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华之姿 下——盈月流光

一听到姬卮欢这么说，刘忠刚才的尴尬全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连忙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朝着客栈赶去。

入夜的时候，光风城里又飘起了细小的雪花。天地间混白一片，雪地映衬天幕泛着幽蓝的光，照得整个酒楼就跟浸在湖水

里似的。贺荣莲坐在桌前喝了一口茶，定了定神，向着贺丰姿的房间走去。如果没猜错的话，贺丰姿明早应该就不会在房

间里了。他之于贺丰姿终究是兄弟，他们终究不可能一生纠缠着彼此，是该放手让他一博得时候了。就像他为了自己留在

这种远离京城的小城里待了这么多年一样。

如他所料，贺丰姿并没有睡觉，而是端着一壶清酒坐在窗边发呆。

「丰姿，夜深了，还不睡么。」贺荣莲走过去，轻声说道。贺丰姿听见声音顿了顿，而后回头。见贺荣莲走至他的身边，

他整个人便直直倒进贺荣莲的怀里去了。贺荣莲收紧双臂，静静的站着。

「小莲，你说的对，人的一生也只有这么一辈子而已。」有些微醉的话语在贺荣莲耳边轻飘飘的传来。「在这一辈子里，

我们要尽量做自己喜欢的事。时光太短暂，容不得那么多的后悔。」

「嗯，明白了就好。」贺荣莲轻轻拍了拍贺丰姿的头，柔声说道。「快上床歇息着，明天一早就要赶路了，会很辛苦的。

」

「明天我想睡倒晌午的时候……」贺丰姿倚着贺荣莲站起来，朝着床边走，脚步有些虚浮。

「哪次不是天一亮你就醒的？」贺荣莲一边架着他，一边笑着说。

「这次不一样。」贺丰姿脚下忽然失力，整个人向下倒去。贺荣莲支着他，将他扶到床上躺好。贺丰姿的发丝散乱，双眸

微醉。贺荣莲俯下身去，将他的发丝理顺整齐。却不料刚要起身的时候，脖颈却被贺丰姿的双臂环住了，只听贺丰姿在他

耳边轻轻说。

「这次小莲不会让我醒来。」贺丰姿的双手移至贺荣莲的耳边，捧起贺荣莲的面颊，将他的头拉下来，覆在自己的双唇上

。「我们在一起。」

贺荣莲瞬间张大眼睛，心脏狂跳不止。他一把将黏在自己身上的贺丰姿拉开，猛地直起身子，说道。「丰姿，你喝醉了。

」

「我没醉，我很清醒。」贺丰姿起身凑上前去，将整个头都埋在贺荣莲的颈间。「我不想再死去的时候告诉我自己，我这

一生都在后悔。」

「哥……」僵硬的推托本来就是贺荣莲强装出来的。既然贺丰姿如此说了，他便再也不要杞人忧天自我折磨了。贺荣莲翻

身上床，压住贺丰姿，细细的吻了起来，口中喃喃道。

「我爱你。」

第46章

第二日，贺丰姿一睁眼，不但过了晌午，天色都已经暗下来了。窗外的雪停了，身旁的贺荣莲也不知去了哪里。他抬眸四

处张望，却听见了走道里传来了脚步声。此脚步稳重，不徐不疾，一听就知道是贺荣莲。贺丰姿面上一红，连忙把头埋进

被子里。贺荣莲推开门，将手中的小菜和米饭放在桌上，就朝着贺丰姿走来。

「丰姿，我想你也应该醒了。」他如是说着。

「……」贺丰姿躲在被子里装睡，假装没听到。昨晚的各种片段一下子涌进他的脑海里，一想到自己的那种姿态都被贺荣

莲一点不漏的看在眼里，他就羞愧的不知所措。

「还不醒？需要我叫你起来么？还是想接着再做一回？」贺荣莲一边笑着说，一面就看见一个睡的乱糟糟的脑袋从被子里

冒出来，白皙的脸庞红的就似熟透的苹果一样。贺荣莲心中怜爱，捧住那红红的脸颊，低下头，印上轻轻一吻。「一天没

吃饭了，先吃一点，然后我抱你去洗浴。」

「我自己可以走过去……」贺丰姿红着脸，小声说。

「你有没有力气走路，我还不知道么。来，吃饭。」贺荣莲也不管贺丰姿那么多，将饭菜端至床边一勺一勺的喂了起来。

贺丰姿靠着床柱傻傻的笑，满足的吃。

一直到了入夜的时候，姬卮欢还是站在雪中，望着丰姿酒楼的窗户发呆。刘忠在一旁小声道。

「殿下，贺丰姿没来。」

「我知道。」姬卮欢淡淡道。

「殿下，您都冻直了。我们别等了，回去吧。明日就要回边防去了。」

「不管过了多久，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可是殿下……」

「你信么？」姬卮欢幽幽的眸子又望了过来。虽然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但是刘忠还是什么都不忍心说。壮汉抿抿唇，很用

力的点点头。

「我们现在就回战场上去。」姬卮欢抬了抬脚，这才发现腿都僵硬了。

「现在？可是殿下，你的身体……」

「留在这里，本就是为了贺丰姿。现在贺丰姿没有来，留在这里已经是是浪费时间了。」

「可是……」

「可是什么，备马。」年轻的五皇子坚定着神情，忠诚的武将也没什么法子。只好先将姬卮欢安顿在一家小茶馆里，忙着

备马去了。

春节的前几天，光风城又下了连绵三天的大雪。

雪停时贺荣莲就带着贺丰姿出来四处逛逛，感受一下新春前的气息。对于贺丰姿来说，这是时隔六年之后，他唯一一次悉

心的为春节做准备，实在是激动的不得了。他满心欢喜的换上新衣裳，拉着贺荣莲就要出门。但却在出门前，贺荣莲被神

色有些匆忙的阿宝拉住了。贺丰姿站在门口等，一直等到他将窗沿上堆积的小雪花全部都推落在地上的时候，贺荣莲才出

来。

「阿宝说了什么？」贺丰姿一面走一面问。

「就是分铺过年的事，我之前吩咐的地方出了些问题。我看阿宝的能力不弱，打算着将他派去城外那间分铺作掌柜的，他

还是有些不太乐意。」贺荣莲一边走，一边又将一条绒质的披风系在贺丰姿的脖子上。「这几日雪停了，天又更加冷了，

多穿些。」

「小莲也是，最近每天都很忙，脸色比我都白了。」贺丰姿身手摸了摸贺荣莲的脸，引来了路人的目光。但是贺荣莲却全

然不在意，他将手覆在贺丰姿手上，为他取暖。

「过两天多吃些就补回来了，不要紧的。」

两人正说着，就碰见了迎面走来的一群人。那群人衣着华贵，谈吐甚是风雅，走在最中间的有些邪魅的男子正与周围的人

说笑着。贺荣莲一眼就认出来了，此人正是多日不见的薛晟。自从那夜他离开薛府之后，薛晟也在没什么音讯了，想来也

是吃喝玩乐不亦乐乎。

「贺荣莲！」就在贺荣莲思忖着要不要避开他的时候，薛晟人已经一边喊一边从那边跑了过来。「贺荣莲，好久不见，你

还好么。」

「确实很久不见了，我好得很。」贺荣莲冷下眼睛瞪了薛晟一眼，似是在告诉他别乱说话。薛晟对于贺荣莲的眼神早就心

领神会，自然而然就将话弯儿转到了贺丰姿的身上。

「贺大公子这是打算跟令弟去哪啊？」

「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去的地方，就是跟小莲随处走走，散散心。」贺丰姿答到。

「贺大公子好兴致。」

「君华这几日在做什么？很久都没见着他了。」贺丰姿淡笑道。

「君华啊，他最近可忙的不可开交。若府一家上下全都要他打理，再来商铺上面也够他忙的，那么大一个若家没了他还真

是不行了。」薛晟盯着贺丰姿看，从他的眉梢一直向下游移着目光，似乎是想要看出什么端倪。「再来就是知府那边的事

，你也知道的，那案子当初是震惊了光风城的。他那没过门儿的媳妇李巧儿最近又闹着自杀呢，每次非得见着君华才肯罢

休。好在君华的脾气好，要是换着别人，早都丢下烂摊子不管了。」

「听上去很辛苦，我改天带些东西去看看他。」贺丰姿面露忧心之色，说道。

「你要是肯去看他就在好不过了，他们全府上下的人都要放着鞭炮来接你的。」薛晟笑着将头凑到贺丰姿耳边说到。「他

可是最想念你了。」

温热的气息吹在贺丰姿耳边，贺丰姿下意识的朝着旁边躲，正巧躲进贺荣莲的怀里。贺荣莲顺手揽住贺丰姿，双眸冷冷的

盯着薛晟。似乎那双眼睛都能变成刀子，将薛晟割成一条一条的。薛晟自是确认出一件事，继而说下去。

「君华本是能抽空来看你的，可无奈小风啊，怎么肯给君华一点空余时间呢。今日我出来的时候，这两个人又粘在一起了

，弄得我这个孤家寡人很是寂寞啊。」

「薛公子，人都在那等你呢，不要让人家等的太久才是。」贺荣莲见薛晟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开口说道。

「走，走，我跟你说两句话马上就走。」薛晟大笑着说道。他一把将贺荣莲拉到自己身边，对他低语道。「你对你哥下手

了？」

「不管你的事。」贺荣莲冷淡回答道。

「那就是有了……」薛晟的声音此刻才听得出一丝急躁的意味。「你知道我多心痛么！」

「薛大公子的心也会痛？真是稀罕。」

「贺荣莲，你这个妖孽！」薛晟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见贺荣莲只是冷昵着自己，转而狠狠一甩袖子，走了。

春节当天的阳光很明媚，照得树枝上的雪花银然粲亮。

贺丰姿从未觉得时光流逝的这么快，自从贺荣莲的怀中醒来的那一刻起就忙个不停。他从楼上跑去楼下，又从楼下跑上楼

来，望着到处都挂满的红色纸灯笼笑得格外开怀。

「莲，莲，你醒醒啊。看我们的灯笼，此刻看着真美。」贺丰姿坐回床上，摇晃着还在沉睡的贺荣莲。贺荣莲迷迷糊糊的

睁开眼，就见浅蓝的天幕中，红色灯笼挂满窗沿，贺丰姿柔美的笑脸近在咫尺，组成了一幅美好的画面。他伸手将贺丰姿

揽下来，抱在怀中细细亲吻。

「嗯唔……」贺丰姿任贺荣莲亲吻了良久，又抱着他蹭来蹭去之后才又说道。「莲，起来了……今天是个好日子。」

「嗯，这就起来了。」贺荣莲这才完全清醒，坐了起来。

「小莲，我昨夜什么时候睡着的？剩下的灯笼都是你自己挂完的么……」贺丰姿一面帮贺荣莲理着衣服，一面说着。

「也没剩下多少了，叫阿宝阿文帮忙挂一下，很快就挂完了。」贺荣莲趁空，又在贺丰姿额上浅吻了一下。贺丰姿眉心一

动，就知贺荣莲在说假话。阿宝阿文这两个家伙，睡的比自己还早。以贺荣莲的性格来说，他宁可自己都做完，也不会扰

了那两个人的睡眠。转念一想，贺丰姿又开始责怪自己将贺荣莲叫起来的时辰太早。

这一日，贺丰姿觉得无比快乐。贺荣莲将酒楼关了门，大多数时间就是安静的坐在某处，看着贺丰姿活跃的身影到处跑来

跑去，偶尔也跟阿宝阿文和其他的伙计一起闹闹。这么转眼间一下子就到了夜里，贺丰姿也闹累了，回房歇息着去了。贺

荣莲去厨房做了几道可口的小菜端到贺丰姿的房里。

房门被推开的时候，贺丰姿正站在窗边。纸窗大大的敞开着，窗沿的红色灯笼在有些清冷的风中有些零乱的四处摇晃。他

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衫，左手搭在窗沿上，右手扶着窗棱，目光望向远处。鞭炮隆隆欢声笑语中，他显得如此宁静，好比

空中的一轮圆月。贺荣莲放下手中的小菜，走到贺丰姿背后，双手覆在了贺丰姿有些微冷的长指上。

「莲，外面好热闹。」贺丰姿依然入迷的看着窗外的景色。「有小孩子的欢笑声，有很多人的影子，在街上奔闹不息。」

「每年都会有这样的景色。」贺荣莲淡淡答到。「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

「一会我下去跟阿宝放炮，你去么？」

「去，跟你一起。」贺荣莲正说着，就见贺丰姿正转过头来，乌滑散开的长发顺着他线条优美的侧脸被风轻轻的吹过来，

一双明眸眷恋的望着自己。贺荣莲只觉得心中流水般的荡漾，他将双手环住贺丰姿腰身，倾上前去印下一吻。烟花在空中

炸开，划出美妙的色彩，照耀得贺丰姿的脸颊更加朦胧。可是贺荣莲却什么也听不见，脑海中只余留贺丰姿的气息。他侧

身一斜，将贺丰姿压倒在地，狠狠的与之缠绵起来。

「丰姿，你可知我有多爱你么……」

「我知道。」贺丰姿的唇舌勾住了即将要从他唇上离去的贺荣莲，而后模糊的回答道。「因为……我知道自己有多爱你…

…」

两人缠绵至深夜，待控制下来自己的欲望理好衣衫时，街上的人早都回房睡觉去了。贺荣莲背着贺丰姿从房里走出来，白

雪上至残留了一些爆竹的红色痕迹。

「莲，现在放炮会不会吵人入眠。」

「我们不在这里放炮，去城外的旷地上面。把炮抱好，我们现在就去。」

「嗯……」贺丰姿趴在贺荣莲的肩上，抬头望着空中的明月，若有所思地说道。「莲，你说还有没有人像我们这么疯狂…

…」

「这就未可知了，人生能有几次供我们疯狂呢……」

「莲，我从未这么幸福过。」贺丰姿在贺荣莲的背上痴痴的笑。

贺荣莲温柔着眼眸，迎着月光向前一直走一直走，希望这条路永远都没有尽头。

第47章

春过有三的时候，贺荣莲便将酒楼开了门。他跟贺丰姿两人在光风城内无牵无挂，尝了个热闹的气氛便又开始重新做起生

意来。

今日天空微微的飘着细小的雪花，好像是顽劣的冬季在做着最后的挣扎。贺丰姿趴在窗边向下看，路上的行人依然很少，

来酒楼吃饭喝酒的几乎都是无处可去的伤兵。冬季刚过春季刚来的时候，恰巧是伤口容易发炎的时候。前线退下来的伤兵

越来越多，前线的补给却是越来越少。

「我说，你们这的饭菜还真是一等一的好吃。」一个伤兵爽朗的笑。

「那可不是，全城的人都说我家的饭菜最好吃。」贺丰姿眉开眼笑的又上了一碟菜，接着伤兵的话说了下去。「我们酒楼

不光菜好吃，酒也是上等的好酒。今个正是过年，我赠大家两坛来喝，助助兴，下次还来啊。」

「你这小兄弟可真讨人喜欢！」那伤兵豪爽的拿起坛子，将大家的酒碗都倒满。自己率先抓起碗一饮而尽，长长的叹了一

口气。

「不知这位兄弟为何叹气？」贺丰姿帮忙满上，随口问道。

「你是不知道现在前线的状况。朝廷不派人支援就算了，非要弄下个祸害来。」热酒下肚，那伤兵的话匣子也打开了，他

又喝一口，仍是在叹气。他身边的几个同坐的伤患见他这样子，有些着急了，都劝他不要乱说话。哪知那个伤员连续三四

碗烈酒下肚，哪还听人劝，继续激昂道。「姬卮欢，他就是朝廷派来的祸害！仗不给打，才人的意见不肯听。前几天还非

要派着几个军医跟到前线去！军医懂得了什么啊？剑来了他能躲？还是能杀敌？？这不是白白让人去送死么！什么狗屁状

元！本来我们少、少将就没什么主见，现在两个人都一起来压制着少将的行动，仗还打个屁！」

「现在没了将军，更该先选出来一个领头的人才是。」贺丰姿皱眉道。

「本来少将领兵是能抵住一阵子的。哪知现在，那个皇子说什么，少将听什么，哪还有自己的主见！」 周围的伤患们唏

嘘着，似乎很是赞同那伤兵所言，只是敢怒又不敢言。「尊贵的皇子殿下将战场当什么？是他拿来放在手中玩弄的玩物么

？这是国家，是百姓的土地。我们这些士兵在外面辛苦卖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希望家人能有个太平日子么……」

「这位兄弟说的甚是。」

「战场交给这样一位皇子掌权……迟早是会出大事的。你们这座城……还有你们相邻的城……还有更多更多的土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