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宁瘪瘪嘴,那模样煞是可爱,“我的胃很久没疼过了。”
“还是要多注意点,烟酒这种东西到底太伤身。”从吧台下的隔层里取过一个小罐子和一只干净的马克杯,意阑说:“我
看我还是给你泡杯奶茶,暖一暖你的胃。”
薛宁没拒绝,转而却像个孩子似的纠正意阑先前那话里的错误,“呐,我可不抽烟。”
意阑闻之,嘴角的笑意更浓,“可你喝酒太无节制,哪天要真把胃给喝疼了,你就知道怕了。”在杯中加入热水,以一只
小调羹搅拌匀了,他才端着刚泡好的奶茶又走回桌边,将奶茶递到薛宁面前,“小心烫啊!”
薛宁瞥了一眼杯中那冒着热气的奶茶,再看看天边火辣辣的太阳,终是怨念道:“这么热的天,你倒好,给我泡了杯热奶
茶。”
意阑笑起来,双唇微微翕动,话还未出口,薛宁便抢先道:“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暖胃是吧?”言下,他用小勺舀
了一小口送入口中尝了尝味道,继而小声嘀咕:“何家怎就出了你这极品?”
这话自然还是落入了意阑耳中,惹得他不禁大笑,笑过之后才想起问:“对了薛宁,这些年你一个人在外面到底发生过什
么事,我记得你小时候胃没毛病啊?”
之前薛宁脸上还扬着一丝笑意,这会儿却一点点地敛了去,他随后敷衍,“没事。”继而又垂下眼睑,小声启口,“没什
么大不了的,胃也不会一直疼,只是偶尔。”
“你不用骗我,我认识你那么多年,还能不清楚你的脾气,你这人总是什么事儿都窝心里不愿说出来,要不是两年前被我
撞见你吐出来的东西里含有血丝,是不是你打算瞒一辈子?”对上薛宁的眼,意阑专注地盯着他看了会儿,可始终没等到
薛宁回答,他叹了口气又道:“你不愿说就算了,我不逼你。”
至此,薛宁却忽然开了口,“六年前,我离开薛家之后去了多伦多,当时曾饿过几天,不久后我当了MB,那段日子喝酒又
喝得厉害,可能是这样一饿又一酗酒,所以把胃给弄坏了吧!”对于当年的事,他始终不愿多谈,于是只是避重就轻地说
着,然而口吻却显得轻描淡写,即便是在提到MB这个词时,他都不曾露出一丝窘迫。
可意阑听了却不免心酸,一直以来他心里也着实存了太多的疑问,“薛宁,为什么要去当MB呢?还有,你在做这个决定前
,难道就没想过和你哥说一声吗?”
薛宁猛然抬起头,惊诧地望着意阑的双眸,很久以后他又扬起一抹冷笑,不屑道:“说了有用吗?”
“至少,你哥要是知道,绝不会让你去干这行。”意阑的语气坚定,听在薛宁耳里却像笑话。
“也许吧。”意阑,你哪里知道,初入这个圈子并非我心甘情愿,当时我曾打了无数通电话给薛然,希望他能来救我,可
是到头来,他竟连我的一通电话都不愿接听。
这一切,难道真的只是我的错吗?
Chapter 23
这天的晚饭薛宁吃的不多,饭后有段时间没见着意阑,而薛宁心里烦闷,则随便叫住了一个仆人,让那人给他拿点酒来,
于是他便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起了闷酒。
今夜的月亮很圆,伴着周遭群星共舞,显得这夜幕分外美丽,而薛宁只是静静地望着夜空,思绪却渐渐地游离开。
意阑问他,这些年在他身上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他并没有把全部告知,只因六年前,在薛宁身上发生了太多的事,每一
件都令他难忘,而真正让人痛苦的,终究是薛然对他的绝情。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深爱着薛然。
六年前,因为一时的冲动,他毅然选择离家出走。薛宁始终记得,离开之前,他留了一张纸条给薛然,上面只写着一行字
,“哥,我走,只是不希望我的爱给你带去负担。”那一天,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他写完后却是泪流满面。
将这张纸放在薛然的书桌上,薛宁就那样孤身一人离开了薛家,离开了他曾与薛然一同生活了十余年的地方。然而那时候
,他心里其实还存有一丝期盼,希望薛然在看到他的留言后能够来找他,或者只是一通简短的电话也可以,哪怕薛然在电
话里只是将他劈头盖脸地骂上一顿都没关系,至少那说明他还是被在乎的。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很少有MB会记得自己的第一个男人长什么样,在世人眼里,MB这个职业代表了下贱、卑微、薄情,以及不要脸。可薛宁却
清楚地记得他的第一个男人,他的长相,他的声音,还有他笑起来时眼中带着的玩味,以及之后那每一分的温柔。
那个人不是薛然,也不是蓝铭枫,只不过是他初到多伦多时遇上的一个加拿大本地人,叫罗恩。那人长得很英气,剑眉入
鬓,目光冷冽,只要他往那儿一站,便自成威严,叫人对他心生畏惧。此人势力强大,在多伦多也算是个了不起的生意人
。
只是但凡这生意做得庞大的人物,背地里总有那么点见不得光的事,而薛宁当初就是无意中在某家饭店的洗手间里听到了
罗恩对手下的吩咐,内容大致是交代了些白粉偷运的注意事项。
那天罗恩将薛宁使劲按压在墙上,问他:“你听到了什么?”薛宁吓得一个劲地摇头,就连声音也带了几分颤抖,“没有
,先生,我什么都没听到。”
男人闻之忽而笑起来,那张冷峻的脸因这一丝浅淡的笑容而显出些许邪气,“你很怕我?”
薛宁被困在罗恩身体与手臂的包围中,不敢轻易动一下,只有老实地开口,“是,我害怕,先生。”
罗恩伸出两根手指扣住薛宁的下巴,含笑安抚,“不要怕,我叫米勒·罗恩,你可以就叫我罗恩,你的名字呢?”
“薛……薛宁。”怔然启口,薛宁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冷静些,而那些努力在罗恩眼里却显得那么滑稽而可爱,他忽然大笑
起来,“有意思的小子,你是中国人吗?”
薛宁本能地害怕罗恩,也就不敢对他有任何隐瞒,“是,但我从小在美国长大。”
罗恩了然地“哦”了一声,继而感慨,“怪不得英文说得这么流利。”言下,他推开两步。薛宁顿时感觉自己就像脱水的
鱼又重新回到水里一般,然而接下去罗恩对手下一句看似随意的吩咐,却再一次让他有窒息的错觉。
罗恩说:“把这小子带回去吧。”
薛宁一惊,下一刻已被两名强壮的男人按住了肩膀,他心头一紧,慌乱地对着罗恩叫道:“罗恩先生,我真的什么都没听
到,求求你放过我!”
罗恩却是淡定地站在一边,欣赏着薛宁无措的模样,略微挑起了眉梢,“你就算真的听到了什么也没关系,你以为我会怕
你吗?”打开水龙头,他洗了洗手,随后拿起水池边的干毛巾一边擦手一边说道:“你大可以把你听到的说出去试试,看
就凭你这小子的话,能不能扳倒我。”
薛宁自然知道凭他是不可能扳倒罗恩的,其实像罗恩这样的大人物,本没有人敢公然挑衅,即便他背地里的一些勾当早已
是大伙儿心知肚明的事,却也没有谁会去撞他的枪口自寻死路,薛宁自然也不会那么做。可今天这事儿也实在是个意外,
只能说事情太凑巧,偏偏被他撞了个正着。
当时薛宁以为罗恩要带他回去只是因为他听到了不该听的内容,所以罗恩是要把他关起来,而事实上,他也确实被关了起
来。一连三天滴水未沾、颗粒不进,仿佛突然之间,他的生命中只剩下了黑暗与无止尽的等待。
那时候满脑子想的人,只是薛然。
而当他被带离那个小暗室的时候已是三天后,缺水断粮了足足三天,他的体力早被慢慢磨尽,而前来带他的两个男人却是
直接将浑身无力的他带到了罗恩的床上,那时罗恩还没回家,他则被一个人丢在了房间里。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之前被没搜了的手机会就放在他随手就能拿到的床头柜上,但不管是什么原因,那个时候他终究还是努
力撑起身拿过了手机,然后给薛然拨了一通电话,只是彩铃响个不停,却始终无人接听。
而那天晚上,罗恩喝得醉醺醺地回到家,第一次要了他。也就是从那夜之后,他突然从一个阶下囚变成了罗恩的男宠,而
他的活动范围也从那个地下的狭小暗室转移到了罗恩的卧室。
薛宁每天必做的事就是趁罗恩不在家的时候拼命给薛然打电话,可是对方一次都没接过。之后的某一天,罗恩抚摸着薛宁
的脸蛋对他说:“薛宁,你长得真好看,这样的容貌如果放到我那家夜店里去的话,应该能为我赚很多钱吧?”
那天薛宁哭着求罗恩不要这么做,可是罗恩却微笑着对他摇头,“把你藏在家里,太可惜了吧?”那一刻,薛宁的哭喊顿
时僵止,心中恍然升起一丝绝望。第二天白天,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给薛然打电话,可对方的手机已经关机。
当天晚上,罗恩亲自将薛宁送到了夜店,途中他玩笑般地问薛宁,“这些天都和谁打了电话?”至此薛宁方才明了,原来
他的手机不是因为罗恩忘记了,才不小心被放在了床头柜上,而是罗恩一开始就有意让薛宁拿走的,再以此告诉他,无论
他打多少通电话向多少人求助都没用,罗恩想要的人,没有人能把他救走。
但罗恩却不知道,这些天薛宁只反复拨着同一个电话,一个怎么都无人接听的号码。
那一晚,夜店某一间包厢里,罗恩将薛宁抱坐在怀里,凑在他的耳后根暧昧地问道:“感觉我的店怎么样?”
薛宁望着他的神情淡漠,他说:“罗恩先生,您会后悔今天的决定的。”
闻言,罗恩微微眯起了眼,“我后悔?怎么可能?”而伴着他的话音落下,薛宁却坚定地启口,“你会的,你一定会。”
罗恩忽然一愣,继而开怀大笑,“你果然很有意思,这么一说,我倒很想看看我是否真会如你所说,为今天的决定而后悔
?”
他们的对话就到这里终止,而后包厢内便弥漫开一股淫靡的味道,薛宁被按压在罗恩的身下,心里暗暗问道:“罗恩,你
信不信,我会让你爱上我?”
这话薛宁在以后的日子里,没有正面问过罗恩一回,可罗恩却是真的一点点地爱上了他,于是这位夜店的大老板出现在自
己店里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而每次来,他只会点一个人的名字,那便是薛宁。
直到很久以后的一天,罗恩对薛宁说:“薛宁,我爱上了你。”薛宁听了后就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大笑不止,等笑够
了才淡淡地对上罗恩的眸子,问道:“如此看来,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呢,罗恩先生?”
罗恩一时间没明白薛宁这话里的意思,而下一刻薛宁又好心地解释了一句,“罗恩先生居然爱上了一个MB,说出去可是要
被人笑话的。”说着,他的目光渐渐拉得悠远,随意地落在包厢的角落,“中国有句古话叫‘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不
知罗恩先生听说过吗?”
罗恩皱起眉头,心里不怎么好受,“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替你摘掉MB的头衔。”
薛宁依然笑着,口吻悠然,“罗恩先生忘记了吗?当日把我放到这里来当MB的人似乎就是你哦?说起来我还真得谢谢您,
MB确实是个很好赚的职业。”
“薛宁……”罗恩的眉头皱得更紧,薛宁却凑上前,挑逗地舔舐他的耳垂,柔声问:“两年前我曾说过,罗恩先生您一定
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罗恩浑身一颤,紧接着苦笑起来,“你说对了,薛宁,我确实后悔了。”顿了顿,他复又启口,“当年,是我做错了。”
薛宁向后一仰,靠在沙发靠背上,语调却突然显出认真来,“罗恩,不要爱上我,不然我走了,你会难过的。”
罗恩一怔,诧异地对上薛宁的双眸,不敢置信地反问:“你要离开?”
薛宁表情温和,莞尔一笑,“是啊,我想离开多伦多了。”
“不可以,我不……”罗恩的话还没说完,薛宁却竖起一根手指抵住了他的唇,“当年我的卖身契副本罗恩先生是否还收
着?”见罗恩目露震惊,薛宁又笑起来,“您不知道放哪儿了吧?没关系,我有好好收着我那份,上面清楚地写着,契约
的年限是两年。”
罗恩恍然明白过来薛宁说这话的用意,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所以你想说,现在两年期限已到,你要走了?”
薛宁垂下眼,痴痴地望着自己的指尖,嘴角却缓缓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如果当初罗恩先生加的是一个一辈子的期限,
兴许我就只能留在您身边一辈子,但既然您那时候写了两年,就请您按照规矩放我走。”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要逃离我身边吗?”罗恩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眼中却布满了悲伤,“薛宁,我对你不好吗?”见薛
宁不答,他又接着问了一句,“还是说,你恨我?”
薛宁摇摇头,依然微笑,“您对我很好,我也不曾恨过您。”
“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罗恩忽然将薛宁揽入怀里,紧紧地抱着,尔后贴着他的耳畔沉声低语,“薛宁,留
下来好不好?我会善待你。”
薛宁没有一丝的挣扎,只是安静地将下巴搁在罗恩的肩窝,温软地启口,“您当然可以用您的手段强留我在多伦多,可是
罗恩先生,强求其实最无意义,反之你今天放我离开,我还能当你是个朋友,他日我回多伦多,还会想着来见你一面,叙
叙旧情。”
紧握住薛宁的双肩,罗恩将他从怀中拉开,正对上他的眼,“我要的难道只是未来不知道哪一天,你再回来见我一面吗?
”
薛宁抿唇不语,只是所有的话似乎都已藏在了那个眼神之间。
良久的沉默,包厢内的气氛说不出的诡异。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罗恩终于松开了扣住薛宁双肩的手指,随之垂下眼睑,
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低沉嗓音缓慢地开口,“薛宁,你走吧,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这下倒是薛宁略微愣了愣,继而轻扬了唇角,轻柔地在罗恩唇上落下一吻,“多谢。”从沙发上站起身,他一步步走到门
前,待到手已摸上门把,才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看着仍旧闭着眼的罗恩,淡淡地留下一句,“米勒·罗恩,
我薛宁敬佩你。”真正的英雄,该拿得起放得下,特别是对感情。
夜里的月光透着一分带着寒意的白,幽幽静静地穿过落地窗玻璃洒落在薛宁的身上,他手里端着一只高脚杯,仰头一口喝
下杯中剩余的红酒,此刻面前茶几上摆着的两只酒瓶,一只已经空了,而另一只也已少了一半。
再度在酒杯里斟上酒,薛宁望着窗外繁星点点的夜空,目光显得分外迷离。
“罗恩……”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将杯里的酒一口饮尽,心中不禁苦笑。