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恩宫来玩罢。」说完扶着太监的手,恨恨去了。这里完颜朔还不肯放过她,到底笑着补了一句道:「知道了,我会瞅
空儿去继续教导母妃的。」
这里银姬去远了,只剩下素衣和他主仆二人相对而立,素衣心里难受,又不知该向这小太子说什么,只好依礼拜了一下
,转身就走。冷不防完颜朔忽然到他前面拦住去路,看着他一字一字道:「孩儿替母后解了大围,难道母后竟连一个谢
字都没有吗?」
素衣心下一窒,知道他对自己仍有依恋,可自己已经到了这个境地,他再对自己有留恋,对他只有百害而无一利。至此
一腔关爱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只得再躬身拜了一拜道:「谢太子相救之恩。」
完颜朔倔强的看着他,忽然一把抓住他叫道:「你……你明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你明知道的。」
素衣看着这个孩子,见他使劲的忍着眼泪,心下也是凄然,真想立刻把他拥在怀里好好抚慰一番,只是如今少不得强抑
着真正心意,装作漫不经心的道:「不知道太子要什么?」
完颜朔颓然放开了他,倚在了一棵大树上,无力道:「我想要你告诉我,你其实是被冤枉的,我想要你告诉我,你并没
有背叛父皇,我还想要你告诉我,你根本就是爱着父皇和我的。我……我很贪心是不是?」他看着素衣:「我明明知道
这不可能,可是我还想要,我是不是很没用?真的,连我都讨厌这样的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完颜朔竟变得这般
拿不起放不下了呢?」他摇摇头,直起身来道:「你走吧。」
说完自己率先离去,素衣看着他的身影仿佛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长长叹了一声,目送着他去远。他才向不远处的一棵
树后道:「梓艳姑娘,太子已经走远,你可以出来了。」
随着话音,梓艳的身影出现在素衣面前,她也看着完颜朔已经快要消失的身影,怅然叹了一声,回过身来,素衣正目光
灼灼的看着她,她向来都觉自己理直气壮,可此时此刻,却不知为何竟有一丝心虚,不由得便垂下头去。
「姑娘,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让我们三个人都生活在痛苦之中。我也就罢了,可完颜绪和太子是你的主人,你一心效
忠,目的就是要看他们舍弃一切,成为一个无心无情的人,哪怕这个过程再痛苦,你都在所不惜是吗?」再也忍不住心
中的激愤,素衣也顾不得现在自己是下奴身份,一字一句,都直指梓艳心中最脆弱的部分。
「你是想要我替你在皇上面前洗刷冤屈吗?」无法反驳素衣的话,梓艳只能用冷酷的声音表达自己的小人之心,以掩饰
她心中的挣扎。
「如果你是这样看素衣,那我无话可说。」素衣再不看她一眼,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走了两三步,忽然又站定了,淡淡
道:「我真希望姑娘可以杀了我,让完颜绪和太子一次痛够了,痛完了,也好过现在我们三人互相折磨着,反正姑娘的
目的也是要除去我,我死了不就可以一劳永逸了吗?还是说姑娘怕被查出来担负罪名。」
梓艳不语,半天忽然道:「其实那首词,里面有你被冤枉的证据,只不过皇上和太子等人都是关心则乱,再则那个证据
也太细微,所以还没人看出来而已,素将军,你耐心的等待吧,如果上天注定你是金辽的皇后,那么现在的苦难也不过
是它对你的考验与磨练而已。」
她这一番话说完,素衣整个人都怔在了那里,他从未想过,自己的那首词里竟还有玄机,而梓艳竟敢用这么一首随时可
以洗刷他冤屈的词来作为他谋反的重要证据,这个女子,她……她究竟在想什么?
「素将军,虽然我恨你,也对你做皇后很不放心,但不知为什么,我心里还是希望你能等到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天,
可是我却绝不会主动站出来替你洗冤的,你恨我也罢,骂我也罢,都随你吧。如果真的有一天你能重登后位,那么梓艳
的结局,无论你是杀是剐,我也会欣然接受的。」这番话,梓艳说的很平静,仿佛只是在谈论水流花开一般,她说完,
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第三章
素衣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却更迷惘,他的思绪很乱,乱到理不出一点头绪,索性不再去想,沿着小径慢慢的向洗衣房而
去。
刚走到房门口,便看到一堆人围在那里唧唧喳喳的说着什么,上前一看,只见一众婆子宫女团团围着一个男子,正在面
色不善的数落着。
素衣心中一惊,看这男子的气质,分明高雅飘逸,应是贵族中人。但他却身着粗布白衣,而周围的那些宫女,言语间更
是半点都不客气。
只等这些人气冲冲的说完,那男子才开口道:「你们若不愿帮我找也没什么,只是那件衣服是我母亲亲手为我缝制的,
我向来都不曾送到这里来洗过,只因昨天一个新来的丫头不知道,所以冒失送了来,你们不愿意找,我自己找总行了吧
?」
当中一个婆子哼了一声道:「殿下若不提华妃娘娘还好,若提了,也不见得有什么光彩的。殿下若不嫌弃这里又脏又乱
,就请自便吧。」说完和其它人退了开去,不屑的笑着,分明是一副看好戏的情形。
素衣知道那洗衣房里尽是宫中太监宫女的衣服,堆积如山,这公子毫不了解这里情况,哪里能找得到,当下虽好奇众人
为何对这位皇子这么不客气,还有身为皇子,为何衣服竟会送到这里的原因,却也顾不上详细探究,上前道:「殿下的
衣服是什么样的,说出来我或许会帮上一点忙。」他话一说完,那殿下和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向他射来。俱都惊异莫
名。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素衣都觉得这些目光似乎要把自己吃了,才听那优雅男子道了一声:「如此有劳了,请带路吧。
」他连忙向里面堆放衣物的房间走去,那殿下默默的跟在后面。
素衣问清了那衣服的样式特点,立刻便回忆起来,他今晨整理的时候,就对那件精致但有些陈旧的衣服印象深刻,却原
来果然不是平常人用的。略思索了一下,翻了几翻,便找出来,递给那人道:「可是这件吗?」
那殿下接过来,淡然冷漠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喜色,点头道:「不错,就是这件。」又抬头看向素衣道:「多谢,这件
衣服是亡母唯一留给我的一件东西,它对我真的重要无比,若非你帮忙,我真是要抱恨终生了。」
素衣淡淡一笑道:「没什么,不过费我一点功夫罢了。」说完走了出去,那殿下也不再多说,捧着衣服径自回宫。这里
那些三姑六婆们方回过神来,都围上前七嘴八舌的道:「哼,你以为他是殿下就着意巴结吗?还想着能通过他重沐圣恩
,把你想的美的,实告诉了你,叫他一声殿下不过是抬举他罢了。咱们皇上恨他之情可不在你之下,这宫里上下,谁不
知道他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啊,你再巴结,小心皇上把你的另一只腿也打断了呢。」
素衣心道:看来又是为了争夺皇位上演的一幕宫廷悲剧罢了。只是完颜绪看来不似那般狠毒之人呢。转念一想,他对自
己虽然情深义重,但对心系皇位的兄弟,未必也会温柔以对。思及此,不由便觉得他做的有些过分。当下如何把这些女
人的恶毒讽刺挖苦放在心上,自去舀水洗衣不提。
匆匆又是一月过去,那天气也一天天寒冷起来。这日素衣洗完衣物,洗衣房的管事林婆子命他到北湖边取两块大的平整
石板,天色渐!,且阴沉沉的,眼看便要下雨的样子,北湖距洗衣房又甚远,因此素衣不敢耽搁,刚走到北湖边,选了
两块石板背上,只听一声霹雳,接着那雨点豆子般又多又急的打了下来,接着狂风大作,只把一个万里苍穹吹得昏天黑
地,不一会儿,那雨已成倾盆之势,十步之内不能视物。
素衣连忙疾走起来,无奈风雨太大,他的身子较先前又瘦了好些,更干了一天的活计,背上还负着重物,因此勉强走了
几十步,便气喘吁吁起来,好在他练武之人,目力超人,看见不远处一所小小的孤房立在那里,心道不如去避避雨,待
支撑着走到那屋檐下,再也支持不住,身不由己的就倒在了雨水里。
刚喘了两口气,就隐隐约约的听到一个声音在头上说:「到屋里来避避寒气吧。」抬头一看,只见一张优雅淡漠的面孔
,正是那天遇到的那位失宠皇子。见他伸出一只洁白修长的手来,再看自己,满身泥泞,心道这公子一身出尘气质,必
厌肮脏,因此就不去握他的手,意欲自己起身。
挣扎间,那公子已握住他的手,稳稳的将他搀了起来。素衣惊愕望向他,万没料到这人竟是个高手,其武功比起完颜绪
来,未必会逊色多少。
直到进了屋,素衣此时真是狼狈不堪。那皇子看了看他,一笑道:「阁下如此狼狈,却仍能态度从容,面色淡定,实非
常人所能为,这样的人,怎会做宫中的下奴呢?是了,想必你是前朝的贵族,被擒后方来服役的吧?」
素衣见他竟不认识自己,且这房屋孤零零的立在北湖边,便知他平日定是足不出户,与世隔绝,心里叹了口气,也不解
释,只点了一下头,干脆默认下来。顺手将那石板放在地上,忽然腹中一阵绞痛,不觉「哎哟」一声,就蹲了下来。
那皇子见他面色苍白,额头上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滚滚而落,忙问端的,素衣已经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好一会儿
方觉轻了一些,能站起身。那皇子注目看了看他,忽然淡淡问道:「你这痛是吃了饭后痛呢?还是空肚子的时候痛??
」
素衣从未考虑过这些问题,此时听他一问,细细回想了一下,竟是空肚子痛时居多,连忙照实回答,那皇子又问道:「
那吃饭后是不是就轻了?」见素衣点头,他又仔细看了看素衣的面色,郑重道:「你日后的饮食需多注意了,要尽量吃
些软烂之物,那糙的粘的硬的辣的之类就不要食用了,否则恐有大碍。」说完又到书架前,打开抽屉拿出一只小小瓷瓶
,淡淡道:「我向来与人无甚交往,也不愿欠人之情,上次蒙你相助,正思报答。这瓶中之药乃我精心配制而成,可缓
你之痛。数量不多,你好自为之吧。从此后我们互不相欠。」
他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又道:「此时雨势小了许多,你喝了这杯热茶就去吧,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你到过这里来,否则
也没你的好处。我不送了。」
素衣谢过他,转身而去,心道这人委实奇怪,性子也冷淡的很。因有了那杯热茶,好容易撑到洗衣房,放下石板后,那
些宫女婆子见他已委顿不堪,遂不再留难。他这才回自己房中来,只见桌上仍是窝头残汤,不由苦笑一下,想起那奇怪
皇子的话,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我命由天不由我。」
便把那饭吃了。这里换了干衣服后,只觉头昏目眩,身不由己的就歪在了床上,一颗心突突的跳着,狠狠嗽了几声,便
觉鼻塞,正寻思着怎么这么娇贵,淋一淋就病了呢。忽闻门外一声咳嗽,接着门一开,随着风雨,一个高大的人影急急
步了进来。
是他,自然是他,也只能是他。素衣心里苦笑着:完颜绪啊完颜绪,时至今日你仍放不开吗?这样的风雨之夜,你是皇
上啊,本来国事就繁重,还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万一感染了风寒怎么办?你……你就不能让我觉得欠你少一些吗?
你这样……只会让我心里更难受而已啊。
一只大手摸上他的额头,完颜绪喃喃的自言自语道:「果然有些热」。他叹了口气,见素衣不睁眼,虽然不知道他是真
睡还是假寐,但两人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若清醒相对反而更加尴尬与伤怀。
悄悄将腋下夹着的一件狼皮褥子盖在素衣的身上,那边边角角已因为太大的风雨而湿了少许。他又起身摸到桌上的碗,
从怀里掏出一包药倒在里面,再寻到屋角的一只瓷坛,那里还有半坛井水。他又叹了口气,只得找到烛火点燃了,望了
望床上的素衣仍然未醒,便知他是有意避着自己。只好默默烧了些滚水将那药冲了,端到素衣床头。
俯下身注视着那张苍白容颜,心里宛似油煎般的疼,为什么都到了这样的境地,自己还是放不下他,怨也好,恨也罢,
为何最终都只化为看见漫天风雨时对他的担忧:「素素,只要你……只要你肯认错……只要你肯……你知道朕拒绝不了
你的。」
他轻声的向「睡着」的素衣低语。明知道这个倔强的爱人绝不可能低头,明知道这样说只会显出自己的无能甚至是自取
其辱,可他仍然希望,希望素衣会为自己的深情所打动,哪怕他只要小小的妥协一步,让他在群臣太后面前能够强词夺
理的有个交待。为了他仍不放弃的美梦,无论会招惹到素衣怎样的嘲笑与蔑视,他也在所不惜。
他充满希翼的目光终于在素衣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下渐渐的黯淡下来。呵呵,或许自己实在太执着了,执着的可笑。素
衣没有起身冷嘲热讽一番大概已经是给他留了面子吧。如果是这样,他宁肯相信面前的人儿是因为感染风寒而沉睡着。
他不停的自欺着,自欺到他认为素衣真的就是在那里睡着。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敢小小的逞一下私欲。他慢慢的,慢慢
的凑近那许久不曾触碰到的红唇,慢慢的凑近,最后蜻蜓点水似的吻了一下就慌乱的收回。
够了,已经足够了,虽然不能够触碰,虽然不能够尽情,但只这一下,他就知道这红唇的滋味丝毫未变,仍然是和他梦
中的美好一模一样。他迅速的起身,轻轻的说了一句:「对不起,素素,朕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说完头也
不回的转身离去,他怕自己再晚一些走,眼泪就会夺眶而出。
落寞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风雨中。而直到这时,两扇破旧的木门才重重的合上。素衣终于睁开紧闭着的双眼,一行清泪
沿着面颊缓缓而下,借着微弱的烛火,他贪婪的注视着床头那碗仍冒着热气的药,抚摸着盖在自己身上的温暖的狼皮褥
子。忽然柔声自语道:「够了,完颜,只要这些已经够了。素衣有你,今生无憾。」说完端起药来一饮而尽。
含泪却带笑道:「我会努力的保护自己,我会好好的活着,我会利用所有能看到你的机会来看你,一直……一直到我再
也无法支撑自己的生命为止。」
水流花谢间,转眼已是寒冬来临,这一日下了好大的一场雪,到晚上,天地间仍是飘飘洒洒。太后与完颜绪父子都极爱
下雪天,尤其爱在雪地里观赏红梅。正逢完颜绪与完颜朔到太后这里请安,适逢银姬和几个妃子也在这里凑趣。
太后心中高兴,便对完颜绪道:「才我听银姬说御花园的红梅笃里,那些梅花已开了好些,我们明日便到那里坐一天。
我已派人去收拾了,一边看着梅花喝酒听书,是最好的,你们觉得如何?」
完颜绪忙陪笑道:「母后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太后更是高兴,忽一眼瞥见完颜朔望着窗外发呆,不由笑问道:「朔儿
,你以往最爱玩,听得如此早跳起来了,今日是怎么着?莫非你父皇逼你学功课,累的吗?」
完颜朔回过头来,强笑了一下道:「皇阿奶,谁说我不喜欢了,父皇也没有逼我学习功课,您老人家高兴,孙儿自然也
高兴,明日我陪你听上一天的书好不好?只是……唉,这天气太冷了,倒是暖和一点的还好。」
银姬在旁笑道:「太子殿下本来是高兴的,只是这天寒地冻,他心里恐怕有放不下的人是真。不是我说太子,不管他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