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颇多。倒不是古镇本身文化底蕴不好,只是很多都被过度商业化,本质文化扭曲得不成样子。
我记得有次去一个古镇买了很多纪念品回来送人,自己觉得还蛮自豪。结果周建拿到手之后给我沉重的打击,他说,你
买的这些东西在批发市场能以低十倍的价格买到一模一样的,说不定做工手艺还有更好的。
我还没想出到底去哪合适,楚南伸手就把电话抢了过去。
“我们已经计划好去哪里了。”
我想抢回电话,无奈敌方太矫健,光着身子像泥鳅一样滑下床去,直接奔浴室。
此等春光,换做平时怕是让我鼻血长流了。
而此时,我更加担心石毅知道了我和楚南厮混在一起了会是怎样个态度。
几分钟后,敌人归来,把电话扔在床上后转身打开衣柜找衣服,完全无视我万分期待的眼神。
我拿过电话,思索着该直接问楚南好还是打电话问石毅安全。
“今天去公司把事情安排,明天早上我们出发。”楚南坐到床上穿裤子,背对着我说。
“你还真去啊?你公司事情呢?”说风就是雨,真是该说你积极呢还是冲动。
楚南扣皮带,声音淡淡:“石毅会打理。”
我疑惑了,“到底你是总经理还是他是总经理?我怎么觉得什么事情都是他在做。”从我还在他公司做翻译的时候我就
发现了,很多事情好像都是石毅在跑,除了拿决定权,楚南跟个打工的一样。
“这几年他跑得多一点。”楚南回答很平淡。
“工资呢?”
“多劳多得。”
我夸赞,“还算有良心。”
楚南勾起唇角,“你受李楠楠的毒害不浅。”
我无奈,“这几年来,就她一个女人和我比较交心,互相传染很正常。”
楚南没说话,起身去找领带。
我突然想起正题还没问,“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
我抗议,“我都不知道什么地方,万一不喜欢怎么办!!”
楚南慢条斯理地在镜子前打好领带,回过身坐到床上,深邃的两眼紧盯得我头皮发麻。那表情就跟小屁孩玩我们都是木
头人时的专注和气势,仿佛在告诫我,我没找你算旧账已经是宽大处理了。
我赶紧爬过去抱着他腰,拿鼻子在他胸前一阵乱蹭,“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天堂。你说去哪就去哪,上刀山下油锅我都认
了。”完了我感慨,李楠楠的撒娇七十二式恶是恶心了点,效果却是不错的。
楚南果然伸手往我赤裸在外的背上抹两爪子,叹息,“你去了一定不会失望。”
我粉乖粉乖地点头。
他这样说,我反而万分期待了。
翌日清晨,楚南一大早就把我给扒了起来。我迷迷糊糊地套上衬衫之后才想起今天不用上班,于是又从衣柜底层把大学
读书那会儿的衣服给翻了出来,扔两件让楚南带上。
我套上件纯白色毛外套和蓝色牛仔裤,怎么看怎么觉得比平时年轻了五岁,一个人的穿衣风格对气质年龄影响最大。
楚南则不然,找了件黑不溜秋的黑色外套,怎么看怎么觉得老了五岁。
“楚南,这样走出去,别人会问我是不是你儿子。很明显,这样的话会让我们很尴尬。”
楚南定定地望着我,有一点茫然。
我感叹,这人该不会除了西装就没穿过别的衣服吧。
然而事实上,我打开他的衣柜,发现还是有很多休闲衣服,只是好像都是几年前的款式。不过有比没有好。我找了一件
暖色的浅蓝色衬衫给他穿上,果然没那么老气了。
给他翻衣领的时候,突然发现头发里好像白色的。
“别动,有白头发。”
我惦着脚尖凑近一看,才发现楚南平时看起来又黑又密的头发根部,长出了很多白发,很明显黑发都是染出来的。
“你什么时候长了这么多白发?”我吓得厉害,盯着镜子里的置若罔闻毫不在乎的楚南。
楚南沉默一会儿,抿嘴说:“失望了吗?”
我绕到他面前,盯着他眼睛说,“我不在乎什么老不老的问题,不然就不会喜欢上你。可是楚南,你才三十五岁。”
楚南颤抖着手抱过我,声音低沉,“平时看你西装革履还没觉得我们差距这么大,今天突然觉得我好像真的老了。”
我听着觉得酸涩,可是喃喃着嘴唇就是说不出话来。平时贫嘴的话说得太多,在真正需要安慰别人的时候总是词穷。
片刻,楚南放开我,“走吧。”
我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坐上车,忽然很感悟我的人生到底追求的是什么。刚醒来那会儿我希望能快点记起来原来的自己
;读大学的时候希望自己能多学一点东西,听我妈的话;遇到楚南之后很喜欢他很想和他在一起;现在我希望能把公司
给打理好,向那些一直对我心怀疑惑的人证明自己的能力。
现在仍然记不得过往,大学让我学会了世故,楚南现在在我身边,而公司慢慢也开始对我信任起来。可是自始至终,除
了楚南是我纯粹追求过的,其他的一切对我来说,好像一瞬间都失去了意义。
我决定以后对楚南好点。
车子上了高速公路之后,我就一直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来。楚南以为我是晕车,还在服务站高价给我买来了晕车药。实
际上我自己知道,这是我这三年来的老毛病。我不敢和楚南说,怕他担心,他不能再长白头发了。
三个小时之后,车子抵达一个有很多三角梅的县城。其实C市也有三角梅,我曾经也在院子里种过,只是好像都种不出成
片的感觉。
三角梅是赞比亚的国花,也是海南的市花。三角梅的花语是热情,坚韧不拔,顽强奋进。也有另一种花语:“没有真爱
是一种悲伤。”
三角梅花期很长,春季的时候会开成一簇簇大红色,而秋天则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水红色,冬天和夏天只有稀稀疏疏的几
朵聊以安慰。很多不熟悉它的人都会以为三角梅顶端的姹紫嫣红是花,实际上那只是叶子,而里面很小很小的白色米花
才是真正的花。
我和楚南坐在县城里的滨江路边吃中午饭,旁边就是三角梅繁花似锦,绚丽满枝。
“知道三角梅的花语吗?”我问楚南。
楚南愣了一下,随后轻笑:“女孩子比较喜欢这方面的问题。”
我摇头,“多愁善感的人都会喜欢。”
“你很乐观。”楚南笃定地回答。
我又摇头,“我觉得我有多愁善感的潜质,所以楚南你一定不要给我这个机会。”
楚南低头,回答很模糊。
我没在意,折过一片红色的叶子放在手心,“三角梅在开得最绚烂多彩的时候,那红色的、紫色的中间几乎找不到绿叶
的影子。然而,这么热情奔放的花朵,花语却是“没有真爱是一种悲伤”。”
我看见楚南手抖了一抖。“我以前见过紫色的,我一直以为是等待爱情。”
“薰衣草才是。”
“薰衣草?”
“法国普罗旺斯最出名,下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
楚南抬头问:“下次又和谁约好了?”
我摇头:“下次我想去荷兰看郁金香和风车,嗯……还有灯塔。”
楚南沉默很久,突然问到:“郁金香的花语是什么?”
“红色是爱的告白,紫色是忠贞的爱,黄色是无望之恋,白色是逝去的爱情。在欧美的小说、诗歌中,郁金香也被视为
胜利和美好的象征,也可代表优美和雅致。”我对郁金香一见钟情,很是喜欢,也曾经养过,不过基本上都活不起来。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
我耸肩,“挺喜欢,就像我对你一见钟情一样,第一眼看到他们都特别喜欢。”
又一次陷入沉默。楚南其实不是话多的人,更多的时候都是我在引导着他说话。
良久,楚南语气淡淡却带着某种期待地说:“下次我也要去荷兰,答应和我一起去,行吗?”
听到这话我心情颇好,“本来我想邀请你的,结果让你邀请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是真心的。”楚南盯着我眼睛,很诚恳。
我也很诚恳很诚恳地点头。“我也真心的。”
第十六章:旅游(二)
离开县城的时候,我买了几个肉包子坐在车上吃。
“知道吃包子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吗?”
楚南盯着前方,说:“是什么?”
我呵呵一笑,“吃第一口咬不到馅儿,第二口咬完馅儿。”
楚南闷笑:“我只知道吃面的最高境界。”
“嗯?”
楚南淡笑:“老板,一碗生椒牛肉面不要生椒和牛肉。”
我摇头,“应该这样说‘老板,一碗生椒牛肉面,不要面。’”
“……”
我想了想,问:“我们到底去什么地方?”车子慢慢开始向郊区驶去,可是周围除了农田就是菜地,并没有什么特色可
值得观赏的地方。
“我们去张卓的老家。”楚南从后视镜里望我一眼,马上收回目光。
我惊诧,转头望着他,“不怕我跟你发飙?”
“你不是没发飙吗?”
我怒目而视,“我就这么好欺负?”
楚南右手伸过来往我头上抓一爪子,“明明很想知道,偏偏装作很大度。”
“不是装作很大度,只是怕张卓会把我所有的小度都引爆了。”很好奇他们以前是怎么相处的,但也更怕对比起来自己
显得微不足道。
“他没你话多。”
我鄙视,“那你嫌我闹着你了?”
“呵呵,没有。”
相信你我就是猪。
“我这辈子就遗憾两件事情。”
“哪两件?”楚南问。
我盯着车顶,感慨地说:“一件是我遗失了十八年的记忆,还有一件就是很遗憾没能跟你一起长大,没能同你青梅竹马
一起长大。”人们都说,青梅竹马的感情最是纯净,每一个挫折,每一步成长,每一份欢笑,每一份忧伤都能互相分享
、互相感染。楚南,我错失了你的过去,也丢失了我的过去,在这个速食爱情的社会里,我们能存活多久,我没有信心
。
“记不起不见得是一件坏事。”楚南避而不谈后者。
“怎么讲?”我顺着问。
“说不定过去不是好的记忆,忘了反而是好事。”
我斜眼,戏谑着说:“说吧,以前是不是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所以才希望我永远都记不起来。你现在告诉我还来得及,
不然等我想起来了,准没你好日子过。”
楚南转头看我一眼,没说话。
真没意思,好怀念和李楠楠互相掐架的日子,虽然很多时候她会把我说得体无完肤。
以前在大学的时候,见识过各式各样的情侣,总结出一点:男朋友拿来干嘛的,男朋友就是拿来折腾的,舒服对他好点
,不舒服了给他两拳,同时兼具物美价廉的出气筒,任君火气旺盛时享用。很显然,我现在还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去折腾
他。
这时候,手机响了。瞟一眼屏幕,是石毅。我和楚南在一起的事除了被李楠楠看出来以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也不知
道他知道后该是个什么样的反应。和朋友最尴尬的时刻,莫过于自己对他们有所有隐藏又不幸曝光。
我犹豫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你们到了没有?”石毅劈头盖脸就如此直切主题,省略一大推中国礼仪中该有的例行仪式,典型是高效率人士的行为
作风。
我望了望专心开车的楚南一眼,见他面无表情,中肯回答:“我们在县城里吃了中午饭耽搁了,可能还有一段时间。有
什么事吗?”我有点吃不准石毅到底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那这事儿可就麻烦了。
石毅像是通晓我此刻的精神紧张,轻笑:“没事,就问问。只是没想到你竟然和楚南在一起了,他还带你去那里。”
我码不准石毅到底是表示我和楚南在一起是好呢,还是不好。总体来说,所有人在得到自己肖想了很久的人或物之后,
最希望的还是恭贺,而绝不是泼冷水。虽然有些很刺耳的话确实很中肯。
从他话中,很明显可以听出他对我们这次出行目的地的深度了解,推理开来就是对楚南和张卓的了如指掌。我大脑没转
过弯,当着楚南的面直接就问:“那里有什么意义?”
石毅沉凝一下,说:“也没多大意义,你当是旅行就好。其实……你既然和楚南在一起了,就不要太在意那么多。”
我想说,不在意那是假的,只是两个人好不容易在一起,不敢没事瞎折腾。“我在意就不会跟他来了。”
“那好,你们安心玩耍,商场的事情我会处理。”石毅说完就挂断电话,这感觉就像是你正在街上闲逛,一个路人突然
打断你问你路,又有意无意给你留那么一点小道消息引起你的好奇心,但是在你想要仔细问清楚时,路人又匆匆没入人
群,留一个人在那里渗得慌。
挂断电话,我软在座位上纠结。和楚南好上了大半个月来,总觉得像梦一样。我怕他无聊,总是挖空心思想怎么把逗趣
的事情说给他听,没见他多开心,也没见他不开心。只有昨天早晨他霸道地抢去那个电话让我觉得他心里或许是有我了
,我不是在唱独角戏。
然而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差那么一点什么。楚南和石毅都说,张卓内向,不喜欢说话。但他和楚南认识了二十年,在一
起二十年,他们是怎么走下来的?
我茫然了。
半个小时之后,楚南把车停在路边下车。
我走下车,只见四周都是农田和菜地,只前方路边有一个卖杂货的小店。“这里就是?”不至于吧,太另我失望了,我
设想的可是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虽然不一定要达到桃花源的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至少也要有悠然见南山的闲
适。
楚南从车子后备箱提出行李袋,说:“不是,还要爬一座山。”完了还向我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高山。
那山半个腰身都沉没在白云里,显现的一半山上覆盖着郁郁葱葱的常绿树木和楠竹,从这个角度看去好像是一个绿巨人
站在面前,委实是上演神话故事的好地方。我颤抖着手指着那座山,嘴唇哆嗦,“你确定我们要爬那座山?”
楚南锁好车,走过来伸手抓住我抖个不停的手,拖着我就往旁边铺着石板的小路上走去。“只用爬上半山腰。”
饶了我吧,爬半山腰也是跟修万里长城一样,艰苦玉成。我现在特希望我能有孟姜女前辈的超能力,把这座山给哭矮了
。
显然,生活戏弄了我,我还是得委屈着跟进时代的脚步。
我苦哈着脸,郁卒地跟在后面。开始的时候道路还比较宽坦,握着楚南的手还觉得这滋味不错,至少在公共场合,这样
大白天牵手的机会等于零。但慢慢爬着爬着,山路越来越陡,越来越窄,并且不断有山蚊子袭击,荆棘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