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人类的尸骨,数量之巨,让骆以恒不由得寒毛直竖。那些尸体有些只剩下骨头,有些还连着些干枯的皮肉,一个一个都在黑暗中安静的躺着,有着说不出来的诡谲。
骆以恒低头看了看刚才摸到的地方,不出所料,自己的身下横着两具干尸,早已被他的重量压得扁平。随着骆以恒的移动,干尸上传来微微的骨头破裂的声音。从尸体上残存的衣料可以看出被骆以恒压在正下方的是一具女尸,而刚才骆以恒摸到的球状物正是她的头颅。想到自己正端坐在一具尸体上面,骆以恒不禁一阵头皮发麻,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牵扯到脚上的伤口,腿一软,又重新跌坐在尸体上面。骨头本来就脆弱,被骆以恒一坐,那女尸的头颅便从脖颈上脱落了下来,在地上滴溜溜的滚了两个圈,停在了骆以恒的面前。骆以恒不算是胆小之人,但是被那双只剩下黑洞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心里还是有点毛毛的。他伸出脚尖,想把骷髅踢远一点,没想到从骷髅的眼睛里突然飞出一只巨大的飞虫,擦过他的脸颊,消失在黑暗中。骆以恒没有料到这一出,差点尖叫出来,幸好他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这才控制住想要尖叫的冲动。待一切平静之后,他惊魂未定的看着那个女尸的头颅,小心翼翼的用脚踢了踢,确定不会再有什么东西钻出来之后,才挣扎着站起身子。直起身后,骆以恒首先做的事是把卷至大腿处的裤子拉扯回原位,然后就着腿上的鲜血,在额头上拍了个印,挡掉自己的灵眼。笑他鸵鸟也好,自欺欺人也好,眼不见为净,这是骆以恒的人生信条。等做完这一切,骆以恒便开始细细的查看起这个奇怪的地洞来。
这个地洞大概有一百来方,地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尸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从尸体的排列情况来看,与其说这是个丧葬墓,还不如说是个万人坑。骆以恒也曾听说过有些乡村地方不兴土葬,人死之后全部扔在山洞里,难不成这诃子山附近的民众也有这样的风俗?可骆以恒再观察了一下洞内,又有点疑惑起来。这个山洞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四周的墙壁上都有人工雕琢的痕迹,在洞顶上甚至还绘有壁画,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到底画的是什么,可是也能从轮廓上隐约感受到工程的宏大。墙上还有一些突起的部分,看样子应该是插火把用的。骆以恒用脚跺了一下地面,发觉地板不是简单的泥土地,而是用青砖砌了一层。如果只是单纯的弃尸洞,又为什么会这么大费周章的搞内部装修呢?
难不成……?骆以恒心中突然一动,难不成他误打误撞的竟然掉进了一个古代的大型墓室?看这墓穴的规格,说不定埋的是个什么达官贵人,要是能让他捡着什么明器回去,岂不是发大财了?这个念头一出,连骆以恒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在网上看小说看多了。诃子山的脉象并不好,在这里建墓地,那个墓主人完全可以直接把那个出主意的人给砍了,纯粹是瞎胡闹。就在骆以恒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突然想起自己把沈离给忘了。他连忙往上面看,想找到当初掉下来的那个洞口,但是洞顶黑糊糊的一片,要找到那个洞口简直比登天还难。不过就算找着了用处也不大。这又没绳子又没梯子的,除非他背上长出两只翅膀,不然还真飞不出去。骆以恒壮着胆子喊了两声沈离,但是偌大一个洞穴,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里面盘旋。无奈之下,骆以恒只能一个字--“等”了。
又等了好几分钟,还是毫无动静。算一算,他摔下来也有十来分钟了,他这么个大活人就这么咻的一下不见了,沈离到现在也还没发现的话,这神经也太大条了吧?
百无聊赖中,骆以恒又一次环视起洞内来,突然,他发觉在洞窟另一边尽头处的墙壁跟其他的好像有点不一样,看起来像是一扇门。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过去看个究竟。
地上的尸骨很多,骆以恒只好一路跳着走,可是跳跃又会牵扯到腿上的伤口,等他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早已冷汗淋漓了。
骆以恒猜的没错,那个地方确实是一扇门。出乎他意料的是,门是开着的,中间有一条可予一人通过的缝隙。骆以恒伸头往里面看了一眼,里面是一条黑糊糊的通道,不知道到底通往哪里。他犹豫了一下,没敢再继续往里面走,转而研究起那扇大门来。
门是用两块巨大的石板砌成的,看起来有些年份了。门上应该曾经有过精致的雕花,但是早已斑驳零落,骆以恒用手抚摸着那些纹路,心中突然有了点莫名的感伤。就在这时,一个碧绿的物体引起了骆以恒的注意。他凑近门板细细一看,发现在其中一扇大门的中部有一个奇特的图案。图案呈圆形,上面的纹样不像是字,更像是符咒之类的东西。从符咒的书写方式跟骆以恒所习的流派不太一样,所以他也搞不清楚是什么意思。那个引起骆以恒注意的东西就嵌在那个图案中间,是一个绿色的球状物。质地像是玉,但是比玉更翠,在黑暗中散发出幽幽的光芒。在这样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底,能遇着个能够自发光的东西,实在是件稀罕事。骆以恒好奇的伸手摸了摸那个圆球。没想到他才一碰,圆球便自门上松脱下来,掉在了地上,绿光也随之不见了。骆以恒一看,心知不妙,连忙弯腰去摸,可摸了几把都没摸着,那个圆球就好像钻进地里去了似的,杳无踪影。就在他郁闷不已的时候,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第十九章:下
当那只手搭在骆以恒肩膀上的时候,他正忙着在地上摸那个圆球,所以并没有太在意,只当是有人在跟他开玩笑,还很不耐烦的说了句:“别烦我,找东西呢!!”
一说完这句话,骆以恒便意识到问题所在。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洞里目前除了他之外的“人”,都在地上直挺挺的躺着呢……呆了两秒之后,骆以恒的冷汗便唰的一声下来了。
“不会这么巧吧……?”
回想起今天发生的种种事件,骆以恒觉得自己真应该去买买福利彩。照现在的“运势”来看,中个两千五百万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因为灵眼已闭,而背后的那个“人”在拍了一下骆以恒的肩膀之后,便缩回手,动静全无,骆以恒无法从温度和灵息来感知身后那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只能屏住呼吸,用耳朵去听音辨物。洞里非常安静,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外,骆以恒完全听不到任何声响,身后那个“人”就好像是已经消失在空气中似的,完全无声无息。可是骆以恒很清楚的知道,那个人就在自己身后。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虽然还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但是骆以恒还是决定先下手为强。主意一定,骆以恒悄悄的抽出怀中的匕首,然后猛地一回身,手里的刀便直直的刺了出去。
虽然骆以恒的实战经验并不多,但是有匕首的威力壮胆,骆以恒这一刀是刺得又准又狠。为了保证万无一失,骆以恒还特意在匕首上加了个“血五毒”,无论是多么皮厚的妖怪,只要被它刺中一点,就会全身溃烂而亡。
出乎骆以恒意料的是,身后那个人的身手相当敏捷,骆以恒看似凌厉的招式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在挠痒。看到骆以恒出招,那人连躲都没有躲,只是稍稍的往后让了让,然后一手抓住骆以恒的手臂,顺势往后一反。骆以恒只觉右手一阵麻痹,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匕首便叮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你在干嘛?”
随着匕首的叮当落地,骆以恒的耳畔响起了一把熟悉的声音。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沈离。
骆以恒的神经早已绷成了一条线,一看是沈离,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也有所缓和。虽然虚惊一场,但是这么轻松便被沈离制住,骆以恒的心里仍然非常愤恨。他抬头瞪了一眼一脸愕然的沈离,然后用力的抽回自己的手臂,揉了两下,完全没有回答沈离的意思。他不说话不是因为妥协,纯粹是因为觉得破口大骂的样子实在不太爷们儿--如果沈离有祖宗十八代的话,估计早已被他在心里挨个骂了个遍了。
虽然骆以恒没有说话,但是沈离还是从他的表情看出他正在生气。沈离不晓得他到底在气什么,所以心里也很纳闷。就是因为怕骆以恒再像之前那样大喊大叫,所以他这次学乖了,在喊他之前先拍拍他的肩膀打个招呼,可是事实证明,这招似乎并不太管用。沈离自认这几百年来打过交道的人类应该不算少了,可是像骆以恒这样喜怒无常、难以揣测的人类,他还真没见过几个。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的沉默了几分钟,沈离琢磨着骆以恒可能已经不生气了,便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你的蛋掉了?”
“你才蛋掉了!!!”骆以恒一听,气得连鼻子都歪了。这妖怪到底是什么意思?!蛋掉了?难道是说他像娘们一样码?很明显,骆以恒直接把沈离口中的“蛋”理解为某种人体器官了。他本来就觉得进山以来自己一惊一乍的表现有点丢人,现在听到沈离说他蛋掉了,更是让他恼羞成怒。
“你给我说清楚!什么意思啊你?想打架?!”
“打架?”不明白骆以恒为什么突然想是炸了毛的猫一样,沈离疑惑的问道,“为什么要打架?我看你刚才一直在地上找东西,所以才问你是不是蛋掉了?这有什么问题么?”
“……”骆以恒现在很确定他跟这只妖怪完全没办法沟通了。在地上找东西就是蛋掉了?这是哪个星球的逻辑?!
骆以恒郁闷,沈离也很郁闷。最后他还是决定直接把手上的东西拿给骆以恒看。“这个蛋是从你那边滚过来的,不是你的东西?”
“啊?蛋?”骆以恒一头雾水的低头,正好看到沈离手上的那个东西。那玩意儿浑圆剔透,带着翡翠般的色泽,不是别的,正是他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的绿色圆球。
难怪自己怎么找都找不到,原来被沈离捡去了。骆以恒不禁有点挫败的垂下双肩。他正想开口,突然,一个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你说……这玩意儿是蛋?”
“是啊,”沈离点了点头,“碧愆的蛋。”
“碧愆?”听到这个名字,骆以恒愣了愣,然后一脸惊愕的叫道:“你说这个是碧愆卵?”
碧愆是一种精怪,其形如山鸡,首尾长度可达六尺。其卵质硬,通透如玉,色如翡翠。因为长期捕杀,碧衍已于数百年前淡出人类视线,只有那些终年不朽的碧衍卵留了下来,因其稀有,所以备受收藏家推崇。对灵师来说,碧愆卵也是一件难得的宝贝。它具有极佳的术法承载能力,可以用它来代替葫芦、锦袋、玉石等来做收妖的工具,再加上本身的稀有程度,自古以来,灵师们都以拥有一个碧愆卵为荣。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沈离才会误认为这个碧愆卵是骆以恒的东西。骆以恒只在书上看过有关碧衍卵的记录,还从来没有见过实物。在他的想象中,碧衍卵应该是一个绿色的大鸵鸟蛋,所以在看到这样一个浑圆剔透的东西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往那方面想。
“这不是你的东西么?”其实不用骆以恒回答,光看他两眼放光的盯着碧愆卵的模样,沈离就知道自己摆了个乌龙。
突然见到只有古书上才会有记载的宝贝,骆以恒兴奋得连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但是兴奋归兴奋,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该拿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尤其是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更是要小心为上。思及此,他便老老实实的将这个碧愆卵的来历对沈离一一和盘托出。
“你说这东西本来是嵌在门上的?”听完骆以恒的话,沈离皱了皱眉头,然后走到大门前面,细细的观察起上面的那个奇怪的图案来。看着看着,他突然伸出手来摸了摸上面的纹路,又摸了摸图案中间的凹洞,小声的说了句:“奇怪……”
“哪里奇怪?”骆以恒耳尖,听到沈离说奇怪,连忙凑了过来。
沈离摸着门上的凹洞,然后看了看手中的碧愆卵,问道:“这个圆球,你看到的时候就是嵌在上面的么?”
“是啊,”骆以恒点了点头,“不过嵌得不怎么牢,我一碰它就掉下来了。”
“那就对了……”沈离转过身来,对骆以恒说道,“这扇门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是这个蛋却保养的不错,上面没有什么灰渍。碧愆卵没有辟尘的功能,如果这个蛋是一开始就嵌在门上的话,断不会像现在这样通体晶莹透亮。再说,我也没听说过有人用碧愆卵来当建筑装饰物的,所以我怀疑疑这个蛋是后来才被人装上去的,而且装的时间不会很久。”
“你说这碧愆卵是刚被人装上去的??”骆以恒不解的问道,“平白无故的装这玩意儿干嘛?那人钱多啊?。
“你看看这个,”沈离把手上的圆球递到骆以恒的眼前,示意他看其中一块地方。
骆以恒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疑惑的看着沈离指给他的地方。只见在那颗浑圆的碧绿小球上,散乱的排着几个凹洞。那些凹洞形状各异,从断口来看,不是自然形成的东西,倒像是人工雕琢而成。
“然后你再摸一下这里。”沈离一把抓起骆以恒的手,然后伸向门上的凹槽。突然被抓着手,骆以恒的心里别提有多别扭了,但是看沈离一脸严肃的样子,骆以恒又不好发作,只好乖乖的伸出手去摸了一下。
“这是……”
凹槽里面有一排散乱的突起,骆以恒摸着摸着,脸色就变了,他一把抓起手上的碧愆卵,将有凹洞的一边朝着门里的凹槽,轻轻的嵌了进去。等碧愆卵的凹洞和凹槽中的突起合龙后,骆以恒随手往右一拧,碧愆卵在凹槽内转了一个圈,只听从门里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啪嚓”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弹开了。
听到声音,骆以恒探头看了一下大门的侧边,心下了然。他抬头看了沈离一眼,沈离点了点头,“我想我们猜得不错,这个碧愆卵正是用来打开这扇大门的钥匙。”停了一会儿,沈离继续说道,“这么大个地方,外面又有那么多尸体,我想机关绝对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一直都没听说机关那边有什么响动,我怀疑一方面是因为机故意封锁了这个地方的消息,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自己也缺少这把打开大门的钥匙。”
“可是现在这个碧愆卵就嵌在门上啊?这门已经被打开了!这又怎么解释?”骆以恒觉得自己简直就要混乱了。
沈离继续平静的说道:“你还记得聂小三说过的话么?为什么在那次诃子山清洗之后,聂老四和阿朵他们会被处分?”
骆以恒回想了一下,很快便明白了沈离的所指,“你是说……这个东西就是机关要找的东西?”
沈离沉默了一下,说:“我也吃不准,但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很有可能。”
骆以恒从门上取下碧愆卵,在手中轻轻的摩挲着。“竟然会让那什么机关大费周章的追寻,这个玩意儿……真的这么值钱?”
“不,”沈离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骆以恒的身后,淡淡的说道:“我想,值钱的大概是里面的东西。”
“里面的东西?”骆以恒闻言,愕然的转头看向骆以恒所指的地方。
在他的身后便是那扇石门,而石门中的那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道,正在在黑暗中静谧的躺着。
骆以恒看着黑黢黢的通道,没来由的打了个哆嗦。他莫名其妙的觉得这个微微打开的大门像是一只张着嘴的野兽,每一个进去的人最后都会葬身在它的咽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