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飞尔!我们救不了你,我们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的亲生父母!对不起!」
亲生父母?
难道吉欧和莉娜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但自有记忆以来,都是他们俩陪著他、照顾他,怎麽会……?
某天,当库飞尔还在睡梦中时,直升机的嘎嘎声忽然由天空传来,他好奇地探头往外看,见到有三架直升机降落於防核室的入口处。那直升机看来原是隶属於军方,却用颜色鲜明的油漆多画了个图案在上头--一只两侧长著翅膀的眼珠,底下草草地写有「神侍者」的字样。
停稳後,许多携有机关枪的黑衣人鱼贯地从机舱内走出,四处巡查。
「是救难人员吗?似乎又不太像……」库飞尔望著那群充满诡异气息的人,压抑想跑出去的冲动。
「动作快!」其中一名身形特别高大的黑衣人在发号施令:「把这个地下室的入口打开!」
震耳的敲击声传来,在未弄清楚他们的目的之前,库飞尔决定先躲著观望。
入口被开启後,围在附近的黑衣人捂住鼻子。
「好臭!什麽鬼东西?」
「报告,底下有一具白骨,看起来已经放很久了。」
「下去看看。」
「是。」
接连好几位黑衣人进入防核室,剩发号施令者与三名守卫待在地面。
等了一会儿,隐约能听到嘈杂的人声自入口处传出,先是二个黑衣人跳出洞口,然後是穿著破烂、浑身肮脏不堪的逃难者们纷纷被赶出来。
「一、二、三……」库飞尔数著现身的逃难者,发现数目比先前少了许多,看样子有不少逃难者也已魂归西天。定睛寻找,终於看到熟悉的面容--吉欧和莉娜!他们好憔悴啊!惨白的脸色,消瘦的身影,无神的双眸……。
黑衣人用枪杆敲打人们,逼他们跪在地上。莉娜被打得跌倒在地,脸上写满痛苦。
库飞尔见状,想也没想就冲了出去。
「莉娜!」库飞尔快步地跑著:「吉欧!」
逃难者们朝他看来,眼中都流露出讶异。
「天!」吉欧不敢置信地道:「库飞尔?」
「我一定是在作梦……再不然就是产生幻觉……」莉娜摸著库飞尔:「两年!已经两了!你怎麽可能还活著?」
「两年?」库飞尔双眼圆睁:「我……已经过那麽久了?」
吉欧和莉娜皆点点头,其他逃难者则向库飞尔投以观赏奇珍异兽的眼光--当初奄奄一息的小鬼居然独自在荒漠里活了二年!看起来甚至比之前还健康!
「库飞尔,你是怎麽办到的……」吉欧爱怜地抚摸库飞尔的脸颊。
「我……我也不晓得。」晶莹的泪珠从库飞尔眼眶里滚下来,才十岁的孩子在鬼域般的沙漠里,每天都要承受黑夜所带来的恐惧与无人为伴的孤独,那是多麽可怕的世界!
「这小鬼哪来的?」发号施令的黑衣人长官走过来,以毫无感情的语调问。
「他是我们的孩子。」吉欧回答:「由於某些原因而离开防核室……没想到他还活著!」
「哼!所以他应该有受到辐射污染罗?」
「这……这……」
此时,之前主张将库飞尔赶出去的那个胖女人--过了如此艰苦的二年,她居然更胖了!不知有多少粮食是被她消耗掉的?那些熬不过来的人会不会就是因为没足够的东西可吃?库飞尔瞪著她,听她以高分贝的声音叫道:「你们是政府来救我们的吗?为什麽要对我们这麽凶?我要跟政府抗议!」
「政府?」长官露出不屑的笑容:「你看看四周围,整个地球都荒废了,哪来的政府?」
「那你们是……?」
「我们是天神派来的使者。」长官骄傲地道:「你们这些无知的民众,知道为什麽地球会变成这样吗?」
所有人都默不出声。
长官扫视众人的脸。「因为这是恶魔的阴谋!」他边走边激动地说:「为什麽地球会发生核战?过了二年还无法重健、无法恢复昔日的生活?这都是恶魔的计画!许多生还者证实核战爆发当天曾看到天使降临,但那并不是上帝派来的天使,而是奉撒旦旨意,前来散播折磨与苦难给人类的黑天使!衪们穿著黑色的长袍,留著黑色的长发,还有美丽的黑色双翼!就是衪们蛊惑人类,让人心迷惘,所以才会干下引爆核弹这种愚蠢的行为!」
「黑天使……撒旦……?」库飞尔喃喃念著。
「幸好地球很强壮,未在核弹的攻击下四分五裂。但是……」长官闭起眼睛,神情悲痛地道:「就算大部份人口都死亡,为何还是无法找回昔日的安乐生活?无法再重建乐园?」他张眼望向远方。「事实上,据说前来地球的黑衣天使总共有十位,却只回去了九位。因为其中有一位的翅膀被可恶的人类斩断!於是衪受困在地球上,无法回归地狱。黑天使身上带著咀咒与邪恶之气,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衪躲藏在荒漠某处,任由身上的邪气源源不绝地发散出来,将地球笼罩在极度负面的能量之下,导致目前的苦境无法被改善、突破--这是对人类伤害衪的复仇!」
「听不懂你在说什麽屁话!」胖女人又摆出双手插腰的嚣张姿势。
「闭嘴!」长官在瞬间掏出手枪,直指胖女人的方向,吓得她连嘴巴都忘了闭起来。正当大夥以为胖女人的生命即将被画上句点时,长官却把枪又收回去,强忍怒意地道:「如果你不是安杰利卡,我就一枪毙了你!」
「安杰利卡?」库飞尔脱口而出:「什麽是安杰利卡?」
「哼!」长官连看也不看库飞尔一眼,走至其中一名黑衣人士兵旁边。「天神怜惜人类,在某日的夜里召唤我们首领,告诉他该如何解决地球的苦境。」
「怎麽解决?」吉欧问。
「既然黑天使是遭人类所伤,为了平息衪的怒气与协助他复原,我们就要有所奉献。」长官高举右手。「以血来祭祀衪,而且要是未曾受辐射污染的人--首领称这些纯净的人为安杰利卡。我们的工作就是出来寻找核战後的幸存者,一旦属於安杰利卡,就带回基地等候祭拜黑天使的时刻来临。而且托前几天找到某国军事基地的福,挖出这几架损害不严重的直升机,扩大我们搜寻的可及范围。」
「什麽?把人血奉献给黑天使?」莉娜失声惊呼。「那奉献者的下场呢?」
长官将声音放轻地道:「亲爱的,能将血奉献给黑天使是极为神圣与光荣的事,奉献者的身躯虽然留於地面,灵魂却可重回天神的怀抱,获得至高无上的欢乐。」
「那不就等於死了?」胖女人又叫了起来:「怎麽可以?」
所有人开始骚动,长官向其他黑衣人做了个手势,所有的机关枪同时对准围成一团的生还者们。
死亡在威胁,场面又变得静默。
「你们别慌。」长官怡然自若地道:「我们基地里的环境非常好,丰衣足食,跟还是文明社会的地球没有两样。若你们真是安杰利卡,就有机会去那儿住,至少还能过一阵子美好的生活,不用在这里受苦。我看你们当中有不少人已死在防核室里了吧?那里头的食物再吃也没多久了吧?想不想吃新鲜、现煮的美味食物?想不想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泡杯香浓的咖啡或喝杯美酒?享受清新的空气与凉爽的房间?躺在柔软的床上睡个好觉?只要你是安杰利卡,就能拥有这样的生活!」
现场没有人出声,但人人眼中都浮现贪婪的光芒。
长官明白事已成,於是露出胜利的微笑:「我们就来检查看看谁没受过污染吧!」
众人异常顺从地接受黑衣士兵以一台小机器对他们进行测试。吉欧对库飞尔道:「你快逃走吧!」
「不,我要跟在你们身边。」库飞尔坚定地摇摇头。
「库飞尔,你听好。」莉娜握著库飞尔的手:「其实我们并非你真正的父母,你是我们领养来的。听说你的母亲在生下你後就去世了,而你的父亲在你刚出生後不久就在自家被恐怖份子射杀身亡。」
库飞尔睁大双眼,猛摇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吉欧摸著库飞尔的头道:「莉娜说的是事实,除此之外,你还有位大你五岁的哥哥,他叫库帝尔。」
「哥哥?」
「嗯,我们听领养中心的负责人说的。你父亲被射杀的当时,库帝尔应该也在现场,但事後却行踪不明。有人说他可能也死了,被弃尸在别处;却也有人说看到他被恐怖份子押上车载走。领养中心曾找人协寻,可惜音讯全无;但是……我和莉娜都相信他还活著。」
「所以你得快逃走,等你长大後或许有机会去寻找库帝尔的下落,他才是你真正的亲人。」莉娜眼里噙著泪水。
「没有这回事!你们是我的亲人!是我的爸爸、妈妈!」库飞尔抱著吉欧和莉娜,不愿放手。
「喂!你们在做什麽?」一名黑衣人拿著测试机走过来,分别在吉欧与莉娜身上碰了一下。
机器发出哔声後,黑衣人大声地对其他夥伴道:「嘿!这两个家伙也是安杰利卡,带走!」
库飞尔紧抓著吉欧和莉娜的衣服:「不行!我不准你们把爸爸妈妈抓去当奉献品!」
「死小鬼……」黑衣人把机器放在库飞尔身上,只听到不断有杂音传来。於是黑衣人对库飞尔道:「你已经受到很严重的辐射污染,不是安杰利卡,放手!」
「不要!」库飞尔放声大喊,引得长官走了过来。
「怎麽了?」长官问。
「这小鬼已受污染,又不肯放开他父母,我担心这样会影响他父母的纯净度。」
「哼……」长官看著库飞尔:「乖孩子,放手,你的爸妈要去享受好生活。」
「你骗人!你们要杀死他们,别以为我不知道。」库飞尔手抓得更紧。
「库飞尔,你听话,快放手,别管我们。」莉娜急急地想帮库飞尔留条生路,又抬头对长官说:「我们会跟你们走的,请你们放过这孩子,反正你们并不需要他。」
「我们的确不需要他。」长官笑著道:「但看来他在找我们的麻烦。」话刚说完,他拿起背後的长剑,直接往库飞尔的头砍去。
「不要--!」吉欧反应尚快,用力将库飞尔推开,但剑尖仍从库飞尔的额头划过胸膛,直达腹部。
鲜血在瞬间挣脱库飞尔的身体,放肆地喷洒出来,他倒在血泊里,手脚不受控制地颤抖。
「噢!我的天!我的天!你怎麽可以……」莉娜歇斯底里地尖叫:「太过份了!库飞尔!库飞尔……你不能死啊!」
吉欧想奔到库飞尔旁边,无奈已被黑衣人架住。
库飞尔想回应些什麽,但那些纷纷嚷嚷的声音已变得愈来愈遥远,直升机腾上空中後,消失在天际。
库飞尔讶异的是,自己神智还很清醒,体内那股暖流再度出现,从心脏出发,流过身体所有的血管、肌肉、内脏、神经,抵达所有的末稍,然後又回到心脏。在这样的循环进行几次後,他发现血不流了--不是因为血已流乾,而是那道既长又深的伤口似乎开始互相靠近、紧闭、愈合。
愈合!
没错,库飞尔能感受到那股暖流最後集中至创伤处,痛楚慢慢变淡,失血的晕眩也散去,方才流失的精力似乎又重新回到身上。等暖流的感觉褪去後,库飞尔坐了起来,检视著自己的身体。
原本就破烂的衣服被劈成两块碎布,上头还沾著血,地上的血迹也逐渐凝结。肚子、胸上却什麽伤也没有;摸摸脸,也完全没有受过伤的痕迹。除了左手臂的伤依旧,原本乾裂的皮肤已完全脱落,露出如新生儿般光滑的肌肤。
「难道……」
不消多想,库飞尔已然明白发生了什麽事。
他知道自己虽然长期暴露在辐射中,却没有死的原因。
辐射其实早就彻底破坏了他的身体组织,甚至是将他体内所有的原子重新排列,基因形成突变。幸运的是,这样的改变不但未致他於死地,反而让他拥有自动复原的能力,让受伤害的组织能修复、重生!
库飞尔站起身,将上衣整个扯下,凝望著灰色的苍芎。
「神侍者、黑天使,还有哥哥……」
他有了生存的目标。
恶魔
「印象中,应该是朝这个方向走。」拜森敲著故障的指南针。「可恶,这东西竟然真的坏了。」
「那怎麽办呢?」诺亚斯显得有点紧张,深怕带错了路。
库飞尔走到拜森身边,握住他拿著指南针的手,微笑地道:「没关系,我相信你们,就照你们的直觉走吧!」
「就是啊!」蒂儿也跟著道:「迷路也没关系,反正现在地球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沙漠!」
「这……」拜森面有难色,却也只好点点头:「好吧!希望我们到得了。」
於是由拜森带头,其他三人跟在後方。
拜森身形低矮,甚至比身为女孩子的蒂儿还矮,加上天生的娃娃脸,令人有些难判断其年龄,看似十几岁,实已二十七岁;他也是最沉默的人,生性不爱说话,喜欢静静地思考,虽然对打斗一窍不通,却有双充满睿智的眼睛,四人当中,就属他性情最冷静、温和。
走在拜森旁边的诺亚斯恰好与他相反,二米三的身高加上粗壮的身材,光是肩膀就将近比拜森要宽了三倍,理著平头,是名副其实的莽汉型人物,即使年届三十馀岁,依然像青少年般冲动与不在乎细节;在还没遇上库飞尔之前,他们俩就已在某个防核室里相遇,因感觉躲在防核室里不是办法而结伴逃走。若说拜森靠的是脑,那麽他靠的就是力,互补的两人总是合作无间,在荒漠上克服许多困难。
被包围在中央的蒂儿才刚满十五岁,库飞尔、拜森、诺亚斯在三年前,於某座被弃置的防核室里发现她。她那时是躲在防核室的暗室里,她的父母则紧守在暗室外,身中数刀,业已气绝身亡。这三名男子都很疼爱金发、外形俏丽、个性天真活泼的蒂儿,也很高兴在如此枯燥乏味的旅程中,有异性能同行。
落在最後面的是较蒂儿大上五岁的库飞尔,楬色的长直发在背後扎成辫子,俊俏的容颜却总是带著淡淡的忧伤,他比拜森还要寡言,最常做的事就是独自望著远方发呆,从未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麽。他用捡来的布制成披肩,遮盖久伤不愈的左手臂;身上的枪与剑,都是昔日在荒废的军事基地里寻得,再自行加以改造而来。由於拥有过人的运动神经,还有托辐射之福而得的特殊体质,一路上无论遭逢何种险境,总是由他和魁梧的诺亚斯率先出面迎敌,敏捷的身手可将那把粗糙的巨剑发挥到极致,削减敌人的力量,再由诺亚斯的怪力抬起火箭炮给予最後一击,保护战斗能力较脆弱的蒂儿与拜森。
一行人的感情非常好,几年来都是相互依靠、彼此信赖。神侍者的名号与黑天使传说浮漫地球的各个角落,却唯有库飞尔曾与神侍者有最接近的接触,也最了解。
拜森与诺亚斯的直觉没错,一行人在傍晚时分来到庞大的城墙下。石块砌成的高墙矗立於沙漠中,在昏暗的光线里恰如静伏於大地的巨兽。城门上挂了盏油灯,并插有一支旗。旗上的图案与拜森形容的分毫无差,是一只长翅膀的眼睛。
「翅膀、红眼珠……确实是神侍者的象徵没错。」库飞尔低声道。
「所以这儿是神侍者的基地?」蒂儿望向城门:「好像没人看守。」
「不过还是小心为妙。」诺亚斯晃了晃扛在肩上的火箭炮。
拜森露出疑惑的神情。「情况不太对劲,太安静了。」
「嗯……」库飞尔嗅闻著空气:「有血的味道,城里可能出事了。」
「你的鼻子还真灵,我什麽也没闻到。」蒂儿揉了揉鼻头。
「要直冲进去看呢?还是设法偷摸进去?」诺亚斯问。
「我先去探查一下好了。」蒂儿拿出腰间的绳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