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华之姿 上——盈月流光

一抹绯红，他一把推开贺丰姿，说了句『快吃』人就跑出去，跑不见了。

贺丰姿得意洋洋的将三分《道德经》交给了夫子，夫子翻过之后别有深意的看了贺丰姿一眼。然后才缓缓说道。

「以后念书时要专心，虽然这些东西你都背得出来，但是课堂就是课堂，不可藐视。」

「夫子说的甚是！丰姿记下了。」贺丰姿弯起眼睛，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吃饭了么？」

「丰姿这就回家吃。」

「那快些回去吧。」夫子刚一挥手，贺丰姿马上跑的不见影了。

迈出大门的时候，贺荣莲就蹲在外面，贺丰姿将他拉起来，两人朝家里的方向走去。

「我以为你回去了呢。」贺丰姿道。

「我是想回去，但是你怕黑，所以我等你。」

「胡说！你哥我什么都不怕！黑一点算什么。」

贺荣莲抬起头，看着那张秀美的容颜，没有说话。过了一阵子，贺荣莲站在地上不走了，贺丰姿回过头问怎么了，贺荣莲

张开双手说道。

「哥，背我回家罢。」

「好！你要是喜欢，哥每天都背你！」贺丰姿眉开眼笑，蹲下身背起了贺荣莲。贺荣莲安静的伏在贺丰姿的身上，脸颊蹭

在贺丰姿的颈间，一种模糊的幸福的感觉将他的一颗心添得满满的。贺丰姿的身上有一种桃花的香味，甜甜的暖暖的。一

直到很多年以后，那都是贺荣莲孩童时代最为珍贵怀恋的记忆。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贺丰姿躺在床上，想起了霁月城后山上的桃花林，桃花林间有一个桃花小包子，那个小包子总

是很是很精神的在那株桃树下等着自己。

一直等着……

一个念头掠过贺丰姿的心中，他从床上翻了起来，随便批了一件外衣就推窗跃了出去。他施展轻功，越过院中的围墙，朝

着后山的方向跑了过去。黑夜浓重，月光皎洁，贺丰姿的心里只有一个小包子的影子。

等到贺丰姿来到后山的那一片桃花林中的时候，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月光清幽，照得桃花树们像是沉入了水底一般，

微蓝朦胧。贺丰姿望着天空的月亮，仔细想了想，有些自嘲的笑了。一遇上那个小包子，他就好像变得有些傻傻地，不由

自主地认真了起来。

现在在想想，这么晚了，哪一个小孩子会不怕黑的站在这里一直等呢？又有哪一个孩子的父母会允许自家的孩子这么晚了

都不回家，更何况是个五岁的孩子。贺丰姿叹了一口气，回身向城里走去，却在一回身的那一瞬间看见了一个小包子。那

个小包子站在自己身后不远的桃花树下，一双眼睛乌黑的发亮。他一见贺丰姿转身，一下子就冲上前来，冲进了贺丰姿的

怀里。贺丰姿心下一软，将他抱着。

「这么晚了还在这里，你爹娘不担心么？」

「他们睡着了，我溜出来的！」

「到这里来做什么？」

「等你！」

「为什么要等我呢？」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等你。」小包子抬起头，黑亮的眼睛里有一种湖水般的清冽，白日里这种清冽的感觉隐匿了起来，

只有在月光的照耀下才会缓缓流动，波光粼粼。

「哥哥也喜欢你。我们今日不练了，我送你回家。」

「好！」小包子握起拳头，笑得很开心。

两人在一家客站门口停了下来，小包子指了指二楼说道。

「我在这里住。」

「你家经营客栈的？」

「不是，我家不住在霁月城。这几日我爹娘来这里办些事，我跟来玩的。」

「原来是这样……」贺丰姿皱起眉头思索起来。

「神仙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贺丰姿。」贺丰姿舒展着眉头，道了出来。小包子握了握拳，看样子是记下来了。贺丰姿摸了摸他的头问到。「小娘子

叫什么呢？」

「我叫……」桃花小包子刚一开口，客栈的二楼的二楼就亮起了灯光。有一个女子的声音惊慌的响起来。

「我儿子！我儿子不见了！」

「夫人，你先别急，君华那么小，跑不了多远的。」

「老爷，老爷，你快去找找。」

楼上乱糟糟的一片，贺丰姿再看那小包子，脸上也是焦急一片。他连忙向贺丰姿道了个别，就赶紧跑上楼去了。贺丰姿见

这小包子不像他初见时的那样傻乎乎的，实际上是个聪明伶俐顾大局的孩子。就某些方面来说，和荣莲倒有几分相似。长

大了也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

自那一夜以后，贺丰姿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桃花小包子。无论他在后山的那片桃花林中站多久，无论他如何习武，那小包子

再也没有出现过。贺丰姿想，也许他是随父母回了自己的家乡罢，没能好好道别成了他孩童时代最大的遗憾。

因为第二日一早，丫鬟们说贺夫人像是生了什么病，一直躺在床上都不睁开眼睛。贺荣莲和贺丰姿两个人趴在床边被巨大

的恐惧充斥着，连动都不敢动。贺老爷来来回回里里外外请了不知道多少趟大夫了，可是每次每个人都摇摇头，说是没见

过这种稀罕的病症，都束手无策。一天一夜，几乎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没有合过眼。贺老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贺夫人的气

息一再衰弱下去，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一直趴在贺夫人身边默默流泪的贺丰姿忽然站了起来，打开门就朝外面跑。贺荣莲追出来，问。

「哥，你去哪里？」

「我去书房里查看医书，你在房间里陪着娘，记得要给娘按时地喂水喂粥，有什么事马上通知我。」贺丰姿肿着的眼睛一

边哭一边说，贺荣莲站在原地点头。

贺丰姿自从第二天晚上进了书房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府里的下人们都摇头，说是大少爷头脑再怎么聪明也不会比过那些号

称江湖神医的大夫。他毕竟是个十岁的孩子，自己的娘亲病在床上不来照顾，偏要做一些无意义的事。贺荣莲来厨房帮贺

丰姿准备饭菜，听到下人们议论的这些话，不由得冷下了眼睛，下人们愣是一句话也没敢说。虽说贺荣莲才六岁，但他周

身带着的一种冰冷的气场已经足够镇压一大部分人了。

贺荣莲亲自做好饭菜送去了书房，他一推开门就见一地凌乱的书籍，和正端坐在桌子前认真看书的贺丰姿。他轻轻走上前

去，叫了一声。

「哥。」

贺丰姿抬起头，看向贺荣莲。贺荣莲的心一下猛地疼痛了起来。贺丰姿那一双总是魅人夺目的漂亮眼睛现在很憔悴，眼敛

上泛着青紫的颜色，本来淡粉色的嘴巴现在根本就没有颜色。

「小莲，母亲怎么样了？」

「还是那个样子。」

「是吗……我还得继续看才行，你先出去吧。」

「哥，你先吃一点东西。」

「我等下就吃了。」

「你现在就吃。」贺丰姿又将目光从书本上面一开，看了贺荣莲一眼，贺荣莲锐利明亮的眸中似乎有晶莹的东西在转来转

去。他勉强笑了一下，接过贺荣莲手中的食碟吃了起来，显然是食不知味。贺荣莲看着他把东西吃干净了才端着盘子走开

，一直走到门口的时候，贺丰姿叫住他。

「小莲，你帮哥办件事。」

「什么事？」贺荣莲淡淡的问。贺丰姿刚想开口，却又将嘴边的话压回去了。

「没事，你去照顾娘罢，她现在需要你。」

「嗯。」贺荣莲答道。「有事就跟我说，别客气。」

贺丰姿笑了笑，点点头。

五天五夜之后，贺丰姿笑着从房间里跑出来。他对着天空大呼一口气，连忙要找贺老爷去抓药，说是自己已经找到了医治

娘的病的配方。贺老爷看着自己的儿子，两行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他记忆中那个调皮的孩子不见了，面前的人瘦得只

剩下一把骨头，眼眶是深深的紫色，嘴巴也裂了，整个人白的就像刚从面粉堆里拉出来似的。比贺夫人更像一个病人。

「爹，事不宜迟，我们赶快行动。」

「儿子，你歇着，我带莲去也是一样的。」

「那也行，爹，你快去吧小莲叫出来。」

「爹这就去。」贺老爷转过身抹了抹眼泪，却听见后面「咚」的一声。一回头，只见贺丰姿倒在地上怎么叫也叫不醒。

贺夫人醒了，贺丰姿还没醒。贺老爷急了，连忙派人一趟一趟的请大夫。每个大夫来了都说。「没事的，令公子只是太过

劳累，现在正在睡觉。只需给他安静的休息环境便可。」

于是一屋子的人都散去了，只有贺荣莲守在旁边。

贺丰姿睡得很沉，却在不停的重复一句话，贺荣莲将耳朵凑近贺丰姿唇边，只听得他不停的说着后山。贺荣莲当即就明白

是怎么回事了，他起身弹了弹衣服，向后山走去。

春季就快要过去，桃花已经有些凋零了，还是在那株桃花树下，有一个桃花小包子。那小包子今日没有习武，只是静静的

站着。一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赶紧回过头，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然而，身后站的人他不认识。

「你是谁？」

「我叫贺荣莲，是贺丰姿的弟弟。他生病了，要我来这里。」

「神仙哥哥病了？他病得重么？我去给他找大夫。」

「不用了，他现在正在休息。」

「他今天也来不了这里么？」

「来不了，你别等他了，回去吧。」

「我要一直在这里等他。」小包子竖起眉毛，站着不动。

「为什么？」贺荣莲淡淡的问。

「因为我喜欢他，要等他。」

「贺丰姿是我的。」贺荣莲终于不再是淡淡的说话，他正视眼前的小包子，眼光明亮而又锐利。小包子见他这眼神，也坚

定了神色。

「他现在是你的，以后就是我的。」

贺荣莲忽然觉得心头一阵恐惧，有种即将失去贺丰姿的直觉。一向自信骄傲的他没办法再站在原地不动，他转过身，就像

逃跑一样的往回走。只听见那个小包子鼓足了劲儿在身后喊着。

「告诉你哥哥，我的名字叫若君华！」

一阵风猛烈的刮过，将凋落的桃花涌向空中。贺荣莲翻飞着乌黑的发，脑海中只剩下桃花小包子最后的言语。

第22章

贺丰姿十七岁的时候被城里的人挂上了霁月公子的名号。他独占鳌头势如破竹，压过了各种各样的风雅名号，轻松夺了霁

月之名。

人们都说霁月公子有着一副绝世倾国的俊俏脸庞，他的一笑能使百花盛开，他的声音轻柔如羽；他高挑着身姿，折扇一开

竟是万千风流。更是有人说，他能文能武，精通医术；风情雅致，一支毛笔一点淡墨能画出成百上千的绝世画卷。这些传

言犹如山谷溪流向周边的城镇传了开去。用不了多久，大家就都知道，霁月城中有名霁月公子，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

然贺丰姿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正在家中的长椅上面一边吃糖糕一边晒太阳，就当听笑话似的过了一遍耳。

「哥，你看天上，好大的一只鸟。」

「在哪在哪？」贺丰姿猛然听贺荣莲这么说，赶忙抬起头四处望着。

「就在上面啊，你没看见么。」

「没有啊，我就看见几片白云，根本半只鸟都没有。」贺丰姿困惑的说着。

「哦，那可能是飞走了吧。」贺荣莲眨了一下眼睛，然后走开了。他在心底默数，就在数到三的时候，他听见了贺丰姿更

加困惑的声音，唇边浮起一丝笑。

「我的糖糕呢？小莲，你有没有看见我的糖糕？」

晚间的时候打起了雷，贺荣莲退去外衣坐在床上，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门外准时地响起了叩门声。贺荣莲问道。

「是谁？」

「小莲，是我。」门外是贺丰姿带着点颤的声音，贺丰姿站起身来，说道。

「进来吧。」

「小莲，今日雷大风大，不如跟哥一起睡？」

「你睡到床里面去。」贺荣莲点头答应，说道。

「不行，你睡去床里。哥是男子汉大丈夫，又何况你睡觉不老实，要是滚到地上……」贺丰姿为了保住哥哥的尊严，连忙

正色辩解道。贺荣莲倒是不再说什么，直接动手将他推进床里面，像裹粽子似的把他裹严实了。然后说。

「如果有异议，就给我回房睡去。」

「没，没有……」贺丰姿缩在被子里，将半边脸蒙起来，只露出眼睛。那双眼睛水汪汪的，带着些无辜的水雾。贺荣莲见

状也躺了下来，将他搂进怀里，轻声说道。

「睡罢。」

这样情况持续了将近有半年左右，贺丰姿猛然意识到自己被夺权了。这个弟弟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不再听自己的话。他

小时候怎么哄骗贺荣莲的，贺荣莲就一点也不差的返还在了他的身上，而且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那个孩子就像一只被斩

断了困绳不断成长的小兽，越来越厉害，越来越锋芒毕露，一点也不可爱了。

深秋时节，气候凉爽。晚间的霁月城更是热闹非凡，贺丰姿邀了一大群朋友去了青楼。那是贺丰姿第一次去那里，朋友们

也都觉得新奇好玩，一人搂了一个姑娘在厢房里吟诗作对。贺丰姿更是不能示弱，他坯坯的笑着走上姑娘堆里。一手一个

，搂住了两位青楼女子。其中有一位竟还是自愿加进来陪酒的花魁妍媚。

「大家尽情地玩，今日我请客！」

「贺兄，你真够豪爽的。」

「哪里哪里，大家玩得高兴，我贺丰姿也就高兴了。来来来，我们刚说道哪了？继续继续！」

「我说，贺兄啊。你这么好的文采，怎么不去京城考个状元来当当，也好让我们霁月城有个脸面出个名儿什么的。」一位

蓝衫的公子走上前来，他似乎已经喝醉了，微红着脸摇摇晃晃的说道。却见贺丰姿不甚在意的一笑，说道。

「当了状元有什么好？有我现在逍遥自在么？」

「说得好！不愧是我们的霁月公子，来！我敬你一杯！」蓝衫公子笑着，敬上一杯酒。醉眼朦胧的他，根本就看不出贺丰

姿眼底深处的一抹遗憾。贺丰姿推开酒杯，道。

「贺某不喝酒的。」

「贺兄啊，不是我说你，你、你看不起我是不是？好歹咱们也是同窗一场。当、当初，你把我打的，连家门都找不见。现

、现在喝一口酒都、都不肯？」

贺丰姿见他说到这份上，也不好推拒，端起酒杯小嘬了一口。他怀里的花魁姑娘见状了也娇笑着靠过来，手中端着一杯红

色佳酿，媚声媚气的说道。

「贺公子，小女子妍媚仰慕公子许久了，不知公子可否赏脸喝下小女子敬的一杯酒？」

「美人儿可是要借机灌醉我么？」贺丰姿展开笑颜抚着那张美丽可人儿的脸庞，凑在她耳边低声吹气说到。只见妍媚姑娘

马上软了身子靠在贺丰姿怀里，娇媚的说到。

「人家一个小女子，哪里存了那么多心思。」

周围的公子们见状均是气血翻涌，更有甚者开始起哄。

「贺兄，你瞧人家姑娘家都这样子邀请你了，你好歹也得有些表示不是？」

「对对！得有些表示！」

「你们都不要起哄了，人家可是霁月公子，怎么会对我一个青楼女子有所表示？可白煞了我这份脸面。」怀中的妍媚似是

带些哀怨似的推了推贺丰姿的胸膛。却见贺丰姿笑了起来，那笑容竟是比妍媚艳了不知多少倍，叫人都看痴了。

「天下女子皆为花儿，都是要人疼爱的，又岂有青楼深闺之分？」说着将怀中的妍媚搂了起来。这一句话说得妍媚心中乐

开了花，她闭上眼睛，将脸凑近贺丰姿。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贺丰姿朝门口望去，有一个人站在那里。借着酒劲儿，那个人分成了两个，两个又分成了四个。但是，无论分成多少个，

他都认得出那个人都是贺荣莲。不知道贺荣莲跟其他公子说了什么，只见那些公子又开始热闹了起来。贺丰姿感觉怀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