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器的铸造声,坊外几十里都清晰可闻,皇帝的南巡也停止了……
种种迹象,都显示了战争的临近,山雨欲来的压抑,笼罩在斗升小民的头上。
一将功成万古枯。因为战乱而民生凋敝的流花大陆,还未完全恢复活力。这一次,又有多少个父亲和儿子,将成为疆场幽魂?
没有人赞成在这个时候远征黑云大陆,御史言官们的劝谏奏章,雪片似的飞向九重帝阙,但宸帝,仍然一意孤行。
青甯还是老样子,不问不闻的乐得清闲,这种日子又过了数日,一位不速之客到了。
灵活兴味的眼,打量著周围华贵清雅的摆设,转轮王霖易懒洋洋的,喝起了人间极品的“玉露”。
仰首豪饮下一坛,才意尤未尽的叹息道:“名不虚传,比瑶池的琼浆多了份醇厚浓烈,好酒!”
青甯露出淡淡笑意:“你该不会是专程来我这喝酒的吧?”
同为地府十君的轻佻男子,转轮王霖易闻言露出一张苦瓜脸:“这麽小气做什麽,一世人两兄弟,你的不就是我的吗?难得有机会品尝人间美酒,你就这样扫人家的兴……”
英俊的桃花相貌,蓦然变为地道怨妇脸,诡异,然而惹人发笑。
青甯轻啜山泉,眼也不抬的:“如果让你尽兴,非得把京师水库都化成酒不可。”
上次与径阳君打赌,因为一句“小白脸”的戏谑,霖易居然喝光了半条径阳天河,牛饮的惊人海量,让龙族之人当场羞愧得几欲撞墙。
被那清亮黑眼一瞪,霖易只能尴尬笑著打混过去,不敢再提年少轻狂时候的糗事。
“听说……你和魔族那个混蛋少主闹翻了?”小心翼翼的发问。
“闹过了,不过没有翻。”沈稳的回答,不愠不火。
“那种口蜜腹剑之徒,根本不值得相信!他肯定是在欺骗你的感情!小甯,你有没有考虑回来……”慷慨激昂的声音,越说越小,只因为,那漂亮有如晨星的黑眸,正静静看著他。
无所遁形。
“我不会回去的。君无戏言。重华陛下和我,都是一言九鼎。”
“只要你愿意回来,陛下一定肯收回前言!”霖易急道:“我们都是生死与共的夥伴,陛下他……”
戛然而止──青甯抬起手止住了他:
“霖易……”
叹息著,几乎是纵容的温和目光,望向那焦急的青年:“从我妄为擅离那日起,我们,就不再是夥伴了……”不顾他沈痛揪心的表情,,继续说道:“那日,我和真炎遇险,看到你来援救,那感觉真好……可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我不要!你永远是我们的主心骨!什麽不散宴席……纯属无稽之谈!”
失控的怒喊,惊动了外面的侍从,青甯扬声道:“没事,你们不要管。”
回过头,眸光如冰雪般寒洌:“你应该知道我和真炎是什麽关系。这样的我,能始终坚持黄泉的立场吗?你真是太糊涂了!”
被不怒自威的气势所震慑,霖易低下头去,不甘心的皱眉:“又是那个男人!他有什麽好,让你百般原谅纵容於他!”
青甯一楞,缓缓的,他笑了,灿烂皎洁如同明月:“他啊,又狡诈又冷酷,又恶毒又小气,还喜欢没事乱吃醋……可是,”他的声音,深深淡淡的温馨:“自从那次的伤害之後,我相信,他不会再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
斩钉截铁的,让霖易哑口无言。
半晌,他才不甘不愿的起身,却冷不防一把抱住青甯,紧紧的:“自己多保重!”
青甯的眼眶,也微微湿润了。,反手回抱,亲情友情一起涌出。
两人都没有说再见,因为,再见,也并非是彼此了……
送走了昔日的夥伴,青甯白衣飘荡著,好似要乘风而去的,站在屋檐眺望著西北方向:
“那个混蛋……又在胡闹了……”
他低声道,声音带著平静的肃杀:
“明修栈道,暗渡陈舱吗……但愿,你不要弄假成真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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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邑,这被称为“千河之源 ”的悠久国度,以自身的沦陷,见证了流花大陆的统一,然而,这样的惨淡结局,却让洛邑遗民肝肠寸断,他们流亡中州,曾经掀起过声势浩大的叛乱,和欣王遥相呼应,希冀能达成复国大业。
在青甯和长公主的挑灯长谈後,洛邑方面终於偃旗息鼓,向朝廷上表谢罪,宸帝宽宏的不再追究,仍是给予洛邑充分的自主,此等用人不疑的器量,让世人折服不已。
夏末的晨曦分外绚烂,清爽凉风徐徐吹过,城墙上的守兵早早起身,打著呵欠,四人一组的下楼,准备开启城门。
疾驰的马蹄声响起,声音由远及近,一骑绝尘而来,停在将开未开的城门口。
城门领是个四十上下的干瘦汉子,这几天夹在总兵和执政官中间,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正一肚子邪火没处发,听到那清晰的马蹄声,从城楼上探出头来,怒声吆喝道:“大清早的,是谁啊?”
他漫不经心的探出头,却见马上骑士一身玄衣,头罩黑纱帷笠,听见他大呼小叫,只是略略抬头,看了一眼。
城门领瞬间觉得,浑身浸入冰雪中,那黑纱中透出的两道寒芒,竟让人心生凛然,张口结舌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玄衣神秘人,天生有种不怒自威的尊贵气势,城门领禁不住有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惊讶的,目瞪口呆的看著那人穿过开了一半的城门,径自入城,城门领楞了半晌,才发狠的跺脚:“这人必有古怪!我得去报告夏总兵!”
城门领想起那洛邑遗民推举的执政官,想起他头仰起,目空一切的模样,心中一阵厌憎:“他妈的,老子就不告诉你,等出了纰漏,我看你小子怎麽狂!”
青甯坐在执政府的会客厅中,算算已经过了半个时辰,那位刚上任的执政官却还是没有见客的迹象。
一路行来,已经用了十日,本来可以用道法瞬间到达,因为要察看沿线情况,所以单人独骑,花了许久才到达。
那人该著急的鸡飞狗跳了罢……浅浅微笑,掩映於黑纱之下,甜蜜而狡黠。
放下端起的茶盅,他起身,扬声道:”皇姐……我来了。”
声音并不大,可是整个府邸都听得清清楚楚,如同在耳边细语。
不过半刻,一位美髯中年人出现在门廊,身後跟著一位玉冠粉面的英俊儿郎,那玉冠上的徽章,昭示出他执政官的身份。
青甯头也不抬,声音淡淡:“陈大人,身为洛邑前摄政大臣,您倒真是内举不避亲,推荐自己的儿子成了执政官!”
直截了当的锋芒,让那玉冠少年涨红了脸:“你这……”
陈广益沈喝道:“云儿,住口!”
他双目锐利,看向青甯:“殿下,您深受圣宠,久居宫中,今日到此,到底意欲何为呢?”
不愧是老狐狸,不仅转移了尴尬,而且暗讽他是宸帝禁脔,身份污秽,一句话就封死了了所有的余地。
青甯冷笑著,突然把茶盅抛掷於地,任它发出!啷的清脆响声:
“皇姐,你也该出来了!”
没心思和这群人拐弯抹角了,他们既然如此不知死活,那也是咎由自取……
“怎麽会出这种事?那麽大一个人,凭空失踪,他们居然三天才发觉!!”轻装简从,秘密行进了好几日,快要到达东海郡地面,宸帝却接到了一封紧急传书,看了三两行,就此失控怒吼。
敢於面起他怒火的宰相翼钧,在京中代理大局,随行诸人,又有哪一个敢去捋虎须?纷纷噤若寒蝉的躲到一边,偌大队伍,竟无人应答。
宸帝怒气更甚,一眼瞥见侍卫统领张言,正欲责问他御下不严,却见空中缤纷烟花飞舞,绚烂光芒中,凭空出现了一道青色书简,宸帝运起真气,伸手直直接住,打开一看,却是──
“安好。勿念。东海事态诡谲,静观其变为上。”
就这样?宸帝恨恨的握仅信纸,气得不愿开口,悻悻然咕哝一句:“寡情的家夥……”
看著手中被揉皱的信纸,犹豫半刻,却仍是忍不住打开,细细再看一遍,看著那秀雅而自带风骨的字迹,情不自禁的想象著那人的一颦一笑。
突然,他眼前一亮,面容抽搐了一下,终於发出爆笑:“呵呵……”
无比酣畅的收敛了笑容,他心满意足的下令:“起程吧!”
眼尖的张言看到,那纸的右下角,映著月光,竟隐约闪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心”字图形,有点怪异,却莫名的让人窝心。
“你还真是没有绘画才能呢……”轻轻低喃著,宸帝昂首走向东方。
东方,星辰正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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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涛微涌。
海浪平稳的摇晃,金光照射其上,一片波光粼粼,遥望去,碧海晴空,天地间别无他物,不由的心胸开阔。
浩浩荡荡的水师船舰,经过简短的仪式後下水,逐渐加速,在舵手们娴熟高超的技巧下,平稳驶向遥远天际。
龙形主船上,奢华尊贵,装饰有皇家仪仗,共有五层。在阳光照耀下,威严非凡。
在最高层的房间里,却是一场让人哭笑不得的谈话。
“陛下,您还是老实招了了吧,您到底在阴谋策划些什麽?”蓝之海魔的女统帅,妩媚俏丽,风情万种的连素衣,叉腰挺胸,以茶壶状的不雅姿态,正在不客气的逼问。
宸帝一身戎装,神清气爽的徐徐微笑,慵懒迷人,在连素衣眼里,却活像一只偷腥成功的恶猫。
桌上放著那薄薄的青色书简,修长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摩著,宸帝顺便想到,那人必在西北大大作为了一番吧!
双眼闪过奇特笑意,分外耀眼──居然,被你一眼就看破了我的计划……
“陛下、陛下……”越发含怒的声音在耳边呼唤,纤纤玉掌在眼前不停晃动:“魂兮归来……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最後一句,已经带上了咬牙切齿:“您若是再装聋作哑,休怪妾身撂下这烂摊子,就此回家避暑!”
宸帝冷眼瞥去,仍是优雅得可恶的完美微笑:“容朕提醒你,为了共体时艰,你的避暑山庄,按例已经不再拨给冰块,你确定要去?”
“你、你……”连素依酥胸不断起伏,硬生生吞下那“小人”二字,整个人彻底泄气,颓然坐下。
宸帝凝望著遥远彼方,终於开口道:“素衣你生性聪慧,也知我颇深。我并非是那等睚眦必报的无谋小人,却在被黑云军袭击後,勃然大怒的远征黑云。这样的反常,你想必已经狐疑揣测多次了吧!”
连素衣目闪异彩,静静听著下文。天知道,作为一个统帅却不明任务,这等盲人摸象的感觉有多糟糕。
“其实……我们这次远航出海,真正目的是为了……”宸帝的语气更加诡秘森然,连素衣连忙凝神细听。
“是为了享受海上旅行的趣味。”宸帝好整以暇的把话说完,看著对面美人瞠目结舌的模样,好心的帮她把下巴合上,长笑一声,纵身上了桅杆。
连素衣快速醒转,怒急攻心,双手颤抖著,一刹那竟恨不能把那可恶的九五之尊痛殴一通。
可惜的是,她不擅轻功,所以,没能追上。
更可惜的是,她没能听见,那桅杆顶部,迎风而立的君王,正喃喃笑道:“朕所说的,可是并无半点虚言啊……只要继续旅行下去,危险和好处都自动会找上门来的……比如,“他目视墨蓝海面:“这不,已经来了。”
平静微澜的海面,突然卷起千重巨浪,铺天盖地的袭来,中间,竟然隐隐夹杂著风雷之声,战鼓杀伐之乐。
大海如同狰狞的巨兽,顷刻间,把渺小船舰玩弄於股掌之间。
青甯把杯盏掷於地上,目光及处,那父子二人竟被那淡淡一瞥,惊得汗流浃背。
一声幽幽轻叹,帷幕後的小门被推开,姗姗行来的,是那久别的冉梦皇女。
却见她,一身缁衣布鞋,很显然是在带发修行。素白有如美玉的脸庞,清减憔悴了许多。
情不自禁的爱上亡国仇敌,又被义务和责任束缚於复国大业,这位飒爽佳人,所受的磨折,真真让人扼腕。
“皇姐,别来无恙。”青甯目光柔和,略带几分怜惜。
“相见不如不见……二弟,你为何来此,你我都心如明镜,但当日你对我提及的民族大义,却在宸帝的穷兵黩武之下,成为了泡影。”冉梦皇女虽然不问世事,言辞犀利精准,却仍可见当年风采。
“所以,你也支持这对居心叵测的父子,参加那一盘散沙的叛乱联盟?皇姐啊皇姐,你可知道,你这是在把洛邑百姓的身家性命,在做一次博险啊!”青甯蹙眉恨道。
怎麽说,自己也借用了洛邑皇子的躯体,不能眼睁睁看著无辜百姓遭殃……
“殿下此言差矣……”终於逮到机会插嘴的前摄政大臣,得意洋洋的捋著胡子,侃侃而谈道:“所谓天下,需得有德者居之。西琉皇朝穷兵黩武,妄开战端,即将把全大陆拖入战争。我等只是想救百姓於水火啊!”
“好一个救百姓於水火!”青甯冷笑一声:“死到临头了,还做白日梦!你们可知道,管辖西北兵马的颜玮将军,早就严阵以待,就等你们露出反迹,立即展开清剿!这里,怕是马上就要血流成河了!”
轰隆一声雷,三人都被惊得一抖,茶水泼翻在地上。
一个仆役惊慌从外跑来:“不好了,执政府被军爷们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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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思含泪感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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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甯悠然起身,轻笑道:“果然来了!”他环视诸人,目光闪动:“我记得,你们曾发下毒誓,今生今世,再不敢起反叛之心。事已至此,却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