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伊甸园15、16——江上冴子

星野用悲怆的声音大叫。
“你又了解我多少？”
冰山用低沉的声音对星野说。我知道他费了好大的劲才人住丢下一句话然后当场逃走的冲动。
“------我懂！人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改变的！”
星野仿佛用尽他所有力量似地说道，大大的眼睛里泛着泪光。
“------我不像你那么坚强。”
冰山一边拨着散乱的头发一边低下头去。他的声音微微地颤抖着。
“我……我也不坚强，所以才需要冰山学长！”
星野无助地说道。
------好勇敢！星野认真的告白让我倒吸一口气。
要是有人当着面说我喜欢你，你大可以说、我没那种意思而加以拒绝，可是对方说，我需要你的话，你又该怎么回答呢

？
“------你真的够勇敢。”
星野的事也让冰山不由得回看着他。“啊？”
“我是绝对没有办法对别人说出这种话的。”
冰山苦笑着坐了下来。他叼着烟，似乎企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哪，火。”
一直保持沉默的加藤在这微妙的时机递出了打火机。
“谢了。”
冰山用加藤递给他的打火机点起了烟。
“冰山学长！”
星野很焦躁似地说。
“有些事情是明明知道却又无可奈何的。”
加藤叹着气对星野说。
“可是……”
星野仍然不愿松手。这时一直不说话的秋山开口了。
“星野，人是不可能用道理去改变的。”
秋山以在教堂忏悔般的态度面对星野。
“你……怎么向之前被你伤害过的女孩子交代！？你以为这些罪孽可以被原谅吗！？”
星野一把抓住秋山的胸口。
星野在念国中部时曾因最挚爱的妹妹差点遭秋山的毒手而挺身跟秋山打架，结果被禁足了一段时间。从此以后，他把秋

山视为恶势力的化身，视之为眼中钉。他永远没办法相信因为有过不幸遭遇而泯灭了良心的秋山，因为加藤和高桥的友

情而重拾人性的事实。
星野对冰山怀抱着“人是不会那么容易就改变”的信念。他相信，人的本质是绝对不会改变的，所以他一直相信优等生

时代的冰山，也相信浪子回头、现在的冰山。
“星野，住手！”
冰山悲怆地大叫。
“……我是不可能被原谅的。”
秋山带着痛苦的表情对星野说。
“那你打算怎么办！？”
散发出决定一辈子背负着因愚蠢和懦弱而犯下罪行之人所特有的悲哀气息。
“回答我！”
星野抓住秋山的衣领不断地逼问，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玲次一把抓住星野的手。
“星野学长，责怪别人只回让自己更痛苦。”
平常功课不好，也不擅长运动，老是被欺负，而且常被误认为女孩子的玲次那温柔的脸上却充满了威严。
“-------！”
玲次的一句话让星野喘不过气来。我相信，星野也一样拼命地在寻找答案。
“新约圣经里不是有二早说‘我来不是为了寻找正人君子，而是为了寻找罪人（马太福音9-13）’吗？在这个世界上，

没有一个人是没有犯过错的。”
玲次以教堂牧师般的语气说。
“……更不巧，我不象你那么虔诚的基督教徒。”
星野放开了秋山，以不甚友善的语气对玲次说。
“什么意思？”
玲次用坚定语气问星野。
“我从国中部时就一亘被要求去做礼拜、读圣经，可是我觉得其中的想法都是虚伪的。恶人是没有心这种高尚的东西的

。如果照圣经上所言，有人打你的右脸，就把左脸转过去给他打的话，下场只有被杀死而已。那不过是一种自我满足的

说法，是非常不现实的思维。”
星野以充满挑战的语气对玲次说。
“喂，星野，不要因为我的关系就迁怒到秋山跟玲次身上！”
冰山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抓住星野的肩膀。
星野狠狠地瞪着冰山，目光像箭一般锐利。
“要是你知道是你的关系，为什么……”
“------抱歉。我没有自信可以为了别人的期望独自承担大任。”
冰山无可奈何似地喃喃说道。
这时星野的目光变得更加严峻了。
“-------冰山学长，如果你愿意改变，我就相信秋山。”
“啊？”
冰山一脸茫然地看着星野。
就身高来讲，冰山比星野高上十几公分，可是态度堂皇的星野此时看起来却比冰山高大。
“请你让我看看人会改变的‘证据’”
星野用坚定的语气说完，看着秋山。“------！”
冰山瞪大了眼睛。他面对的情况就形同在危急之际被命中要害一样。
“请你当着大家的面宣誓，为了我们，你会当宿舍长！”
星野盯着冰山说道。
冰山比值地回看着星野。我觉得他们两人的视线似乎要迸出火花来了。
要是以前，冰山一定会说“你的心情是你的事，不要推到我身上来”。
-------冰山，加油！我站在加藤背后，朝着冰山的背部传送出我的能量。
“芹泽先生也是男人吧？让我看看你的骨气吧！！”
冰山一向都抱持着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的想法，可是看到别人受苦，明知是多管闲事，最后总会伸出援手。可是，冰山

本身对自己这种“多事体质”却感到不耐。
冰山和星野之间不是像我跟加藤一样“做爱就可以重修旧好”的关系。
他们两个人要是认为自己没错的话，就绝不退让。不管怎么辛苦，绝对不会认输。
冰山认为固执的星野“坚强”，对自己的怯懦感到不耐。
冰山同样重视自己和别人，所以他才会受苦，可是一味地认输压抑并非真正的坚强。
冰山把目中无人的野兽加藤视为“朋友”，对他另眼相看。他不像高桥那样尊敬加藤，但也不轻蔑或批判加藤。能够平

等地对待拥有和自己完全不同个性和想法的对方，才是真正的“坚强”。
“------我明白了。”
冰山压抑着声音说。
星野露出欢喜的神采。可是，冰山有意要制压住他的喜悦似地继续说道：“可是，我无意变成以前那样的宿舍长。”
“啊？”
露出不安表情的星野正待追问，冰山却抢先一步说道：“现在的我只会以我认为对学校最好的方法去做事，如果你没有

异议，我就愿意扛起责任。”
冰山用充满男子气概的语气说到。
长长的茶色头发，两耳上戴满耳环的冰山全身散发出传统名校的宿舍长特有的威严。
“------冰山学长！”
星野大大的眼睛浮起了泪光。他一副想要抱住冰山似地握住了冰山的手。冰山接受星野热情的握手，同时看着川原。
“喂，川原，我们自行做这样的决定可以吗？”
冰山不安地问道。
“没问题。……桩本学长那边我会去说明。”
川原用沉稳的语气回道。
“可以吗？”
冰山似乎很担心如果让正在准备重考的桩本知道原本是不良少年的他要当宿舍长的话，恐怕会大发雷霆而引起轩然大波

。
“其实白鸟学长也提过让冰山同学当宿舍长的建议，但是因为桩本学长安排在先，所以我才会推荐星野的。”
川原说着，想冰山伸出右手。
“干嘛？”
冰山狐疑地问道。
“天王寺学院的下一任宿舍长，一切有劳你了。”
川原用力地握住冰山的手。
“川原……”
冰山接受川原的握手，一脸茫然。
那时从国中部时代就一亘壁垒分明，持续对峙至今的冰山派和桩本派对立结束的一瞬间。
“恭喜你，冰山学长！”
餐厅另一头响起一个明亮的声音，那是从国中部开始就一直非常仰慕冰山的园艺部学生。
“恭喜！”
星野有意强化他们的声援似地说道，开始拍起手来。
“冰山学长！”
“请加油！”
祝贺声此起彼落。鼓掌声像旋涡般慢慢扩散到留在餐厅里窥探情况发展的学生当中。
我觉得自从发生我们的事件以来，一直板着脸的学生们的心似乎合而为一了。
------好佩服啊！冰山！
我忘情地拍着手，因为太过激动，不停地摸着鼻子。
我一直以为为别人而活是一件很愚蠢的事。可是，或许为了自己而死撑在那边才是一件无聊的事情。……那跟勉强行事

没什么两样的。
我想起昨天晚上冰山说过的话。
我想就因为冰山是一个回“为了别人”而动情的人，所以才会在自己的感觉和体贴别人呢的两种情绪之间摆荡，最后因

为无法承受压力而自我放逐。
然而，尽管理智很清楚，可是太过重视，压力太重而无法承受的心情，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接受的。任何人都没有资格

说守住自己的弱点最后一道防线是一种“懦弱”。如果是害怕却有不能逃避的事情，那就不是真正的懦弱了。那是一种

和自己的生命一样深沉的责任。
我发现，压力虽大，但要是没有这种责任，人或许是没办法活下去的。
自从认识加藤后，我一亘害怕许多事情。虽然感到不安和孤独，不知如何是好，但那是因为我是如此喜欢加藤，如此重

视他的缘故。一想到加藤，心就好痛，不断地和自我厌恶的心情奋战让我感到筋疲力尽；然而，我却仍为了能和加藤相

识而感到喜悦。
我不懂人生存的意义何在。我知道对加藤而言，我只是玩具、宠物兼抱枕而已，可是每当加藤叫着“小芹”，然后紧紧

地抱住我时，我都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一百件悲伤的事情和二百件让我生气的事情只要加藤的一声‘小芹

’，顷刻间就化为乌有了。喜欢加藤的心情盈满整个心头。
姊姊跟你们都走上自己的路，我也该回归正途了。
昨晚冰山这样对我们说，而今天，历经了几年的内心纠葛，他终于越过了那座痛苦的山峰。
“冰山学长，请加油！”
秋山和高桥，玲次都笑容满面，不停地拍着手。
加藤也叼着烟，喜滋滋地鼓着掌。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是看得出他似乎为朋友冰山的成长衷心感到喜悦。
我也拍着手，心中除了喜悦，还充满了同样份量的离别的落寞感。
今天傍晚，我跟加藤就要离开这所学校了。我看不到冰山担任宿舍长时的风采，也看不到好不容易达成和解的星野和秋

山之间今后的发展，这让我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感。
“这样离职手续就办好了。”
正值中老年期的事务长不带感情地说。
“是，谢谢您。”
我一边讲文件放进信封里，一边对他行礼致谢。
我在这所学校历经了一年多的教师生活，只不过在几张文件上盖个章就一切结素了“税金和保险相关的文件过几天会邮

寄出去，要寄到你横滨的老家吗？”
事务长一边扶着老花眼镜一边看职员名册。
“对……对不起，我大概……不会回老家去。“我支支吾吾地说。
“那要寄到哪儿？”
事务长这样问我，我一边看着挂在衬衫底下的坠饰一边说：“我…我要到加藤组……去工作。”
我小声地说。
“到加藤组工作？”
事务长发出疯狂的叫声。我因为觉得羞耻，连耳根子都红了，但还是轻轻地点点头。
“像芹泽老师这么纤弱的人……”
话说到这里，事务长赶紧把话吞了回去。
“我、我是去当那些年轻组员的家庭教师。”
我企图为自己找藉口。
“不管如何，你就是要去加藤家？”
事务长很露骨地表现出厌恶感。
“是的……”
我拼命地保持理性回答道。
“你的父母亲答应了？”
事务长尖锐的声音中带着厌恶。
这时我才想起自己还没有跟父母报告这件事。
忍夫先生一句所有的事情由我们来安排。就强行决定我到加藤组去，害我把父母亲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其实，我应该在

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件事的，可我却下意识地在逃避。
我的心中涌起一股不安。光是老师和男同学的关系就已经够骇人了，现在居然还要到流氓家里去工作，如果事不关己，

我也一定会说这个人‘疯了’。
“如果我是你的父母，死也不会答应。”
事务长瞪着我。我几乎要败给他那锐利的视线了，可是随即想到刚刚在餐厅里冰山的坚强态度，我不觉为自己打气。
“这跟父母没有关系，我自己的人生由我自己负责。”
我用坚定的语气断言道。
“啊……”
一直把有张娃娃脸的我当成一个懦弱而没用的菜鸟老师和坏蛋来看的事务长，被我突如其来的灵牙俐齿给吓了一跳。
“告退了。谢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
我粗暴地丢下这句话就站了起来。正要打开门，却听到事务长不认输似地喊道：“------你会后悔的！”
我忍不住想回他一句，不用你多管闲事。可最后还是紧抿住嘴唇离开了办公室。
------这种事犯不着大惊小怪。
没有人会赞成身为老师的我和身为学生的加藤，同样是男人却持续‘这种关系’。就算是我们身边的人也一定反对。
对加藤而言，我只是玩具、宠物兼抱枕而已，或许有一天他吃腻了就会把我一脚踹开，但当加藤需要我的时候，我绝对

不离开他。
------因为我喜欢他！
我一边爬着楼梯，一边拼命地忍住模糊了视线的泪水。我不想为这种芝麻绿豆大的事情流泪。我一边告诉自己犯不着为

这种事情流泪，一边擤着鼻子。
我总算调整好心情，走向职员办公室。事实上，要到其他老师们聚集的场所让我心情沉重，但是我得去整理放在办公桌

上的一些私人物品。
“------芹泽老师！”
一大开门就听到高冈老师的呼唤声。
“高冈老师……”
他那开朗的笑容让我觉得紧绷的心情顿时缓和了不少。
为我们加油打气的只有理事长的外甥高冈老师。“啊，能见到你真好！”
高冈老师无视于其他明显地露出厌恶表情的同事们，朝着我走够来。
“谢谢你多方的关照。”
我怀着喜悦的心情对高冈老师说。
“彼此彼此。三纪彦终于答应当宿舍长了。”
高冈老师一边灵巧地将我从办公桌中拿出来的物品塞进瓦楞纸箱，一边精神奕奕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