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攻天下 第二卷——米酒

萧丞相就连流芳百世的方法都为我想好了，也算是对得起我了。

门轻轻的被人推开，我并没有回头。

这个时候能不通传而直接进入中军大帐的不会是什么前来汇报战事的人。

“朕一直在等你。”我叹了口气，缓缓的说道。

身后的人停下了脚步。

“是萧丞相派你来的吧？”我问道，“他有什么话让你和朕说吗？”

身后的人久久没有出声，倒叫我有点诧异，我转过身来，却见是韩子墨站在大帐的中央。

“子墨？”我微微的一皱眉头。他的手中拎着一个布包，布包的底部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还不时的有血顺着滴下。

“你拿的是什么？”我问道，“不是让你去跟踪君凌夜了吗？他人现在在哪里？”

“这里。”他将那布包扔在了地上，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从里卖弄滚了出来，停在了我的脚下。

我凝神一看，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就吐了出来。

“你……你……杀了他？”我骇然的看着那颗人头，虽然眼眉有点扭曲，但是我看的出来那是君凌夜……只是我没想到，昨天还生龙活虎的一个人，现在就已经成了这样，我……我的本意并不是要杀了他啊……我只想将他抓回来，亲口问他一些话……

我难过的别开了脸，只是那狰狞头颅却已经映入了我的心里。我的脑子一片的空白，不知道自己的是悲哀还是伤心，或者两者都有。

“为什么要杀了他？”我想我的心里还有一种感情叫愤怒……我冲到了韩子墨的面前，用手掀起了他的衣领，质问道。

“因为他背叛了你！”韩子墨很轻松的说道。

“可是我并不想他死！”

“那陛下想他怎么样？”韩子墨反手握住了我的肩膀，摇晃着我，“想他还会回到陛下的身边吗？想他还会对陛下说他爱陛下吗？你清醒点吧！”

我被摇晃的一阵头晕，气不过，一巴掌拍在了韩子墨的胸口，“你放开朕！”

我一掌打得韩子墨后退了两步，痛苦的按住了自己的胸口。我倒愣了一愣，傻傻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我刚才虽然是生气用力，但是不至于将韩子墨打得脸色苍白吧？

“你……”我话音刚落，韩子墨就一口血吐了出来，人就跌坐在了大帐中央的地毯之上。

“子墨……”我冲了过去，想要将他扶起来，他却摇了摇头，朝我惨然的一笑。

“你受伤了对不对？”我急忙要解开他的衣服看他的伤，手刚伸到他的胸前就被他一把握住，他看着我，将我的手紧紧的贴在他的胸口。“陛下……”

“你让我先看看你的伤！”你急道。

“没用的。陛下。”他笑着摇了摇头，嘴边不住的朝外渗出血来。那双原本明亮的眼睛也已经失去了光彩，“陛下，臣有罪！”

“现在还废话什么！”我真是要被他急死了！“太医……太……”我才刚喊了一声，就被他制止住了，“陛下，听臣说完好不好？”

他的手死死的捂住了我嘴。

我看着他坚决的目光，迟疑的点了点头，他微微的一笑，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子墨……”我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偏偏他却和没事人一样，还轻松的又对着我笑了起来。

“陛下，臣对陛下讲一个故事。”他缓缓的说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讲故事！”我真不知道是该骂他好还是怎么才好……

“陛下，若是陛下听完这个故事，不生辰的气，臣就心满意足了！”

080.大战6

看着韩子墨柔情似水的目光，我掀动了一下唇，竟然半个不字都说不出口。

我含泪点了点头，“好。”

“陛下，能让您这样抱着我，我已经很开心了。”韩子墨看着我微笑着说道，血不住的从他的嘴角渗出，他好像丝毫没有察觉一样。“原本我只是想静静的找一个地方就这么去了，可是有些事情，到了现在，陛下必须知道。”

“子墨……子墨你不要再说了……”我终于忍不住痛哭了出来，“泰绵呢？我去找泰绵，他一定有办法救你。”

“呵呵，陛下，现在就算是神仙来救不了臣了。”他揪住了我的衣领，不让我起身，“您说过要听臣说完的，不要走……”

“嗯……”我已经泣不成声，唯有将他更紧的搂在怀中。

“陛下。还记得臣第一次见到陛下的时候吗？”他看着我，目光柔的几乎可以拧出水来，“是娘娘第一次将您领到臣的面前，告诉臣，臣以后要守护的人就是陛下……那时候陛下还很小，可是真的又漂亮又可爱。我就想了，世上竟然有这么漂亮的小男孩……可是陛下，臣还是有罪。臣不是孤儿，臣是私生子……臣也不姓韩，臣姓萧……”说道这里，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臣与萧丞相还有萧璧是堂兄弟。同为萧氏族人。陛下……”

“子墨……”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不住的叫着他的名字，“别说了……我不管你姓韩还是姓萧，你永远都是子墨……”

“陛下。”他颤抖的抬起了自己的手，轻轻的抚摸上我的脸颊，如同往常一样为我擦去眼角的泪水。“我一直都是个背叛者，之前我背叛了您，现在我要背叛我的家族……今日若是我杀了您，我潜伏在您身边多年的任务就已经完成。我就能认祖归宗，我娘也能得到相应的地位。这是她一直所期盼的。可惜我这个做儿子的却不能帮她完成这个心愿了。陛下，从一开始，我就是萧家的人，我所做的都是为了萧家而不是陛下……我所有的衷心都是假的……陛下……”韩子墨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当年萧家将我刻意的安排到了娘娘的身边。让娘娘救下我，误认为我会对您忠心耿耿。可是谁能想到不过十多岁的少年就已经有这么深远的责任和任务。你在宫中这么多年，太后无数次想下手除掉臣，您以为臣有多大的本事能躲避过一次又一次？都是萧家在背后默默的支持！陛下，臣这么多年来成为您的依靠，可是真正在背后支持陛下的是整个萧家。只是萧家想立的并不是陛下您，而是利用您来为正主扫清路障，保护赫连沐风。”

“萧家为什么要这样？”我喃喃的问道……

“当年萧家暗中送了三名女子入宫，而赫连沐风的母亲就是其中的一名，所以严格的来说，赫连沐风亦为萧家中人……”

原来……呵呵，被算计的不止是我，就连我那一向都很英明的父皇也在萧家的算计之中。萧家的子嗣，萧家的传人都将受到世代的荣华，这荣华的背后却是多少的白骨和血泪铸就……

“所以陛下，是臣从一开始就背叛了陛下……”韩子墨接着说道，“陛下，臣只求一死……臣只有为陛下做最后一件事情，那就是杀掉君凌夜……他与北胡勾结妄图趁大金动荡之时大举入侵，乃是对陛下最大的背叛。君凌夜武功奇高，若不是有人相助，臣恐怕也杀不了他。而臣现在身受重伤，不久于人世也算臣为臣所做的赎罪！今日臣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陛下，只希望陛下今后不要再被人利用和算计……陛下……臣真的罪该万死……”

“没有，子墨……”我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在我的胸口，“没有，你没有背叛过谁。我明白。子墨，让我去找泰绵好不好？只要找到他，我就能救活你。”

“陛下……泰绵，泰绵现在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韩子墨惨然的一笑，“他们想你死怎么可能还让泰绵活着？陛下，若是他活着一定会全力的救您。所以萧家若是要铲除陛下，最先铲除的就是他……”

我的胸口骤然一紧，浑身不住的颤抖，“你说什么……泰绵……他……”

“陛下。泰绵他已经遇难了，此次萧家的高手全都跟随萧璧来到这里。改朝换代，呵呵，改朝换代，陛下！萧丞相算无遗漏，怎么可能再留下泰绵这个人！臣知道的太晚，等臣赶到的时候，泰绵已经遇害，臣没有能救下他……也没能及时向他报警……”

五雷轰顶已经不足以描述我现在的心情，都死了吗？怎么可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拼命的摇着自己的头，想将韩子墨刚才所说的都摇晃出去，可是无论我再怎么不愿意相信，我都知道韩子墨说的是真的。

泰绵，那么干净，那么漂亮，那么高贵的一个人，就这么牺牲在这里，我甚至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连他的尸首在哪里我都知道……

君凌夜死了，泰绵死了，我猛然一惊，绍飞廉……“飞廉他……”

“陛下，您听我说……”韩子墨反握住我的手，“飞廉将军可能也保不住，若是他在，必定会追究到底，所以……”

“所以萧丞相也要杀他对不对？”我已经双目尽赤！“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逼我！为什么要将我身边所有的人都杀掉？为什么这样！”

“陛下，您听臣说完。”韩子墨探手入怀，取出了一封陈旧的书信放在我的手中，书信的封皮上已经染满了韩子墨的鲜血……

“陛下，这才是娘娘真正的遗书，之前给陛下的那封是我找人模仿娘娘的字迹所写成的。为得就是让陛下在铲除太后之后依然能在位。因为那时候政局不稳定，萧家依然需要陛下在位，若是那时将赫连沐风推出的话，名不正言不顺。只怕会引起更大的纷争，所以……”

所以就要一步步的设局，让我相信赫连沐风，让我相信萧璧，不让萧璧带兵出征，逼我御驾亲征，又立下遗诏，我若死了，那大金的江山就是赫连沐风的！

三哥啊三哥，你想要这万里江山，直说就是……为什么要让这么多人牺牲？

我用颤抖的手接过了信，竟然没有丝毫的勇气打开来看一眼……现在娘的这封信里说什么都是最重要的了……我将信揣进了怀里，一抬手，将韩子墨抱了起来。

“陛下……您……”韩子墨一惊，紧紧的搂住了我的脖子，“您要带着臣去哪里？”

我低下头看了他一眼，“我也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我们不能在这里。子墨，无论你姓什么，无论你之前是为我衷心还是为了萧家做事　，我都只知道，在我的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大哥，韩子墨。所以，我要带你离开这里。留下来，我们都只有死路一条。”

“陛下。您还有机会！”韩子墨捏住了我的肩膀，“陛下，您还有机会反扑！兵权虽然交到了萧璧的手中，但是还有一部分在黄老将军的手里。据臣所知，萧璧也并不知道自己被利用的事情。所以若是陛下能说服萧璧和黄老将军，对萧丞相反戈一击，也不是不能成功！”

“子墨……”我哀伤的看着他的眼眸，“你觉得还有死多少人才能甘心？为了这个位置，我所爱的人都离开了我。我现在想做的事情只有保下你！”

韩子墨的眼神在我悲痛的目光之中渐渐的融化，如同消融后的春水，一点点，一滴滴，一丝丝，一脉脉，流入我的眼底，亦流入他的心里，他注视了我片刻，深深的吸了口气，将头轻轻的靠在我的肩膀之上，“小雪，对不起……”

“别这么说。”我一边安慰着他，一边抱着他冲出了房间，门口守护着的侍卫见状忙跟了上来，“你们走开！”我沉声说道，“朕要带韩大人去太医那里！”

“陛下……”就在侍卫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远远的跑来一名传令官，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跪在我的面前，“陛下，大事不妙！飞廉将军阵亡……”

我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韩子墨紧紧的搂住我的脖子，看着我。

“他……他……”我哆嗦了半天才问了出来，“他是怎么死的？”

“冷箭，不知道哪里射出来的冷箭……”传令官一边哭，一边回道，“尸首已经被送回……陛下……”

我胸前的衣衫一紧，我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怀里抱着的韩子墨，“先传太医！”

“是，陛下。”

“朕要去见一见飞廉……”我将韩子墨交到了身边侍卫的手中，“子墨，等朕一会。朕一会就来看你！”

“陛下……”韩子墨揪住我的手，死死的不肯放，看着我摇头道，“陛下……不要去……可能……可能……”

可能是陷阱，可能是萧家人算到韩子墨会放我走，所以再设一局……

可是就算是局那又如何呢？那是飞廉啊，我的飞廉……那个又倔强，又可爱，还有点傻呼呼的飞廉……

081.仇恨

尸体就停在他的房间之内，因为外面还在打仗，草草的就盖了一张白布，即便是这样，房间里也点上了几盏明灯，我们大金人有这一个说法，死了以后，灵魂是要被指引的，那几盏莲花灯便是用来指路的。

只有几名他的亲信家奴围在他尸体的周围低声的哭泣着，我进去的时候，他们纷纷抬眼看向了我，闪开到了两边。

我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到他的身边，也不知道是怎么揭开了覆盖在他身上的白布。

那眼眉，那表情……没有什么痛苦，他好安静，安静的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染血的铠甲还没褪下，沾染着一股子的血腥气，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或者两者都有。胸口的护心镜已经破碎，半截羽箭顺着缝隙斜斜的扎在心脏的位置。

我一阵的天旋地转，用手撑住了自己的身体。

就在一天之前，他还会红着脸看着我，可是现在……我手下所触及的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

“飞廉……飞廉……”我小声的喊着他的名字，没有人应我，那紧闭的双眸再也不会睁开看我一眼，苍白的双唇，再也不会喊出，“陛下”两个字……我俯身在他的唇边轻轻的吻了一下，“飞廉，等着我。秦绵，也等着我……等我做完我该做的事情，就去找你们……一定，一定要等我！”我紧紧的握了一下他已经冰冷的手，站直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