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武山故事——成虫

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是的，他突然感觉到这样追逐的安心和乐趣，即便此刻还不知道马武在哪里，可只要向北走，他

就仿佛能感受到那个男人的存在，越来越真切自由的，就在前方，就在他的身旁。他豁然顺畅了起来。

白萱云理解的毕竟没错，华奉祥骨子里就是有一股子和他富家大少爷身份不那么相符的野性。

可是越往北走，天气越苦寒难当，正月刚过的时节，北国的天地间仍是一片肃杀，不知不觉中，一个月过去了，他们不

觉就走到人烟越来越稀少的所在，他们过了山海关了。

这几天，天又下起大雪，连绵不断的大雪铺天盖地，呼啸的寒风似猛兽一般在丛林间穿梭，大道上异常难走，华奉祥和

雷声都穿起大毛皮袍子皮帽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眼睛，雷声实在不知道这样找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这一路上，

他们连马都换过三匹，可是人毛没见，雷声都快撑不下去了，眼前只是一片无边的苍凉白茫茫，鬼才知道一个人会藏在

哪里，可是就是不见华奉祥有半点回头的意思。

“爷，再到前面人家，休息两天吧，雪太大了，”雷声艰难的牵着马一步一步深一脚浅一脚的挪动，华奉祥在一边一声

不响，“我们一路沿大路跑过来，也许他们就没走大路呢？爷，找个人家住着，等停了雪，我们找条小道走走？”

华奉祥抬起头往前边看了看，视线里出现一片偌大的山林子，在那山脚下，果然有几户人家，茅檐低压，白雪皑皑，“

恩，”华奉祥低头压了压帽子。

华奉祥摘下皮帽环顾四周，不大的屋子里烧着火炕和炭盆，相对于屋外真是相当温暖，屋子的主人是一个40来岁的男人

，络腮胡子，一脸木讷，雷声对他说明来意，然后给了他一些钱。

男人便开口了，“不是我不想收留你们，离这不远的山上有帮胡子，说不定哪会过来，这里也不安生。”

雷声道，“只住两天我们就走，哪会有这么巧的。”

男人着实为难，他看了看雷声放在桌上的钱，半天，终于把那钱收起来了，“那跟我来吧，你们就住东屋里，大炕上暖

和些。”

是夜，在雷声的要求下，男人给他们烩了一只狍子，又拿出些酒来，华奉祥就和雷声在炕上吃喝起来。

这一路上，真是什么样的生活也体验过了，对面的雷声一阵唏嘘，“爷，这酒不错，您喝点。”

华奉祥便端起来一饮而尽，浓烈滚烫的酒线顺着腔子直贯入腹中，真是说不出的激烈爽快，身下的炕烧得很热，雷声扯

开领口，“这男人，倒实在。”

华奉祥无语，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不知身在何处的那个男人，这番跑出来，他应该什么都没有带，如此寒冷的天气，

他不会冻死在路边吧？华奉祥慢慢的吃着，雷声仿佛浑没有注意他，他闷着头稀哩呼噜的吃，又香又烫的酒肉真是他娘

的好吃啊！从离开城，好像就不曾有过这样的好日子，雷声吃着吃着，动作却不禁越来越慢，终于，雷声停住了， “…

…爷，”雷声有些艰难的咕噜一声咽下食物， “有些话，奴才本来不敢说，不敢扯爷后腿，爷说上哪里，咱就上哪里，

……可是爷真没想过？我们这一路只听人说都向北去了，可撵上几波人都没有，也不知是走差了还是他根本就没往这边

走，这越往北越大雪封路，哪里还有人，我们就真改走了小道，就能有什么了？爷，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吧，等转过春来

再说啊？”

这些话雷声真的憋了很久了，可这会一口气硬着头皮说完，就见华奉祥的筷子停住了，他一动不动定定瞅着他，雷声不

禁暗里叫声苦，低下头不敢迎视，“你说得对啊，”久久，耳边却听得华奉祥如此说道， “……那就先回吧，” 雷声

顿时傻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华奉祥竟然会这么痛快就答应，回想一路上他可都是无比执着一声不吭的，愣怔着抬头，却

见华奉祥早已举起酒碗低下眼睛去了。

屋外的北风呼呼的直吹了一夜，次日，华奉祥头痛欲裂的醒来，“雷声！”他没好气的叫，踹了踹躺在他脚边兀自死睡

的雷声，雷声晕乎着动了动，“……爷，我怎么这么难受呢？……”华奉祥也觉得有些异常的难受，半日，他突然猛醒

，一下坐起，“看看你的背囊！”

雷声愕然，他也瞬间反应过来了，连忙反手一摸，炕头上哪里还有背囊的影子，雷声急恼的一下子蹦起来，差点没晃倒

，“可恶的不长眼的，竟敢抢爷！”

华奉祥沉着脸，不用说，他们这是着了那看似忠厚木讷的男人的道了，说什么山上有胡子，说不定他自己就是个胡子！

“爷，我们怎么办？所有银子都在那里面呢！”那男人不知给他们下了多少药，雷声只感到头木晕的厉害。华奉祥的面

上此刻已经看不出任何表情了，他慢慢站起来， “他们这是约我们上山呢，”华奉祥细长的眼睛冷冷瞥了他一眼， “

我们不去不恭吧？” 他淡淡的道。

——上篇？太原城·完——

下篇：关外岁月

第 35 章

此刻天已大亮，马倒都还在，想是那男人走得匆忙，连破栅门都没有关好，雷声跑去牵过马来，“爷，我们上哪里找？

这山大的很！”

华奉祥向远处望了望，这是一带绵延险峻深幽的山林，高高的大树多有一抱那么粗的，“再大也有个头吧。”

雷声愣一下，“是了……”说实话，对于此番华奉祥竟然决定上山去闯匪窝，雷声并不觉得很奇怪，跟了这位爷将近三

十年的时间，他的脾气秉性就算不全知也摸个差不多，他能认这个栽才怪，而跟着这位爷，不管去什么地方，雷声也从

不曾觉得过有什么。

这应该也是雷声为什么不管怎么样都一直对华奉祥死心塌地的原因吧。

他们认了一条道就上了山，雪很厚深陷着马腿，四周一片静寂。默默走了半日，不觉已进到山林深处，人马皆疲惫不堪

了，雷声不免越走越丧气，这样下去，就算找到胡子，也早没了力气，不是找上门去送死么！可华奉祥只是策马慢慢的

走着，雷声几次张嘴，也没敢说什么。

突然间，雷声的马猝然就摔倒在地了，两边的丛林间顿时响起一阵唿哨，七八个胡子雀跃大叫着从雪堆后窜了出来，“

好啊，逮到了！”

雷声赶忙一个骨碌爬起来，从腰间拔出匕首，挡在华奉祥的面前， “在山下就盯上你们了！说吧，上来干什么？” 晃

晃悠悠走在最后面的是一个好像领头的年轻汉子，他先扫一眼滚了一身雪有点狼狈的雷声，然后，视线方转过来上下端

详着华奉祥，他早就在注意他了，虽说面前的这个男人头脸全包，只露出一双眼睛，可是他全身上下隐隐透出来的气势

却让他凛然，再看雷声的样子，他能断定这个人是个头。华奉祥冷眼瞧着他。

“说话啊，我们三当家的问你们了！”一个胡子见他们没人搭腔，不满的叫道。

雷声恼了，“上来就是找你们的！”

被叫做三当家的汉子愣了一下，这个男人的胆子倒不小，只是自来除了想来挂住的，还从没听过谁要找他们的呢，他再

次看看华奉祥，无论如何，这人可不像要来入伙的样子，“找我们？”三当家的疑惑道，“我们有过节？”

“当然有过节！在山下是不是你们的人暗里下药劫了我们行李？”雷声道。

“……”胡子们一听雷声说出这话，顿时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他们互相瞅瞅，半日，就听得三当家的呵呵笑了起来，

“原来是你们！不瞒你们说，是，”三当家的倒是很坦荡，“可是爷们们，你们带的银子可也太惹人眼红了，兄弟们就

是吃这一口饭的，只能对不住了！”

这胡子如此痛快倒是让雷声一时没了应对，他看向华奉祥。

华奉祥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雷声兀自站在他的前面，他抬抬下巴示意他收起刀子，“好说，”他的目光清亮冷澈，“

敢作敢当，是好汉的行径。”

三当家的面对华奉祥不知怎么的就嚣张不起来，他在仔细的想周围哪边有这么一号人物，可是想了半天也没给他想出来

，“不敢，敢问你们是打哪里来的？”

“关内，”华奉祥淡淡道，“三当家的，如果你不能做主归还我们的东西，就麻烦你带我们去拜访一下你们大当家的。

”

“你想见我们大当家的？” 三当家的皱了皱眉道，“我可不能这么随便就带生人进去。”

听了这话，雷声忍不住了，“那我们就只能不客气了！”他叫道。

三当家的瞧瞧雷声，他尤其看了一眼华奉祥，后者此刻反而一动不动没再吭声，他在心里迅速权衡了一下情势，眼前的

这两个男人，且不说脾气比他这个胡子还要火爆彪悍的雷声，那个不温不火不大言语的华奉祥更是带给他一种说不清的

威压，真要动起手来，他们这七八个人还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不说是怕了，这三当家的此刻却有些说不清的犯寻思，

搞不清这偌大气派的两个人是个什么来历，于是他想了想道，“我可以带你们见我们大当家的，只是你们得按我们规矩

来。”

接下来，华奉祥和雷声便被这些胡子拿布条蒙上眼睛带着在山里绕了几个来回，最后，他们来到了一处如天然屏障般的

沟壑前，沟壑两旁搭建着哨台，只见这里胡子大声对着那边招呼了几句暗号，不一刻，便由哨台吱吱呀呀垂下一座吊桥

，踏着吊桥过了深不见底的沟壑，前面，就到了胡子们的山寨了。

进了山寨华奉祥和雷声才被解下布条，身旁已不见了三当家的影子，华奉祥站在原地环视四周，只见四周杂乱无章的分

布着几十幢木头房子，都被白雪覆盖着，十几名汉子站在不远处虎视眈眈瞧着他们。

华奉祥不动声色端详着，忽然间，就见对面最当中间的房子木门开了，顶头出来一个头戴大毛皮帽皮袍子的男人，这男

人一出来就目光炯炯瞧向华奉祥。

华奉祥也不自禁瞧着他，互相一打量，彼此的印象竟然还不错，华奉祥没想到这胡子大当家的竟然是这么一个颇为俊朗

的男人。

胡子大当家的也暗想三当家的说得果然不错，这个男人，是带着那么一股子不可欺不好惹的劲头。

华奉祥转眼看了看跟在大当家身后的络腮胡子，正是那个在山下面迷倒他们的男人，大当家的顺着他的眼睛余光瞥了一

眼，“是这个爷们？”

三当家的忙答应是，大当家的这才转正脸对着华奉祥，“兄弟，是你们上山来要东西？”

华奉祥道，“是。”

大当家的不禁好气又好笑起来，“不错，有胆量，”他声音朗朗的，“可是你们凭啥就以为能拿回你们的东西？看你们

也不像在乎这点钱的主，干什么舍命不舍财的？”

华奉祥只露出的眼睛里没啥表情， “我看大当家的也不会把这点钱放在眼里吧。”

大当家的眉头挑了起来，“哦？”他十分好奇有些意外的，“何以见得呢？”

华奉祥淡然道，“大当家的是条好汉，怎么会在乎这点银子，想当然吧。大当家的，我不懂你们道上的规矩，只是行李

被你们这样劫去，我们也很难办，不如我们来赌一场，当着你这些弟兄的面，如果我输了，杀剐由你们，如果你输了，

把行李给我就成，”雷声站在一旁，听到此言后震愕的瞪向华奉祥，华奉祥没有理会，“……怎么样，大当家的应不应

？”华奉祥定定地站着，眼睛却直直地盯着一样有些愕然了的大当家的。

第 36 章

很快的，大当家的便反应过来呵呵的笑了起来，“做什么，兄弟，想和我比试比试吗？”旁边已有胡子交互看看悄悄耳

语起来。

华奉祥微微一笑算是应了。

这大当家的便沉吟一下，说实话，他能看出华奉祥是个硬茬，如果没有大半把握，这个男人决不会下这个赌，可是他有

什么依持呢？大当家的眯起眼睛打量，赌不赌呢？如果赌了，他不能保证会赢，到时候在兄弟面前丢脸面不说，而且，

这大当家的莫名的就看华奉祥很顺眼，再加上这段日子以来身边发生的糟心事，大当家的嘴角一翘，已然有主意了，“

好！”他笑笑的，“不过不急在此时，兄弟劳累一路，我不能占这个便宜，先住下吧，明天不管兄弟想赌什么，我都应

着！”

于是，这夜华奉祥和雷声便在山上住了下来，这有些出乎华奉祥的意料，此番上山，有大半赌的成分，他原本想的是赌

对了，他们就能全身而退，而如果赌错了，后果会怎么样，他也说不清楚，也许会就此栽在山上也是说不定的，可是此

番，他上来叫阵了，人家却不应，还把他们舒舒服服安置在烧着大火盆大火炕的屋子里，且在黄昏时，着人叫他们去赴

了宴。

华奉祥不明白这些胡子们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动声色坐着，大当家的命人给他满满倒上一碗酒，然后举起自己的道

，“这位兄弟，虽然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从哪里来，可打眼一看，就知道你不是个平凡人，我林一龙这辈子最喜欢的就

是交结各路英雄，如果兄弟赏面，就干了这碗酒！”

华奉祥看了一眼面前的酒，他没有动，半晌淡淡的道， “大当家的高看了，我不是什么英雄，我就是想要回我的行李。

”

“好说！”大当家的豪爽的道，“不就是行李么，兄弟先干了这碗酒！”

这胡子大当家的这样，让华奉祥倒有些无奈，只得拿起酒来一饮而尽，“好！”大当家的大笑起来，“再满上！”

华奉祥眉头微蹙了，任一个胡子给他倒满酒，他一声不吭，如是一连喝了三大碗，到第四碗上，华奉祥拿手挡住了，“

大当家的不必客气，我担当不起。”

大当家的一笑，刚要说话，就听屋外一个胡子大声叫道，“二当家的，孙炮头！”话音未落，几个彪形大汉就推门进来

，领头的一个先虎视眈眈看向桌前这一堆人，半天，方叫了一声，“大当家的！”

华奉祥瞟了一眼大当家的，不知为什么，这群人尤其是这位二当家的一进门，他就感到一股不逊的气势，他看到大当家

的眼神一冷，但旋即呵呵笑了两声，“二当家的和孙炮头回来了，这趟辛苦吧，快过来喝碗酒暖和暖和！”

二当家的大咧咧一腚坐下， “当真不容易，差点掉那高老不死的陷阱里，不过好歹得手了！”

“呵呵，二当家的要记头功！”

“不！最后要不是孙炮头掩护，兄弟们也跑不出，孙炮头应该记头功！”二当家的望望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面目凶恶的男

人，那男人扯扯嘴角，没有讲话。

华奉祥突然觉得这场景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