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呢,周先生秦小姐的,听得我一个头两个大。」
秦悦笑了,表情很是甜蜜。
周亚言也笑了,心里却为这位老友捏了一把汗。有的时候,枕边人太过聪明,并不是一件好事啊……
他倒是忘了,自己要追的那株高岭之花,比秦悦的刺可是只多不少。
第七章
第二天,叶锦年收到了一份快递文件——周亚言出具的房产转让同意书。。
标的物就是让他惊艳了一把的履冰室。
叶锦年看到短短两页纸的同意书时差点以为自己花了眼,直接翻到末页居然发现了周亚言的签名,这才明白某个暴发户
是认真地展开了金钱追求攻势。
他不禁笑了。
这人的脑子里装的到底是啥?
想了想,他翻到同意书首页,上面标注着履冰室的资产,壹伍后面七个零。
看到数字后,叶锦年慢慢坐进了沙发里,同意书的纸张散落开来,周亚言的签名让他只能沉默以对。
周亚言的字实在不算好看,但是骨格刚硬笔风遒劲,让叶锦年联想起了那个人刚硬的短发和眉宇。真是奇怪,明明这人
不讨喜,可是记忆中却还是印下了对方的长相和神态。
他很想把这份同意书当成个笑话,以为金钱可以换取情感的人是多么的可笑啊——叶锦年真的很想这样评价。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却突然不能简单地就这样对周亚言嗤之以鼻了。
一亿五千万这数字对叶家而言亦不算小数目,而周亚言的身家叶锦年虽然不清楚,但他相信绝对不会比叶家阔绰。
叶锦年又审视了一下文件,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周亚言作为屋主,愿意将地址为×××××的履冰室赠予叶锦年,签订同
意书后即会向相关部门提起申请,进行审核。
这些冷冰冰的话全是契约范本一般的生硬,叶锦年却紧紧盯着两张白纸,活像能从这些白纸黑字中盯出一朵绽放的花似
地。
他自然知道,如果真要转让交易成立,这份同意书自然不足够,然而作为正式文件,周亚言却是强势地表达了自己的意
思。
周亚言或许用了最烂的表达方式,然而叶锦年终于还是有点动容了。
心底有点凌乱,叶锦年开始恼怒于自己的心态,把同意书随意扔到了茶几上,在春日的阳光下开始发起愣来。
这周亚言,不按理出招的本事实在高,而他这一次,还真是被扰乱了原先自认为坚定的心。
周亚言再度收到自己曾经寄出的东西时就在那一天的晚上,叶锦年是按照周亚言秘书之前留具的寄件地址直接发回的,
连客套话都不多说一句。
周亚言打开信封,看到那份同意书原封不动地安静躺着。
取出后,周亚言直接翻到第二页,叶锦年并未在乙方的签名档中留下自己的名字,这份文件就像他当初交给秘书寄出时
一般的干净冷硬。
虽然早就猜到了结果,周亚言却还是有点失望:要是叶锦年能被简单打动该是多么完美的一件事啊。
周亚言明白,要追上叶锦年,他与叶家老头子之前的恩恩怨怨并不是最难跳跃的障碍,最难过的那一关还是在于两个人
天差地别的个性和生活背景。周亚言虽然一向自信,却并不是妄自菲薄的人,相反,他一向很有自知之明。
在叶锦年的眼里,哪怕自己获得再多的成功,也只不过是个暴发户而已,还是个男人。单就这两点而言,他想让叶锦年
青眼有加,实在称得上「天堑」一般的高难度挑战。
谁让自己难得动心一回,就盯上了叶锦年呢?
他一向自命为商人,商人重利,而之前叶锦年在履冰室的表现却让他决定舍利,立刻叫了人拟了转让同意书,又巴巴寄
了出去。虽然寄的时候就告诉自己不要期望太多,但周亚言却还是抱了一点侥幸。
谁不爱财?何况叶锦年明明是钟意履冰室的。
结果就是,现实果然证明他未来的路实在不好走。
周亚言叹了口气:一亿五千万,哪怕是全换成硬币砸进水里,激起的水花也不会是一星半点。偏偏到了叶锦年那里,却
是半点涟漪都不兴,直接打了回票。
其实这一回倒真是周亚言失策了,他送出去的饵实在太大,如叶锦年这样的人也实在吃不下肚,被退回本是意料中事。
这种人情世故本该是周亚言早就了解的,然而只缘身在此山中,一时被桃花蒙昏了头的周亚言对其中关节有一些想不通
。
顺手把同意书塞到垃圾桶里,周亚言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失望,但是很快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更坚定的决心。
奶奶的,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老子就跟你耗上了,看谁杠得过谁?
流氓心性大发的周亚言用力踢了一脚垃圾桶,满脸阴戾之色。
正在春光明媚之下喝着茶的叶锦年打了个喷嚏后,又安详地喝起他的闲人茶来。
他自然安闲。
把周亚言寄来的那份奇怪文件重寄回去后,他就直接找了合伙人郑敛,平静地说了以下话:「要嘛你来接手履冰室的案
子,要嘛我和屋主一拍两散,总之我不会插手这件事。」
郑敛敛声静气,他是了解叶锦年脾气的,就如同叶锦宁一般——这位公子哥儿,平时看来温文尔雅,要是真踩到痛脚,
那是说翻脸就翻脸,私底下阴手层出不穷。
只不过这次光听电话中叶锦年的语气实在难以判断他的情绪——「二选一」的口气听起来更像是在赌气而不像是在生气
。另外,叶家大少对于能让他生气的人一向是两种反应:对于微不足道的人他会直接无视;惹毛他的人则一定会被痛踩
。
而这一次,叶锦年选择了「逃避」。
看来事态危急啊……郑敛满脑子胡思乱想。
当然,爆了郑敛的头他都不敢指出叶锦年的诡异态度。最后郑敛只得把手上快要收尾的案子交给手下其他人,自己赶快
订最早一班的飞机远渡重洋来见叶锦年。
然而安然静坐将一切事务推搡出去的叶锦年,心情是不是真如表现姿态一般的轻松清闲,那就不得而知了。
周亚言看着面前一脸无害特征,满脸带笑的男人,忍不住有些好笑。
他怎么也没料到,原来叶锦年居然是「打不过就逃」的忠实执行者。这两天无论是他自己联系叶锦年,或者是托秘书联
系,都找不到那个男人。他起初还有点失望,以为叶锦年是铁了心要跟自己划清界线。
结果这个叫郑敛的男人主动上门,说是代替叶锦年处理履冰室的相关事宜。
周亚言顿时心喜了。
他此刻最怕叶锦年使出两招:一招就是即使保持联系,却完全视己如无物,任他清风拂山岗,我自巍然不动;另一招则
是直接截断一切可以沟通的渠道——周亚言到底还不是真正的强盗,可以提着大刀杀上叶宅直接绑人。
如今这种情形,明显是叶锦年在某种情势所逼之下,不得不继续保持对自己的容忍度,却又不愿意面对自己,所以才委
托别人处理履冰室问题。
想必那个就差把「自矜」两个字刻到额头上的男人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周亚言就想笑,于是脸部表情放得和缓了,把郑
敛看得十分讶异。
按照之前的了解,郑敛早知道周亚言作为履冰室背后的委托者,态度相当合作,但是作为有名的草根商人,脾气算不得
好。
那么面前这个神态慈眉善目可惜与长相严重不符的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叶锦年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让周亚言根本不愿意再与叶家大少多做接触,所以见他到来眉开眼笑么?
满肚子狐疑的郑敛越想越歪,根本猜不到事实恰好与他的想象相反。
翠堤春晓,阳光灿烂。
连空气都在昭示着春天已经来到。
叶锦年本来打算把事情交接给郑敛后,直接离开H市走人。结果没料到他老爹早已经虎视眈眈在旁许久了。他才刚刚把流
年居的事撂下,叶望天已经又拿了一堆卷宗堆到他案头,并再度「串通」家庭医生,以心脏不整、高血压、高血脂等等
无赖理由,绊住了叶锦年的脚步。
叶锦年最终还是没有走成。
就连叶锦宁都私下拉着他教训:「你自己数数,这三年来可是连过年都不肯回家。老头子以前怎样我就不评论了,难道
你也要继续向他『学习』,非要让家人寒心不可么?」这样的话让即使一向自我的叶锦年也不得不摸摸鼻子自认倒楣,
乖乖认栽。
虽然脑中某个地方正向他拼命发出警报,但无论自尊心也好,以及家人的态度也好,都使得他不得不无视这一警报,继
续在这个城市待下来。
然而不妙的是,叶锦年发现自己居然老是想起周亚言的那张脸,以及他的履冰室。
叶锦年最终把一切归结抄履冰室的吸引力,于是他每天早晨开始绕望湖一周慢跑。从凌晨五点为止,跑到七点,他是想
用春天望湖的美丽抵消掉履冰室曾带给他的冲击。
事实证明,像周亚言这样欠扁的男人,总是会抓住任何一个不恰当的时间,出现在任何一个不恰当的地点。
凌晨五点,叶锦年把车停在望湖东侧的凯悦饭店停车场后,就开始了例行的晨跑计划。
然而没跑几步,他就觉得身后异样,一转头,就看到了一张讨人厌的大脸。
周亚言一身运动服,满脸轻松地跟在他身后,接收到叶锦年从惊讶到愤怒的眼神时,甚至火上加油地朝他挥了挥手:「
嗨!早啊!好巧。」
叶锦年停下脚步,突然觉得自己恐怕要对面前这个人认输。
所以金钱攻势之后是紧迫盯人么?
这是小学生玩办家家酒时才会使出的贱招吧?
他第一千零一次问自己,面前这个男人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然而却没有解答。
周亚言同时停下了脚步,微笑着看向叶锦年,一脸欢乐:「今天天气不错啊!」
叶锦年看着对方浑若无事的笑容,突然很想把周亚言直接踹到望湖里,最好再绑上一块大石,让这家伙再也浮不上来为
止。
各种血腥的念头在脑海中一一闪现,现实中的叶锦年却默默地把周亚言视为无物,直接跑了起来。以他对身后人的粗浅
了解,反应越是大,对方越是会扑腾。虽然冷却法并不是什么好招数,但是此时此刻叶锦年只能想到这一招。
春天的风和缓又温柔地吹过他的耳边,可惜不能把身后那个人吹散,实在可恶!
周亚言果然跟了上来,叶锦年加快了步伐,身后的男人居然很轻松地换了步伐,继续紧跟,而且听他呼吸声十分平稳,
看来短期内是不容易摆脱了。
叶锦年很不舒服。
男人始终保持着两步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跑着。叶锦年能听到对方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越听越觉得烦心。只觉得肚子里
一点火气,从星星之势到快要燎原,用了不过几分钟而已。
特别是每每感到后头如芒刺在背时,那火气腾升之势更是快。
叶锦年选的道路是望湖岸边的步行道,时间尚早,路上虽有行人却也不是很多,多数都是清晨晨练的老年人。而叶周两
人,一个满脸铁青地跑在前,另一个满脸笑容地跑在后,气场实在诡异。即使像叶锦年这种一向对自己自信因而并不在
意别人看法的人,也能察觉到落到自己身上的眼光有多奇怪。
叶锦年暗暗咬牙。
终于跑到某个被大丛茂盛迎春花遮掩住的凉亭附近,叶锦年停下脚步,周亚言继续满脸堆笑地停了下来,好脾气地问:
「累了?」
叶锦年真恨不能自己的眼神可以化为利刀,这样恐怕讨人厌的周亚言早就被千刀万剐了,而不会像现在这样,生生杵在
自己面前,怎样都不肯绕道。
没等他开口,一向自来熟的周亚言坐到凉亭内的木制长凳上,扬头看他:「为什么不肯签那份同意书?」
叶锦年心里「咯登」一声,看向周亚言,冷眼以对:「那么贵重的东西,还是请周先生自用吧。」
「亚言,叫我亚言。」平头的男人笑得很温柔,连目光都像云彩一般,看来柔软。然而话里面的无耻之意却在在让人吐
血。
接下去他的话更厉害:「我只是想把你喜欢的东西放到你面前而已,绝对没有算计什么,你可以放心。」说这句肉麻话
的男人表情很认真,可是语意与他的相貌形成巨大的巨差。
叶锦年终于知道之前的预感十分之正确:他早就该把周亚言沉尸望湖底的!
周亚言看着他的铁青脸色,「噗」的一声笑了起来,突然间明白了那些电视剧中提到的「爱你就要欺负你」种种曾经难
以理解的奇特情感。看到冷静温雅的叶锦年此刻的表情,他很想再把那些话的肉麻程度加个平方,大概能得到更好玩的
结果。
叶锦年感觉自己离「气疯」已经不远了:「周先生,你够了没有?你要用钱砸人,外面一群穷苦人家等着你捐助,为什
么偏偏是我?你的大脑其实是长在脚上的么?」
不得不说,尖酸刻薄的叶锦年之杀伤力对于周亚言近乎于无,因为周氏流氓再度深情款款出击:「为什么不是你呢?我
只喜欢你一个人,自然是想对你好。跟叶家比起来,我这样的小门小户又算得了什么,履冰室的价值大概也不能入你法
眼。之所以想把履冰室送给你,并不是想拿钱砸晕你,只是表明我的一个态度。我真的愿意把一切都交到你面前供你慢
慢选。我知你现在厌烦我,可是我是真心的。」
听了这段堪比喋血立宣言情乡土剧的表白,叶锦年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终于压制不住内心欲吐血的冲动,「啊」地大叫
了一声,朝凉亭外落荒而逃!
妈的!这人真的有病!病的真是不轻!他怎么早没看出来?当初就不该招惹他!
周亚言看着叶锦年慌不择路的样子,忍住笑意,等到那人跑出老远才终于笑得打滚:真是太好玩了!
自从认识了叶锦年之后,周亚言才发现自己的心态很有些诡异——一方面拼了命想讨对方的好,另一方面却又克制不住
地想要招惹对方,最好惹到对方神情遽变为止。
然而一想到对方就觉得心情愉快甚至温暖,这样的心态让周亚言如同脑袋前悬了红布的发狂野牛,满脑子想的都是「一
定要追到手」这样的念头。
明知道这样的举止并不会为自己在叶锦年心中的形象而加分,可能只会雪上加霜而已,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这样做
。
周亚言坐在亭子里,只觉得人生分外美好,就连身边那些迎春花儿们,都开得格外娇俏。
第二天,叶锦年按时在凌晨四点半时醒来,看着暗沉沉的天色发起呆来:那疯子大概又在外面等,而他到底是去还是不
去呢?
去了,肯定吐血。
不去,摆明认输。
虽然叶锦年向来是个不服输的人,可是自从昨天被「动情」表白后,他算看开了:周亚言的脑路电波绝对是异世界的产
物,与自己并不在一个波段。因此最后的结论就是:不要理他,越理他他越来劲。
翻了个身,叶锦年难得的犯起愁来: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
最后叶锦年选了折衷之道。
那一天他改了地点跑:从望湖东侧改到了南侧,也就是履冰室所在山丘的脚下。
想想不放心,下一日叶锦年又开车去了望湖北侧。
这也算是打不过躲得起的另一种解释了。
只是叶锦年在跑步时,觉得分外憋屈。这根本就是被周亚言逼到这步田地!他当年参加那个慈善晚会时怎么就没有翻翻
黄历呢?
叶锦年一边跑时一边长叹:他见过机灵的、狠毒的、阴险的,但现在看来,最要命的还是不要脸的。
两天后,周亚言阴魂不散死缠烂打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