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成熟时——小圆鼻子

“陈露，我知道的……”

“知道什么？哎哟，下次再聊，我现在必须得出门了，再见啊。”

叶魏跟对方道了别，也挂了电话。

他知道的。他知道李皑礼是怎么样的人，也知道用什么方式对方会才泄露出弱势的那一面，他更知道急不来，得慢慢等

……但像昨晚那样，明明就是听得出他发生了什么，但他偏偏就是绝口不提。可光光就做爱来说，对象是谁都可以吧。

而且就算昨天一整天都没联系，李皑礼也好似毫不在意……总之，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

叶魏有点儿跟自己折腾上了，他当然清楚过去他们之间也是这样，双方都留有较大的自由空间，他们默契地互不干涉。

只是，最近他逐渐变得……贪婪了，他感到了强烈的不满足。过去不是这样的啊，他曾觉得可以跟李皑礼呆在一起，那

就足够了，可事实上……那远远不够。

叶魏再次翻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在田野里站了半个多小时。手机收件箱里第一条讯息就是

李皑礼的，“明天早上七点半打家里电话叫我起床”——这就是他们昨天唯一的交流，却连个最基本的称呼都没有。

这些要求都不能算是奢望吧……

如果按照陈露所说主动表态？别傻了，他一定会嘲笑自己麻烦又婆妈，他似乎很不喜欢叶魏的较真和繁琐。

所以如今的局面让叶魏想前进又不敢前进。

上午的戏拍了很久，不是演员的问题，而是天公不作美。按照剧本，一场室内戏拍完后的外景戏需要一个艳阳天，他们

也特地查询过天气预报，今天的天气应该很适合。可从早上开始天气就阴沉沉的，太阳硬是不露连。没办法，大家只能

抱着美好的期待等着，一直等到下午，天不但没转晴，还淅淅沥沥的下了两滴雨。

“昨天那天气预报怎么说的啊？”剧务伸手接了接雨水。

“晴转多云啊，”场记终于忍不住抱怨：“天气预报要能信，母猪都能上树，”说着，他看了一眼颜色不太好的叶魏，

“叶导，要不我们再拍一场室内戏吧？”

“不用了，我们的进度不着急，下午就休息吧，”叶魏走到苏思来边上，弯下腰，“听说你早晨吐得挺厉害的，要不要

紧？”

苏思来瞪了一眼身边的助理，明显是责怪她多事：“害喜而已，正常反应。今天真不拍了吗？不用在意我的身体，我能

撑得住。”

“都快四点了，要拍也拍不成了，”叶魏向她笑笑，“晚上的戏份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整体的拍摄进度比预计的要快

，所以你不需要有负担，就当给大家都放半天假吧。”

苏思来性格向来好强，就是怀孕了也从不示弱。她把手放在小腹上轻轻安抚，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终于答应：“那好

吧。”

剧组欢欢喜喜地收拾东西预备回宾馆，叶魏在帮忙的时候眼角扫到了一本杂志，那封面正是林肃。

“这个是哪位的？”叶魏指了指，立即有个工作人员转过头，“我能拿回去看吗？”

“当然可以啦。”

虽然跟林肃不再有联络，但他应该过得很不错吧。重新获得钱予扬的庇护，对他的演员生涯来说是不小的帮助。

正要细想，有人站到了他的身边，那是一个瘦瘦小小的身体。

叶魏侧过身，看到的是低着脑袋直喘气的小栗子。他似乎是从室外跑进来的，乌黑的短发上沾着不少水珠。

“出事了？是不是要找你们佟校长？”这是叶魏的第一个反应，他觉得可能是小栗子家里出了什么状况。

小孩儿还在轻喘，看起来他之前跑得很急。平定了一会儿，他抬起脑袋看向叶魏，然后又摇了摇头。

似乎没发生什么事？知道对方开不了口，叶魏蹲下身，伸出手搭在他的肩上。手掌下的身体向后微微一颤，却没有迈开

步子跑开，依旧直直的站着。

“衣服湿了，”他的手滑到小栗子的胳膊处，捏了捏。单薄的布料几乎湿透，紧紧贴在小孩儿的身上，正散发出一种不

妙的温度，“先跟我回宾馆把身体擦干好不好？这样容易感冒。”

小栗子犹豫了一会儿，点头答应。

叶魏起身，找人带话给佟天，说自己把小栗子带回宾馆，晚点儿会送他回家，然后，他牵着小孩儿回到了宾馆。

“索性洗个热水澡吧，”叶魏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他走进浴室，“自己能洗么？”

小栗子看了看水龙头，他还在低着水珠的脑袋点了点。

叶魏为他准备了一条大毛毯，又把他湿漉漉的衣裤晾在通风处。

比自己小了好几号的衣裤随着风流微微飘动，叶魏看着看着不禁会心地笑了笑。

他是想来看纪录片的吧……叶魏回想起前几天分开时说的话，翻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在几个文档里选了一个海底世

界的影片。没多久，浴室的水声停了，小栗子走了出来，小小的身体严严实实地被裹在白色的毛毯里，只露出了一双眼

睛。

“过来坐吧，”叶魏拍了一拍身边的床沿，微微笑着，“你不会害怕鲨鱼吧？”

虽然他看不到毛毯下小栗子脸上的表情，但他可以确定，那双露在外头的眼睛里确实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芒，那是一种

与其年龄相匹配的天真和好奇。

叶魏心中也是莫名的喜悦，李皑礼说，那是泛滥的父爱。难道真是这样？他不晓得，他只以为那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感同

身受。或许不用想的过多，他不过是不想再看到躲在桌子底下的小栗子罢了。

叶魏挨着他坐下，小孩儿自然地往边上移了一些，不是躲，而是挪出地方让叶魏靠近。他只是说不了话，比一般的小孩

儿安静而已。叶魏想着，伸出手，隔着毯子摸了摸他的脑袋。

画面从空旷的海滩开始，一只刚出生的小海龟正笨拙地朝着大海的方向爬行，爪子蹭着泥沙，不断发出沙沙的轻响……

忽而一个白花花的海浪打过，把那小东西卷进了海里。镜头跟随着小海龟游走，它从一排排整齐的热带鱼身边溜过，碰

见了几株色泽奇妙的珊瑚，然后又碰见了体态柔软的水母群，长相奇特的大嘴鱼……

小栗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屏幕，连包住自己身体的毯子正在缓缓下滑也没发现。叶魏怕他着凉，重新为他提了提毛毯。

“抱歉，这个是英文配音的，”不知过了多久叶魏才发现影片的旁白念的不是中文，由于是自己看的缘故，所以在下载

的时候他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要不要我换一个给你看？”

小栗子猛地转过头，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应该是叶魏第一次看到他强烈地表现出自己意愿。

叶魏想了想，又问：“那我把下面的字幕念给你听好不好？”五岁的孩童，应该还不认识字吧。

小栗子怔怔地看着他，然后在点头的同时他的喉咙里发出了类似“嗯”的单音节。

这……勉强能算是说话了吧，就算再微弱，再小声都好，毕竟这确确实实的存在。

变化总让人欣喜。

此时想到了其他事的叶魏却叹了一口气。

“……百年前一场冬季暴风雨中，一艘钢板帆船载着加勒比海地区的蔗园生产的蜜糖，在小巴哈马浅滩这里沉没，珊瑚

的浮浪幼虫固着在船骸上，一座新的珊瑚礁城在上面诞生……”

有时候，失去也意味着另一种开始。

叶魏用余光扫到小栗子的闪闪发亮的眼睛，心里稍稍轻松了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了他们房间的门。

“我去开门，你就接着看吧。”说着，叶魏便站起身，打开了房门。

原来是隔壁苏思来的女助理。

“啊，叶导，我能呆一会儿么？”

“可以，进来吧，”叶魏让对方进屋，“苏思来出事了？”

“没，”助理笑笑，坐到一张椅子上，然后朝小栗子招招手，只不过对方只顾着看影片完全没有理她，“王峰来了，我

不想在边上做电灯泡。”

“他怎么来了？”叶魏有些吃惊，“不是说在巡演吗？”

“好像路过了附近，就绕过来看一看，”女助理打了个哈欠，“本来是说要探班的，不是今天下午休息了嘛，所以就直

接到宾馆来了。不过他也忙，呆不了多久，还要赶回去彩排呢。”

“那你就在这坐会儿吧，”叶魏给她倒了杯水，然后重新坐到小栗子身边，“苏思来身体和情绪情况还好吧？我问她她

总是说很好，还是要问问你才行。”

“是不错，就是有时候会抱怨王峰不在她身边。本来么，没结婚多久就又分开，还怀着孩子……再怎么好强也是个女人

，总希望能跟丈夫在一起吧。”

过去叶魏很难想象在模特圈混得风生水起的苏思来成为他人妻子的样子，他也想象不到林肃会回到钱予扬的身边。

叶魏举起之前借来的杂志，看着那个封面。

到头来大家都变了，而且都只因为碰上了某个人。

唯独叶魏的……虽然他不想给李皑礼施加压力，可私心里，他也希望对方可以为他改变，哪怕只是在短信前加一个称呼

都好。但到头来，李皑礼唯一顺从他的意思就是在自己三十岁生日时一起去叶魏父母家吃过一次长寿面，而且他还深深

地藏在亲朋好友之间，生怕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似的。

现在想想，叶魏也不知道李皑礼到底是在顾及自己刚上轨道的事业，还是根本就不在意他们之间的事。

第八章

虽然有人叫早，可李皑礼还是迟到了。陈露没好气地责怪了他几句，催促着他快进医院去。但等他体检完，整个上午还

是都过去了。在外头随便吃了一个午饭，再回到杂志社，也没做什么事就混到了下班时间。

“对了，这周六有个慈善拍卖晚会，你得去，最好再拿些东西出来拍卖，”陈露在最后时刻走进他的房间，拿出一张天

蓝色的卡片，“这是邀请函，我放这里了。”

“我知道了。”李皑礼接过，直接扔进抽屉。

陈露皱眉：“穿正经点儿，到时候有很多媒体会来。”

“放心，不会丢你脸的，”李皑礼朝她嘿嘿笑笑，“到时候我会去你家接你。”

陈露摆摆手，一边向门口走一边道：“不用。”

李皑礼心不在焉地穿上外套，他终于想到了什么：“你不去？”

陈露早就没影了。

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李皑礼这一天都浑浑噩噩，居然还忘记了晚上跟好友有约，等钱乐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都已经洗完澡坐在电视前吃外卖

的鸡腿饭了。他在对方的抱怨声里啃着鸡腿，然后用眼角的余光扫着电视机上的画面。

好累……

“……那这周末再见，你会来吧？别迟到1钱乐激动地嚷嚷。

李皑礼打了个哈欠：“会去的。”

“你穿哪件衣服？咱俩配个情侣衫吧1

“我还没想好。”

钱乐嘀咕了一声：“你今天怎么好像没什么精神……这样吧，天气也热了，我认识一个朋友自己设计T恤的，我让他给我

们做两件？”

“行啊，我的尺寸你也知道。”李皑礼又打了一个哈欠。

钱乐看他这反应，再胡扯了几句便闷闷不乐地挂了电话，告别前他还特地强调了一遍“后天你要来氨，口气活像一只怕

被抛弃的小动物。

李皑礼洗漱完就爬上了床，总觉得今天累得要命，但具体又说不清楚是哪儿不舒服。他用手撑住脑袋侧躺着，打开手机

翻到通讯录，看到了叶魏的名字，终于想起了自己一整天都不在状态的原因。

——李先生，我爱了他一辈子，你会爱他多久？

叶伯母的话忽然闪现，对了，他是怎么回答来着……李皑礼一头钻进被子，死也不想回忆自己早上说了什么。

睡觉吧。

睡吧，睡着就好了。

……

——李先生，我爱了他一辈子，你会爱他多久？

……可就是睡不着埃

虽然累，可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脑袋里混乱成一片，想要思考却又理不清头绪，今天突然来拜访的叶母的确是吓到他了。

之前李皑礼不是没想过自己跟叶魏的事会被他家里人知道，不过那是建立在叶魏主动公开他们关系的前提上，而且要经

历很长一段时间的软磨硬泡……他怎么都没想过叶伯母会找上门。何况，叶伯母平淡的口气好像早就知道了他们的事…

…甚至，比起双方性别的问题，她似乎更在意李皑礼的态度。

李皑礼想着想着又烦了，恨不得直接去问叶魏，可最后他还是没打电话。他不知道叶母是怎么知道的，但他可以确定一

定不是叶魏告诉她的。叶魏那折腾人的认真个性，根本就不会做出违背李皑礼意愿的事情。

李皑礼窝在被窝里拿着个手机关关开开好几次，还是没个定论。

其实叶母挺和气的，根本不是来“棒打鸳鸳”……他烦恼到现在，说穿了，关键点还是在自己。

——你会爱他多久？

这个问题叶魏可能永远都不会问出口，因为他知道它会让李皑礼抓狂。李皑礼便也依仗着叶魏不会问，所以从来也没有

正面地表明过自己的态度。

最后，今天不想打电话给叶魏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怕听到叶魏的声音就会回忆起自己的回答……他不太想要，哦不对

，是死也不想再想起自己那句答案。

李皑礼稀里糊涂地又忙了一天，也没跟到叶魏联络过。

其实这样连续几天不联系的情况很少，虽然他们之间没有过夸张的轰轰烈烈，但毕竟是在交往，短信和电话从未断过。

李皑礼隐隐觉得不妥，他不主动打电话是有原因的，但叶魏怎么突然无缘无故的反常了？他想问，但又不知道怎么问，

难道直接打他手机开口就说“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了”……？这样未免也太古怪了吧。

想到这点，李皑礼便放弃了，如此婆妈不像他。

等到慈善晚会那天，钱乐果然送了衣服过来。李皑礼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件T恤。T恤中心的位置上印着一只三色交通讯号

灯，但除了红色亮着之外，其他两个颜色的灯都是灰色的的。

“我的亮着的是绿灯1钱乐兴奋地脱去外套，指了指自己胸口上的图案，“你问问你助理有没有兴趣，我这里还有一件黄

灯1

李皑礼心说他才没这么大的胆子把这样幼稚的衣服送给陈助理，但看着钱乐的表情，他也不忍心说出口：“陈露今天不

去，黄灯可以省下了。对了，你的经纪人呢，可以给他穿呗。”

那万年门板脸的季梁穿这个一定很有趣，李皑礼边想边把T恤套到身上，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忽然安静下来的钱乐。

“不错，还挺合身的，”说着，他跨了一步站到钱乐身边，嘿嘿直笑，“钱大牌我们很配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