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大侠和其他老师都没有说什么,只是摇摇头给他的父母打了电话。
没有人责备他,四处弥漫着压抑的沉默和叹息,他知道自己祸闯大了,大家都开始对他绝望。
当不再有人对你说教,就意味着你被放弃了。
母亲风风火火地从家里赶回来,到学校了解到事情经过后当着大侠的面一耳光扇向他:
“你真是越大越会闯祸啊!好好跟同学相处我跟你说了多少次?!要是人家要打官司你自己出庭坐牢赔钱去!你爹妈我
们丢不起那人!”
季默捂着火辣辣的耳朵低下头,比母亲高大许多的身子巴不得缩小到让人看不见:“我、我只是一时气糊涂了,我没想
到会那么严重……我去给应多道歉……”
“你现在晓得道歉了?那早干什么去了?我、我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只张个子不长脑子的东西!”季默妈妈说得气了,
想起儿子以前惹下的种种,眼泪差点滚了出来,伸出保养细心的手指就往他胳膊上掐。
季默下意识就拧着身子躲,大侠忙出面打圆场:“好了你也别生气,我们先去医院看看应多的情况吧……希望不要太严
重……”
应多正在手术室里接受紧急手术,有其他第一节没课的老师在外面焦急地等候。
季默抬头看着手术室亮着的灯,眼前却是应多满是鲜血的脸。他全身无力,脚步虚浮地走向一边的椅子瘫坐下。他觉得
自己好像在一场噩梦里,真的是梦就好了。醒来后他从来没有伤害过应多,那么好的应多,这次一定恨死自己了!
紧张地站在手术室门前等的颜如玉回头用哭红的双眼愤怒地瞪着他,声音冷得像万年寒冰:
“我早该让爸爸把你变成植物人,你……等着!”
季默抬眼看看她,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
应多的家人来了,是他的奶奶和爷爷。
“是你?”应多的奶奶惊讶地看着季默,似乎有点不敢相信。
季默低下头。
季默的妈妈急忙挤出沉痛的表情拉上他道歉:“真对不起,我这个蠢儿子……哎!应先生!是您啊!”
他听见妈妈发出很夸张的声音,接着看她殷勤地上前握住自称是应多爷爷的男人的手。
“你……是?”
“上次我们在XX宴会上见过您忘了?我丈夫还跟您谈过话……”
应多的爷爷平静无波地收回手:“哦……是你家的孩子弄伤我孙子的?”
“他也是无心的,男孩子嘛……我他代道歉,实在是太对不起了!医药费营养费全部由我们赔偿。”季默看见自己妈妈
的脸色连化妆品也掩不住的难看,又要满面堆笑又要做出沉痛的严肃模样,忍不住厌恶地皱皱眉头。却没料到她伸手就
一巴掌按下自己的脑袋,呵斥道:
“快给应多爷爷道歉!”
应多爷爷黑着脸看向手术室和正向老师和孙女了解情况的妻子,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
“跟我道歉有什么用?听我孙女说你们家孩子找多多麻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要道歉的不是你,该被道歉的也不是我。
”说着,充满威严感的目光投向一直埋着脑袋的季默,“我想知道你这么做的理由。”
季默呆滞地回答:“他……他骗我……我只是气不过推了他一下……”
似乎并不满意他的回答,应多爷爷摇摇头,不再与他们母子对话,而是挪动步子走向颜如玉和妻子。
医生说好在并没有严重伤害到脑骨,可能有轻微脑震荡,脑内部组织有待观察。
可如果只是进行常规的清创缝合,伤愈后可能会在面部留下难看的疤痕。
所以询问他们看是否选择进行恢复整形。
季默整个人都僵住了,须臾间又忽然跳起来,一把抓住那医生:“要的要的,费用我付!”
颜如玉上前推开他:“我们家不用你的臭钱!走开,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分!”
季默用愤怒和委屈的表情看着这个自己曾经十分心仪的女孩子,喃喃出声为自己分辨:“为什么连弥补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又不是故意的……”
颜如玉说:你不是故意的时候多了。请放过我哥哥,好吗?
季默一下子掉进冰窟窿里,而那种百口莫辩的无力感让他在一片冰寒中焦躁万分。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无措的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眶。
青苹果纪事19
应多从昏睡中清醒过来起就一直等着季默出现。
可他见着的都只有家人和医生护士,那个自称季默妈妈的阿姨来过一两次。
没有人特别提季默的事,好像他的伤跟季默无关一样,可他却清楚地了解当时在身后推自己的是谁——当时站在他背后
的,除了那个最近发神经一样围着他摇头摆尾的笨蛋还能有谁?他不知道季默为什么推他,故意?还是只是无心的玩笑
?他以为季默对自己已经没有敌意,难道只是他的错觉?
他按按额头,麻醉剂的作用退了,包着层次纱布的伤口刺痛得很。
周六下午来了好多同学,还有一些平时并不是经常接触的,就那样一群孩子带着笑脸挤进病房,拿零食的拿零食,有给
他带课堂笔记的也有供上自己喜欢的漫画的,嘻嘻哈哈跟他聊着班上这两天发生的趣事,尤其是女孩子们一口一声亲热
的“班长”让冷清的病房顿时就热闹起来,应多也不自觉地在面上露出点笑容,这让本来还担心铁面班长不领情的孩子
们更得意忘形,几个男生没多久就已经坐上病床把着他称兄道弟起来。
一个在班上成绩相当不错的女生干部黑着脸打开那几个没正经的男生,才小心靠近应多,愤愤不平地扭着小脸:“班长
,季默这次太过分了,我们都看不下去了,以后不要再让他靠近你啦。”
季默……应多暗自咬着牙根来来回回扫视挤在病房里面的十来个同学,季默当然不在。
他笑笑,沉默不语。其实心里已经不舒服上天了。
好吧,回去以后再也不搭理那种没脑子的东西了!可是……不知道季默这么做的动机和避不出现的理由却又老是让他觉
得烦躁……最后变成了无边无际的怒火。
很快他觉察这是因为觉得自己受了伤害……有点不敢相信。
他以为自己早就坚强得不会被什么伤害。
应多对自己翻腾不受控制的情绪感到有点疑惑。
可怜的季默现在在哪里?
他就在门外来着。
他不是不想出现,而是不能出现。
颜如玉像女门神一样守在病房门口对他横眉冷对,要是他敢越雷池一步,颜如玉就掏出一部手机好像手榴弹一样晃晃,
威胁他:
“你要是敢去骚扰哥哥我马上就打电话叫爸爸来收拾你!”
季默僵在原地束手无策地看着这个自己曾经觉得好可爱的女孩子,想着还好没追到,原来竟是个母夜叉。
动不动就“我告诉我爸爸去!”“叫爸爸收拾你!”,那以后那位是人是鬼都还闹不清的岳父大人不就成了悬在他头上
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么?——太可怕了!
季默乱想些有的没的,一面为自己的移情别恋找着这样那样蹩脚的借口,一面试图探脑袋去看病房里面的情况。
那贼头贼脑的样子让颜如玉看了就不高兴,身子一晃又再次挡住他的视线,她嘟起嘴盯着季默: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我想看看他……”
“看什么看啊,不就是你弄的吗?怎么,还不够啊?”
这丫头这么这么不讲道理!季默也火大起来,提高了声音:“我要去道歉!让我进去!”
“不行!你上次就把哥哥叫出去说要道歉,结果你道过什么歉啊!骗子,小人!我才不会让你再靠近哥哥!”
被戳中痛处,季默再一次品味到自作孽不可活的滋味……可……“可他也骗了我啊!”他委屈地叫起来。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冷冷的声音忽然插入两人的争执之间。
整个额头和头顶都被雪白的纱布包裹着的应多直直地站在颜如玉的背后,两人争吵的内容有半数都传进他耳朵里。他身
后跟出来的同学都安静地看着应多、季默和颜如玉这三个人。
应多回头对他们笑笑:“对不起你们能先回去么?我想和季默说个清楚。”
“不行,我们一走他又乱来怎么办?”副班长担心地反对。
季默低下头,啜啜地道:“我不会再乱来了……我改还不行吗?”他决定就算应多以后再骗他他也不会再对他使用暴力
,他知道,暴力不好。
颜如玉翻个白眼:“你当然要改啦!这样都还不知改正你还算人类吗?连身为人类起码的学习能力都没有了!”不管这
两天季默装出多楚楚可怜的样子在病房附近徘徊,她可是对这个老是伤害自己哥哥的家伙半点同情心都没有。
同学里面有人捂嘴轻笑。
某种意义上也算踩到了季默的痛脚,脑门上的青筋噗地就冒出来,他攒住拳头默念:不生气不生气……对方是女人……
不跟她计较……
这一切都让应多觉得烦躁,他拉住妹妹对她和同学们说:“那你们能不能先到中心休息区去一阵?我和他单独了断。有
事你们也可以马上过来。”
颜如玉被赶着,不情不愿地跟同学们走了。
季默松了一口气,跟着应多走进病房。
应多关上房门转过身面对他,望向他的一对琥珀色眸子里带着不自觉的怒气:
“你想说什么?”
“我……不是有意的……你不可以生我的气。”季默望着他的头部,迟疑地说。
应多看着他,没有发表意见,可冷冷的目光似乎就是在说:你还在乎我生不生气?笑话!你是巴不得我更生气吧!
季默吞吞口水,小心酝酿说辞:“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害你伤成这样……我、我当时真的只是太生气所以一下子昏了头没
考虑那么多就、就推了你一下……”
应多更加觉得莫名奇妙和愤怒,他强压下上头的火气,质问道:
“我又做了什么得罪你的事吗?”他受够这种事了,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生气的应多真可怕,季默下意识缩起身子,鼓起勇气抬头提高声音分辩:
“谁、谁叫你要骗我!”
“所以我问我骗了你什么!”
“你说要跟你爸爸去奶奶的生日所以昨天不能跟我去看电影吧!可是你昨天根本就没跟你爸爸在一起,你还打扮那么漂
亮干嘛,啊?我都看见了!不去就不去,干嘛说谎骗我,我很笨很好骗吗?!”声音一高,季默就跟着恶狠狠起来,恶
狠狠之余又有点委屈,总之好像道理又一下子全回到了他自己手上。
应多也委屈,而且比他更生气,他连解释都懒得想了,就那样带着刻板的脸对季默说:
“我骗你又怎样啊?周末跟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吧!”
混蛋季默,没头没脑给鼻子上脸的!本来还想着上周爷爷的朋友硬塞给他几张某个什么明星演唱会的门票,还想说看季
默似乎对这些有兴趣,到时候叫他一起去。现在他在自己的脑子里坚决地给这个计划打上了叉。
“你、你你……”季默气得指着应多,气得满脸通红,可就是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最后索性一跺脚耍了赖:“反正你
就是不能骗我!”
应多瞠目结舌。
他不是没见过无赖,可就是没见过这么幼稚的无赖。
幼稚得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好了。
应多尽量不动声色地斜睨着他:
“你说我为什么不能骗你?你能骗我、打我,为什么我不能骗你?你以为你是谁?说个理由来听听啊!”
“我、我我……”这下季默真是词穷了,不知所措的眼神左躲右闪,恨不能找个地方躲进去以逃避应多的逼问。总觉得
自己被看穿了,可可可也不能说因为我不喜欢你骗我啊!说得好像他真的一定得多喜欢应多似的。
应多清澈明亮的眼睛就那样直直看着他,站在那里,季默觉得自己被他看得浑身发热,忽然就滋生出要不得的冲动——
他想扑过去,抱住他,亲他。不知道应多会不会也不反抗?
哇啊啊啊——不得了不要想了快停止!
季默忽然抱住自己的脑袋,捂住自己的眼睛。不能看、不能想!
“季默……”等着他给个理由的应多奇怪地看着他,不耐烦地催促他。
“啊啊总之你少管啦——”季默好像看见妖怪一样,抱着脑袋带着一长串哀嚎歪歪扭扭地冲出病房,途中忘了开门,脑
袋还撞到了门板上,痛得他直想掉泪。
原来颜如玉和一干同学都躲在外面偷听,见他忽然冲出来,急忙都闪到一边。
趁着其他同学都一脑袋雾水的时候颜如玉忽然露出“大事不好了”的表情冲进来,一把拖上正觉得好笑的应多就往外跑
。
一直跑到医院后面的小花园没人的僻静地方,颜如玉才气喘乎乎地停下来,看看四周,对着自己的哥哥疑惑地问:“哪
,哥哥……你说那个季默怎么回事?”
“什么?”应多问颜如玉,嘴角还有掩不住的笑意。
颜如玉撅起嘴:“哥哥你别装了,你也明明也觉得好笑。”
应多咳咳一声,忙板起脸。
“那个不讲道理的季默啊……”颜如玉望着天上悠悠的浮云,叹口气,“他……是不是其实很喜欢多多啊?”
“……”应多的脸这次是真的板上了。
“虽然有点莫名奇妙,可刚才不管怎么听,都好像那个动不动就找未婚夫吵架的姑姑一样,连口气都超级像哦!根本就
是因为被抛弃了所以不甘心嘛!”
“玉玉……跟你说不要老偷听别人讲话……”虽然语气很严肃,但应多的面部肌肉显然已经不听自己意志指挥地做出了
可笑的表情。
似乎是对他的言行不一感到不满,玉玉嘟起小嘴瞪着他:“才不是偷听,是他们自己太大声的说……总之先不要管那个
,季默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应多用眼角瞥瞥旁边花坛里的茶花,好多花蕾,看样子快开了吧?
玉玉跺跺脚上前拉住他晃晃,焦急地说:“哥哥笨蛋!那个季默要是爱上你怎么办啊!”
“哪里有这么夸张……”爱、爱?饶是应多也哆嗦了一下,小小红了脸立即下意识在心里否定:哈哈……不可能吧……
才多大点儿人,懂什么情啊爱的啊?
“不然他干嘛老缠着你啊!我就说哥哥你不该对他太好!”
“没有太好吧……”因为自己也对季默的反常不能做出什么合理的解释,所以一时也没办法反驳妹妹的论断,只好试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