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帝黑眸闪动,人畜无害的笑道:“可惜啊,小甯就偏偏喜欢我这草包。”
“啪”的一声,瑶姬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不要以为你是小甯的人,我就不敢动你!”
完了!青甯无声叹息著,默默为瑶姬哀悼──也该有人给她(他)几分颜色看看了!
宸帝的眼,在瞬间变得晦暗森然,一阵黑光,毫无警兆的从他身上爆发──
4
宸帝一直以人类的身份,强行封印住超过界限的法力,因为那可以天崩地裂的强悍,不是人间可以禁受得起的,可是在这三千世界之外,他解除了所有禁制。
远处的惊叫声已经变为疯狂,那重重的琼楼玉宇,繁花宫阙,已经逐渐崩坏溃破。
“快停下,你要把这瑶池毁掉吗?”青甯好不容易解开迷香,奋力冷叱道。
清冷,却带著一丝焦虑关切的轻语曼音──
黑光静止。
崩溃之势终於停下。
光柱缓缓收回,瞳孔中的两点暗金旋转著,终於消失不见。紫金兰徽章却定於额头,凛凛生辉。
宸帝飞身而下,恰好接住那冰肌清冽的心上人儿,转身,冲著虚空之处怒喝道:“出来!”
“呵呵,我教女不严,倒是让两位见笑了!”
温婉慈和的声音,来自含笑而立的端庄贵妇,旁边默立著,一个道冠纬衣的俊美男子.
青甯看著他们,浑身一个激灵,他低下头,声音异常低昂颤栗:
“你们……要叛乱吗?”
幽暗的,云雾缭绕的崖洞深处,滴答滴答的响起水声──
“这里,是最安全的,我们终於可以商量一下,这次瑶池的喜事,该如何举办了!”瑶池西王母,慈祥笑著,说著谁都心知肚明的谎言。
商量喜事要在这等鬼地方?!宸帝嗤笑一声,搂紧了青甯,後者面若寒霜,很是“温柔”的给了他一个肘拐。
看著那厮龇牙咧嘴的惨状,青甯嘴边不由得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却正好被那人逮了个正著。
宸帝心神荡漾的盯著怀中之人,手脚也开始不规矩,青甯又气又窘,脸皮带上了一层薄红。
“呵呵,小两口真是亲热,我这老太婆真的羡慕啊!”西王母在石椅上坐定,兴趣盎然的看著这两人。
“难道蓬莱岛主和您闹别扭了?”青甯平静的回以颜色。
蓬莱岛主,是西王母人所共知的爱人,只是,没有凡俗的夫妻名分而已。
西王母笑容不变:“青甯殿下真是说笑了。今日请您前来,是为了瑶池的喜事。”
青甯连眉毛都没动:“我听玄武大人说,有三喜临门。”
“呵呵,确实如此。首先,是小女要继承我的位置,我已经老喽……其次嘛,她和这位,”她示意旁边那俊美男子,後者有礼的稽首──
“昆仑的高徒,清源妙道真君,要共结连理。”
青甯眼光闪动,心中明镜似的──
又一次权力变动开始了,而且……在神仙一族内部,也有结盟的暗流,在涌动著……
激进的昆仑一方,素来不满金阙宫的软弱妥协,彼此嫌怨已深,这次,居然连瑶池也倒向了他们……
他看向那婚姻中的主角,以风流才蕴闻名的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没有人知道,这位真君,和金阙宫,有著怎样的深仇大恨吧……
天下,真的要大乱了!
“那还有第三件呢?”静了静心,青甯问道。
“那就是,瑶池的辅佐者,‘女相’碧玄大人,也要成婚了,对方,是龙族敖氏的贵介子弟。”西王母拂动著指尖的蔻丹,一派雍容典雅。
青甯蓦然发现,身边的那人,手劲蓦然一紧。
宸帝猛然站起身:“够了!你们在打什麽主意我不管,可是别把小甯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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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万……别把念头打到小甯身上!”宸帝眯起眼,触摸著手边洞壁。
千年寒玉,夺天地造化而成的崖洞,无坚不摧的灵性之物,却在这轻轻一触间,如败絮般崩落,化为粉末。
崖洞失去一边的支持,轰隆隆震个不停,还有小碎石簌簌掉下,在座诸人却毫不在意,仍是含笑端坐。
这一手,是威胁,也是表明态度──他,容不得任何人把青甯牵扯进,那不可知的危险旋涡中。
一直默默无语的道冠纬衣男子,抬头,双眼光芒闪烁──
如钻的火光,闪电的惊心动魄,那是渴望战斗的眼神!
宸帝晦暗幽邃的眼,古井无波的对上。
银亮光芒一闪,炫如慧星划空,玉扇飘飞,只见一阵光芒交缠,叮当轻响後,宸帝仍是气定神闲的坐著,那人的眼中却光芒更盛。
“真君,你没有取胜。”青甯静静看著,下了结语。
他暂时压下了心头的疑惑,却也隐隐明白了其中。
宴无好宴啊……
“可我也没落败啊!真是难得的对手呵!”不凭借法力,棋逢对手的武道较量,让这位真君振奋不已。
“你们,似乎有什麽宏图大志吧?可惜,我没什麽兴趣掺和,告辞了。“青甯直截了当的结束这莫名其妙的会见,起身欲走。
西王母和蔼微笑著,看向宸帝:“陛下,或许我该称您为少主,你的意思呢?”
宸帝挑眉,冷笑:“你们是要推翻金阙宫的共主地位,是吧?这样的联姻结盟,也算是声势浩大了。不过呢,对於我们魔族而言,还是金阙玉帝那样的愚弱之主,更好打交道一些。所以,您和我谈这些,不觉得是与虎谋皮麽?”
真君大笑,他看起来,不过是二十出头的俊美青年,温文,然而风流不羁。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中却闪著莹莹的奇异光华:“我和瑶姬殿下,马上就要大婚了,碧玄夫人的未来夫君,那位敖家公子,也马上就会赶来,你们实在应该多留会儿,共襄盛举。”
青甯敏锐的发现,真君的眼中,闪著不明原因的诡异笑意。
宸帝的身体僵硬,冷森的杀气,如海洋般澎湃涌动,狂烈压迫著所有人的心绪。
深深呼吸了几下,宸帝危险地笑:“你们该不会以为,这样就可以胁迫我了吗?”
“当然不是!”西王母愉悦的笑了,仪态端庄的揭起茶盅:“只不过,我们的消息,总要比别人多一些。青甯殿下,您身上的‘昊天太极’。如果被金阙宫知道,会有什麽样的後果呢?”她嫣然的目光流转,依稀可见当年的倾国丽色,转而面向宸帝:“忘了告诉您,那位敖家子弟,在成年礼後得到的封邑,就在您所在的‘间之世界’哦!”
和蔼的眼神,同样带著成竹在胸的狡黠和坚定。
“我们走!”一字一句的,由他的齿间蹦出,一拉青甯,两人联袂而出。
身後传来的,是西王母的亲切笑语:“真的不参加观礼吗?太可惜了……”
在云雾中穿梭,两人各怀心思,同样沈默著。
青甯终於打破了死寂:“他们到底在暗示什麽?你,有什麽瞒著我……”
宸帝无声叹道:终於来了。
流萤般的星火在四周闪过,千年,如这一日。
侧过头,看著身边那清冷如水,沾上怒意的至爱,心中,像被钝刀割著,一阵阵的疼。
为什麽……这世间一切苦楚绝痛,都要让你经历呢?
著迷的凝视著,叹息著──
就这样,生机勃勃的微笑,发怒吧……所有的诡谲伤害,我替你一肩扛下……
宸帝很快恢复了笑容:“还是……瞒不过你呢!好吧,我就说实话了,我准备攻打黑云大陆,是从海路,所以他们才有样的威胁言语!”
什麽?!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青甯不敢置信的瞪著他,一拉揪住他的胸襟──
“你疯了?!战乱已经持续了这麽久,民生凋敝,满目创痍,天下民力元气大伤,已经接近干涸,你居然还如此穷兵黩武?!”
“你早该知道,我们魔族的计划,就是拥有这‘间之世界’,从而在四方势力中占有绝对优势。我这麽做,有何不妥呢?”宸帝仍是悠哉的语气。
青甯气极反笑:“好好,原来竟是我少见多怪了,,没能理解你的宏图大业!可是你这样妄为,把百姓置於何地呢?”他说著话,身体微微颤抖。
宸帝无言,两人默默的原路返回,带来一片阴霾。
6
瑶池之行,给整个皇城上下增添了阵阵阴霾。
宸帝倒是不再偷懒怠工,开始专心致志的处理政务,可是那森寒的脸色总是让人激伶伶打冷战。
八成又和青甯公子闹上了……熟知内情的亲信部下如此推测道。
青甯这阵子是前所未有的空闲,他把一堆奏折差人送到御书房,就这麽著甩手不干了。
每天他清早起来,照旧在梅林中打坐吐纳,修复那严重受损的真元。然後看看书,弹弹琴,赏赏花,喝喝酒,日子过得很潇洒润泽。
很潇洒吗……青甯从默思中醒来,站起身来,信手折下一枝柔嫩绿干,轻叹一声,秀丽凛然的面容上,浮上淡淡的落寞。
心里……空荡荡的,好不容易修复了元神,恢复了运转自如的神祗之力,值得浮一大白的喜事当头,他的心里,却仍是空落落的,好象什麽东西,遗失在外,再也找不回来。
烈日当头,梅林无梅。
有的,只是这鲜翠欲滴的簇簇新绿,一眼望去,无穷无尽的生机勃勃。
小径深处,却没有那人的身影。
总是喜欢冷不丁出现在身後,神出鬼没的吓人一跳,偏偏自己刚从入定中醒来,什麽也感知不到。
总是我吃亏啊……青甯微微笑了起来,唇边稍稍弯起。
自从那日,两人意见相左,不欢而散以後,这十余日,竟是离多聚少。
眯起清冷黑眸,青甯看向那重重宫阙尽头──
真炎……你为何不懂,怀柔生息才是目前首要啊……
真炎,是宸帝的名字,真炎.郢,几乎无人喊起的名。
被岁月尘封的名字……自从他的父皇母後逝去後,就再也无人敢直呼的本名。
连我自己都快忘却了呢……在柔软的床褥之间,两人亲密的依偎著,那人在青甯耳边如此呢喃:“叫我的名字……真炎……”
他的名,默念在心中,就像,牢牢握著什麽,秘密的,温暖的。
可是再绵密的温暖,也需要时时呵护著,而那人,不现於眼前,已经十日有余。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
青甯叹息著,突然发现自己很需要一坛酒。
一坛好酒。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把栏杆拍遍,无人意会。
这世上,谁能解我烦忧呢……
宸帝放下笔,接过冰镇梅子汤,细细啜饮著,看似漫不经心,却是一开口就提起了那人:
“他那边有没送去?”
善於察言观色的近侍,当然心知肚明,那个“他”是何许人。
微微躬身道:“梅子汤已经送去了,不过……”他面有难色的继续禀报:“据侍女们回报,青甯公子他喝了三大坛“玉露”,已然大醉歇下。”
冰冷无情的眼,在提及那人时,平添了几分柔和,以及,浅浅的笑意。
浅笑化为无奈……他居然喝了这麽多,是为了我吗……
神仙善饮,蟠桃宴上的常客,都可算是千杯不醉。可惟独,青甯,是其中异类。
一袭玄衣,遗世而独立。
滴酒不沾的他,清冷无波的他,是为了什麽,染上愁绪?
轻拂袍袖,长叹而起:“罢了……”
摒退跟来的随从,狡猾的琉璃魅眼,增添了些须担忧,不迟疑的朝著乾宇宫而去。
近侍们相视而笑,暗自欣慰道:终於可以不再战战兢兢了!
玉兔高悬,静看这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众生情态。
宸帝踌躇著,终究还是跨进的自己的寝殿。
没有对那人心生嫌隙,只是,很多事,无法平心静气。
让他冷静一下也好……如此揣度著,却忘记了,那人,也会寂寞……
轻手轻脚的摸了进去,顺便解除了四周的防卫结界,却见宽广大床上,那人胡乱卷著被褥,好一幅海棠春睡的美景。
呆呆看著那裸露在外的雪白脚踝,以及晶莹滑腻的雪背,宸帝的心跳,莫名的加快。
像个青涩小子似的……自嘲著,手指却不听使唤的,摸上了他弹指可破的细致脸蛋。
轻轻摩挲著,感受著指尖的微妙电流,缓缓俯身,埋首於那泼墨青丝中。
温软馨香……小甯的芬芳……
陶醉的深深呼吸,然後,毅然返身,转眼,已是踪迹渺然。
月夜下,石桌边,有人在等待著,翼钧一身便服,手握酒觞:“您实在不敢以身为饵……”
宸帝冷笑著,接过桌上的另一杯,薄唇勾起优美弧度,优雅,然而嗜血:“他们……不该把念头动到小甯身上……”
微一使力,玉杯化为碎片,染上了层层黑光。
翼钧苦涩一笑,轻声吟道:“相思成愁……”
宸帝抛下碎片,眉宇间一阵黯然,也缓缓击节而歌。
如此月夜良宵,奇异的,这两人,都怀著一身心事,长歌呼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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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琉历776年九月,朝廷连连充足军备,打造船舰铳弩,稍有见识的人,都暗暗忧心揣测──是否,要再起兵戈呢?
最直接的证据,来自“蓝之海魔”的女统帅连素衣。这位蛇蝎美人,破天荒的没有去她那家天下闻名的避暑山庄消夏,而是留在了东海,劲道十足的操练那些可怜的士兵们。
避暑山庄的飞禽走兽们有福了,“蓝之海魔”的战士们却惨遭荼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