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鲜豔的粉红衬得修长指尖更加白皙。
“嘿嘿嘿香香你好白……”阿唐摸住脑袋:“你看,分明就是桃花嘛!都落到人家头上了。”
花明香却起身离开了:“今夜你要自己睡,不准乱跑。”
“哈?”
“过几天带你去看桃花。”
阿唐垂著涎水愣在原地,目送白色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对方不见了很久才叫出声:“碗筷我自己放在院子外面吗?晚
上回不回来?要不要给你留门啊──!”
夜阑人寂,偶尔有夜枭於远方桀桀地叫著,然後扑啦啦飞走了。
精瘦的人影身轻如燕。仿佛被隐形的线钓在空中一般,他飞到最高的一棵树向四周望去──举目错落有致,可见远处院
落、山坡、树木,隐隐约约似乎还能看到校场般的布置。
北府镇俨然是一座大庄园。
人影跃下树出神:好辽阔的山庄,布局亦十分讲究,暗循奇门遁甲排列,阵法中套著阵法。禧鸾坊和它比起来简直幼稚
得如同玩具。究竟是何等能人帮谢恒远设计了这样一座易守难攻的山寨,为什麽身怀绝技却要帮这等野心勃勃的家夥?
星光下晶亮双目里流出些沈重意味,而精灵般的五官却尽是灵气──不是阿唐还能是谁?
阿唐暗忖:花明香深夜出行应是向镇中人交代行踪,只可惜不知他们议事在何处。不过,既然北府镇排列如此讲究,那
麽……
想到这里,他分辨了一下方位又暗暗计算了一阵,然後向一个方向走去。
一路避开各种机关,阿唐摸到一座阁楼旁。猫一般提气走上,只听一个粗重的嗓门在讲:“真的是他?”
另有尖细声音惊异:“明香被他刺伤过?”
过了一阵,花明香的声音才淡淡响起:“江北六镇的羽卫队最为凶悍,被他们所伤并不奇怪。只是……”
粗重声音又起:只是什麽?
“只是──照头骨大小看,刺伤明香的应该不是此人。”
阿唐心中一紧,立刻点开窗纸偷看。目光定下後差点跌坐在地──花明香和另外两名男子围坐一桌,桌子中央的托盘上
竟摆著一颗人头!
坐在上首的花明香皱起眉:“据说羽卫队各路总都统都是影卫士。”
声音尖细的人面颊瘦小:“影卫士说白了就是羽卫队培养的小偷,专司偷窃情报──既然那人驯养了两只猎鹰,想必是
劫杀信鸽之用。看来还真是个影卫士。”
左边的小胡子点头接过话,正是声音粗重之人:“上次明香兄弟在江北差点遇险,可见他们已知我方行踪,但我们一点
影卫士们的资料都没有,只有颗没用的脑袋!”说著还厌恶地用手中大刀拨了拨桌上人头。
“惭愧。”花明香低下头,“花了三个月也只找到这一点线索。没想到尉迟瑾如此刚烈,宁可自刎也不肯投降。”
“哼,要是让老子抓个活的影卫士回来……”
屋内再有交谈也听不下去,阿唐捂著胸口缓缓蹲下。只觉内心一阵剧痛,若不是强忍,只怕顷刻间便泪如雨下。
他不由得吸了一口气,忽感劲风自门内袭来,力道迅猛不及闪避──能闪避也不能躲。
阿唐咬紧牙关,干脆硬挨这一下子。只听轰隆巨响中门板开裂,而他早已被震到身後栏杆上。
17.床头幔帘
“谁?!”
低呵伴著黑影射出,随後便有疾风劈落──显然是重兵器,以这样的力道和重量,不躲开只怕会被砍断骨头。
但若躲开岂不暴露行踪?
阿唐暗中叫苦,正打算豁出一条臂膀,却听半空响起龙吟般的铮鸣声。劲风消退,黑影闷哼著退後了好几步。
“阿唐你怎麽在这?!”
这才看得清楚,花明香持剑扶著身形微微摇晃的小胡子,而小胡子手里正握著一柄大刀。
小胡子惊奇:“明香兄弟认识他”
花明香过去将阿唐捞起:“实在对不起梁大哥,他──”
小个子也窜出来:“难道是新来投诚的兄弟?”
梁大哥已经走到近前,细细观察起眼圈红红的阿唐──不是装的,此刻阿唐心中真的又痛又恨,甚至不能说出一句完整
的话:“我,我……”忽然胸口一甜,喷出血来。
花明香十分利落地输了些真气帮他镇压伤势。
“你究竟是谁!”梁大哥又转向花明香,“花兄弟怎能随意领外人入内?”
旁边的小个子急忙和稀泥:“明香兄弟为人机警,他带人来自是有道理的。”
花明香只是沈著脸背起负伤的阿唐:“请容明香日後慢慢解释──先失陪了。”
“你这麽晚还没回来,我担心所以……”阿唐伏在花明香背後小猫似的咕哝著。
“你可知刚才有多危险?梁大哥膂力惊人,用毒更是了得。只要再晚一步现在只剩半个你!”
“我才不怕,因为有香香!”
“……”
“就是有香香有香香!”耍赖功夫登峰造极。
花明香轻轻一叹:“那你又是怎样找到这里的?”刚才的确是他拦住了梁大哥的刀,可要知路上机关无数,阿唐能活到
现在简直是奇迹。
阿唐沈默了。
严肃的气氛浸染到花明香,他不由跟著放缓了脚步。哪知阿唐居然老气横秋叹气起来:“不知道诶。”
“你……”
“我就是觉得香香没准在这边就到啦!心有那个什麽灵?”
“灵犀!”
“对!心有灵犀!”
花明香却没有再出声,只是缓缓地走著。不知是不是在缓和面部瘫痪。
“香香──”阿唐小心翼翼地探过头去,用鼻尖蹭著花明香的耳朵,“你不要担心,我真的没有事。”
“如果出了事……”狠心的话终究没说出口,花明香干脆站在原地停了一阵才重新迈步。过了好久之後只是淡淡的一句
,“以後当心些。”
来时路机关重重,回去时一路平安。阿唐抬起头,这才发现漫天繁星。他张开嘴巴,像只痴痴的小动物,“香香──”
花明香没有回头,但似乎明白阿唐在说什麽似的,也抬头仰望。
星汉灿烂如洗,纯净透明一如仙境。祥和的光晕一路弥漫,人间的两个少年似乎也被繁星围绕了。
不知北府镇太大还是两人走得太慢,回到屋内几乎快要黎明。
花明香帮阿唐疗过伤後又盘问了几句,然後把他按回被窝,对著被子里鼓鼓一团拍了一巴掌:“不准再跑出来!”
“哎呦!──”
阿唐爬在被窝里听著反锁门窗的声音,这才默默流下两行泪。
睡?让他怎能睡得著?!
“尉迟大哥──我发誓,你绝不会白白牺牲。”
到北府镇头一夜便负了伤,倒也令阿唐轻松了不少──花明香没有再碰他,反而每日照料周到。无人时他便研究北府镇
地形,终在後山发现一条排放污水的沟渠。平时这里无人经过,正好可以用作收发消息。
很快地,他将估算出的北府镇距京方位,连同自己安然到达的消息仔细写出,然後包在融化的蜡丸内扔进排污渠。
羽卫队实力分布以京城内外和江北六镇最多。只要刻著暗号的蜡丸顺利流出北府镇,自会传到魏无双手中。只待北府镇
全局绘制完成,世人眼中的神秘机构便大白於天下。
望著翻动著滚滚污水,阿唐居然舒畅无比──入镇十多天来头一次这样愉快,让他觉得伤势都恢复了不少。
又是几日修养,这些天花明香不在,阿唐便锁好门窗没日没夜地绘制北府镇地形图。这日午後闻到脚步响起,竟是花明
香突然回来了。
阿唐急忙藏好纸笔跃上床,并将手中图纸团成小团塞进床头幔帘褶皱处的夹层里──最危险的地方也最为安全,花明香
即便再敏锐也不会想到自己睡觉的床头暗藏情报。
随後他便抱著被子假睡起来。
午後阳光暖暖打来,被子里有春日的气味,还有──
花明香的气息。
阿唐深深嗅著,几乎真的快要睡著了。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身陷敌营居然能嗅著敌人的气息安心睡著。
很快地,花明香走进屋子。阿唐闭著眼睛,仍能感觉他轻轻走到床边,蹲下身来认真地看著自己的脸。
专注地静静看了很久,花明香起身离开。阿唐张开眼睛,望著关好的房门愣住了。
然後,他也起身,在书房找到正在看书的花明香。
“你在干嘛?”阿唐凑过去和他挤在一张椅子里,余光瞥到案上兵书──这样的江湖人士居然读兵书。
“看书──你又来做什麽?睡得好好为什麽不睡了?”
“我来监督你!看你还敢不敢再泡窑子!”
少年不解。
“禧鸾坊不是妓院吗?你最近不露脸是不是都住在妓院里?”说著把花明香反反复复嗅了个遍,“闻闻!还有胭脂味儿
呢!”
看阿唐小狗似的模样,花明香微微一笑搂紧他:“近日有些忙。”随後想了想,抬手写了三个字:“阿唐来看,这是什
麽?
“这个──”三个小楷内含筋骨,秀而有力。转折处劲道十足,隐含著大家风范。阿唐不禁暗中赞叹,随即转了转眼珠
,“干嘛?考我?”
花明香不置可否。
“很简单嘛!这个是……什麽什麽鸟方!”
“住了三个多月的地方居然记不住名字?”
“难道是‘禧鸾坊’?骗人!禧鸾坊的匾才不是这样!”阿唐夺过笔用右手五指攥紧,歪歪斜斜涂鸦起来,“明明是这
样的!”
纸上鬼画符一般躺著三只大黑圈,似乎在向世人控诉创造自己之人多麽粗鲁。
“禧鸾坊正门的牌匾的确是篆字,可你这……”
“我这是唐家书法!唐家唐家唐家──”阿唐胡搅蛮缠起来,直到贴住对面红唇才用鼻音撒著娇,“香香不要嫌弃我,
我没念过书。”
花明香脸上一热,随手托住小脑袋顺势吻著:“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之手’大爷麽?也会怕人嫌弃?”
“因为你是香香。”
他当然知道什麽叫做言多必失,但阿唐不知今日自己犯了什麽病,这些无关的“念白”居然从心中源源不断流出来,根
本不受头脑控制:“谁的眼光我都不在乎,但是香香的眼光不可以。我在乎你,在乎你怎麽看我……”
花明香深深地看向他,然後说:“阿唐,今日我们去看桃花。”
“花不等人──现在距上次嗅到桃花已经十多天功夫,早谢光光了吧。”阿唐一边嘀咕著一边走出院落。
花明香若有所思:“是,花不等人……”随後他又想起什麽,“阿唐,前些天买给你那件新外衣呢?”
“人家等著勾引大闺女小媳妇时才穿呐!”
花明香白他一眼,回院去拿了。
阿唐急忙跟了进去,站在窗外树下远远望著花明香忙碌的背影。
平日那般冷漠的杀手,居会为别人将衣物仔仔细细摆到床上捋平。不知为何,阿唐的心狠狠抽了一下。
自然,他没有看到被窗户挡住视线的地方,花明香已经将手伸到床头幔帘里。
18.风与花之间
可是马上地,阿唐就发觉到了花明香的消失。他跑进屋子,正和抱著衣物走出的花明香撞了个满怀。
花明香惊讶:“怎麽这麽慌张?”
“我……想看看我家香香多贤惠……哎哟!”屁股上挨了一巴掌,但阿唐仍飞快地窜进屋子里。当发现纸团安稳待在夹
层里、甚至连做好的暗号都没有变动时,他觉的内心像要飞升一般轻松释然。
阿唐跑出去的时候手里多了个大篮子。花明香依然静静站在原地等他,仿佛等多久都没有怨言一般。
看到那双不解的眼睛,他笑嘻嘻冲上去搂住对方的脖子:“光看桃花有什麽意思,看这朵‘花’才带劲。”说著居然踮
起脚在花明香的眼睛上亲了一下,还发出响亮的“啵!”的一声。
效果立竿见影──花少侠愣了很久,随即粉扑扑的面颊更红了:“找打!”
阿唐早哈哈笑著跑开:“抓我呀抓我呀小娘子来抓我呀!”
“小娘子”瞪起眼睛──今天要让你知道谁是小娘子!
桃林纷繁如火,错落有致的枝桠间两个追逐的少年为春色平添无数生气。
自然,高手就是高手,三脚猫永远都是三脚猫。阿唐被追上并被压在地上的事实就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
“香香──”仰身躺在下面的无赖搂住英雄的脖子讨饶。
可英雄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反而压得更低了。炽热气息尽数扫在面颊和脖子上,阿唐觉得自己的脸也热起来。望著上
方那双深情凝望的眸子,他竟著魔了一般抬身吻住花明香。
花明香自然很开心回应,两个少年纠缠著吻在一起。
阿唐本是个中高手,无奈前几次均未能尽数发挥。今日唐大少虽然仍处於下方,但细细引导,循循善诱。用灵巧的舌尖
在花明香口中转了个遍,在对方舌尖刚想追过来时又顽皮地退回自己口中。
花明香却是真正的青涩少年──虽然有屈指可数的经验。今日花少侠耐心尽失,干脆整人压在无赖身上,手脚互相牵制
,只剩唇舌交缠。开始很霸道,可慢慢地温柔。
阿唐在花明香怀中吃吃地笑了,捉起地上桃花捣蛋地洒了两人一身。两个少年便在缤纷飘落的花雨中缱绻深吻。
“阿唐。”缠绵而激烈的吻终於结束,但花明香仍然无尽眷恋地伏在阿唐身上。
“嗯,香香。我在。”
“你……”欲言又止。
“是的,我和跟多人做过这个。她们全都女人。”阿唐善解人意,答得也很干脆。
花明香却为这份干脆抬起身体:“既然这样,你为何肯接受我?”
阿唐搂著他的背部,用脸颊蹭著他的脖子:“因为你身上有我想要的啊。”
“你想要什麽?”
阿唐把手伸进怀里。
花明香扯出攥紧的小爪子,一根一根掰开细细的手指,哑然失笑:“就因为这颗大珍珠?”珍珠居然还留在身边。
“切!如果那样的话,大爷我也不如去找那个胡人,他可比你阔多了!”阿唐把珍珠重新放回怀里,然後换了个姿势靠
在花明香怀中,“因为你对我好,香香──因为”他突然心血来潮,把手按在花明香胸前,“我想要这个。”
时间定格了。
花明香握住按在自己胸口的手。
天是粉红色的,无穷无尽的桃花在视线所及处一路缠绵。
日坠西山,转眼即到晚饭时分,可两人并没有急著回去。阿唐从篮子里拿出许多点心和酒水。喝喝酒,吃吃点心,赏赏
花。随後又用小小手帕变戏法逗花明香开心。不久之後又叫嚷著要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