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君子,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皎洁无瑕,他是个可以共患难的朋友,除了陈蒨,府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他。
我的男人终于来了消息,纪机、郝仲等贼人已经被他全部讨平,因功,陈霸先授陈蒨武信将军,监南徐州。
我男人就要回来了,我兴奋地每天早晚两次骑马赶到城外的山顶,翘首期盼着他的归来,可是为什么还不见他呢,那黑
色的战甲、黑色的战马,那个这些日子来让我每夜梦里梦见的人啊!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明公,一日不见你,如隔三月。你是否也这样的想念子高呢?”
第十三章:青青子衿,悠悠我心(2)
这天傍晚,我像往常一样骑着雪骥在山顶上翘首眺望着,突然,远处山路弯处旌旗一转,人影绰绰,一支队伍向这边走
来。
我心头一悸,急急地策马扬鞭直奔山下,往那支队伍迎去,跑到近前,果然看到了我的男人,黑战甲黑战马,皮肤比走
前更黑了,他也在同一刻看到了我,面上显出惊诧。
“子高,你来啦?你如何知道我们这会到的呢?”那男人勒马捋须微笑问。
我翻身下马,跪立在他马前,抬头笑着对他说:“自听说明公胜利搬师,子高每天都在这等着您呢!”
“呵呵,这孩子好像把心也交给你了?子华若再不回来,恐怕这里就要多块望夫石啦。”陈蒨身旁的章昭达,眨了眨他
的独眼,打趣着我,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回到府里,男人直嚷嚷身上痒,说好久没洗澡了,我赶紧吩咐侍卫长,大人要沐浴更衣,很快一切准备妥当。我伺候他
解甲宽衣,那男人拉住我说:“子高,我们一起洗吧。”
我们面对面地坐着,他头仰靠在浴桶边沿,闭着眼享受着我给他的搓洗。倏地,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是那男人的手,
他睁眼盯着我的眸子问:“子高,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我嗫嚅着不知是否,只轻声说:“明公不在,子高想念明公。”
下一刻,我被那男人拥入怀中,他在我耳畔柔声说:“我也想念子高你呢,从来没有这样地牵挂一个人,就连对妙容,
我也没有这样过,子高,你真是个想死人的小妖精。”
说完,他兴奋地振臂把我抱起,跨出浴桶走向床帏,我把头紧紧埋在他胸前,那里面装着一颗思念我的心,不是吗?他
的心跳有力而有节,我听得竟有些痴醉了。
欢愉过后,我们相拥而眠,那男人问起我的学业:“子高,这些天你又读了什么书?”
“庾大人教授我《论语》,华大人讲《左氏春秋》里的故事给我听。”我闭着眼睛说。
“子高,比较喜欢哪本书呢?”男人问。
“《诗经》,我还是喜欢明公你教我的《诗经》。”我睁眼望向他。
“呵呵,”他笑了,他的笑得让我痴迷:“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子高,你原是个天真烂
漫的人呢。”
或许那时,他的话就已经定性了我的人生,为爱意乱情迷、颠覆世俗、不顾一切的人生。
承圣三年,陈霸先率军北围广陵,征诏陈蒨为前军,我男人这是要去冲锋陷阵啊,我好怕再也看不到他,苦苦请求他:
“明公,带上我吧,别把我一人丢在家里。”
可他微笑着摸摸我的头说:“子高,十年磨一剑,你才练了一年不到,还差的远呢,这次面对的是北齐军队,非一般盗
匪可比,我需要的是武士,不是侍童,你还是给我老实呆在家里吧。”
男人还是不相信我,把我当个孩子。十年磨一剑?难道说还要我等上十年,他才肯带我出征吗?我冲着他离去的背影,
不服气地高喊:“明公,别人的剑也许要磨十年,我韩子高的剑只需要一年!”
那人只是在马上挥挥手,连头也没有回,我伤心至极。
前线的战报纷至沓来,我男人为前军,每战克捷,我是既高兴又担心。七月流火,我正为男人身上衣衫单薄苦恼时,男
人突然回来了,惊喜之下,我一头栽进男人的怀里,他亦抱住我说:“仗打完了,我本来还担心不能陪你过生日,还好
赶得上。”原来我男人一直记挂着我的生日,我喜极而泣。
九月,西魏突然发兵攻袭江陵,王僧辩、陈霸先未能及时救援,十一月,江陵被攻克,皇帝萧绎投降西魏,很快与太子
一起被杀。朝臣与百姓中强壮者都被掠走,陈霸先的儿子陈昌、陈蒨的弟弟陈顼也均被掳至长安,江陵几乎成了废墟,
一时之间,我们梁国又成了无主之国,乱哄哄地群龙无首。
“子高,恐怕我再也看不到我的弟弟了,”男人悲伤的抬起头:“我对不起弟弟,对不起死去的父亲。”他再次把头深
深地埋入臂膀里,江陵被陷后的这些天,男人每时每刻想的都是赶奔江陵,追回弟弟,可是没有叔父的号令,他还必须
呆坐在吴兴,哪里都不能去。
我上前抱住了他,感到他的肩在微微颤抖,我用手轻轻托起他的脸,他脸上并没有泪,但我能看到一颗湿漉漉的心。
他应该很爱很爱他的弟弟,我也有个弟弟,我很爱我的弟弟,所以,我能够明白他的心情,可是除了安慰他,我什么也
帮不了他。
“只要活着,就总有机会见面的,明公不要过度自责难过,一定要保重身体。”我把他的头放在胸前,他很听话的靠在
我身上,陈蒨,我的男人,这个外表看似坚强,其实内里,却异常脆弱。
第十四章:蒹葭苍苍,白露为霜(1)
贪图眼前安逸、不听群臣归劝移京到建康的皇帝萧绎死了,丢下个烂摊子需要别人来收拾,国不可一日无君,整个梁国
除了太尉、扬州刺史王僧辩,司空、南徐州刺史陈霸先,还有谁能够力挽狂澜。承圣三年十二月,两人反复商议后决定
,迎梁晋安王萧方智(梁元帝萧绎第九子,年方13岁,时任江州刺史)至建康,以太宰承制。
承圣四年二月,晋安王萧方智从寻阳至建康,进入朝堂居住,登上梁王的位置。他任命太尉王僧辩为中书监、录尚书、
骠骑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加封陈霸先为征西大将军。
此时,萧方智虽为梁王,却形似傀儡,朝堂之中实权掌握在王僧辩和陈霸先两位英雄手中,两位新贵在梁国可谓位极人
臣,但若要比较两位实力,王僧辩还是略胜陈霸先一筹,所以但凡大事决断,最后还是王僧辩说了算。
本来这南边的天下只等着梁王称帝即位,孰料北边忽地刮来一阵旋风,齐国横插一杠,要立贞阳侯萧渊明(萧懿之子,
梁武帝萧衍之侄,在侯景背叛东魏投降南梁之时,萧渊明担任豫州刺史,皇帝萧衍命萧渊明与侯景一同北伐攻打东魏,
结果萧渊明兵败被俘。)为梁国的新主,并派上党王高涣带兵准备送他回南方。
齐国在送贞阳侯回南方前,先派殿中尚书邢子才去建康,给王僧辩送去一封信。信中写道:“你们立的嗣位君主(萧方
智)年龄幼小,不能承担治国的重任。贞阳侯(萧渊明),是梁武帝的侄子,长沙王萧懿的后代,就他的年龄威望而言
,可以保障金陵不失,所以我把他立为梁朝的新主,送回你们南方即位称帝。”
贞阳侯萧渊明也写信给王僧辩要求他前来迎接,王僧辩和陈霸先商量后,觉得此事不可,于是回信给萧渊明道:“当今
嗣主(萧方智)的血统来自皇帝,又受命于祖先。他是合法的嗣主。您如果能到朝廷来当官,一起匡扶王室,那么伊尹
、吕望的使命[注:伊尹是商初重臣之一,原名伊挚,尹为官名(相当于宰相)。《孟子》说:“汤之于伊尹,学焉而后
臣之,故不劳而王。”可见伊尹是我国第一个帝王之师。吕望是商周之际军事家,又名尚。姜姓,吕氏,字子牙,齐国
始祖,称太公望,俗称姜太公,讲白了就是《封神演义》里的姜子牙,他是周灭商的重要筹谋者。周文王采纳吕望谋略
,奠定了灭商基础。周武王即位后,尊吕望为师尚父。],大家都会说应该归于您了。如果您回朝廷来是想当主子,那么
我不能听从这样的命令。”这算是拒绝了齐国立萧渊明为帝的要求。
齐国当然不会就此罢手,三月,齐国出兵护送贞阳侯萧渊明到了东关[注:东关,今安徽巢湖市],王僧辩命散骑常侍裴
之横带兵阻拦,谁料裴之横不敌,齐兵攻克东关,杀了裴之横,俘虏了几千人。王僧辩闻讯大惊失色,慌忙带兵出城屯
驻于姑孰[注:姑孰,今安徽当涂],左思右想之下,觉得还是不要与齐国为敌,不顾陈霸先的反对,准备接受萧渊明。
承圣四年五月,王僧辩派使者向贞阳侯萧渊明上表,确定君臣之礼,并与齐国结盟,愿做齐国的属国。齐国侍中裴英起
护送萧渊明南渡,同王僧辩在江宁会面,之后,萧渊明进入建康,看到朱雀门不禁痛哭失声,去迎接他的群臣也痛哭流
涕。三日后,萧渊明在建康即皇帝位,改年号为天成,立晋安王萧方智为皇太子,任命王僧辩为大司马,陈霸先为侍中
。
王僧辩迎纳贞阳侯萧渊明期间,陈霸先派遣使者见王僧辩苦苦地劝阻,使者为此往返了几趟,可是王僧辩就是不听,两
人的关系就此紧张起来。当初,王僧辩和陈霸先共同消灭了侯景,两人并肩战斗中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为了进一步巩固
两家亲蜜的关系,王僧辩为三子王頠向陈霸先提亲,陈霸先一口答应将第七女许配给王頠,婚期临近时恰巧赶上王僧辩
母亲去世,大丧守孝中不宜迎娶,所以婚事被搁置,一直没能成婚。王僧辩很想改善与陈霸先眼下紧张的关系,想起了
之前订下的儿女婚事,于是再向陈霸先提亲,陈霸先表示同意。之后,陈霸先还为此特召陈蒨赴京口一趟,让他负责老
家那边婚事的迎来送往。
六月,王僧辩命三子王頠前来吴兴陈家老宅面见岳母,商量婚期和婚事具体事宜,驻兵吴兴郡境的震州刺史、王僧辩女
婿杜龛陪同他一起前来拜会。王陈两家的婚事,此刻在梁国可是家喻户晓的大事,比皇帝大婚还要引人注目。陈蒨是吴
兴太守,迎接王家三公子的任务责无旁贷地落在我男人的肩上。
第十五章:蒹葭苍苍,白露为霜(2)
而此时,我已不再是陈蒨的执刀备身侍卫,这年初我升职了,职务是吴兴东阁日直,负责吴兴东阁白天的侍卫工作,东
阁,我男人白天办公的地方,所以我们仍是朝夕相对,这样天天腻在一起的日子,我觉得很甜蜜,我已经习惯别人看我
的眼光,你们看不起我,就因为我是娈童,那又怎样,只要我男人对我好就行。独眼龙章昭达时常拿我开心,一见我来
,就说是陈家小娘子来了,弄得我脸上飞红一片。
今天一大早,我伺候男人穿上色彩鲜艳的盛装礼服、戴上镶嵌珠宝的梁冠,我也穿上只有隆重场面才穿的侍卫礼服、戴
上巾帻。礼服不同于常服,衣裳特别繁复,袖口特别宽大,因为轻纱质地,微风吹过,引得裙裾袂带飘飘。我男人穿礼
服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超凡脱俗,好像神仙转世。
男人看我的眼神也是一副痴迷,他拉着我的手说:“子高,你长高了,这衣服换以前瘦弱的你根本撑不起,瞧你现在修
长矫健的身姿,衣服穿在你身上,正是增一寸嫌肥,减一寸嫌瘦,恰到好处啊。非要用言语来形容你的美,我想是四个
字,丰神秀俊。就算是潘岳、卫玠重生也不如你呀。”
呵呵,我男人的嘴巴就是甜,夸得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心里装得满满是甜蜜。
我和男人骑上马并肩前行,一路说说笑笑,在城外等了片刻,远处尘埃飞起,来了一队人马,旌旗招展、浩浩荡荡,没
待他们走到近前,陈蒨已经下马迎接,我也紧随其后。
队伍前面领头的两人,见到陈蒨也翻身下马,我想年轻的那个小伙,应该是王家三公子王頠,瞧他长得玉树临风、儒雅
清秀,我不禁为陈家七小姐高兴,虽然我从没见过那位小姐,只听府里的丫环说,小姐是位绝代佳人。
年纪和陈蒨相仿的那个应该就是震州刺史、王僧辩的女婿杜龛,长得高大魁梧,眉目硬朗,也是个英雄人物,只是我不
喜欢他,他看到我的眼神,让我很不安。
两下见过礼,我们又重新上马,一行人朝府里走去,杜龛故意放慢马步,拖到我身边,问我:“你是不是叫韩子高?”
“小的是韩子高,杜大人,你怎么知道的?”我低头欠身说。
“早听说子华身边有个美丽绝伦的少年,吴兴境内妇孺皆知此事,今天见到你,这样俊美的人儿不是子高,还会是谁?
”杜龛说,他的眼睛色迷迷地盯着我。
我忙把头垂得更低,陪笑回道:“多谢大人美言。”
他缠着我说了好些话,问东问西的,因为他是我男人的贵客,我只好耐着性子奉迎着他。
到了陈家老宅,陈霸先夫人章氏已在厅堂等候,四下分宾主落座,我恭敬地伺候他们茶水,王頠命人把聘礼搬来,十来
口大箱子,装满绫罗绸缎、珠宝字画,章氏很高兴命仆人收了。
我一直低头做事,眼角的余光,不经意扫到屋子一侧的屏风下面,那里有一双绣花缎面的鞋,我心中暗笑,这该不会是
那位陈家七小姐的秀脚吧,她一定是来偷看她未来的夫君,呵呵,转身时又回头瞟了那双鞋一眼,忍不住低头偷笑。
午饭开始,我男人与王公子、杜龛推杯换盏,要说我男人的酒量真是大,还没见过他醉的样子,我跪立在旁给他们斟酒
、上菜。在给杜龛倒酒时,这色迷迷的男人故意趁机抓住我的手,惊得我差点没把酒壶给摔了,一边脸上陪笑说:“杜
大人,您喝多了吧。”一边把他的手推开。
杜龛坐到我男人身旁靠在他耳边说话,男人微皱一下眉头,旋即大笑,他抬头看了看我,向杜龛点点头,杜龛拍拍男人
的背,说:“子华,你够兄弟。”我男人转头也靠到杜龛的耳边,小声低语着,杜龛抬眼看着我直乐。瞧他们看着我说
话,他们是在谈我吗?为什么笑,我有什么值得他们笑的。
午饭过后,我给他们端上醒酒汤,男人喝了一口对杜龛说:“大哥,你醉了,让子高送你去休息吧。”
杜龛笑着摸摸头说:“子华,我这头还真是有点晕呢,那我去休息了啊,你们继续谈。”
我男人转头对我说:“子高,送杜大人去东厢房休息。”
“是,”我点头,上前搀扶起杜龛,走过男人身边时,男人对我说:“好好伺候杜大人入寝,就象伺候我一样,不得怠
慢。”
刹那间我如五雷轰顶,我的男人,陈蒨,他刚刚说了什么,我呆呆地望着他,他只是向我挥挥手,转脸又和王頠继续说
话,根本就不理会我失魂落魄的表情。
第十六章:蒹葭苍苍,白露为霜(3)
在去东厢房的路上,我反反复复啄磨那男人在我耳边说的话,“好好伺候杜大人入寝,就象伺候我一样,不得怠慢。”
难道是我听错了,还是我理解错了,我男人是让我陪杜龛睡觉吗?可他不是一直说爱我的吗?
我的理解不可能有错,韩子高一直都能揣摩对陈太守的心思,这是府里上下不得不佩服我的地方,何况那男人说的很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