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舞会华尔兹 上——苏深

文案：

时光流转，世事无常，风雨中但愿彼此永相伴。

这是勇攀高峰的花滑王子

和豪门公子之间的爱情故事。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天之骄子

主角：宋幼霖，楚颐 ┃ 配角：安东尼，鲁特森，易静天等 ┃ 其它：花样滑冰

第一章：大河之舞

“观众朋友们，您现在正在收看的是国际滑联世界花样滑冰锦标赛男子自由滑的比赛，我国著名选手宋幼霖即将登场。宋幼霖曾经是世界青年组花样滑冰锦标赛的冠军得主，为我国在男子花样滑冰这个项目上取得过重大突破。”电视里正在直播花样滑冰世锦赛，解说员是一位很有特点的话痨大叔。

比赛现场的解说也已经在介绍“The next skater， Julian Soong. ”同时开始运动员上场的倒计时。从现场开始介绍运动员，到运动员正式登上冰场表演，中间还有一分钟的时间。国际著名教练鲁特森身穿深蓝色西装，顶着斑白的头发，一手叉着腰，另一只手在空中挥来挥去，面部表情有些狰狞，抓紧最后的时间对宋幼霖嘱咐技术细节。

“勾手跳要记得是用后外刃起跳，做完上一个步法连接直接连到后外刃，这次头脑要清楚，一定不能像上一场那样……”

能够容纳13000名观众的体育馆里，各色旗帜标语舞个不停，比赛间隙议论的声音非常大，偶尔还夹杂着尖叫声，现场的气氛非常热烈，从中可窥见德国人对于花样滑冰这个项目的喜爱程度。

看着教练开口闭口，幼霖仔细听着，偶尔还轻轻点点头，可事实上他觉得自己完全是左耳听右耳冒，脑子里停不住任何信息，看着冰场周围的那些花花绿绿，也有些眼晕。这阵子每次参加比赛，他都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发挥出全部的训练水平，总有这样那样的瑕疵，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听完教练的交代，宋幼霖深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看似从容平静、实则内心忐忑地登上了冰场，贴着防护墙滑了小半圈之后没有继续加速，而是弧线一转，向冰场中心滑去，同时露出微笑，高举双臂向观众和裁判示意表演即将开始。

在场地中央站定之后，他将左手伸向空中，右手轻扶额头，等待音乐声响起。松松套在身上的淡青色镶钻比赛服，衬着雪白的冰面，配上宋幼霖虔诚而专注的表情，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如同落入凡间的水精灵一般，梦幻而精致。

现场观众在宋幼霖刚刚登场的时候也适时奉献出了热烈的掌声，此时却突然转为极静，仿佛怕稍大的呼吸声都会惊扰到场上的运动员一般，略带沉闷的压抑从冰场中心开始，悄悄向四周蔓延。

“本赛季宋幼霖的自由滑曲目是来自爱尔兰的民族音乐《大河之舞》，不知他今天会有怎样的表现，让我们拭目以待。”坐在电视解说席上，话痨大叔也难免受到了现场气氛的影响，情不自禁地放低了声音，像所有观众一样死死盯住场上，等待音乐开始。

长时间的密集训练让宋幼霖的身体动作近乎本能，《大河之舞》音乐刚一响起，他便开始严格按照既定的路线加速滑行，很快就来到了第一个跳跃动作，右脚后外刃弧线滑行，左脚前外刃起跳，空中迅速转体1260度，重心由左向右，右脚后外刃平稳落地。

“哗！”现场的观众先是惊讶，然后立即献出了赞美的掌声。“阿克塞尔三周半！干净利落！宋幼霖今天的状态看起来非常不错！”解说席上的大叔有些激动，但还好他没忘了自己的解说职责。

好的，下一个。宋幼霖在心中也暗暗握拳。事到如今上了场，他反而没有之前那么紧张——左右都是一搏，尽人事听天命好了。

音乐开始变调，节奏变得更快。等到这段节奏里的最后一个直线步完成，宋幼霖迅速用后刃跳进开始弓身旋转，1、2、3……他默默在心里数着自己旋转的圈数，衡量着音乐的进度，然后开始变换动作，慢慢直立，以左腿为轴心，将右腿从背后弯起提至头顶，手提冰刀继续旋转。淡青色的身影如同一滴水，在大河里面上下浮沉。

“贝尔曼旋转！这是宋幼霖的招牌动作，他的这种柔韧性在男选手里非常罕见！”话痨大叔解说员愈加激动。

若是宋幼霖自己听到这个电视解说员的评论，八成会苦笑，因为他此刻只觉得后背好疼。随着年龄逐渐增大，每次练习贝尔曼旋转，他右边的大半个身子都像要散了架一样疼。可是教练鲁特森认为这个动作是宋幼霖的亮点，是他不同于其他男选手的一个标志，因此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在节目中取消这个动作。

比赛在继续，音乐再次变调。宋幼霖心无旁骛，持续加速，来到了他的最后一个连跳动作的起跳位置。

“勾手三周接后外点冰三周！漂亮！在节目临近结束的时候，宋幼霖又完成了一个高难度的连跳。说实话，之前我曾经担心他这个连跳编排在这个位置会不会有体力问题，现在看来这种担心是完全不必要的，他的动作无论是周数还是落地，看起来都无可挑剔……”解说大叔激动不已，彻底完成话痨变身。

宋幼霖自己也在落地转身的时候偷偷露出了一丝微笑——这个表情被摄影机非常准确地捕捉到，并由卫星传递给了全球的电视网。他对自己今天在这个动作上的表现也很满意。之前在德国站、俄罗斯站和日本站，这个动作都出现过失误，尤其是上一站日本站，因为用刃出现了一点问题，整个动作被判零分，这让他沮丧不已。

《大河之舞》是一部描写爱尔兰民族冲破饥荒、战争等天灾人祸的枷锁，流离重建保护自己的家园的史诗舞剧。音乐利落流畅、磅礴大气，无畏和热情当中又穿插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美丽和忧郁。宋幼霖的编舞克劳斯认为这样的音乐非常符合他的气质。

旋转，旋转，提刀，落地，听到三声鼓声响起时停止旋转，左脚脚尖点冰，双手向下，动作和曲子一起戛然而止。宋幼霖站在原地轻轻松了一口气，用双手掩盖住自己的表情，享受着场内骤然响起的掌声。有欣喜，也有失落。这次节目总算是按照教练的要求完成了，尽管他觉得自己应该挑战一下四周跳，但是教练说，为了总决赛名次和世界排名，求稳才是最重要的。

回到场边，教练鲁特森也激动得老脸通红，大步冲过来紧紧抓住宋幼霖，使劲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说了两句一声比一声高的“Well done！ Well done！”

原本宋幼霖只是欣喜于自己的表现稳定，可是听着全场观众的掌声欢呼声经久不息，再看看兴奋得面红耳赤的鲁特森，他也很难不被这种气氛感染，两团粉红悄悄爬上了他白皙的小脸，又慢慢扩大到耳朵，腼腆地笑了笑：“Thanks！”

坐在等分区，宋幼霖忙着穿外套忙着擦汗，顺便喝了一口水。而鲁特森则一直紧紧盯着对面的大屏幕。等了将近一分钟，分数才终于给出。滑行技术8.8，衔接和编排却只有8.25，表现执行和音乐表达分数则分别是8.6和8.7，最终自由滑得分162.80，再加上短节目的81.75，宋幼霖得到了总分244.55分，这个分数也刷新了他本赛季的个人最好成绩，目前暂列第一。不过世锦赛最终的排名如何，还要看最后一位上场的安东尼选手的表现。

说到和安东尼的“孽缘”，宋幼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写出一本厚厚的血泪史。两个人只相差一岁，却从少年组就开始一起比赛，到青年组，再到现在的成年组。除了自己的教练、编舞和俱乐部队友，在这个圈子里，宋幼霖最熟悉的人莫过于安东尼。

多年来生活中总被他指手画脚、讥讽嘲笑的辛酸就不说了，赛场上的较量他一共也只赢过两回——那两回还恰逢安东尼跟腱受伤，这让宋幼霖一直很别扭。

站在场边，看着场上随着音乐《普罗米修斯》肆意张狂起舞的红黑色身影，听着热情观众们贡献的一浪高过一浪的掌声，宋幼霖心里很明白，若是安东尼自身不出现什么重大失误，冠军是基本上不会旁落的，从青年组一直到成年组都是这样。

这也是为什么宋幼霖急切地想要在比赛中挑战四周跳的原因：他相信只有四周跳，才能让他超越安东尼。

果然，安东尼最后的成绩更加出色，衔接和编排都得到了8.5，表现执行和音乐表达则高达8.8，最后安东尼以4.7分的优势再次蝉联了世锦赛冠军，宋幼霖则只能无奈地继续带着他专属的“万年老二”的帽子。

此时，赛后的新闻发布会已经进行过半，获得男单前三名的选手的教练正在轮流发言。宋幼霖听了几十分钟语调起伏和催眠曲差不多的英语德语，无聊地半低下头，却看到自己的运动服拉链旁边不知何时冒出了一根细线。手指缠绕把玩着这根细细的白线，他控制不住地开始走神，想想自己的四周跳训练进展，再想想媒体扣给自己的那顶“万年老二”的帽子，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堵，暗暗埋怨为什么安东尼那家伙从来都不失误。

“不过，若是凭借安东尼的失误才能拿到冠军的话，那种冠军还不如“万年老二”来的好，要赢就赢得那家伙心服口服才是。”宋幼霖想到这里，又不再沮丧，思维开始向回国之后的事转弯。

“又在做梦了，又在想赢了我拿冠军了。”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安东尼的声音也越来越低沉，蓝眼金发的少年带着一脸的微笑，亲密地凑到另一个黑发黑眼的少年身边，多么友好的场面啊！可惜，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却总是那么让人意外。

手上的力道没控制好，细线突然被扯成了两段，不过输人不输阵，宋幼霖也抬头看了一眼安东尼，轻笑着点了点头，小声回答道：“是啊，你也要加油才是，千万不要让我有机会翻盘啊。”

新闻发布会的座次安排是让冠军安东尼坐在正中间，亚军宋幼霖在他的右手边。因此幼霖坐在那前脚一发呆，安东尼的嘲笑后脚就到，每次都是这样。宋幼霖暗暗再吸一口气，心里想着不和这种没内涵的人计较，不和这种没内涵的人计较，自我催眠。

这两个人多年来类似的私底下拌嘴不知道有多少回，摄影记者只要一直把镜头对准两位运动员进行连拍，最后总能抓拍到宋幼霖和安东尼的私下亲密交谈场景，看起来就像两个年轻人不喜欢呆板的新闻发布会，凑到一起偷偷地讨论结束后要去什么地方玩，安东尼提议，而宋幼霖欣然点头同意的整个过程。

发布会结束之后，记者们又在体育馆门口拍到了安东尼轻轻拍了拍宋幼霖的头，又拥抱他告别的温馨场面，照片发回国内，引起各大论坛腐女们一片疯狂尖叫，关于这一对的话题终于又有了新的进展。

天知道事实究竟是什么样的，分明是那坏人强拉住他，跟他比了比个子，又在他耳边笑着说：“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矮？”宋幼霖听过安东尼的话，再看看网络上的粉红得冒泡的评论，只感到天塌地陷般崩溃。

世锦赛一结束，整个赛季也就基本结束了，理论上运动员可以立刻开始休假。不过幼霖还有额外的两场冰上表演秀要参加，而且还是不想参加都不行的那种。

虽然这几年下来他拿到的冠军总数没有安东尼那家伙多——那家伙并不是每站比赛都会参加，也会偶尔发发善心，漏几个冠军给其他人——幼霖也当之无愧是世界冰坛的顶尖选手了。可是他如今每年参加大奖赛和世锦赛所得的各种奖金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万美元左右，刚刚勉强够支付他的训练以及参赛费用。国际滑联这种超低的待遇设定，完全是在逼迫运动员参加商演，否则连训练经费都要成问题。顶尖选手都是如此，更多其他选手的生存状况可想而知。

因此，很多运动员在拿到了比较好的成绩之后就会提前退役，去参加世界职业花样滑冰锦标赛，转成职业选手，享受电视网转播收入分成，用花哨的表演赚取更多的奖金，待遇要比国际滑联给的丰厚得多。但是一旦这样做的话，他们也就彻底告别了国际滑联组织的世锦赛和奥运会，彻底失去了为国家为自己争夺荣誉的机会。

第二章：父亲兼经纪人

表演滑在当地时间午夜结束，这也标志着今年的世锦赛终于落下了帷幕。宋幼霖和他的教练鲁特森在表演滑刚一结束，就立刻赶往法兰克福机场，搭乘早早就订好的凌晨飞往国内的班机回中国。下了飞机，鲁特森整理了一下半皱的西装，勉强撑着眼睛，带着两人的行李先回M市的冰上训练中心补眠——这个训练中心是宋幼霖在国内停留时暂时训练的地方，他的父亲就是一位供职于此的花样滑冰国家级教练。

宋幼霖下了飞机拦下出租车，强忍着从飞机到汽车上都能闻到的那股密闭交通工具特有的气味带来的呕吐感，直奔M市第一医院，此时他的父亲还在住院。

事实上，宋幼霖的父亲以前是他的教练兼经纪人，陪伴他参加了几乎少年组和青年组的全部比赛。宋幼霖在少年时就显示出了极好的天赋，身材比例、力量和柔韧性在同年龄段选手中都是极为出色的。但是由于当时国内男选手的训练体系十分不健全，宋教练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总念叨“宁可过之而不能不及”，由此种理念带来的超高强度训练常常让宋幼霖苦不堪言，身为男选手居然练成了贝尔曼旋转就是其中一个例证。

而随着同一批选手渐渐长大，到了青年组里，宋幼霖身体上的优势开始变得不明显，只凭借着扎实的基本功和优秀的音乐感知表现力，他才能继续在顶尖选手中占有一席之地。再加上与其他的世界级教练相比，在节目的设计、编排和衔接等方面，宋教练的水平和别人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基本上没有教出世界一流运动员的可能，只能尽他最大的能力，带着宋幼霖在俄罗斯、加拿大、美国等地的高水平俱乐部轮流参加短期训练，期望宋幼霖自己能够学习到更多的东西。

宋幼霖十七岁那年在加拿大的比迪亚威尔（Berthierville）俱乐部参加临时训练的时候，凭借着他那种认真的劲头和非凡的跳跃天赋，被现在的教练鲁特森相中，邀请他加入现在的这个俱乐部。从那以后，宋永辉终于正式卸下了自己的鸡肋教练的身份，转而培养国内下一代小队员，同时兼任宋幼霖的经纪人。他一边要在M市照顾一堆小孩子，一边又要偶尔满世界追着宋幼霖，这次住院就是劳累过度的缘故。

去德国比赛之前，宋幼霖就听说了父亲住院的事，急得他团团转，嘴里起了好几个大泡，一度无心训练。只不过宋教练认为比赛更重要，十分坚决地拒绝了宋幼霖回国看他的请求，并且异常严厉地斥责他不把比赛放在第一位的想法。幼霖没有其他办法，又十分担心父亲的身体状况，因此在比赛刚一结束就用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

他穿着普通的深蓝色斜纹牛仔装，压低黑色的鸭舌帽，下车之后冲进医院便是一溜小跑，一直跑到住院部三楼的护士台前。正在三楼值班的那位胖胖的和蔼的女护士长认得宋幼霖，也知道自己头号病人宋教练和他的关系，带着雀斑的圆脸上，一双小眼睛瞪到最大，满是吃惊地看着他：

“啊呀，昨晚上我刚看了你的表演滑，怎么你现在就回来了？这么快？”

只跑了这几步而已，幼霖竟然感觉腿有些发软——估计是睡眠不足再加上时差造成的。他站在那里略略平了平气息，使劲喘了几口气，言简意赅：“表演结束就回来了。父亲他现在身体情况怎么样，还咳嗽吗？”

护士长点点头：“恢复得很不错，不过还需要再观察一阵子。以后得让他彻底戒烟，注意天气注意养生，还要好好休息。”

顿了顿，胖护士长又眯起眼睛笑笑，凑上前小声跟幼霖说起了八卦：“宋教练前两天还念叨呢，若是他在电话里告诉你他很好，你肯定怀疑他安慰你；可若是告诉你他不好，你就没心思比赛了，所以干脆就不接你电话。看来这招很灵啊，这么快就把你逼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