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出兵攻打察哈尔府?祯谕难道你早算准了?还是昨天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好厉害,居然连四哥也瞒住了?”祯封一脸兴奋地大笑起来,忽略了祯谕已经完全没有血色的脸:“今天一早起来,探子就来报,察哈尔那个老狐狸居然暴毙在家中!老天也算是便宜他了,现在要收拾他手下那些乌合之众那还不是轻而易举吗?”
祯谕嘴唇轻抖着,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不过祯谕,这个时候出兵太过急促了一些,我和祯戍的意思都是再等一等,毕竟察哈尔的死太过突兀,其中说不定有文章,先等等看看虚实如何,反正也不急在一时!”看祯谕没有响应,祯封缓步踱到他身边。
“不能等了!”祯谕虚弱地抬起头来,口气中却是不容质疑的坚持:“今天,不,是现在,我一定要出兵!黯夜失踪了,四哥,你知不知道,黯夜失踪了!”
“祯谕?”祯封反手握住了祯谕凉得没有丝毫温度的手。
“察哈尔是他杀的,我知道!”激烈的声音又瞬间低了下来,祯谕的眼中闪过了疼痛的神采:“昨天听到了那些话,他毕竟还是被激怒了。我本该想到的,以察哈尔那样的个性,黯夜此后的举动必定已经在他的算计之中,我原本该阻止他的……”自责的话说到这里已经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昨夜那样的情形下,听到那么多恶梦般的话语,他又怎么可能分出半点心情顾及别人?只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有些不解,察哈尔已死,那表明黯夜已然得手。那即使不能全身而退,多少也会有消息传出,怎么会到现在也没有半点下落?
“他先是为了我瞎了眼睛,什么也看不见,现在又违背了他一向的原则,作出叛门弑主的事情来……四哥,这来的路上,我已经什么都想清楚了,他是察哈尔的杀手也好,是什么都看不见的瞎子也好,是东风门的叛徒也好,我……我……”
“祯谕!”祯封已经匆忙打断了祯谕的话:“你不用多说,黯夜对你如何,我早已明了。我们兄弟本就一心,别说黯夜帮我们铲除了察哈尔,就仅仅是因为他曾经救过你,我也会立刻出兵,你先稍稍休息,我会合了祯戍,立刻攻打察哈尔府!”
“四哥,多谢!”祯谕感激地看向祯封,一直狂跳的心再次祷告起来:“黯夜,你不要有事,求你千万不要有事!
三王爷察哈尔暴毙家中不过才是昨夜的事情,到了早间却已经传到无人不知的地步。本来气焰嚣张的叛军势力在主谋人的骤死之下立刻变成了一盘散沙,哪里禁得起祯封和祯戍的有力进攻?本就无心恋战的兵卒在片刻之间就弃械称降,少数的顽固分子也被祯封顷刻之间斩落马下。国民众生本来战战兢兢以为会打到天混地暗的一场皇权之战,居然因为篡谋者的忽然暴毙而干净利落的收了场。
“黯夜的这次举动,虽说是为了祯谕而去,但实在是免去了整个国家的一场浩劫!”祯戍一边收编着残余的部队,一边轻声感叹着。
“小声些,别让祯谕听到了!”祯封皱着眉看着赶在最前面祯谕瘦弱的身影。
越靠近察哈尔府就越能感到他的焦虑和不安。太久的忍隐瞬间爆发了出来,祯谕表现出来的竟然是比常人更加激烈的情绪。察哈尔府的大门就在眼前了,祯谕的马已经被他催得长声嘶叫起来。祯封的心猛地一紧,缰绳一提,匆忙赶到了祯谕前头无论如何,残酷的事情不能让祯谕一个人承担。
“黯夜!”马还在疾驰,祯谕已经不顾一切地翻身下来了,身子还没有站稳,已经朝着敞开的府门猛冲了进去。
“祯谕你小心些!”祯封一提气,护在了他的身前。
“黯夜,我是祯谕,你有没有在,听见了就回答我一声!”空荡荡的前院里面,祯谕已经失声叫出来了。又是迫切,又是焦虑,哪有半分平日镇定沉稳的样子。
“祯封,祯谕,来看这个!”祯戍虽然晚一步进府,却已经目的鲜明地直入了内室。还弥漫着熏香的厅堂上,黑色的棺木直直地停在那里,祯戍手一震,棺木盖子已经飞了起来。
“察哈尔?就这样死了还真便宜了他!”祯戍恨恨地一脚踢在棺木上,立刻棺木一个倾斜,察哈尔的尸体滚落了出来。
“链子!”本已筋疲力尽的祯谕在看到那滚落在地上的尸体后失声叫了出来:“是黯夜锁骨上的链子,四哥,杀死他的是黯夜锁骨上的链子!”叫声还没停,他单薄的身子已经猛扑了过去,从察哈尔肥大的脖子上将那条金链用力地扯了下来。
“黯夜!”祯谕看着那依旧光芒四射的金链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他亲手给黯夜穿上去的,他们认识的第一天,就牢牢套在了黯夜身上。
后来他们难以割舍的时候,他不忍心黯夜整天戴着难过,想劝他取了下来。
可是黯夜说,已经习惯了,已经不疼了,就这样戴着吧。
他知道,那是黯夜有些孩子气的想一辈子留住的一个纪念。
就由他吧,祯谕心里也暖暖的。那是属于他的东西,会一辈子和黯夜在一起。
可是现在,链子还在,黯夜,却没有了踪影。
把已经长在一起的东西从身体里生生分离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把长于血肉的东西活活撕扯下来是怎样一种疼痛?
金链被黯夜硬拉下来的时候,是不是和现在他身体里那种感情被剥裂的情形一样,是那样刺骨灼人?
“祯谕?”祯封看着眼前的弟弟木然盯着手中的链子,骤然间没有了半点声音,担心地摇着他的身体:“没事的,黯夜只是失踪而已,他那样的身手一定不会有事,回去之后,我们立刻派兵全城搜索,必定能找到他,那个时候你们就可以再见了。所以你一定要保重好身体,不然你准备怎么样见黯夜?”
祯谕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看来祯封的安慰起来了作用,本来已经毫无生气的眼睛里重新有了渴求:“四哥,你答应我回去以后立刻就全城搜索。他会没事的,我们会再见的是不是?”
祯封重重地点着头,刚要回答,一个淡淡的声音已经扬起来了:“你错了,安祯谕,黯夜会没事,但是你是绝对再也见不到他了。因为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谁?”随着那淡漠却极具威胁的话语,祯封快步挡在了祯谕面前,问话才出口,眼前一晃,门厅的入口处,已经有轻灵挺拔的玄衣少年逆光缓步地走了进来。
“东风门木言!”简洁的一声回答,不再理会祯封的喝问,少年的眼光直直射向了祯谕:“安祯谕,上次你命大,黯夜救了你,如今,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本事再逃一次!”
“我记得你!”刚才祯封的安抚已经让祯谕恢复了平静,轻轻推开祯封挡在前面的身体,祯谕走上前,迎上了少年锐利的眼光:“上次在悬崖边,把我和黯夜逼下悬崖的那个蒙面黑衣人,就是你!我记得你的声音!”
“哼!”木言有些意外地轻哼了一声:“想不到你也不算太没用,至少记性还不算太坏!”
“你知道黯夜在哪里?”祯谕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我当然知道!”木言嘴角一挑,居然有种疼痛的优越感掠上了心头:“这段日子,我一直都和他在一起。可是你觉得我会不会告诉你呢?”
“你必须说!”祯谕已经厉声上前狠狠地抓起了木言胸前的衣服,激烈的动作扯得胸口一阵疼痛,身子一震,已经抑制不住的咳了出来。
“滚开!”木言厌恶地低吼了出来,手中内劲一吐,祯谕的身子已经被重重地震了出去,像断线的风筝一般,无力地趴在地上,半晌无发动弹。
他那叫什么表情?看着祯谕趴在地上的不停抖着的身体,木言愤怒地想着。他居然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是来杀他的吗?不知道自己一出手他就立刻会没命吗?他居然还敢上来,居然还敢扯自己的衣服,用那样的口气来喝问?
他连死都不怕?
是不是为了黯夜他连死都不怕?
很好,我成全你!我成全你!
金光一闪,迫人的剑锋已经直指祯谕的眉间。
“残泪!!”在祯封地搀扶下才勉强坐起来的祯谕在看清木言手中的剑之后,勉力叫了出来,一股腥热随着话的出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
“祯谕,你现在别说话!”祯封用手抵在他的背上,将内力送到他的身体中,压制着翻腾在祯谕五脏六腑中凌乱的气息。
“四哥!那是黯夜的东西,是从来都不会离开黯夜的!怎么会在他那里?怎么会在他那里?”丝毫不理会祯封的劝告,祯谕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木言面前。
“你怎么会有黯夜的剑?残泪是从来都不会离开他的。你把他怎么样了?你说!”祯谕的声音已经微弱到难以辨明的地步,无力的手却死命握住了残泪的剑身,瞬间,红色的液体已经从掌中渗了出来,顺着薄薄的剑刃缓缓地滑落,一滴一滴的落在了地上。
“废话!”片刻的震惊之后,木言猛地将剑身从祯谕手中抽了出来,被剑锋带出的鲜血被甩到了半空,触目惊心。
“死到临头还这么多废话!黯夜的东西为什么会在我这里,你自己去地府慢慢问吧!还有,别老是摆出那付为了黯夜不顾一切的样子。你不是想知道黯夜现在怎样吗?好,我告诉你,黯夜他现在生不如死,这一切都是你害的!安祯谕,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血的味道激起了木言心中最脆弱的伤口,他想起来了连日来每次黯夜从昏迷中醒来都被疼痛折磨得惨烈翻腾的模样;想起来疼痛到了后来,黯夜用残泪不断斩在自己身上,企图用肌肤之痛来抵制脑部折磨的情景;想到了好不容易黯夜疼得晕过去以后还会喃喃地低吟“祯谕”的声音……
黯夜为什么就不能忘了安祯谕?
会受这样无尽的苦楚,不都是因为这个废物吗?
要不是安祯谕,自己依旧可以在每年东风门比剑的时候看到黯夜赞许的目光,可以在满是竹林的小道上静静地看着黯夜挺拔倔强的背影,还可以幻想黯夜对他毕竟和对别人有些许的不同……
可就是因为安祯谕,自己所有的幻想都被生生打碎了。
黯夜看他时眼中流露出来的炽热,爱恋,怜惜,温存……那些都是自己一直奢望,一直期待,却一辈子也得不到的东西!
不仅如此,不仅是自己长久的期待,就连黯夜自己,也被毁掉了……
一声长啸,残泪已经出手了,木言下手决不容情。
“停手!”电光火石的瞬间,竟是祯封护在了祯谕的身前,一声闷哼,左肩已经被刺穿。
“四哥……”祯谕想去看看祯封的伤口,却是连手也抬不起来。
“恩?”看着眼前祯封紧皱着眉头的脸,木言微微楞了楞:“安祯谕,你很了不起啊,肯为你卖命的人居然这么多!”话音才落,木言脚尖微一用力已经封住了祯封腰间的穴道:“你少碍事,我只要安祯谕的命而已,你闪一边去!”
祯封的身体滚落到了一边,完全无法动弹,甚至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他只有用眼神哀求着木言,木言心一狠,装做什么也没有看见,举起手掌重重地往祯谕头上击落。
恩?
料想中的裂痛并没有到来,祯谕眼前的身影一矮,木言竟已经软软地倒了下去。
“还好,总算药效发挥得还算及时!”伴着朗声的长笑,祯戍已经从缓步从侧厅迈了进来。
“二哥?”祯封和祯谕同声叫了出来。
“卑鄙!”木言怒声唾道。刚才进屋之时,就已经发现祯戍匆忙闪到了一边去,当时只当他是胆小怕死,也未曾放在心上,反正那时想的只是取安祯谕一人的性命而已。怎料到,他居然是乘着自己把满门心思都放在安祯谕身上的时候,偷偷放出了迷烟?偏偏这种烟又无色无嗅,自己内心激荡之下,居然轻易就着了他的道。想自己一身武功,除了黯夜,从未将任何人放在心上过,现在却被这样在他看来最不堪的方式擒住了。
“卑鄙?”祯戍重重地一脚踢在了木言的胸口,立刻,木言身子猛地一颤,再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