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武山故事——成虫

第 31 章

华奉祥想了想，他想他能知道马武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快过年了，这个男人的心只怕早就飞了，华奉祥转过头来对着

雷声，“雷声，听说这阵子凤武山占了一伙土匪？”

雷声有些反应不过来，“是啊……爷忘了，爷的一批货前阵子经过凤武山还差点被抢了呢？”

华奉祥淡然道，“那伙土匪人数多么？”

“怎么不多，方圆几百里的庄子都被他们抢遍了，加上今年大灾没收到什么粮食，好多村民被逼得没活路，都沿着海向

北逃走了，”雷声道，“冬梅家就是那边刘庄的，昨天还向老太太和爷告假回家看看，爷还派大李和她一起去了，二百

来里地，想必明日才能到。”

华奉祥听着，眼睛却瞥向马武，待雷声说完，他突然翘起嘴角笑了一下，“城外兵匪横行，你那破家早就完了，你回去

干什么？老实在这里呆过年，爷带你们去江苏。”

这一番话，听的马武是目瞪口呆，他怔怔的望着华奉祥，华奉祥的最后一句话，他没有听到，“……你说的是真的？”

“我为什么要骗你，现在没要紧事都不出城了，”华奉祥装模作样的叹气，其实，这一阵子匪患厉害，官府却已派出几

波官兵追剿，他华大少受到的影响并不大， “这太原城呆着没意思了。”

“是啊，爷，早该去江苏那边住阵子了，老太太也说愿意过去呢，说这边人心惶惶的，前几天就派人过去收拾那边屋子

了。”

华奉祥没有吱声，只是瞅着马武。马武一动也不动。

这晚，华奉祥早早在炕上歪着，马武在外边屋里半天没有进来。

“小子，做什么呢？”华奉祥终于忍不住道，又过一会，只见马武进来，也不看他，过来炕桌上把灯吹熄了，然后一声

不响的躺在炕边上。华奉祥黑暗里眨了眨眼，这个小子，怎么今儿就是心事重重的？难不成他还想回家么？

华奉祥贴上去，一抬腿压在马武身上，随即，他翻了上去，云影遮挡着月光透过窗棂影影绰绰的照在马武的脸上，华奉

祥仔细看着，“想什么呢？”

想来，他好像从来也没有问过这个男人这种问题，华奉祥这辈子，就没有管过身边人的想法和感受，他不关心，而且一

般人华奉祥打量三眼，基本也就明白他们的意思了，华奉祥也明白马武，可是，就算明白又怎么样，他不会放他走的，

跟着他哪里不好？华奉祥倒也没自以为是的认为他看上马武就是马武的福气，只是他好像还没新鲜够呢，等他新鲜够了

的那一天，这个小子爱上哪里去，他是不会管他的！华奉祥沉默了，被他压住的马武奇异的没有反抗，华奉祥有些出神

的怔怔又望了一会，终于伏下了身子。

第二天，雷声是被一声巨大的踹门声惊醒的，在炕上刚睁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边寒气凛凛的华奉祥，雷声一个骨碌爬

起来，“爷……？”

在雷声的印象中，就没有见过他的爷这样的表情，华奉祥的双眼燃烧着愤怒的火焰，阴郁冷酷狂乱的瞪着他。

雷声隐隐觉得哪里不妙了，“回去带人！追不回来你就死外面吧！”华奉祥冰冷得道，雷声一下明白了，这是那个该死

的男人又跑了吗？不到一顿饭工夫，雷声点齐了20个人回来。华奉祥面无表情，可是不知为了什么，这样的华奉祥更让

雷声觉得哪里不一样，距离上次逮这男人不过一季的时间，爷少了不甘心的执拗多了一点说不清的深重的东西，也是，

这么久平静的日子过来，连他雷声都觉得能这样子过下去也不错了，对他们这些身边的人来说，爷心情不错，至少他们

也能够跟着畅快得意些。

“少一根毫毛我就揭了你们的皮，去吧！”华奉祥的目光黑沉沉的。

雷声和那二十号人出了城，深秋季节，再加上荒年和连月来的兵匪之祸，城外景象一片萧瑟，雷声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一路快马扬鞭直赶到东凤村，已是在两天以后，可是出现在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大吃一惊，原本这里那座贫穷的小山

村如今只剩下一片瓦砾灰烬，余烟渺渺，看样子才烧不久。

雷声傻眼了，环顾四周一片死寂，只在远处有一个老丐在废墟中翻找可吃的东西，雷声忙上前去，“喂！老头子，这村

子里的人呢？”

老丐偏偏好像是个聋子，猛不丁二十多个彪壮大汉来到眼前，一下吓住了，哪里还能说出半个字。

雷声只得大声又问，这次，他从背囊里掏出一只饼来，“给我说说这村里人都到哪里去了，这个就给你！”

老丐想来是明白雷声的意思了，终于道，“遭了匪了，都烧了……全逃北边去啦……”

雷声扔下饼来，转眼看北方，右手边的一个大汉问道，“咱还追么？”

雷声横他一眼，“你回去不怕爷揭了你的皮？”

“……”大汉噤声了。

“走！”雷声率先打马而去，余下人不敢再犹豫，纷纷策马追上，一时间蹄声骤响，黄烟滚滚，眨眼间，便消失在远方

。

他们走后又过了五天，一身褴褛的马武出现在了地头。

第 32 章

雷声是急傻了，他也没想马武光脚跑得，怎么可能赶在他们之前先到村子，何况马武在路上遇到了那么多事。

那晚，马武趁华奉祥睡着后就架了梯子逃了出来，起先，他担心马凤丫和王大牛不能跑，可今天华奉祥和雷声的那一番

话却让他更担心家里的马老爹了，可是，在城门那儿躲到天亮开了城，一出去没多远他就遇上了土匪，逃跑躲避的功夫

马武掉到河里差点没淹死，被水漂到下游，不错没把命丢了，还省老大一段路，好容易缓过劲来，他一路要着饭专拣小

路往家里赶，这天他在山里看见一户人家，便进去想要口吃的，不料正见一伙土匪围坐着喝酒，旁边地上捆了两个人，

正是女扮男装的华奉祥屋里的大丫头冬梅和陪她回家的下人老李，冬梅和马武互相都认出来了，冬梅失口要叫的功夫马

武一下低下头，冬梅猛醒没叫出来。

马武也没法走了，土匪们看有生人进来就喝住了他，原来，这伙土匪在山下一路抢了好几车东西，正想脚夫来帮他们推

车呢，他们就抓着马武帮他们推车，冬梅倒得到了他们的礼遇，独自和一些细软捆在一驾马车上，听他们的意思，这是

要送给他们大哥的大礼。

马武一路伺机要逃，他也忍不住瞧冬梅，说实话，在华府中，这个如花似玉又沉默温柔的女子就给马武留下了相当深刻

的印象，虽说这女子知道他那些不堪的事情，可是马武却没法眼睁睁看她就这样被土匪抢去糟蹋，忍着走了三天，这一

晚，土匪们只顾着喝酒大意没有捆起马武，马武看到他们喝醉了，就悄悄放开冬梅和大李，又牵出那驾马车，一行三人

趁着浓浓夜色向山下奔逃而去。

三人怕再被土匪追上，逃出后就一直沿着大路走，大路上目标大些，可是也比较常见官兵，战战兢兢连赶两天后，马武

的东凤村就先到了，马武下了马车刚要走，冬梅喊住他，把逃跑时带出来的一包细软和面饼塞给他，马武看到冬梅羞涩

着扭开的目光中有了种他看不懂却为之心怦怦跳了一下的东西，他也心神一阵恍惚，大李得儿一声驾了马车而去，远远

地，冬梅抬起眼来，定定的瞧着他。

冬梅原本喜欢这个男子的忠厚朴实，后来怜惜他，现如今，没想到被爷害的都要活不下去的这个男子竟还会来救她这个

华府中的人，冬梅的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了，也不知怎么，在府里时她就有这种感觉，只要看到马武，就心跳得慌。马

武的身影已经越来越小了，大李在前边说了起来，“冬梅姑娘，这个小子怎么会在这里？”

冬梅也不知道，从那回老太太来西院新房带走这个男人她也就没再见过他，冬梅沉默的想着心事。

见她没有讲话，大李也不好再说什么，马车在安静中快速的奔跑着。

这么一折腾，马武赶到东凤村正是八天以后，雷声早已跑过去五天的时候。

马武也一样被眼前这番景象惊呆了，只不过他的震惊中掺杂了更多的恐惧心慌，远远的看见，他便疯狂的跑了起来，“

爹……”他试探的，然后，他突然声嘶力竭大叫，“爹啊！”为什么会这样呢？！马武跌跌撞撞的一路跑着一头栽到废

墟里，到处死命扒拉起来。

“……嚎啥……”五天前那老丐不知从哪个地方钻出来，朝这边骂一句，马武望着那老丐，慢慢的，他的目光中就溢满

惊喜了，他猝然的叫一声，“爹！”

老丐也瞧出面前的这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来，也楞了一下，“武子？”

这个老丐，正是马武的父亲马老爹，在被山匪烧村后，活的乡亲们都逃向北了，这个老滑头知道各家废墟底下肯定压了

不少吃的东西，就一直呆在这里，每天各处翻翻，倒也真给他找到些吃的。

马武和马老爹也加入了向北的队伍，这天，路过一个庄子时，就见大批的村民涌出来，哭爹喊娘拖儿带女的也向北跑，

村子里响起一阵阵的唿哨声，也不知有多少山匪追了上来，马武和马老爹顿时吓的在一个地洼里藏起身来，就见村民们

没头苍蝇一样奔过去，乱哄哄的人群中，马武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正是坐在马车上的冬梅大李和冬梅的家人，原

来，这个庄子就是冬梅父母所在的刘庄，他们交不出山匪定下的钱粮，又偷偷报了官，也要遭山匪们烧村了。天未全黑

，地洼里实在藏不住人，看到这一幕的马武也不知出于什么思想，就慌忙架起马老爹，随着这群村民一起向北而去。

雷声等人只等过了年，才两手空空疲惫不堪心里发虚的回到华府，听他们灰溜溜的说完，华奉祥的目光里看不出任何表

情。

“爷饶了奴才们吧，这城外头全都是土匪官兵和逃难的人，这些日子奴才们来来回回找了也不知多少遍，实在是找不到

了……”华奉祥的摸样让雷声从心底里发寒。

“不是爷不想饶你们，”终于，华奉祥淡淡的开口了， “是你们太让爷失望了，别怪爷。”

第 33 章

大院里，华奉祥扭头离开了，剩下二十人冒着冷汗顿时被敲断腿，一时间，只见嗷嗷惨叫的，咬着牙疼晕过去的，哭爹

喊娘的，乱成一片，大夫早已等在一旁，只是等这些人疼足一个时辰后，方上来挨个为他们接好，然后，由账房一人赏

了伍拾两银子各自回家养伤。

转眼间，正月过去了，雷声和那二十来个人的的膝盖骨已养的差不多，这天，华奉祥吩咐下来，五天后大好日子，除去

留守这边的，那些走的，准备好长行了。

华府上下顿时忙乱起来，第一要紧老太太，年纪大了又没出过远门，是最要安排妥当的，于是华奉祥的大太太白萱云为

防意外，特意安排和老太太坐一辆大车，如是几辆大车，几辆小车，东西怎么带，人怎么走，足足的准备了四天，也是

之前就有预备的差不多，所以第五天上，一切妥当，浩浩荡荡的就出了城，护卫的家人紧紧围随，待走到分道的岔路口

时，华奉祥勒马站住了。

雷声也跟着站住。华奉祥俯身到老太太的车窗前，温声道，“老太太，让崔管家带着你们先走着吧，这往南应该还算平

安，我和雷声上北边办点事，等你们到了，我们也就差不多回来了。”

华奉祥的话还没有说完，车窗的帘子一下子被撩开了，华老太太的头伸出来，已是一脸的不安和不依，“上北边？你去

做什么？我听说那边比这边还要乱，什么事你非得这会去？”

华奉祥含笑，他正要再说话，一眼瞥到了对面愕然楞住的白萱云，随着华老太太的话，白萱云的脸色也渐渐变了，她沉

默不语的望着华奉祥，华奉祥一怔。

白萱云的这副摸样，倒仿佛她知道些什么似的。

其实没错，做为华奉祥的大太太，白萱云实为京城白老王爷家的大格格，当年华家在京的时候，老王爷因看上华奉祥年

纪轻轻就气势非凡，是个人物，所以两家才连了姻的，没几年华家离开京城，但仍书信来往不断，如今白萱云的哥哥白

文德也在这边做官，实在是身世显赫，这些年，华奉祥生意亨通，风调雨顺，明里暗里没少用了白家人，白萱云什么世

面没见过，她什么人没有，华奉祥的一举一动，他做了什么，他讨小老婆，玩女人男人，说实话全在她的眼里，只不过

，白萱云从未过问什么。

老王爷看的没错，华奉祥确实是个人物，只是他没看清的是，这还是一匹没上笼头的野马，只不过他们看清了也多半会

不以为然吧，男人嘛，就像白文德，还不是整天和他的这个妹夫混在一起，白萱云知道她管不了华奉祥，这么多年了，

她甚至从不曾真正的看透过他，这是一个让女人看不透却会无比迷恋的男人。

此刻，听着华奉祥要向北去，白萱云很快明白他要做什么了，对万柳巷马武的存在，她其实一直就知道。一开始的时候

，华奉祥被马武刺伤惊动了满府里的人，然而那时她还是没有怎样注意马武的，对华奉祥来说，这不算稀罕。要说慢慢

注意是在后来，华奉祥自己也没知觉的放不了手的折腾，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华奉祥什么时候对一个人超过一个月

的热情？再后来老太太把马武弄出府去，华奉祥怎样去追回来，又怎样安置在万柳巷，她知道华奉祥每晚不来她这里都

是去了哪里，至此，这个叫做马武的男人，才真正的让白萱云无法忽视了，年前，听说这个男人终于跑了，雷声因此消

失了十多天，回来后腿就断了，华奉祥竟会为那男人下这狠手，白萱云有些心惊，但是不管怎样，白萱云还是高兴，真

是有种拔掉了眼中钉肉中刺的感觉。

可是白萱云怎样也想不到，一个多月过去了，在外表上什么也看不出来的华奉祥竟会突然来这么一出，他这还是想去找

那个男人吧？这么久久以来，白萱云苦苦压抑的情绪终于再也难以忍耐的酸楚悲愤的涌满上来，再顾不了老太太就在身

旁，她两眼朦胧死死的盯着华奉祥。

“崔管家，一路上给我小心着，”可华奉祥无视了这一切，他不再多说什么，直起身子来，掉转马头扯了扯缰绳， “雷

声，走了！”

第 34 章

华奉祥和雷声自此便一路向了北。

对华奉祥来说，这番出来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他又有什么打算，其实他也没法说得清楚，而且已经时隔这么久，华奉祥

也知道，找着马武的希望基本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只是若就这样任马武跑掉，无论如何华奉祥没法甘心，他只要一想到

马武最后那晚的样子，想到那臭小子怪不得一动也不动的，原来是憋着想跑呢！华奉祥就忍不住牙根一阵发痒，他还清

晰的记得当时他是怎样的投入忘情神思恍惚，真是可恶啊！这个臭小子，竟然敢耍他了！他怎能轻易饶过他，无论如何

，他也要去翻他出来！

可是在一次次空旷的山野间奔跑过后，华奉祥立在一望无尽荒芜的地头，久久来不愿直面却难言发狠空落的心突然就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