泼。」史官小小声的提供意见。
「……活泼,个性相差甚远,未免将来成为怨偶,今日免了两人婚事,但婚宴改为国宴,宴请群臣,以期君臣同乐。」犹豫了一下,还是采用了史官的意见,把这个看起来像危机的危机变成转机。
「去传旨。」挥挥手赶走一旁的小太监,「骥远将军请起,这事就算了,至於史官,朕改天帮你找个师父来帮你看一看,包你将来三妻四妾。」讲到後来皇帝气都消了,什麽烂理由,又不是笨蛋,怎麽可能相信那篇鬼话!
「是,皇上说什麽,便是什麽,臣先告退,穿著这深衣裳怪别扭的,先去换下。」听著皇帝最後的一句话,脸上不禁笑著,他知道皇上已经知道他的鬼扯,弄了个台阶给大家一起下。
「等等,难得史官穿著官服以外的衣服,等会你就这样跟朕去宴客。」皇甫篆大眼儿溜溜一转,送了个顽皮的微笑给史官。
「……老臣先行告退。」本想找个空档谢一下史官,看来看去就是找不到机会,反倒是这两个家伙在那里讲个不停,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很碍事的骥远将军,默默的吐出这句话,见著皇上挥挥袖子,飞也似的离开,「怎麽反倒像是皇上跟史官成亲似的」沿路上,骥远将军一直这麽觉得。
灯笼不拆了,就让它们继续挂著,反正热闹就行了!
「小弟,怎麽突然不成亲了?」史官的大哥,丹晔趁著大家伙在热闹的时候绕道到丹青的身旁,斯文俊秀的脸与史官的脸呈现反差。
「新娘子跑了,还没探到踪迹。」丹青不著痕迹的往後退上一步,他不是很喜欢肌肤相触的感觉,就算是亲人还是有点距离比较好。
丹晔左绕绕右绕绕,「你这身衣服很显眼,怎麽不换掉再来?」东摸摸西摸摸,这布料还真不错。
「皇上叫我穿著,改明儿把衣服给你送去,改一改过年刚好可以给侄女们穿。」这衣服要是丢了就可惜了,请嫂子改一改给几个孩子穿穿,再没几个月就要过年了,正好红色,添添喜气。
「你们两个给我过来。」跟皇帝讲完话的丹老爹,站在他们两人五步远的地方喊到。
史官乖巧的请安,硬是让自己矮了半截,「爹。」
而个性本来就有点不羁的丹晔,笑笑的,「老爹。」
「小青,你……乾脆出宫吧!城里的府邸也没人住,你就回去吧!」丹老爹喊著史官的小名,语重心长的说著,再闹下去,他应该会没多久就归西天了吧!
「皇上若是准了,丹青绝不多留。」史官认真的说著。
「很久没见到你父亲了吧!这次很多年不见的人都出现在这儿,可真热闹!」酒酣耳热的皇甫篆笑著,让史官搀扶著他回到寝宫。
「是呀!真的很久没见到他们了,有件事想跟皇上商议一下。」皇甫篆长年习武的身子颇为沉重,让史官额上是汗水高挂。
「你坐著,等会再讲!」确定史官坐著後,皇甫篆踩著虚浮的脚步在柜子里东翻西找的,看到他找出来的东西时,史官额上的汗水更多了。
是酒……而且是皇上放了好几年的珍品,只是……史官不喜欢喝酒呀!
「……皇上还是早点歇息吧!天色有点晚了,明儿个还要批奏章呢!」史官眼睛左闪右闪就是不看皇帝手上拿的东西。
乓的一声,皇甫篆把东西放到桌上,大眼一眯,「你现在是想跑呀!给我喝!」不知从哪拿来的大碗,皇甫篆俐落的把酒倒满在里头。
时间越来越晚,酒越喝越多,在宴席上史官都没喝到几口,再这里却被灌了几十倍,虽然早知道皇帝的恶习是喝完酒会大大追酒,喝到挂了为止,可每次被灌酒的都是他,闪都闪不掉,已经近十年没喝过那麽多酒的史官,第一次觉得黄泉路似乎就在眼前……
史官的秘密(七)
「……不行了!」史官趴在桌上觉得快死了,全身像是被火烧似的,就像是被泡在酒缸里头,闻到的尽是酒味!
「你去躺一下好了,西南的百花酒,味儿可真好!」习惯性的挥挥手,让史官自己找地方窝去。
若说皇帝的寝宫史官最喜欢哪个部份,除了那张床以外,没有其他的东西,铺了棉的垫子,软如兔毛的被子,爬上去没一会儿,就熟睡了,完全没有任何声响,就像消失於房里一样。
一个人喝到无聊的境地,看著床上大红色的物体动也不动的,带了点疑惑,怎麽跟以前一样,睡著的连个声音都没有,好奇的走过去看一看,真的睡的安稳,脸上红红的,看起来像个大娃娃,忍不住用手戳了戳那看起来颜色鲜豔的脸盘。
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这下子皇帝就觉得不好玩了,像个小娃娃似的帮自己更衣,看著床上的那人包的扎扎实实的,也顺便帮他把衣服给扯下,尽管中间有弄醒那睡的安好的人……
习惯性的早起,门外的鸟叫声十分清晰的入了耳中,史官撑著仍有些头晕的头坐在床边,在床边摸索著绑发的带子,将自己的头发捆起,呆愣了一下才发现不是在自己的殿中。
看著床上仍避著眼睛歇息的大娃娃疑惑了下,好半响才认出那是皇帝,看了看天色,双眼大睁,「皇上,快醒醒,该准备上朝了!」半拉半扯的皇帝给拉起来,当作没看到那不满的怒瞪,拿著衣服帮对方给穿戴整齐。
推著皇帝出房门,在快步奔回自己的地盘找衣服,「青衣,快!」幸亏跟著史官多年的婢女清清楚楚每日的工作,才不至於在这个时候手忙脚乱的!
顺顺利利的让皇帝去早朝了没错……可没人跟他说下朝後要面对这麽大的阵仗,「爹、大哥、大嫂。」
「你昨晚怎麽没回来?」丹老爹气定神闲的问著。
「昨而夜里,陪皇上多喝了几杯。」眼睛不时都觑著自己的兄弟,却始终猜不出个所以然。
「嗯,皇上始终是君,你始终是臣,别忘了什麽是君臣之道。」轻轻的说著,他知道前皇对他们一家的厚爱,也知道现在皇帝对他儿子是非常信任的,但自古而来,有多少皇帝是能与臣子深交的?他长年在外修史,对这个儿子没办法天天看顾呀!
「是,丹青知道这个道理。」笑著回应。
一场筵席,小小的筵席,当丹青穿著平民的衣服偷溜出宫时,总觉得多了个挂念,怕皇帝一个人在宫里头无聊。
轻敲门,「见过二王爷、七王爷。」丹青有礼得打过招呼,「不知今日二位请下关前来是有何贵事?」接过一旁面容俊雅男子端过的茶,嗯,恰到好处。
「父皇当初太子之时,听闻是你出的意见?」二王爷将打听到的事直接问了出来。
丹青细品温茶,才回道:「当年年纪尚轻,前皇只问了我一个问题,自古皇帝众多,立太子之事总牵涉太多不相干的人进去,要怎麽样才能杜绝这些问题?下官当时仅答了:皇上心中已有答案。」
「下官知道二位的烦恼所在,皇上需要的是时间,当年德妃娘娘受到他人迫害,流落民间多年,而皇上从小也吃了许多苦,回到皇城之後有著诸多的不适,前皇让下臣久居宫中,为的就是这件事。」
没人接话,空气中一片沉重的静谧,「你知道天华舵多少事?」七王爷开口。
丹青看著那与皇帝相似的眼眸,轻笑道:「无事不知,说句狂妄的话,天下间的事没有下官不知的。」眼角轻瞟过那俊雅男子。
「所有事你看著办吧!记著,多帮著他。」七王爷似笑未笑,桌下的手轻搭上俊雅男子的手。
「下官知道,也望二位王爷多给些时间,另外,七王爷久居江南,黄河道一事烦请相助。」起身,如往常一样,略高的身躯顿时矮了半截。
「事关重大,我一定会帮忙的。」七王爷当下允诺。
史官的秘密(八)
在软轿里,丹青以手撑著自己的头,另一只手紧抓著回程时去店家拿回的东西,雕好了,是他画的图。
回到宫里,已是夜深人静,还没问过宫人是否有人来访,便听到声音,「你往哪儿去了?」是皇甫篆的声音。
略显单薄的衣裳,丹青当下拿过自己常用的披风披在皇帝身上,「夜深露重,皇上要多照顾自己的身子。」系著胸前的锦带。
「知道,像个女人一样婆婆妈妈的,找你整天都找不到人,只能在这里呆坐著。」忍不住小小的抱怨。
犹豫了会,「……下个月是皇上生辰,刻了块玉,今日出宫去取回。」拿出一个细致的锦盒,是之前白姑娘拿给他的紫玉。
暗红色的绳结穿过,栩栩如生的龙形刻在上头,「紫色的玉?」皇甫篆手轻抚过,冰冰凉凉的触感只让人感到畅快。
「嗯。」取出玉饰,挂在皇甫篆的胸前,「这种玉稀少,奇的是会随著四季变化而改变温度,冬暖而夏凉。」
「很美的东西……」心里觉得暖和,这是他收过最用心的东西,以往只听过,也没那个心思去寻找,史官除了找来以外还请人雕刻在上头。
不想让人看到他的软弱,没再多说什麽,「你昨儿个不是说有话要跟朕说?」
知道他喜欢这份礼物,史官心里松了一口气,听到皇帝提起昨天的问题,一个迟疑,「……忘了,下次想到再跟皇上提吧!」浅笑著,心理的声音告诉他不想离开这地方。
「那朕要提醒你一件事,皇太妃这次虽说不生气,可朕看来她应该会在打你的主意,你就自己看著办吧!千万别勉强自己,有事的时候就搬出朕来。」和往常一样跟史官閒话著,想起前几天的事儿,一再的提醒。
点点头,心想著,这样的皇上不是很讨人喜欢吗!只是不太会表达而已,「明日还要早朝,皇上也该回寝宫歇息了,至於这事,下官会小心处理的。」
「不了,今天睡你这里,还要走回去多费时间!」也不问问主人同不同意,直接就往床上滚进去。
一旁的史官脸瞬间黑了一半,床那麽小,那他要睡哪儿?!「皇上,臣的居所狭小,只怕皇上待在这儿会不太舒适。」双眉为皱,看起来颇为困扰。
「挤挤不就得了!」笑笑的回应,当作没看到史官困扰的表情。
忙了一整天的史官也没有话可以说了,拿著衣服就往寝室的後头走去,天然热泉在里头冒著烟,薄烟弥漫,在水里浸泡著,疲累的四肢五骸顿时间得到舒缓,滚滚的水声回盪在整个空间。
泡著泡著就差那麽一点就可以直接去跟周公大人讨论天下大事了,一下轻拍,史官差点整个人栽进水池里头!
皇甫篆飞快的把往下滑的史官拉住,「在外头都快睡著了,也不见你出来,想不到你准备给朕睡在这儿。」拿了挂在一旁的衣服递给史官,讲的话里带著笑。
「……虽说臣为男子,但还是请皇上出去一会儿让臣更衣。」拿著衣服却迟迟不从水里出来,实在不是史官想继续待著。
「是是是!差点忘了呢!要是史官是女人家,这下子肯定要封个皇后来当当了!」皇甫篆笑著回应,完全不理史官黑了半边的脸,磨蹭了好一会才乖乖的先出去。
确定皇帝出去了,史官才光明正大的叹了一口气,系上单衣上的细绳,略湿的发尾挂在脑後,随便拿了块巾子擦著。
见著史官出来,皇甫篆问也不问的抢过巾子,意示史官坐著,小心翼翼的帮他擦起头来。
「让皇上做这事儿真的不是很好,不过微臣累了,今儿个就让皇上自个忙去。」史官讲这话的语气带著无奈,不过话里的意思倒是一点反抗都没有。
过了颇长的一段时间,史官的殿所灯才完全熄掉,夜深人亦静,除了若有似无的呼吸声外,也使剩下外头不眠的鸟儿在鬼叫。
史官的秘密(九)
累到一沾枕就睡著的史官,比往常还要早醒,他实在是不太习惯近距离的和别人接触,皇上的床大,那没有关系,可以往边边睡去,可……史官的床小,两个身长六尺多的大男人睡在一起,那可就有点挤了。
看著旁边睡的安好的皇帝,一阵恼怒袭上,硬是把皇帝给往旁边推著,不过怎麽推也推不动时,史官的好脾气顿时消失殆尽,不过也把皇帝盖著的被子给掀了起来罢了。
离早朝少说还有两个时辰,认命的窝回皇帝的身旁,把自己包的像颗粽子似的睡著,自己熟悉的气味在周围,闭上眼没多久又在一次沉入梦乡。
一个是醒了又睡了,一个是才刚醒,有那麽点微凉,看见旁边的人包的紧紧的时候,直觉的就去抢被子,花了一点功夫才把被子从那人的身上拆下来,特意往他身旁靠过去,一条被两人才盖的住。
差不多是准备上朝的时间了,莫名的感觉四肢非常的沉重,一张开眼是自己的住所没错,胸前诡异的沉重感,定睛一看,一颗脑袋在正枕在上头,而那脑袋的主人看起来非常的眼熟,突然感觉腰部有著诡异的感觉,自从他十岁以後就拒绝的举动,搂搂抱抱……
史官的表情肯定是惊慌失措,因为自皇帝起床後就用著一种非常诡异的眼神看著他,就像是在看一种从来没见过的生物似的。
在皇帝临走前夕,「史官呀!朕真的不知道你也会有露出良家妇女受害似的表情。」
撇下这句话後,留下呆愣的史官扬长而去,独剩外头一阵微风吹下枯叶……
右手写著今日发生的大事,字迹工整娟秀,一看就是出自书香世家,只是,左手飞快的滑过纸面,一手到家的行书立马出现在纸上,每个字小小的却又分明,转眼间,右手上的东西被放到一旁,史官用著左手写著,唇角带著一抹几不可见的浅笑。
抬头看看天色,时辰差不多了,把东西收好,轻移开一盆草景,下头是一个可拉的环,一拉,一格方正的柜子出现,明显是有人後来加工的,放入刚写完的纸张,再将一切恢复原状。
才进到皇帝的书房,「史官,朕有件事问你。」皇甫篆正正经经的说著。
「皇上请问。」平常就很正经的史官回道。
「你……是不是……」
「呃……」
「算了,当朕没问过。」挥挥手,把问不出来的话给咽下去。
「皇上想问皇太妃娘娘是不是直接来找过臣了?」相处十多年,见著皇帝一个动作,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