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
胡思乱想之间,看护端了一杯茶过来,碧绿龙井盛在白色瓷杯中,叶锦年看着轻轻一笑,本来以为最符合周亚言家内的
饮料,恐怕是昂贵的XO或者葡萄酒。
总之在频繁地对周亚言的人格和品味做了悄无声息的污蔑之时,叶锦年从中得了不少乐趣。
然后就听到秘书告辞的声音,看护也识相地说去客房何处。陡然之间叶锦年只觉得空气中生出一种压力来,等到秘书离
去时的轻轻关门声响后,那种压力又大了好几分——
于是这个空间里暂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叶锦年慢慢地伸手端起瓷杯,缓缓喝了一口茶。
在微微紧张的气氛里,身边的沙发一沉,周亚言占据了他身边的座位,把拐杖放到一旁茶几上靠着。
叶锦年垂目,看都不看旁边男人一眼。
周亚言笑了。
他现在算发现了,只要叶锦年处在害羞或者不好意思的心态时,总爱垂着眼不看人。
虽然叶锦年没有表现出任何动作,但此时此刻的他让周亚言想到的,是紧张地绷起背竖起毛的猫科动作。
要换成以前,叶锦年绝对会效仿猫科动物给他来上一爪子,但是现在已经不会了。
一点一点发现爱人的某些动作特征,好像就此发现了解读对方的某种密码,这绝对算得上一种享受。
虽然对方总是不看他,不过没关系,只要看着叶锦年长而黑的睫毛,还有鬓发投影下的那些影子下的眸光,他都觉得人
生很是美好。
叶锦年又喝了一口茶,只觉得芒刺在背,周亚言的目光近似有形。
真的很想往他的脸揍一拳,好歹能让他把眼睛移开!
在一片静静的波涛汹涌里,周亚言笑了起来:「别紧张别紧张,我什么也不干。」他松了肩膀,皱眉地发现拐杖一直顶
着的腋窝处很疼。
叶锦年听到那句话,转头就想给周氏流氓来一记眼刀,结果就看到对方皱着眉头揉着腋窝:「很疼?有没有破皮?」
「安啦,我哪有那么娇贵,再说今天也没有走很多路。」
「要不叫人把你那根拐杖上再包点厚棉,这样好歹不痛一点。」
「喂,你不是那么残忍吧!」周亚言抗议,「这东西又不会长期跟着我,不就几天工夫嘛!」
叶锦年失笑,这得男人还真是小孩子脾气得紧。本来按周亚言的伤势,代步工具也可以选择轮椅。可这家伙硬是不肯,
嫌轮椅看起来很矬活像残废,死活都不肯用,最后还是拿了拐杖折腾自己。想到前事,叶锦年摇了摇头,不再劝了。
然后就觉得之前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周亚言看着他柔和的笑脸,开始没话找话:「嘿,茶叶不错吧。」
叶锦年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又喝了一口。
周亚言继续没话找话:「你最近都有在休息吧?反正这段时间我们俩都很空,要不找个地方渡假?」
叶锦年放下茶碗,淡然地拒绝:「你以为你现在拄着拐杖可以去哪里?」
周亚言垮下眉眼,哀怨状道:「你怎么老是戳我的伤疤……」
叶锦年嫌恶地看了他一眼:「谁让你自己送上门来让人戳?」
灯光底下,那故意装出来的几分嫌恶都带着几分流光异采,是周亚言之前从没见过的神色。
他呆了好几秒,直到叶锦年又板起脸。
然后周氏流氓就用力地伸出手去抱住叶锦年:「嘿!你是我的!」
叶锦年的思维断路一秒,完全不能明白原来毫无营养的口水对话,为什么突然变成了宣告式的从属宣言。等到意识到周
亚言说了什么,他立刻用力地把男人推开:「滚开!离我远一点!什么时候我是你的了?」
只可惜眼光又无法正视周亚言,于是这些话听来很没有杀伤力。
周亚言呵呵笑着,又抱了上去:「喂,让我抱抱嘛。好吧好吧,我是你的行了吧?」
叶锦年又想挣,周亚言半真半假地呼痛,于是怀里的人安静了下来,只是还是很不悦:「我才不要接受垃圾。还有,你
不是说你什么都不做的么?」
「可是你已经接受了,我只是抱你一下,我保证不做其它事。」周亚言笑得开心,而两个人的对话层次开始直逼高中生
水平。
于是终于又被抱住了,周亚言这会儿已经忘了疼,只是一脸满足地把头埋进叶锦年的颈窝。
那些呼吸拂在颈项上,叶锦年的手脚有点软。
不自觉就伸出了手,抱住了男人宽厚的背。
周亚言轻轻一震,然后慢慢收缩了手臂。
叶锦年微微抬头,于是那些星星一般的灯光就映进了他的眼里,耀眼璀璨。手底下的那个男人的背脊,随着呼吸慢慢起
伏。
突然之间生出错觉,就好像拥抱了整个海洋与星空,天地都随着那些炙热的呼吸而起伏。
然后就突然被吻住了。
男人的唇舌像是烙印似地纠缠上来,先是在颈项,然后攀爬到发际耳后,再然后蔓延到了嘴边。
这是两个人的第二次亲吻,却好像,已经用了一辈子的时光这样亲吻一般。
那些呼吸,还有指尖的急切动作,都好像本来就应该如此。于是手与手交缠在一起,臂与臂重叠在一起,还有热力的唇
与舌,都成了探索彼此的工具。
周亚言的身体重量压了过来,叶锦年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急切的动作突然就停止了。
男人轻轻笑着,亲吻着他的眼睑:「真是可爱。」周亚言在亲吻与亲吻之间,轻轻地低喃着:「你很可爱。」
脊椎处生出来的快感,尖锐到直击心脏的快感,就在那些亲吻和含糊的声音之间迸发,然后像汹涌的潮汐一般,迅速吞
没了本来平静的沙滩。
在那些如泡沫翻滚的涌动热情里,叶锦年用力地握住了男人的臂膀。
「嘘……」男人轻笑,胸腔传来轻微的震动,叶锦年下意识地伸手按住对方的胸膛,然后被周亚言反手按住。
「怦」,对方的心脏就在手底下跳跃,手掌相接的地方就像通了微弱电流,连自己的心跳都加速起来。
然后就被周亚言以十指交缠的方式,拂进了男人的衬衫。
叶锦年睁开眼睛,近似蛊惑般的只能眼睁睁盯着自己的手掌从白色衬衫的边缘攀延而去,手指底下就是烫人的对方的肌
肤。
接着就又被男人吻住了,被禁锢在对方身体和沙发之间的狭小空间里,叶锦年抬头迎接男人渐渐有几分暴戾的亲吻。
手指也被牵引着抚摸着对方的胸膛,指尖碰触到肌肤,还有已经尖硬了的部位——叶锦年不敢想那是什么,大脑也没有
空间可以分析这个,只有任对方贪婪的渐渐往下巴发展的唇舌,占据了他所有的思想。
那些濡湿的吻的痕迹,渐渐侵袭胸膛。
等到叶锦年再度看到星星壁灯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平躺在沙发上,一只手被牢牢的按在耳侧,另一只手则搭放在男人的
腰际。
然后身体酥麻,因那男人的手同样握住了自己的腰,甚至还有继续往下的趋势,而他已经衣衫凌乱,胸膛上满布着那个
人的或轻或重的亲吻,连裤子都要快被解开——男人的手指正在他的臀部游移。
叶锦年睁大眼睛,仓皇间伸出手格开了男人要挑开内裤的手指。
然后所有的火热一下子停止了。
周亚言抬起头,眼睛里还有火在烧,身体却停了下来,「嗯?」他的声音沙而沉,疑问时都是欲求不满的委屈。
「住手!」叶锦年这一回是真真切切地涨红了脸。
周亚言叹了口气,抱住了叶锦年的腰。
叶锦年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正想踢开男人时,却发现周亚言只是安分地伏在他的腰腹之上。
「嘿,很痛欸。」男人说。
叶锦年能察觉到抵在自己腿间的硬物,因为他自己也是一样。然而他并不打算改变主意,更不打算同情对方,于是只是
用冷冽的目光给周亚言降温。
在理智的底下,是他惶乱的心。
怎么就突然走到了这一步?甚至直到自己喊停,那些情欲都在心底叫嚣着不满足,似乎要融进男人的骨血,才能真正得
到解脱一般的焦躁。
这样的感觉很可怕。
这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可怕悸动。
怎么会有这样的欲望,从心底深处破土而出,伸展着手臂急欲抓住那个人的体温和亲吻,还有更多——
好可怕!
「真的很痛。」周亚言嘀咕着帮叶锦年整理了一下衣物,脸却还是靠在对方的腹间不肯离开。
叶锦年有很漂亮的腹肌,同样凌乱的裤子边缘露出一点点黑色的毛发——
他真的很想把这个人压住,罔顾对方的要求脱掉他的衣服,然后——为所欲为。
然而最后却只能用体温熨抚着身体的疼痛,即使明知道只是饮鸩止渴也都不放手,却也没有再进一步。
他想这次大概是太快了,所以那人害怕了。
即使眼神伪装得再好,周亚言都能看出那人心底的犹豫、不安和害怕。
于是只好用力地抱住对方的腰,心里嘀咕:「你明明也很想……」
就这样紧紧贴着保持着姿态,直到两人的身体反应都平缓,周亚言才抬起头:「要不要参观我卧室?」
叶锦年抬脚直接把他踹了开去:「你的大脑里装的是什么垃圾!」
周亚言悻悻地慢慢退开,坐到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
两人对视,于是那些刚刚熄灭的火星一点一点又被撩拨起来。
叶锦年立刻低下头,平静了心神后,突然想到某事。
翻找出皮夹,他从内格暗袋找出个黄色的小纸袋,「喏,收着。」不敢与男人接触,他直接扔了过去。
「啊?」周亚言露出欲求很不满老子很不爽的表情接住,左看右看,神色好奇起来,「这是符?」
「嗯,平安符,天光禅寺的。」
周亚言的心立刻满足了不少,露出了傻笑:「嘿嘿,特地帮我求的?」
叶锦年的长睫毛一动不动:「谁有那个闲工夫,被老爹押着去求的时候顺手而已。」
周亚言大为感动,又想坐到叶锦年的身边,结果对方毫不留情地起身:「我看你也没有必要再做复健了,腿完全没事嘛
!我要走了。」三言两语可算无情。
周亚言轻轻叹着气,终究没有拦阻。因为叶锦年的话,他终于感受到之前被忘却了的另一种疼痛:脚疼。
叶锦年返身关上大门时,看到周亚言黯淡的眼神,突然之间就笑了起来。
明明已经是个老男人,却那么那么可爱。
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人,摆到自己的面前呢?
那一夜叶锦年回去洗澡的时候,被触碰的部位甚至有点疼,这个身体用特殊的方式记住了那个人指尖的温度和唇舌的吸
吮。
温水浸漫过身体,叶锦年颤抖起来。
有一个人掌握着他身体深处的秘密,知道他失控时的样子。
这样的感觉本来应该很可怕——
但当想到周亚言那双黑色闪耀的眼睛时,就很想哭泣。
那双眼睛这样望着他时,突然生出「也许会把自己溺死的吧」的惶恐感。
明明这样脆弱的心态不可能出现在自己身上,但面对着镜子时叶锦年只能承认:这个人只能是周亚言,只会是周亚言,
一定得是周亚言。
第二天再见面,两人谁都没有再提到前一夜的激情。就像那些亲吻和触摸,还有肉欲的需索都只不过是一场春梦。
只是胸膛上留下的那些隐密的吻痕和指印,忠实地纪录下那一刻情感的失控。
周亚言也出乎意料地绅士起来,此后几天都没有再做类似过激的动作。
但是,只要叶锦年转头,就能迎上那一湾沉默而温柔的好像要把他溺毙了的眸光。
于是日子平缓而过,那些汹涌的情感都被掩饰在平静的表情底下。
只是两人都知道,有一天,一定有一天,那火焰会把他们吞噬。
再然后,周亚言就收到了陈乔生的喜帖。
一向流留花丛的另一个流氓,终于也倒在某一个人的脚下,死心塌地、甘心情愿。
喜帖上另一方的姓名是意料之中的「秦悦」两字。
等到知道陈乔生果然按照之前的说法,真把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作为结婚礼物送给新娘子时,周亚言轻轻一笑。
换成之前的他一定会奉劝好友考虑再三,毕竟按照目前的世道,只有婚前忙着去律师事务所签订婚前财产协议的,哪有
肯把财产身家双手奉上的。
然而现在他却理解了。
爱那个人,于是想把整个世界奉到那人面前。这样的心情,是只要深爱着的人就能理解的。
◆◇◆
婚礼当天,周亚言盛装前往,包了个极大的红包,还送了新人一趟欧洲蜜月旅行。
那时他的腿伤已经基本无碍,只是微跛。这样的缺憾已经无法透过现代医术治疗,大概就要跟他一生一世。
一路行来,常有人以这样那样的眼光看他的脚,很多人说「遗憾」,周亚言统统不为所动,谈笑自若。
其实开始叶锦年也偶尔唏嘘,周亚言都会劝说「有命已经很好,还有什么不满足」于是两人都释怀了。
确实如此,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老天已经待他甚厚。
这一场婚礼叶锦年也有出席,陈乔生的喜帖派发还真是普及城中贵胄。只是碍于场合,叶周两人不能靠近,只好隔着满
堂艳红灯彩,偶尔对望。
只是交换眼神,都会觉得心惊。
明明已经熟悉的彼此,在这样的婚庆时刻,看来却格外不同。
因为突然生出一种「天长地久」的期待来,所以觉得即甜蜜,又害怕。
于是只好微笑,别人都以为那只不过是礼仪上的笑容,谁能看出微笑底下那几分纯属隐秘的欢喜和惶恐。
结果到了酒席之上,周亚言作为密友,被新郎倌推出来挡酒。饶是他平时酒量上佳,白酒两斤不倒,那一日也被乱舞群
魔灌到吐了两次,最后总算保得新人顺利入洞房。
等到宴席散尽、宾客渐去,从厕所里洗了一把脸出来的周亚言,才在忙碌收拾残局的人员中看到叶锦年的身影。
然后就有侍者送上了一碗醒酒汤,周亚言讶异接过,就看到叶锦年轻轻一笑。
立刻就知道,那是对方的心意。
周亚言低下头,喝了一口汤。
嘴里还有酒液的苦涩味道停留,可是心底却被一碗汤熨得很暖。
真的,老天待他甚厚。
大厅正中,大红的喜字夺目耀眼,而他们明明相隔甚远,却好像比肩而坐。
第二天叶锦年接到周家大流氓的电话,男人要他下午挪出空来,神神秘秘地说「想带你去个地方」。
明明下午安排了例会,叶锦年却答应了那个男人,放下电话时微微失神。
他不知道这样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然后又想到,认识周亚言那么长时间,对方从来没有像这次这般正正经经地提出什么要求。
于是就笑了。
那些阳光从玻璃窗外穿跃而来,照射在他的脸上眉间。叶锦年轻轻微笑,阳光映着他嘴角的笑容。
第十七章
中午两点,周亚言依约而来。
叶锦年漫步走近周亚言的座车时,即使隔着车窗玻璃,周亚言都能依稀看到叶锦年周身的光芒。
就像那种光芒并不源自于太阳的恩赐,他本身就是个光源一般。
坐在后车座的周亚言微微眯起眼睛,突然对此时此刻产生了不真实的感觉。
叶锦年开门入车,随后皱眉打量:「你搞什么鬼?」
周亚言微笑:「惊喜惊喜。」
叶锦年轻哼,泰然自若地转过头,不再理会存心卖关子的男人。
倒是周亚言因为他的反应而有些坐立不安起来:「你不往下猜么?我可以给你提示。」
叶锦年这回连轻哼都没有施舍给他,只是拉下一点车窗,让已经开始燥热的风吹进开了空调的车内。
周亚言深感无趣,于是伸手过去握住男人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