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走出房间,仔细关好房门,史雅琦顺着长廊往前院走去。
想着长久以来的自己,终于可以为王鲲頔做些事情,为王家做些事情,史雅琦有些激动,脚下不觉加快速度,就连走过他身边的下人向他问好,他也全然没有听到。径直走到了王显德的书房门口,一个抬头便推门走了进去。
一件件地脱去衣服,史雅琦赤条条地平躺在方方正正的雕满工的黄花梨大木床中央。听到急促的喘息声渐渐逼近,史雅琦赶紧歪过头,闭上眼睛。然后他感觉到湿热的嘴唇粘上了耳朵,接着是湿漉漉的舌头,慢慢舔上脸颊、脖颈、前胸、小腹、大腿……被舔舐过的地方仿佛蜗牛爬过般留下了一串粘糊糊的液体。
突然很想一个翻身脱离这种让自己无法忍受的处境,可是手臂却被紧紧地压在身体两侧动弹不得,压住自己的是身上这个年过不惑的已经发福的男人?还是那些给了王家用于资金周转的5万两黄金?略一迟疑,两条修长的大腿就被大大地分开了。任命般地,史雅琦紧紧地闭上眼睛,仿佛绑在死刑柱上的犯人,等待行刑。
“先生?先生!”
“……”身体被剧烈地摇晃,史林想要摆脱,却完全使不上力气。
“先生?先生!您醒醒!”
“恩……”史林挣扎着睁开眼睛,可映入视野的似乎只是一片忽明忽暗。
“您终于醒了啊,吓死我了,您怎么了?是不是做恶梦了,刚才的表情很恐怖啊……”
“做梦?”史林撑着桌子直起身,使劲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物这才慢慢清晰起来。他坐在一个吧台前,而此时站在他面前冲他微笑的不是什么发福的中年男人,只是一个不停擦着杯子的酒保……昨晚的情景一下子出现在脑海,史林意识到自己刚刚好像是酒喝多了睡着了。
“……对不起,我好像喝多了……”头撕裂般地疼,想起昨晚似乎喝了不少,史林皱了皱眉。
“没关系,不过我们差不多要打烊了,您看……”酒保婉转地说。
“恩……”掏出钱夹付了钱,史林出了酒吧。
天已经蒙蒙亮了,一阵凉风吹过,被酒精控制住的浑浑噩噩的大脑似乎稍微清醒了些。不想开车,而现在的状况似乎也开不了车,史林干脆走上了河边新修的小路。
刚才梦到的一切并没有因为醒来而忘记,而最后那令人既羞耻又恶心的感觉真实得让史林感到恐怖。这怎么一回事?他想要思考,但大脑却如同灌进了一车水泥,凝固了般不能转动分毫。干脆什么都不去想,史林茫然地走在小路上,直到周围晨练的大爷大娘越来越多,他才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随便找了个早点摊子吃了点东西,史林转回去取了车,直接开去了单位。
第四十三章
站在办公室的窗前向外望去,整个渤海湾最美丽的风景尽收眼底,正午阳光下灰蓝色的海面泛出如碎金般粼粼的波光,炫目异常,璀璨无比,史林不禁有些恍惚。
从酒吧回来的一个星期之后,史林仍然被那天的梦魇折磨着,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一想起梦中的情景,那让人作呕的不适感便会如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海啸一般,吞噬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肤,撕咬每一根神经,让史林觉得仿佛又一次次地经历了那个既羞耻又让人难以忍受的场面,仅仅是一个抚摸都能让他整个人从脚尖一直麻到发梢。
史林想不出来为什么梦中的美好世界会突然急转直下变成那个样子,尽管他知道那条路是梦中的他自己选择的。
梦中的世界是如此混乱,现实的发展也让史林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原本属于井水不犯河水的他和王关长似乎因为那天的事情开始有了交集。这几年在单位里连续几个月也见不到关长一面是常有的事情,可现在他几乎每天都能和关长大哥打照面。史林甚至有一种感觉,觉得王关长是故意频繁在他的面前出现的。不然偌大的海关,他和关长既没有职务上的联系,办公室又相隔甚远,怎么可能在他抬头睁眼之间总能看到关长的影子?有时候“巡查”过来的王关长会突然扭过身询问一下他的工作,有时候又会在中午时间恰好路过他的部门,问他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起先史林还会想是不是他自己神经过敏,或者自作多情,但是周围同事的议论证明了他的想法。在同事们的眼中顶头上司突然这么积极造访他们这个不起眼的部门,让他们终于猜测出了史林能进来海关并且坐上这个既轻松钱又多的职位到底是多大的后台。在嫉妒声中,史林接收到了无数羡慕的视线。然而史林却毫无感觉,因为被羡慕的那些并没有让他感觉到幸福。他只是暗自祈祷,关长的这件事千万别和岳父的生意兴旺发达扯上关系。
不过让史林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原以为只是王关长随便的一句客套话,他却在半个月之后真的接到了关长亲自签署的调令,他被任命为关长秘书……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调动。关长秘书主要负责关长讲稿的起草、常规事务的安排,甚至参与某些事务的决策,其实就是半个关长,看上去是调动实质上是升职,而且还是连跳好几级充满戏剧性的直线狂升。
上午接到调令,下午关长就派了人来帮史林搬东西。他在一天之间从海关大楼3层东面直接搬到了顶层的西侧整栋大厦视野最好的地方——关长办公室的隔壁。看着全新的单人办公室,看着摆在眼前的巨大紫红色办公桌,还有那和关长办公室直接连通的半透明的玻璃门,史林没有欣喜和兴奋,有的只是茫然和不安。
王关长在史林搬过去以后就到了办公室一次,问他还少些什么,少的话就直接打电话给后勤添置。史林想了想还是问了为什么要提拔自己。王关长只是无谓地笑笑,高深莫测地拍了拍史林的肩膀,说了一句,“好好干。”
好好干?怎样才是王关长口中的好好干呢?受宠若惊但头脑却异常清醒的史林不禁自问,自己到底有何德何能受此厚禄,自古便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晚上下班回家,史林看到从房子里迎出来的岳父大人意味深长的笑脸时,他心里的不安更甚了。
岳父居然还特意在饭店订了桌,为史林这个新上任的关长秘书庆祝。史林不知道接下去命运的编剧会给他安排什么,他甚至不清楚他下一刻要做什么。
坐在金碧辉煌的高档单间里,史林环顾着围坐在一起的他的“家人”……范颖坐在他左手边,从岳父把她从房间里叫出来一直到现在她都是耷拉着一张苦瓜脸,没有笑过,甚至没有一个表情,就好像这次庆祝跟她全然没有关系。不过史林却觉得这完全可以理解,怀着别人的孩子、要跟自己离婚的妻子还能露出什么表情呢?
坐在他对面的岳母则一直悻悻地看着他,一副不屑一顾却又碍于岳父面子不能发作的郁卒表情,在这个饭桌上,真正高兴的大概只有一直忙乎着点菜、倒酒的岳父一个人。
“我就知道我们范家没看走眼,你小子前途无量啊,这回可要好好干啊。”岳父使劲拍了拍史林单薄的肩膀,每一下他都能深刻地感受到岳父是真的很高兴。
好好干,又是好好干……史林木然地扯动嘴角,露出的却不知道是不是笑容。没有好好干也升到了这个职位,那么是不是接下来真的要好好干点什么了呢?史林知道岳父一定不会干赔本的买卖。不过他很奇怪,为什么一直都不打算让他参与家族生意的岳父会突然把他安排进来,而且似乎还是很重要的一颗棋子。史林并不觉得他能够胜任岳父安排的这项重要工作,其实他一直就觉得他的性格真的不适合当公务员,更别提在关长秘书这种要和大人物们打头碰脸交际应酬的职务了。
不过这话要是被别人听到,一定会说史林是白吃馒头还嫌面儿黑,生在福中不知福。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那些人因为艳羡而略显夸张的嗔怪表情。可是,白吃的馒头就好吃么?福到底又是什么?果然鞋子舒服与否只有穿鞋的人自己才知道,史林只觉得自己的两只脚现在已经磨出了泡,然后泡又被磨破了,剩下一片血肉模糊……
“唔!”
身边突然传来的异样声音让史林转过头,只见范颖扔下手中的筷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捂着嘴冲出了房间。妻子害喜害得如此严重,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毫无关系的旁观者。不久,范颖重新回到座位,她的面色惨白却仍然一副高傲者的姿态,仿佛出轨的不是她而是史林。
“来来,陪爸爸喝一杯。”岳父突然出声打断了史林的思绪,他转过头,机械地拿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岳父倒满的酒杯,茫然地碰杯,然后将杯子举到嘴边,一饮而尽,火辣辣的酒一路灌进他的心房。
还有比自己更称职的演员么?史林不禁自嘲,白天在单位扮演一个大秘书,晚上回来则要扮演一个好女婿。史林只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越来越僵硬……
第四十四章
接近九点,“一家人”终于结束了滑稽可笑的表演回到家中。岳父岳母像是事先商量好一样,在进门之后就立刻上楼进了卧室,偌大的客厅里只留下相对无言的史林和范颖。
范颖似乎并不因此觉得尴尬,随手拨了拨粘在脖子上的卷发,若无其事地走进厨房,不一会儿端着一杯果汁走出来,目不斜视地经过史林身前径直上了二楼。
范颖一连串的动作让史林丝毫看不出,楼上的那个房间已经是这个女人两星期以来都不曾进入过的地方。反倒是他自己……站在卧室门前良久,都无法伸手转动门把打开门,总觉得现在要是和范颖同处一室会很尴尬,可是不进去,就意味着今天要睡客厅。但就算是睡客厅也要进去卧室拿换洗的衣服和被褥,史林不想带着从饭馆沾回来的浑身油烟味睡觉。
想来想去并没有其他选择,史林还是伸手转动门把开了门,慢慢走进去,听见从浴室传来水声,这让他不觉松了口气。说真的他现在害怕和范颖单独相处,他实在不知道要跟这个一起生活了将近七个年头的女人说些什么……趁着范颖在浴室的工夫拿了需要的东西就出去吧,这样想着,史林加快脚步走到嵌在整面墙里的直顶房顶的巨大衣柜前,拉开柜门拿了换洗的内衣裤,然后走到床边,抱了自己的枕头和被子。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史林将所有的东西放在床上,伸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把前几天去医院开回来的药瓶揣进裤子口袋,当他再次伸手去抱枕头、被子、内衣裤的时候,浴室的门开了。
范颖从浴室里走出来,身后仿佛拖着无穷无尽的雾气,让她整个人看上去虚无缥缈。她仍然穿着平时她最喜欢的那件粉红色的蕾丝吊带真丝睡裙,脖子上搭着一条白色的浴巾,浴巾的一头垂在因为怀孕而显得略有些臃肿的胸前,另一头则被她拿在手里反复擦拭着正在滴水的头发。抬起头,范颖注意到了站在床边的史林,她停下手里的动作,视线扫过史林半抱在手中的枕头、被子和内衣裤,没有立刻说什么,仿佛这只不过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将浴巾从脖子上拉下,范颖举着双手歪着头继续若无其事地擦头发。
史林说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无可奈何?愤愤不平?抑或是近乎毫无感觉的麻木……不过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他一刻也不想再呆在这里了,可是在他抱起东西刚迈出一步的时候,范颖的声音即刻响起。
“我爸不让我跟你离婚。”范颖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斜着眼从不断摆动的毛巾和浓密卷发的缝隙里瞟了史林一眼,在确定他停下动作后又继续冷淡地说:“他还让我把孩子打掉。”
平淡如水的声音陈述着让史林既惊讶又难以理解的内容,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范颖想要表达什么,这个半个月前告诉自己怀上了别的男人孩子的女人,哭喊着捶打着要和自己离婚的几乎歇斯底里的女人,现在却不痛不痒地说着这样的话。史林只能默默不语地愣愣看着眼前的女人。
终于满意于头发的干度,范颖将浴巾随意扔在床角,走到床边的化妆台前坐下,熟练地从各种瓶子里倒出价格不菲的液体,一样样仔细拍在脸上。然后,才抬起眼皮从镜子里看了一眼一直没有做声的史林,冒着亮光的脸上露出了些许不屑的神情。
“婚我可以不离,反正我也没打算和他结婚,但是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我想要个孩子,上次跟你说过了吧。”把最后一样乳白色的液体仔细地在脸上脖子上拍匀,范颖站起身来走到床边,大喇喇地掀开被子钻进去边躺下边说:“你有时间跟我爸好好说说。”
“说什么?”史林微微皱起眉。
“得!合着我白说啊。”范颖一脸不耐烦,烦躁地将被子扯到胸前,“还能让你说什么啊,当然是让你跟他说这孩子你愿意让我生出来啊……”仿佛觉得这样说低了面子,范颖自卫般地皱起小鼻子,发出一声虽然不大,但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的哼哧声。“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不乐意离婚怕我让你还钱也就罢了,居然还跟个男的说不清楚。”
“什么?”史林如坠五里雾,完全听不明白半句。
“你自己心里明白,你说你至于的么,为那点钱?你不嫌丢人我还嫌脏了我的嘴呢,真恶心。”
“我明白什……”
“行了行了,既然不离婚,就没必要分房睡吧。”范颖一脸厌烦地硬生生打断了史林的话,重重叹了口气,仿佛要将刚刚的郁闷全部排出体外,她往下挪了挪身子整个人钻进被子里,抬眼见史林仍然怔怔地站着发呆,悻悻地说:“我都不介意,你更不会介意吧?”说完范颖用关掉自己那边的台灯的做法作为对话已经结束的信号,但似乎又怕刚才的话起不到作用,不想因为一时骄傲而自找麻烦,便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非分房睡,老爷子又要找我谈话了,你就当是行行好积点德吧。”随后,卧室陷入一片无声之中。
史林不清楚自己究竟那样呆立了多久,只知道最后机械地将怀里一直抱着的枕头、被子和内衣裤一样样地放回原处,又掏出裤子口袋里的药瓶拉开抽屉放了进去,然后重新拿起内衣裤慢慢走进浴室。
打开水龙头,史林闭上眼睛仰起头,让逐渐由温变热的水花浇落在脸上,不知道是不是水太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头仰得太高了,有水呛进了鼻子,史林使劲捏了捏鼻子,可那酸酸的感觉却怎么都去除不掉……
路是自己走的,鞋是自己挑的,史林不禁自嘲地想。
“怎么了?”突然传来的温柔声音让史林不顾水流猛地睁开眼睛。
“……少爷?”站在他面前的人可不就是王鲲頔么……“你怎么……”史林难以相信,因为他已经许久都没有在梦中见过这个男人了,但是他又愿意相信,王鲲頔来了,来接他回去了。
王鲲頔抬起手轻轻抚上史林的脸,为他擦掉面颊上的水痕,静静地看着他,然后露出了笑容,但只是那样笑着。
那笑容像一股暖流奇迹般地抚平了史林心中的伤痛,像一束阳光直洒洒地驱走了史林心中的阴霾,感受着面颊上源源不断传来的温度,史林只觉得自己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了。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直到冰冷的身体打出抗议的冷战,史林才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发现刚刚出现在眼前的男人早已消失不见,原来那仅仅是一场幻觉……巨大的失落感凭空压将下来,史林随便冲了冲身体,走出浴室,拉开被子在床上躺下却久久不能入睡,一直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直到闹钟发出让人从生理上心理上都已经厌倦抵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